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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野村美月 -【光還在地球的時候.六】朝顏 [打印本頁]

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09:51 PM     標題: 野村美月 -【光還在地球的時候.六】朝顏

【封面圖】:[attach]88237156[/attach]
【內容簡介】:


「希望請你能夠代替我,實現我與小朝所立下最初的約定」。


一方面要與水火不容的朝衣扯上關係便興致缺缺,


另一面卻又受到光的請求,使他的"心願未了"能夠消散的是光——。


試圖抵制帝門家的權力鬥爭的朝衣究竟目的為何?高人氣的校園羅曼史第六卷!!


【作者介紹】:野村美月

【原日文書名】: ヒカルが地球にいたころ……

【原所屬文庫】: Fami通文庫

【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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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09:52 PM

第一章

夏日裡,少女們的心血來潮

身邊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爲什麼你會遭致如此冷漠的禮遇呢。

有什麼樣的理由才會以毫不關心的眼神,帶刺的話語去拒絕像你這樣美麗而又煜煜生輝的人呢。

每當我被這般勸告時,內心的深處總會掀起一陣騷動的暗流。

想要把真實大聲地叫喊出來,直到這副嗓音枯竭爲止。

不對,不對,不對,其實不是這樣的。

我其實不想躲避你那透澈的眼神。

我想過要用最美的微笑去回應你那芬芳馥郁的言語。

可是啊,光——

我所做的,是爲你所不齒,是這世上最讓人憎惡的事情。

「說到在夏天的草原裏能邂逅到的美麗的大小姐們,百合花首當其沖呢」

進入暑假中期的八月。

在只有電扇的房間裏,在從額頭上滴著汗做著暑假作業的是光身邊,光用一副清爽的神情述說著,

「蒼翠欲滴的綠草將夏日的熱量吸收,草叢的另一端,洋溢著清涼感的女孩子們那苗條的身段,只
須一窺便讓人忘了夏日的暑熱呢。對了對了,『萬葉集』裏記載著這樣的和歌哦。」

然後用馥郁香甜的口調吟詠道,

「道之旁兮,芳草萋萋。美人笑兮,百合夭夭。我的嫁兮,火架紛擾。——意思是說,深深的綠草
中,若綻放的百合一般的你的笑容,只是這樣就足以讓我將你稱爲妻子了吧。在這裏出現的百合,
肯定是粉紅色的,可愛的姬小百合呢。姬小百合的‘姬’字讓人聯想起秘事的‘秘’(音同),既
可愛又隱含著一種官能感,讓人心跳不已。吶,是光,不要在那樣皺著眉頭解公式了啦。想想看,
在茂密生長的草叢中,一個悄悄地看了你一眼的女孩子,和她眼神對上的瞬間,她紅著臉,說『不
要隨隨便便地把人家叫做你的妻子啦』。」

「鬼知道啊」

是光邊扇著團扇,隨隨便便地回答道。

「話說你小子,看著就很悶熱啊。既然是幽靈的話,快點給這房間降降溫啊。」

「別讓我做我做不到的事情啦,我是個除了COSPLAY就什麼也做不到的無力的幽靈,你也是最清楚
的嘛。對了,試試看換穿網球裝好了。這樣一定營造一種避暑山莊的氣氛。那樣的話說不定能夠感
覺到吹拂過白樺林的陣陣涼風呢。」

言畢,光就換上了耀眼的白色網球裝,手腕上系著藍色的護腕,頭上也戴著同樣顔色的護額,光那
茶色的發梢在空中輕揚,旋即綻放出一個清爽的微笑。

「怎樣,是光?有沒有一種洋溢著百合花香的夏日避暑勝地的感覺。」

光向是光試著揮舞著球拍,然而一點兒風都沒掀起。倒不如說這更讓是光腦袋充血,變得更加燥熱
起來。

「不要再亂搞啦,閉上嘴巴老老實實地在角落裏正坐去吧。」

「好過分啊,是光。難得的一次暑假,從早上開始就光顧著做作業。聽好,暑假作業這種東西呢,
就是要在暑假結束後,借女孩子的來抄的喲。」

「不要以一副天使般純潔的笑臉,說著一些卑鄙的事情啊。而且啊,像我這樣的惡人面孔去拜托借
作業給我看看什麼的,一定會變成脅迫事件吧。」

一邊是被女孩子獻殷勤的後宮皇子,一邊是被稱爲狂犬的自己,立場差太多了啊。

『喂,你這家夥,拿作業來給我抄抄』

要是是光這麼說了的話,女孩子肯定會顫抖著遞上筆記本,一溜煙跑走吧。

「誒?要是式部小姐的話,我想一定會給你抄的啦」

是光嗚地一聲頓了頓。

「別,別跟我提式部的事情……」

因爲太過羞恥,是光的體溫又慢慢地上升,臉通紅得像被熨鬥熨過一樣,話語也變得踟躕起來。

不久前的某天夜裏。是光和同班同學的式部帆夏一起潛入學校的泳池,時而相互潑水,時而在水中
追逐——在這之上也做了其他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事情,在那之後,每當光提起帆夏的事情,是光
的心裏就會産生一種,癢癢的卻又憤憤的奇妙的感情。

結果,是光就會不知不覺地移開視線,變得扭扭捏捏,聲音也變得奇聲怪調起來。

光那一副遊刃有余,守望著做出奇怪反應的自己的神情也讓是光覺著惱火。

「吶,是光。作業什麼的別做了,試著去約式部小姐看看?對了,也一起叫上葵小姐,我們四人來
一個雙重約會怎樣?唔哇~~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要是那麼做的話,在周圍的人看來我豈不是在劈腿麼!」

「誒?是光你打算劈腿麼?」

光驚得向後仰。

「才怪!你到底在聽什麼!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呢,又不是你」

「也是呢,啊啊嚇死我了。但是,還是想要弄個明白,對于葵,你是怎麼想的。」

「怎,怎樣看?當然是你小子的未婚妻啊」

「只是這樣?」

「那還能怎樣」

光以一副懷疑的神情,慢慢地向是光逼近,這讓是光焦慮起來。

「不會覺得葵小姐很可愛啊,好想守護她之類的麼?」

「也,也是。和最開始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時候比起,現在的葵好想換了個人似的可愛,或者說表
情變得柔和起來,也一口氣變得有女人味起來了……因爲是你的重要的女人,總覺得要是發生什麼
了想要助她一臂之力」

「果然,是光對葵……」

光的表情又一次變得震驚起來。

「所以說了不是那麼一回事。」

「真的?」

「混蛋,你很煩啊。之前讓我代演男朋友一役的時候,你不也是一副爽朗的,遊刃有余的樣子說
『這樣也不錯』麼」

話一出口,光就鼓起了臉蛋,說道。

「說到底也只是代演,而且那個時候葵小姐真的是很困擾的樣子。除那之外我也不能說什麼了呀。
葵小姐和是光成爲情侶什麼的,就算知道是假裝的,內心裏其實還是很不是滋味。當然,希望葵小
姐能幸福的祈願並不是謊話,是光既是我朋友又是我的英雄,兩人我都很珍惜啦,但是但是,兩人
在我的面前卿卿我我什麼的,這是怎樣殘酷的懲罰遊戲啊。而且而且,葵小姐的戀人一定要是比我
更漂亮的,聲音比我更動聽的,比我更風趣的,比我更熟知女孩子喜歡的東西,比我更通曉花語
的,比我……」

「知道啦!知道了,冷靜下來。再靠近我的話,你的頭就要穿透到我的腦袋裏了。」

背靠著書桌,是光努力的制止光。

(果然這小子很難懂啊,或者說性格相當的陰暗啊)

「我也不想把朋友的女朋友怎樣怎樣啦。而且葵也不會對我有怎樣的想法啦。」

「真的是這樣麼?是光最近很受歡迎的樣子。」

「你還提這事兒啊?」

受歡迎什麼的,對從中學開始就一直被女同學規避著的自己,還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的描述
啊。是光不禁一陣激靈,臉變得燒熱起來。

光一副鬧別扭的表情,正要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是光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呃」

確認來電的人,是光發出一個奇妙的聲音。

偏偏在這時候打來,葵啊。

(混蛋,這時機太不妙了啊)

但是,在是光還盯著手機看的時候,鈴聲戛然而止。

「咦?」

是光驚也不驚,只是呆呆地看著手機。

「什麼啊,打錯電話麼」

「葵小姐打來的呢」

光在一旁用‘果然和我想的一樣’的表情斜視著是光。

(啊啊啊!又不是女人不要用那種怨婦一般的眼神看我啊。啊啊,混蛋,這樣就不太好回撥過去
了。)

「怎麼說……要是有事的話可能還會打過來吧」

在意著光的視線,是光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說道。在是光正要把手機放回去的時候,又響起了來電
的鈴聲。

「唔喔」

心髒嚇得快要從口中飛出來了,只是再確認來電人的時候發覺到並不是葵打來的,而是一個從沒見
過的號碼。摁下接聽的按鈕,將手機貼在自己的耳邊,立馬就傳來了一個怯怯的聲音。

「喂,那個……是赤城君麼?聽得出我是誰麼?」

「花裏……?」

腦海裏浮現出,系著三股辮的戴著眼鏡的班長的樣子。

是光這麼說道,那邊的聲音似乎就變得開心起來。

「恩!是,是我,花裏未散(先前譯作花裏滿)。啊,不,不好意思呢,忽然給你打電話……嚇一
跳了吧?赤城君的號碼,是從小帆那裏聽來的……」

爲什麼花裏會特意給我打電話呢?這就是所謂的人際關系網嗎?在是光感到疑惑的時候,未散支支
吾吾了好一陣子,然後說道。

「赤城君,要要要要不要一起開個學習會」

「學習會?」

「對,在圖書館。一起做暑假作業怎樣?也叫上了小帆,所以是三人一起。」

是光一聽到帆夏的名字,又不禁一驚。

「怎樣?不行麼?還是說現在很忙」

「不忙,只是稍微再做暑假作業」

「這樣的話,大家一起做的話效率更高呢。吶,來嘛,赤城君」

未散熱心地邀請著。

「喔,好吧」

聽到是光的回答,未散似乎變得越發的開心起來。

「太好了,那我等你哦。那個,小小帆也在一起。」

告知了是光圖書館的所在,便掛斷了電話。

「和女孩子一起的學習會啊。那也算是夏天的一個事件吧」

恢複好心情的光微笑著說道。

「我說,花裏那家夥之前不是還很怕我的樣子麼」

「一定是對方知道是光不是不良少年了吧。而且說不定也是爲了修複你和式部小姐之間的關系呢,
女孩子都很喜歡這麼做的樣子。」

「什——」

「好啦好啦,不能讓女孩子等太久哦」

光如此般高興地斡旋。

是光告訴姑母的小晴說,要去圖書館所以不在家吃中午飯,這讓抱著小琉璃的紫織子聽到了。

「我也去!」

紫織子揚起聲說道。

「不,這次有同行的人,下次帶你去好了。」

是光想起暑假剛開始時,和紫織子,帆夏還有未散一起去遊泳館所引發的騷動,明確地拒絕了。爾
後,紫織子眼中閃著不安的光芒,一次又一次地詢問道。

「和誰一起去呢」

「同學」

聽到是光含糊其詞,紫織子以既不強也不弱的力道揪著是光的手腕,然後又輕輕的搖晃著是光的手
臂懇求道。

「我也想去,我會好好地呆著啦。吶,好嘛好嘛,是光哥哥。」

「唔..」

一被妹妹這麼拜托的話,是光的態度也強硬不起來了。剛才從紫織子懷裏跳到腳邊的白貓,小琉
璃,用高傲冷豔的,琉璃色的瞳孔,事不關己地盯著哼哼著的是光看。

忽然,在圍牆的另一邊傳來「小紫~~去練習躲避球咯」的呼喚聲。

「你看,朋友們來接你咯,跟朋友們保持聯系也很重要啊」

「誒~~」

「小紫在嗎~」

「我會去給你加油的,比賽的時候」

「哥哥~~」

將還是不滿的紫織子拋在身後,是光從玄關離開了家。

「啊啊,小紫賭氣地鼓著圓圓的臉蛋喲。回來以後,不得不好好地補償一下呢,哥哥~」

「你好煩!」

◇               ◇               ◇

在仲夏炙烤著大地的陽光下,是光通過學校附近的公立圖書館的自動大門。門的另一邊大開著冷氣,像是冷凍庫一樣。

看到在桌子上展開著筆記本的便裝的帆夏,是光緊張地靠上前去。

「喲,喲。」

是光一打招呼。

「!」

帆夏就嚇了一跳似的站起身來。

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在周圍紛紛的視線中帆夏又紅著臉蜷縮著身子。然後用至下而上的怯怯的視
線看著是光,吧嗒著嘴,

「爲,爲什麼赤城會在啊。」

如此說道。

「哈?我是被花裏叫出來的,說是要三人一起做作業」

「小散她?」

帆夏驚訝地瞪圓了眼。

忽然又變得驚慌失措起來。

「真的嗎?……因爲,小散可是……」

帆夏低聲嘟噥道。

「花裏沒跟你說我要來麼」

「我只是被小散邀請,說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學習罷了。其它什麼都沒……」

帆夏總好像感到困惑的樣子。

就在這是,身後傳來開心的聲音。

「赤城君,你來啦!」

轉身一看,是光不禁驚訝地發起懵來。

帆夏臉上也浮現出驚訝的神情。

光也『哇』地發出感歎。

外出的時候一直都穿著制服的小散,現在穿在身上的是一件有著夏日氣息的,輕飄飄的布料制成
的,檸檬色的連衣裙還有一件繡著花邊的白色對襟毛衣。胸前掛著絲帶式樣的綴飾。

不僅如此。

眼鏡也取了下來,平時紮著的三股辮也解散開來。看起來很是柔軟的,茶啡色的頭發長至雙肩,正
輕飄飄地晃蕩著。或許是戴上了隱形眼鏡吧,之前隱藏在眼鏡下大大的雙眸正滿是羞怯地仰望著是
光。

「你是……花裏吧?」

是光下意識地確認起來。

「嗯,是我喲……因爲是暑假……想要小小地冒個險,之類的。不,不不合適麼?」

「可愛到爆了喲!之前的三股辮加上古風的眼鏡,給人一種很認真的女孩子的感覺也很不錯。現在
的樣子也十分的合適,平添一分靚麗的感覺。清秀的橘花正散發著香甜的氣息,讓人不覺頭昏目眩
呢。」

光絕贊花癡中。

(話說……這也變得太多了吧)

要不是聲音的話,簡直就不能認出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和之前那個樸實無華地帶著堅硬的眼鏡的班長
是同一個人物。

是光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用同樣驚訝的眼神看著小散的帆夏笨拙地說道。

「沒那回事喲,很適合也很可愛哦,小散。」

然後以十分擔心的樣子看著是光說。

「你說是吧,赤城」

「誒?啊啊。對,我也認爲很不錯哦」

是光在帆夏的視線裏感到一種異樣認真的感情,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小散的臉染上櫻色的粉紅,然後又閃爍起羞怯的目光。

于此相對,帆夏則是一副不得要領的僵硬的臉。

「小,小散真是的,居然不跟我說赤城要來,讓我嚇了一跳了啦」

「不,不好意思,小帆。只是覺得如果是赤城君的話,小帆也不要緊啦……還是說,之前讓你覺得
很爲難了?」

小散變得戰戰兢兢起來。

帆夏嘟起嘴角,說道。

「沒有啦,赤城在的話也不用擔心搭訕了。只是……真的有點驚訝罷了」

帆夏用和平時一樣,爽快的語調說。

「好啦,赤城也不要一直呆呆地看著小散了,快快坐好」

如此般粗暴地對是光說道。

是光雖然想還口說才沒有一直看著啊,只是帆夏已經無視是光早早地坐了下去,錯過了說出口的機
會。

是光也拉出椅子,不安地坐下。

「啊!是光,不能在那裏坐下!」

光好像在叫喊著些什麼。

小散也在是光的座位,坐了下來。

坐在是光正對面的帆夏,表情似乎變得更冷冰冰了。

「啊~~~」

不知爲何,一邊的光正以手捂臉,仰天長嘯。

(這個座位有那麼糟麼,又沒放上圖釘也沒有粘著漿糊。)

明明直到剛才還因爲小散的大變身,大聲地喧鬧著好漂亮好可愛最高什麼的,現在卻又一副欲言又
止,怯懦的樣子。這讓是光感覺好像屁股著了火一樣,坐立不安。

「赤城君,數學的試卷集,你完成多少了?」

小散害羞地向是光搭話。

「啊啊,我看看」

是光翻動試卷集,笨拙地用手指指了出來。

小散用耳語般的聲音搭話道。

「哇~赤城君,有在認真地做作業啊。」

「赤城君,這個問題能教教我麼。」

因爲兩人坐在一起,兩人的肩膀自然地挨在一起,是光則擔心著是不是太近而稍稍後退。盡管小散
也一副意識到距離的樣子,扭扭怩怩,縮起身子,卻不顯得討厭只是有點羞怯。

「謝謝,赤城君的說明很好懂哦。啊,這個也教教我吧」

對是光不得要領的解說,小散如此說道,然後又控制著距離向是光靠去。

另一邊,坐在對面的帆夏則安靜得好像停止了氣息一般,緊緊地閉著雙唇,肩膀和臉一樣變得僵硬,一邊翻著詞典一邊靜靜地翻譯著英文,並時不時以孱弱的眼神,出神地看著小散肩上搖擺著的
頭發和染成粉色臉龐,然後更爲孱弱的神情浮現出來。

盡管帆夏盡量不讓自己和是光對上眼神,並笨拙地從是光的臉上移開視線,每當是光要說些什麼的
時候,帆夏的肩卻還是做出反應似的小小地躍動。

自從帆夏入座以後,就一直沒說話,這讓是光在意得不得了。

(之前一次都沒被邀請過參加學習會。學習會是這樣的東西麼?難道不是更加和氣藹藹的東西
嗎?)

現在的氣氛沈重得談不上藹藹了。

光也是一副困惑的樣子,守望著三人。

話說回來,光好像說過小散是爲了調節自己和帆夏的關系吧?現在那種感覺一點都沒有啊喂。

(嘛,雖然做不做都無所謂啦)

大概一小時過後,小散站起身來。

「稍微去下洗手間」

小散走了以後,是光和帆夏之間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更糟糕起來。

(……要不要找些什麼話說說……但是,好像正聚精會神地做著作業的樣子……怎樣搭話才好呢
……)

「啊……花裏,變了呢」

找不到其他話題,是光陰沈地低聲說道。

言畢,帆夏的肩膀又驚得一跳。

「……沒錯」

然後兩人又沈默了起來。是光皺起眉頭想了想,這話題是不是很糟啊?這時候,帆夏說話了。

「小散……之前跟她說要變得更漂亮一點的時候,明明就回絕說不適合自己,這樣下去就好了什麼
的……」

帆夏對花裏未散變得漂亮這件事好像抱有什麼複雜的想法,一副內有深意的口吻說道。

然後又緊閉著雙唇,是光以爲她是不是又要沈默下去的時候,帆夏站起來,粗暴地收拾起自己的東
西,說道。

「我接下來要去更新博客,先走了」

「喂,我說。」

是光焦急地站起來後,帆夏又小聲地說道。

「……我們之間還是保持一點距離好了」

哈?這家夥在說什麼啊。

突然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把目瞪口呆的是光放在一邊,帆夏書包搭載肩上,低著頭快速地走掉
了。

到底怎麼了嘛!

「搞不懂啊,完全搞不懂啊。喂,光。你能翻譯一下那家夥剛才說的話嗎?」

「嗯,雖然也不是不可以,怎麼說……事態既變得複雜起來了,女孩子之間的友情也意外的難搞。
怎麼說呢,這樣的展開我也沒預料到……友情和戀情,到底要優先哪個,我自己也正在煩惱中
呢。」

光嘰裏咕嚕地嘟噥著,完全排不上用場。

這時候小散回來了。

「誒?小帆已經回去了麼?那,那麼……現在開始就是我和赤城君兩人獨處呢……那,那個要不要
一起去吃個飯呢?」

「抱歉,我也回去了」

是光說著站起身來。

「女人什麼的,真是搞不懂」

朝著出口走去,是光一副苦澀的面容嘟噥道。

在泳池裏,明明那麼開心地,將臉靠在是光的胸前。

——要好好地保護我啊

明明用甜甜的聲音那麼說了。

保持一點距離好了什麼的,到底是鬧哪樣。

是光在光爲難的視線下,板著臉,貓著腰離開了圖書館。

就在這時候,手機震動了起來。

在剛把手機拿出口袋的時候,震動又停止了。

確認了一下來電的人,又是葵。

是光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葵果然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光這次也沒在吃醋,憂慮的神情浮現出來。

是光立馬就回撥過去,但是那邊卻切換成了語音留言模式。

葵的打工排班,今天應該是休息才對。

「直接去家裏看看吧」

確認了光點頭的同意,是光邁出步伐。

◇               ◇               ◇

是光以敏銳的眼神行走在聳立著被高高的圍牆圍住的看起來很高級的宅邸的私人地裏。四周散發出
一種和赤發的不良少年格格不入的高檔的氣息,是光接下來是否會被當成可疑人物被JC抓起來的疑
惑也飄蕩在其間。

本人其實只是打算板起一副認真的面孔罷了。

走到這兒來的期間,是光已經撥打了很多次葵的電話,果然還是沒人接。

(難道是在打工的地方發生了什麼嗎?還是說光的哥哥又做了什麼事情嗎?)

對于葵,是光並不像光叵測的那樣抱有什麼不純的感情。只是緣起光的委托,和葵的關系也加深到
了今天這個地步,因此,自己對于想要守護葵的感情,現如今也不全是因爲光的委托而是自己發自
真心地想要去守護,這一點是光並不否認。

因爲葵是如此的純白,如此的漂亮,如此的羸弱……

因爲葵是是光第一個覺得可愛的女孩子……

忽然,是光耳邊傳來險惡的聲音。

「適可而止吧,葵」

是光不禁停下了腳步。

在葵的家門前,一個高挑的,知性的,成熟的少女正以不尋常的神態大聲叱責著。

「我知道你在家裏邊,爲什麼不接電話?要是我願意的話,走到你房前叫人來打開門也不是做不
到」

(齋賀!)

「小朝!」

光浮在半空低語道。

對著手機厲聲斥責著的正是光的表姐妹,齋賀朝衣。

「你在鬧什麼別扭啊?你不說出來的話,我又怎麼會知道呢。打電話給你,可不是爲了聽你那腦滿
肥腸的家貓的叫聲。而且你之前要去做兼職的那件事情不也是瞞著我決定的嗎——葵!」

語音留言好像結束了的樣子。

朝衣皺起細長的雙眉,一副懊惱地樣子盯著手機看。然後又接著撥號了吧,朝衣把手機貼在耳邊,
緊閉雙唇並散布著憤怒的氣息,或許是因爲葵又沒接電話吧,朝衣的表情越發變得險惡起來。

「在想什麼啊……葵」

「和葵吵架了麼,小朝」

是光一邊向朝衣走去,一邊詢問道。

朝衣的雙肩顫抖了一會兒旋即轉向是光,看著是光的眼神也立刻變得滿是刀光劍氣起來。

「到底要跟你說幾次不想被你稱爲‘小朝’,你才甘心啊。你的腦袋跟走了三步就忘了事情的鳥兒
一樣麼?」

朝衣用凍結萬物的冷冷的語氣如此說道。

「你在大聲什麼啦。就是因爲你的眼神變得那麼銳利,葵才覺著可怕躲著你吧」

朝衣的眼眸裏閃爍著冷冰冰的光芒。

「葵也好,我也好,跟有著鳥兒一樣的腦袋的野狗沒關系。而且爲什麼你會在葵的家附近徘徊呢?
要是你再繼續對葵的跟蹤狂行爲的話,就把你抓進深山裏的精神病院哦」

朝衣輕擡下顎直直地盯著是光看,可是神色不佳。難道說,齋賀又勉強自己了麼?光擔心地盯著朝
衣看的時候,朝衣的上半身穿過光的身體,傾倒下來。

「危險——你這家夥,又沒在睡覺了麼」

是光慌慌張張地抱住朝衣。

被是光擁在懷裏的朝衣,好像受到了什麼屈辱似的全身變得僵硬,而後又用力地推開是光。

「睡眠——很充足。只是看到你那下流的樣貌,忽然變得身體不適起來罷了」

朝衣用冷冷的,高傲的聲音說道。

「你這不是搖搖晃晃的麼,小心又摔了。」

光也在朝衣的身旁熱心地說道。

「是光說的對哦,小朝,要好好休息呢」

「所以說你那是多管閑事了」

朝衣將視線移開,讓纖長黑豔的長發像鞭子一樣在空中甩了甩。

這時候,朝衣的手機震動起來。

確認了一下來電人的名字,朝衣端正的臉龐不禁扭曲起來,一瞬間心疲力瘁的神色浮現出來,然後
又鞭撻自己似的轉爲凜冽的神采,並接通了電話。

「對……我的心意沒變。就算你脫離了,我也打算一個人做到最後,而且也說不上毫無勝算。只要
得到朝顔姬的字,勝利的天平又會向這邊傾斜,不,我來讓它傾斜」

當朝衣小聲地提起‘朝顔姬’的時候,光驚訝地張開雙眼,而後又變得陰沈起來。

(到底在說些什麼)

是光也側耳傾聽。

黑漆漆的外國轎車,像是從哪兒滑出來一樣,准確地停在朝衣面前,車上的司機爲朝衣打開了車
門。

朝衣乘上了那輛車,從是光的視線中消失了。

「再見也不說一聲啊!跟以前一樣讓人惱火的女人!啊啊,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再也不要和你搭
上關系了!」

太陽穴暴起青筋的是光,斷言說道。

「是光」

光忽然以嚴肅的語氣說道。

「呃,幹嘛」

看到光那正正經經的表情,是光不覺向後一退。

光以發自真心的困惑的眼神直直地盯著是光看,然後忽然飄到是光跟前,聚攏雙膝跪在了地上——

然後又以嚴肅的,內有深意的眼神擡起頭看是光。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你」

「喂,喂。不要跪在道路中間嘛。話說,你的拜托說到底也是女人的事情吧——」

我知道了你快站起來,在是光正要這麼說的時候,光又把頭深深地磕下去。

「請你,務必替我實現和小朝的最初的約定。」
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09:54 PM

第二章

朝顏姬的住所

在葵的家門口撞見了下賤的野狗(就是指是光)的第二天,朝衣在臨近中午的時候出了門。

因爲有些事情要考慮,所以沒有讓司機開車送自己,而是選擇了一個人挺直了腰板,以一定的步調沿著閑靜的住宅區前行著。

每當自己思考陷入僵局之時便會這樣一個人在路上散步。這樣一來就能整理出問題的要點從而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不過,夏日的烈陽照射在瀝青上反射出逼人的熱氣,漸漸地讓朝衣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最近幾天,朝衣最關心的事情,由帝門家族的繼承人問題所引起的勢力抗爭,真是一波未停一波又起。

支持著帝門家族的當家前妻,同時是一朱的母親的弘華的薔薇派,和支持者後妻的藤乃的藤派——兩股勢力至今還是勢均力敵,朝衣加入了藤派,暗地裏積極地發揮著作用。

繼承了當家血脈的孩子目前只有長男一朱一人。不過倘若一朱成爲當家的話弘華和其本家的右楯便會大肆擴展自己的勢力。弘華那殘酷而固執的性格也是出了名的,許多人對此惶惶不安,認爲憨厚的一朱成爲當主一事暫且不提,那位母親要是擁有這種權力的話會成爲一個大問題呢。

就是因爲這方面的原因,朝衣才選擇了藤派。

當家的孩子,只有一朱。

果然是這樣麼。

藤派這邊還留有最後的殺手锏——。

這樣一個人自言自語著。

在經營方面支持著帝門家族的頭條也投入了藤派,成果曆曆在目。

說來,時至今日,薔薇派那邊發生了很大的騷動。

契機是那天一朱在衆目睽睽之下讓母親無言以對一事。

在那之前,別人認爲一朱是一個善良的,愛幻想的典型富貴公子哥的形象。

不,是故意讓別人這麼認爲的。

那是在與帝門有關的人物雲集的聚會上,由于帝門旗下某社長的一句輕微的失言,母親在會場上發出了響徹全場的大聲叱責,一朱將其勸下並試圖重新恢複會場的氛圍。

由于這件事,帝門的關聯者知道了一朱並不是對母親百依百順言聽計從的傀儡。

這樣一來,讓一朱接管帝門家族也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對朝衣來說最大的失算是,連頭條的當主雅之也投靠了一朱這邊,對于這件事,頭條家族後嗣的頭條俊吾真是不甘心到想要用拳頭重錘桌子的程度呢。

『一朱並不是能成爲人上人的男人。他的本性還是右楯的蜘蛛——六條啊。不過父親認爲,無論這人的內在如何,只要有能在他人面前完美掩飾的能力就無可厚非了。趨勢正在往一朱的方向靠攏,頭條家族應當侍奉的帝門家族的下代當家,是一朱』

一朱的殘忍。

內在的瘋狂。

這些朝衣都心知肚明。

對葵這般執著的一朱若是成爲了帝門家族的當家的話,葵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況且,光的那個秘密——說不定也被一朱知道了呢。

「……嘖嘖」

仿佛感覺自己被一只能讓心情冷靜下來的手緊緊握住一般,不禁哼哼了一聲。

光不惜生命極力隱藏的——甚至爲了這是丟了性命的那個秘密若是被一朱知道了的話,一朱肯定會雀躍地披露揭示出來,貶低傷害他吧。

光也會,光殘留下的東西也會,蒙上罪名落入無底的黑色深淵之中吧。

(就爲了這個,絕對要避免。不能讓權力落入一朱手中。即便是要互刺,我也會成爲保護你的盾和劍的)

齋賀的雙親對朝衣身陷帝門家族權力鬥爭一事並不贊成。

原本到了孤立無援,難以收拾的情況下,葵會立即讓朝衣避開事端。

即便前去拜訪了左乙女的宅府,收到了現在主人出門了不在家的回複,自己提出能不能進來等她,此時傭人則表現出一副很困擾的樣子婉言拒絕了。

葵的雙親也是一臉困苦的神情、

『抱歉,小朝。今天能先回去麼』

「葵現在也到了很尷尬的年齡了啊。真的對不起啊,小朝」

這般道歉道。

完全知道對方這是在僞稱不在家,即便打電話給葵,話筒對面傳來的只有葵養的貓所發出的悲鳴。

這樣的話就直接去葵打工的咖啡店,上前點單的卻是別的店員,葵總是在極力避免和小朝四目相對。咬著自己嬌嫩的嘴唇臉色鐵青,僵硬地從朝衣的面前經過。

即便上前搭話也、

「我在工作」

將臉轉向一邊快步離開了。

等下班後上前搭話卻、

「我現在有急事」

說完就馬上坐上車離開了。

仿佛光去世的時候一般,當時的葵也是勉強著自己,在四周身旁築起了一堵高牆。

即便如此,也從沒有避開過朝衣。

完全不明白現在葵心裏在想些什麼。

明明從小就認識葵了,這次的事情還是頭一回,朝衣不禁焦躁了起來。

肯定是因爲來自赤城是光的影響。

那條野狗肯定給葵灌輸了什麼東西。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無法合理解釋爲何葵會對朝衣表現出如此強烈的反抗態度。

從頭頂傳來的夏日的烈陽,就如同那個旁若無人的男人一般。

既不爽又悶熱——原本理性的頭腦也被憤怒驅使而激動起來。

(那種下賤粗俗的男人竟然聲稱爲光的朋友,即便葵認同了我也不會認同的)

沒錯,無論是·光不惜生命去追求的東西,還是·光爲何放下所有的花朵,不得不像那樣了結了自己的生命的原因——那條野狗是不會知道的吧。

在自己還這般年輕的時候,將白皙美麗的肌膚弄得滿是淤血,靜靜地注視朝衣的光。

——小朝……我啊,是不能哭的喲。

以一副無力的夢幻般的少女姿態,絕不會去抱怨透明的雨滴的悲傷的雙瞳——那天切身感受到的絕望的無力感,伴隨著憤怒在腦中複蘇,,從胸口中湧起一陣激烈的疼痛。

「……那天,爲了完成光交付給我的約定,我絕對不能退縮」

從嘴裏漏出了這樣的低語。

沒有對策啊——電話另一頭傳來了頭條俊吾無力的聲音。

雖然從一開始就沒有要拜托男人的打算,但也太懦弱了吧。

明明之前說過還有別的辦法。

在帝門家族勢力爭奪戰中收到很大影響的五之宮家。這幾天朝衣前去拜訪了當家的宅府。

若是能從那個“朝顔姬”那裏得到作爲監護證明的字句的話——。

這樣一來趨勢就會——發生變化。

日光越來越強烈。

果然,盛夏的陽光真讓人不快啊。

另外浮現出了赤城是光的表情,厭惡的心情瞬間充滿了全身。

那條野狗所說的話肯定都是假話。即便光被他看見了自己軟弱的一面,那沈在深淵底部的本意,光是不會對他人提及的,無論自己如何的痛苦和絕望,也絕不會向他人尋求幫助的。

那樣的光,竟然會去拜托這麼一條不修邊幅的野狗,完全是不可能的。光是那種將自己的心情寄托給他人的人麼。

不過,萬一。

萬分之一那條狗成了光的朋友的話。

(我說不定會去殺了那條狗呢)

舒緩了方才憋悶煩躁的心緒,剛把拭汗的手放下之際——。

朝衣眼前,呈現出了這世上更讓人不快的東西。

朝衣多前往的,五之宮家的府宅。

在那扇緊閉的陳舊的木門面前。

朝衣眼前出現了自己心懷殺意的男人。

眼紅發在日光的反射下,一炙熱的眼神副沈默寡言的樣子將嘴撅成へ形,用炙熱的眼神看著朝衣,那個男人——不,那條狗,朝著朝衣吠道。

「我最爲光的代理人,前來履行你和光之前的約定」

◇               ◇               ◇

——小朝的話,應該會去五之宮家的府宅喲。

光神情嚴肅地告訴了是光。

昨天。這位輕浮樂天的王子大人跪在道路的正中間,光滑雪白的額頭接觸著地面。

『拜托了,是光。請實現我和小朝最初的約定吧』

實際上身爲幽靈的光的膝蓋和頭一靠近地面,就會微微向上浮起來,要是稱之爲下跪的話還真是超現實主意的光景呢、

『知道啦,我知道了啦,快把頭擡起來吧』

是光一邊擦著汗一邊重複道。

在此之前是光只要是和對待是光如同下賤野狗的朝衣扯上關系什麼的就會很不甘心。不過,樂天派的光竟然會這般認真地拜托自己,這事實在不能推脫。

就是這樣,是光按照光的話先到這裏等著朝衣的出現。

(可惡,麻煩事真是一件接著一件啊)

朝衣一副仿佛見到髒東西一般的神情,瞥了是光一眼。爲何,是光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啊。眼神中透露出“是來騷擾我的嗎”般焦躁的情感。不,是想抹殺掉是光這一存在本身的眼神。

是光這邊雖然想說(我這邊一大清早也不想看見你這張臉的啊),注意到了一旁的光正用認真的眼神守望著朝衣的樣子、

(咳)

只好默不作聲,吞下了滿是荊刺的情感,向朝衣遞出了一張紙。

「總之,先看下這張行程單吧」

朝衣冰冷的雙目將這張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在祖父的書法教室裏,用細毛筆在長形紙上寫著的是、

·去山上尋找槌之子

·去河邊釣河童

·在山丘和UFO通信

·去擁抱夏眠的雪男

等等許許多多的“暑假計劃表”。

朝衣的兩頰慢慢染起了一層微紅。

這幷非是害羞,而是生氣的表情,吊起的眉毛,顫栗的雙唇,冰冷的視綫,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這是小學生的時候,和光做的約定吧」

光曾經說過小朝是一個到小三爲止都深信這世上有聖誕老人的孩子。在暑假的行程計劃表上寫著去尋找槌之子啦,去釣河童啦之類的,還說過一起去抓槌之子然後讓它們繁育後代,建個槌之子博物館吧。

對于毫無缺點的冷傲學生會長的朝衣來說無疑是黑曆史吧。

以前,朝衣暈倒後在公園照顧她的時候,由于是光喋喋不休的追問,朝衣動手抽了是光一巴掌,還向警察舉報說他是癡漢。

朝衣冷靜地抓住了行程表。

在一聲“啪塔”之後緊接著又是“撕拉撕拉”的聲音。朝衣用雙手將紙頭撕碎了,一下一下地,將紙頭撕成碎片。

「啊~這明明是是光滿懷著心意寫的東西的說」

光不禁歎息道,朝衣的行爲還真是無法預料呢。

「不好意思,我這還有複印件呢」

又遞出了另一張紙。

朝衣又將那張紙也抓了過來一把撕碎。

「我這還有呢」

是光說著又一次一次地將複印件遞了出來。

朝衣還是那宛如西伯利亞凍土般跌破零點的眼神,將其抓過來一一撕碎。是光和朝衣的腳邊如雪花般散落著紙張的碎片。

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朝衣開始有些微喘。

「你鬧夠了沒」

「你才是呢,快死心吧」

「真是搞不懂到底爲何我非要和你一起尋找槌之子不可啊」

「小朝,是光是我的朋友啊。他現在正代替著我實現著當時我和小朝定下的約定呢」

光在一旁拚盡全力的眼神懇求著。是光也嚴肅地傳達道。

「我之所以會來找你,這完全是因爲我是光的朋友啊。光可是爲了實現和你之間所定下的約定,不惜下跪拜托我啊。光一直在意自己沒有和你一起去找槌之子這件事呢!」

是光這樣大叫後,朝衣眼中閃過了一絲冰冷的鋒芒,雙瞳中凍結著慢慢的憎惡。

從一開始就這樣。

每次是光聲稱自己是·光的朋友的時候,朝衣就露出一臉想要殺了他的神情。雙腳踩在散落一地的紙片上,金剛般站立著的朝衣用吹雪般冰冷的聲線大聲反駁道。

「像你這樣的人才不會是·光的朋友呢!」

受朝衣的大聲反駁的煽動,是光也擺出一副絕對零度般冰刃的氣勢回敬道。

「無論你怎麼想,我都是·光的朋友!」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擦出憤怒的火花之際、

「那個」

傳來了一個再也難以忍受的聲音。

在木柵欄裏面的後門處,一位身穿圍裙的女性探出了頭來。

「請不要在我家門前亂丟垃圾。打掃起來可是很麻煩的啊」

「!」

「!」

是光和朝衣同時啞口無言。

「真是對不起」

朝衣臉上滿是屈辱、

「抱歉。我們會好好收拾的」

是光本能地說道。

朝衣也一起幫忙收拾碎片。一邊撿著一邊用憤恨的語氣說道「都是你的錯」。

「什麼啊,亂撕紙頭的不是你嘛」

是光說完,光則、

「好了,別再吵了啊」

雙手合十懇求道。

身旁響起了木門移動的“哢”的聲音,府宅的正門打開了。

朝衣就這樣蹲著,“啪”地擡起了頭。

是光和將頭擡了起來。

站在門前的是一位身穿清爽的蔥綠色的和服配以銀帶的,氣質高貴的嬌小老太。背頸動人的女性正以穩重懷念的眼神看著是光並說道。

「光君所說的朋友,是你麼?」

◇               ◇               ◇

在廣闊的庭院裏,青色紫色的朝顔正競相綻放。

建築物的柱子和踏板上纏繞著嫩綠的藤蔓,上面布滿了朝顔的圓型小花。庭院的頂端,有塊被石頭圍起來的空地,除了那裏種植著又矮又低的花草外其他地方都是朝顔,廊子上也放著種有朝顔的花盆。其中有的花瓣是尖頭的,宛如金魚尾巴一般隨風飄動,也有一些奇怪的形狀。

(這些,全部都是朝顔麼?好厲害……)

順著廊子到達了鋪有榻榻米的房間,在那裏能將庭院的美景盡收眼底,是光吞了下口水。

即便是和光相反,對花一竅不通的是光在這般顯眼凜然的朝顔的簇擁下也不禁暗自贊歎起來。

方才提醒是光他們說「請別亂丟垃圾」的女性端著茶走了過來。雖然茶配的是腌黃瓜,可是對于甜品無法適從的是光來說還真是感激不盡呢。

是光的身旁,一臉不悅的朝衣雙膝靠攏端正地坐在那裏,對面坐著的是招呼他們進來的老婦人。

雖然身形嬌小,卻是個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存在感的女性。從那筆直的坐姿,整潔的嘴角,都能感覺出其體內的那份堅韌。

老婦人名叫五之宮織女。身爲這間朝顔宅府的之人,如今和孫子孫媳婦一起生活。「光君呢,從小時候開始一到夏天就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趴在廊子那邊眺望著朝顔。仿佛是來見愛人一般,臉上洋溢著幸福滿足的笑容呢」

非常疼愛的,非常懷念的樣子,眯起了眼睛。

光如同織女所說的一般沿著廊子的一段坐了下來,雙手托著兩頰,微合雙唇,用溫柔的眼神注視著每一朵朝顔。柔和的淺茶色頭發透過光折射出縷縷金光。使得原本白色的肌膚更顯白皙,雙唇略紅,四肢纖細,長相如少女般清秀溫和,宛如天使一般。

「光君曾是個眼神澄澈的溫柔乖巧的孩子呢……。今年也期待著能再次和他相遇呢。可偏偏,這麼年輕就逝世了」

織女的表情陰了下來。

朝衣也將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眼神陰暗地坐在那裏。看到此情此景,是光的內心也掠過一絲悲傷,變得非常沮喪起來。

(光,你現在身在此處呢……。如今也是一臉幸福得快要融化的表情眺望著那邊的花朵呢。你的身姿,別人都看不見啊……)

想到這裏鼻子裏面便一陣發酸。

(糟糕,眼睛裏的淚水要流出來了)

這淚水要想什麼辦法抑制住啊。

爲了不讓朝衣察覺,拼命地睜大眼眶。

織女繼續悲傷地說道。

「光君的父親也一定在失去了權力之後來到這裏的吧。爲了緬懷光君,自己最愛的人」

(最愛的人,是指光的母親……麼?)

不是正房,而是自己的情人。

曾經在光的房間裏,見過一張手捧著嬰兒光的年輕女性的照片。是一位和光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美人。

光從不提起家族的事情不過,在母親去世後,將年幼的光接到自己身邊悉心照料,正如織女所言,

其中一定是滿含著光的父親對産下光的女性的愛念吧。

即便那人是自己的情人。

突然,之前還眼神黯淡的朝衣靜靜地擡起了頭。

「雖然失去了桐之花,伯父身邊還有藤之花」

嚴肅地雙眼緊盯著織女,語氣中帶著自己堅強的意志。

「伯父愛戀的藤之花,爲了讓它以後也能穩步綻放自己的風采,此刻願得到織女大人的一字」

(她稱她爲織女——大人?)

對年上的頭條卻用「君」來稱呼的朝衣,此刻卻如此謙卑起來,這讓是光著實大吃一驚。

(喂,這位老奶奶,原來這麼偉大啊?)

雖然想去問下光,可是時下光正以一種擔心,或者說是困擾的表情看著朝衣。

織女冷靜地回答道。

「不好意思,小朝。我已經說了好多次了,我如今年事已高身體欠佳,不能像小朝想的那般大有作爲了」

朝衣是不會放棄的。

嚴肅的眼神使得談話的氛圍異常緊張,朝衣呼籲道。

「不。我們身邊沒有人是“朝顔姬”不認識的」

(說什麼朝顔姬,電話裏面也曾聽她提起過,到底是什麼家夥啊?此外,想要得到字又是什麼意思啊?齋賀這家夥,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啊?)

用耳朵聆聽的時候,身體就會自然地向前傾。

此時,從廊子口吹來的風將是光所持有的日程計劃表的複印件吹了起來。

朝衣毫不放過任何一張,最後剩下的只有一張。

這最後的一張從是光的手中脫落,飄落在了織女的膝蓋上。

是光將嘴長成「誒」型驚訝了一下,朝衣將臉轉向這邊,光也瞪大了眼睛。

織女用自己布有皺紋的纖細的手將撿起,看了起來。

微睜開眼,不可思議——又趣味盎然的樣子,看完之後,擡起了布有皺紋的臉。

「這是,赤城君寫的?」

「啊,嗯」

「對不起,織女大人。讓你看到了這麼無趣的東西。這些都是這家夥瞎寫的」

(喂,爲什麼你要道歉啊,齋賀。而且竟然說這是無聊的東西)

正在是光氣不打一處來的時候,織女輕聲贊歎道。

「真是一手好字呢……」

「誒」

朝衣愣了一下。

是光也反應過來這原來在褒獎自己,瞪大了眼睛。

光則一副仿佛自己被褒獎了一般,高興地笑著。

織女又重新一個字一個字地研究了一下日程表上的字、

「筆直有力,真是內外合一的好字啊。能用筆寫出這麼漂亮的字,在如今的年輕人裏也是屈指可數呢」

對于褒獎不知如何應對的是光兩頰慢慢地紅了起來。

「啊,我家,祖父自己開了間書法教室,我從小時候就在那裏練字了」

婉婉道來。

織女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難怪這字會這麼漂亮啊」一遍一遍地重複道,是光的臉頰越發漲紅起來。

一旁的朝衣則不滿地撅起了嘴。

「織女大人對書法頗感興趣,不僅自己寫的一手好字,對書法的進步也做了頗多貢獻,還在擔當審查員呢。能被這樣的人物所認同,是光果然很厲害呢——」

連光也挺起胸膛驕傲地說道。

(笨蛋,住口。可惡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赤城君。方便的話,現在能寫點什麼給我看下麼」

聽了織女的話,就在是光焦慮著,朝衣眯尖了眼的時候。

「失禮了」

明明是在家中,仿佛要外出一般,身穿豔麗的迷你裙的年輕女性將門暴亂地拉開徑直走了進來。

「到吃藥的時間了呢,祖母大人」

說話態度有些蠻橫,但她卻認真地看著織女將小碗中盛有的藥湯全部喝完。

「差不多是時候去休息了呢。勉強自己的話到頭來把身體搞垮了」

在遣詞方面還是有所顧忌,但是卻朝著是光他們投以厭煩的視線,在示意他們快點離開。

織女也仿佛有些糾結,表情不太自然。

「嘛,已經這麼晚了啊」

「這麼長時間打攪你了真是抱歉。在織女大人身體好的時候我們再來拜訪」

朝衣很有禮貌地將頭低了下來。

端茶的女性用帶刺的眼神看著朝衣,織女大方地笑了笑、

「嗯,有時間再來玩啊。赤城君一定要來啊」

將頭轉向是光這邊。

朝衣“啪”地吊起了眉毛。

對于織女那意料之外的好意,是光也驚慌失措地回答道、

「啊,嗯」

看到是光這般收到賞識,本以爲光會高興地合不攏嘴,但是他卻將視線轉向了那位給織女端茶的女性身上,略有顧忌地皺了皺眉根。

剛從從五之宮的府宅裏出來,朝衣就焦慮全開,激怒地顫抖著肩膀,將兩手緊緊握成拳,咬著下唇。

「喂,後面沒事了吧?沒事的話就跟著我去找槌之子吧」

作爲是光來說,是想和朝衣正常溝通的。

不過、

「哇,是光,現在說這話的話」

光剛想上前阻止,之後朝衣便奮力踩了是光一腳。

「好疼!」

仿佛是瞄准了右腳趾,被對方用腳後跟踩中了之後,腦中依舊回蕩著劇痛。

「陪野狗玩耍的時間什麼的,我0.01秒都沒有」

剛回以如冰刃般尖銳的語言,便不管一旁抱著腳的是光的死活,一個人邁著大步離開了。

「可惡——,一點都不可愛!腳好痛!」

在眼眶中滿是淚水大喊大叫的是光身旁,光一邊飄在空中一邊將手按在額頭上。

「剛才這種情況,即便對方不是小朝,我想大多數的女孩子都會生氣的」

◇               ◇               ◇

回家的路上,太陽還依舊散發著余熱。

對于方才朝衣放置自己不管的情況,光板著臉鄭重地解釋了起來。

「如今,帝門家族內部,父親前妻和後妻之間正發生著激烈的鬥爭。大部分原因,我覺得是因爲父親的病情一直沒有得以好轉的緣故……」

「你的父親,得病了麼?哪裏不舒服啊?」

「心髒有些不適……。雖然兩年前做了一次手術,可能又犯病了」

光沈默了。

「那還真是……令人擔心呢」

「嗯」

雖然光平淡地點了點頭,畢竟平時不怎麼提起家族的話題,因此現在的光對父親的病狀到底是怎樣的感受,是光也無從得知。

在沈默了一段時間後,光繼續說明道。

「支持前妻的人成立了薔薇派。支持後妻的人加入了藤派,小朝是藤派的人」

爲此,需要廣招後妻的支持者。帝門家族一門的內部,享有聲望和發言權,擁有著帝門家族大量股份的五之宮,便成爲了小朝最想說服的對象。

「那,那種事情可不是高中生在暑假應該做的事情啊」

是光愣了一下。

海邊啦煙花啦野外音樂會啦,難道就沒有別的取樂的法子了麼。嘛,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
……。

(那家夥,和我一樣沒有朋友啊……。好像還和葵吵架了……)

光的雙瞳中流露出一絲憂傷。

「織女大人作爲五之宮的當家同時作爲一名知名人士,還不僅如此。織女大人寫的字有更深層的意味」

「誒?字麼?」

「帝門家族如今的當家,先代當家,再先代的當家,都有織女大人贈送的親筆題字,並將其入裱妥善保存。因此,織女大人賜字就如同是得到了帝門家族當家的刻印一般。當然這都源于織女大人的聰慧和品行啊。“朝顔姬”的賜字,至今爲止對帝門家族勢力分配還起著相當大的影響力呢」

「你前面說的朝顔姬,齋賀也又提起過呢。說什麼我們身邊無人不知“朝顔姬”的大名什麼的」

「五之宮的府宅內開滿了朝顔的花朵吧。于是便尊稱七夕的織姬爲“朝顔姬”。朝顔是奈良時代末期從中國傳來的一種花,中國人將其稱之爲牽牛子。那之後朝顔也被稱作牽牛花,傳聞織姬順勢就開始被開始尊稱爲——朝顔姬了」

可是織女不知從何時開始被人滿懷崇敬地尊稱爲“朝顔姬”了呢。

「朝顔的原種是青色的呢。清晨第一個睜開眼,在大家還在熟睡之際便凜然張開自己的花瓣。認真勤勉地伸直要搬,然如一位潔淨動人少女一般綻放出傲氣的青色花朵——這點和織女大人真是一模一樣。當然和小朝也是」

光之前暗淡的眼神,也漸漸明亮了起來。

用充滿愛意的溫柔的聲音婉婉道來。

「小朝也像朝顔花一般啊。和織女大人一樣,是另一位“朝顔姬”啊」

對于光那些有關花卉和女性的贊美,平常是光總是懷著厭煩的心情聽一句算一句的,可是這次卻微妙地贊同了光的觀點。

的確朝衣和朝顔花很像。

(那家夥是絕對不會讓別人看見自己還沒睡醒的樣子的吧)

早上起得比誰都早,梳完頭整理完行裝,一臉清爽地開始一天的事務、

『真是起的太晚了。已經沒有你的事情了』

以前曾經所過這麼苛刻的話——。

雖然這麼說,小學生的時候在暑假作業裏還會做朝顔花的觀察日記。由于睡過頭錯過了最珍愛的朝顔綻放的時刻。一覺醒來,朝顔花早就已經開出自己青色的花朵了,是光後悔地用力踩著坐墊。

「怎麼說好呢,我和朝衣沒什麼交集,權力鬥爭什麼的我完全無法想象啊,總之我還是先實現你的約定吧」

「嗯」

光的願望能得以實現麼?想到這裏,是光擡起了頭。

「這樣的話我就徹徹底底地搗亂一番,一定要拖你和我一起去找槌之子」

這般回答完之後,是光臉上露出了那稱不上笑容的笑容,那是比怨靈更爲滲人的,學園惡評最差的表情。
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09:55 PM

第三章

誰說我和他是戀人關係啊!

(快來個人,牽那條野狗去保健所吧)

在五之宮府宅的大門前,是光提出說要一起去抓槌之子,在一邊噴飯一邊答應了這個請求
的數幾天後,朝衣心中的焦躁達到了頂峰。

(無論是槌之子主題公園,還是釣河童,抑或是和UFO通信,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
我才不信這種東西呢,這種事情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懂的吧。還是說,你是那種沒有常識的
白癡麼?)

朝衣現在明明應該將投靠一朱的藤派的家夥重新拉回來,繼續造訪織女家,想方設法說服
織女才是。

就在心情緊張的朝衣身旁,那條野狗每天都弓著背隨意地坐著休息了好半天,講起織女的
事情的時候就稱她爲『老奶奶』,一會兒說『這腌菜眞好吃呢』,將配茶的腌菜塞進嘴裏
發出“啪嗒啪嗒”地咀嚼聲。不僅如此最後還厚顔無恥地再來一碗,不停地刺激著朝衣的
神經。

此外令人火大的是,就是這樣的是光,織女卻微笑地看著他、

「光君以前也特別喜歡腌菜呢。當我問他『放著家裏的糖果不吃,跑到這裏來吃腌菜是不
是很無趣啊』,光卻回答說『糖果的話在外面也能吃得到,這裏有您這朵美麗的花朵在
呢』,要不是上了年紀的話還眞是小鹿亂撞呢」

一臉懷念地回憶著。

「光那家夥,從小時候開始就那麼能說會道了啊」

「是呀。還說所有的女孩子都能讓光君入迷呢。即便在聚會上只要光君現身後,全場的氛
圍也會慢慢喧鬧起來」

「畢竟那家夥的優點就只有長相和口才罷了」

「啊呀啊呀,身爲光君的朋友,還眞是嚴厲呢」

即便是光講話蠻橫衝撞,在織女眼中也是一種個性鮮明的表現。

最難以容忍的是織女竟然會說「身爲光的朋友」這點。

「光君的朋友能到這裏來玩玩,一起回憶一些光君的點點滴滴,沒有比這個更高興的事情
了」

聽到了這深切的私語,憤怒得差點昏過去。

(織女大人竟然會認同,那條野狗是,光的朋友?)

眞是難以置信。

那種下賤的,不修邊幅的,單純的,恬不知恥的男人,怎麼可能是·光的朋友啊。

但不僅僅是葵,連織女也這樣!

(絕對,不可原諒)

冷漠的殺意和厭惡,從第一次和是光相遇開始就一直憋在胸口。什麼光的代理人啊。代替
光前來和你一起尋找槌之子什麼的,我恨不得殺了你啊。

的確從很早以前,和光之間有過這樣的約定。

在小學三年級的冬天知道了聖誕老人的眞面目原來自己的雙親。雖然那是令自己咬牙切齒
的屈辱,但不願認輸的朝衣卻燃起了想要親眼目睹未知的生物是否眞的存在于這個世上的
强烈欲望,制定了小學四年級的暑假和光一起去探險的計劃。

(還是孩子呢。無論是我,抑或是·光……)

對啊。那只不過是孩童見的戲言,和光之間最重要的約定幷不是這種,像夢境一般理想的
東西。

(我和光之間的約定,是更爲神聖、更爲強烈的。這並不是作爲代理人的野狗就能實現的
約定啊,我也不希望由你來實現啊)

每次是光作爲光的朋友沒羞沒臊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就覺得這是對光的褻瀆。話雖如此,
也不能公然在織女面前怒斥是光,在腦海中反複唱著年號和元素周期表,挺直了腰板眼神
冰冷,逼著自己繼續忍耐著,剛走到門外便怒吼道、

「別過來。別打攪我,別進入我的視綫,幹脆死了算了你這條野狗」

冰柱般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抱怨聲從冰凍著的雙唇中噴出。

被朝衣用這樣冰冷的眼神盯著,被駡作是下等的生物,要是別的男人早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了,但是此時是光卻上前一步接著朝衣的話說道。

「啊啊,我會消失的。不過也是在和光的約定實現之後呢!所以啊,差不多可以去找槌之
子了吧」

「槌之子是憑空捏造出來的生物啊。地球上是不存在的啊」

「這可不是計劃抓到槌之子幷且讓它們繁殖最後建成一個槌之子主題公園的家夥該說的話
啊,小朝」

「下次再叫我小朝,我就報警了啊」

「我明天也會來的!小朝!」

「餵餵,是警察麼?我這裏看見而來一名行跡可以的家夥,希望你們能抓住他。誒誒。這
男人看上去16左右,一頭紅發眼神凶惡,像野狗一般」

無論如何阻撓他,去通報他,到了第二天,又是一副目中無人的表情站在朝衣面前,邀請
朝衣今天要去找槌之子啦,和UFO通信之類的。

「再這樣磨蹭下去,暑假就要結束咯!」

確實如此。

現在不趁著朝顔花綻放之際說服朝顔姬的話,以後的處境會更爲窘困。

朝衣手中握著一沓鈔票——。

如今只有一部分的人知道內情。可是到了秋天,局勢就會瞬息萬變。再也藏不下去了。

到那時,一朱和他的母親弘華,會采取怎樣的行動呢。一想到這個,太陽穴就會隱隱作
痛。到那時還不沒能鑄成鐵壁采取防衛態勢的話。

然後到了冬天——。

已經逝世的光的悲傷絕望的鐵青臉龐浮現在眼前,體內就會冰冷地顫抖著。光的雙瞳,宛
如看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小朝……。我,說不定正如大家所言,不應該降生在這個世上……。

那個幹枯的聲音——。

可能我保護不了吧。

光的那個秘密。

光留下的罪的證物。

(不,我一定要保護它)

因爲,見過光那悲傷的神情的,只有我一人——。

現在可沒空和這條下賤虛假的野狗浪費時間了。

調整了一下心情,站在五之宮家的門前。

今天特意避開了是光,試著下午再來造訪。

和預想的一樣,是光上午來過,之後就走了。讓那條野狗和織女兩人單獨相處,那也是逼
不得已而采取的下下策。

(趁著那個男人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從織女大人那裏得到約定的字據……)

就在朝衣在腦中開始盤算的時候。

嘰嘰喳喳的聲音傳入耳中。

傭人們正在竊竊私語。

若無其事地靠近隔扇,貼耳偷聽著。

「聽說大夫人和大少爺又起爭執了呢。大少爺想要取自己持有的股份資金坐位備用金,這
事大夫人對此絕口不談還拒絕了」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啊?大少爺也該死心了吧,大夫人對自己人也很是嚴格,只要自己乖
乖學習就行了」

「可是,最近常來的那個紅發不良男,還像大夫人挺賞識他的。眞搞不懂大夫人的趣味
呢」

你看,因爲將那種野狗領進家裏,織女的趣味和品格都被人懷疑了不是麼。果然需要想辦
法將是光從織女身邊趕走——。

「那個眼神凶惡的孩子,是朝衣小姐的戀人吧」

朝衣的思考被這突如其來的預料之外的話語所打斷。

戀人……?

誰啊?

「我聽到過他說自己是未婚妻呢。明明兩人整天在吵架,但是內心肯定是愛慕著對方的吧」

「是呀。雖然我們這種煩人難以理解就是了,像那種粗俗——不,如果不是那種敢于正面
頂撞朝衣小姐的人的話,是難以勝任怪人朝衣小姐的丈夫一職的吧」

等注意到的時候,肩膀和雙手都在顫抖。全身冰涼,胃在攪動一般一股吐意湧上心
頭——。

感覺剛才受到了極大的屈辱。不,要是幻聽就好了,但這幷不是幻聽。字字句句自己聽的
清清楚楚。證據就是身上的那股止不住的寒意。

滿含屈辱的呻吟聲從朝衣的嘴中透了出來。

「竟然說我和,那條野狗,是戀人」

◇               ◇               ◇

是光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怎麼回事啊,剛才的那股寒氣」

自己正好站在吹風機面前,難道是因爲腳下的席子的緣故麼。

午後。拜訪完五之宮的府宅之後,順路去了趟葵在打工的那家咖啡店。葵今天也是一身褶
邊白圍裙配鉗色連衣裙的校服裝扮,正手持銀色托盤向客人端送著紅茶。

有客人進門了便拼命地擡高自己的嗓門說「歡迎光臨」幷附上微笑,有時卻透著一股悲傷
和辛酸的表情。

當手機有來信了,葵便馬上翻開手機確認、

——不好意思,操作出錯了。

小聲的回了一句,隨後說現在很忙便馬上把通話給掐掉了。

是光有些在意,便到打工的地方等她,可是她看見是光後便露出一副很爲難的神情臉色蒼
白地搪塞道。

「那,那個……我還在忙」

即便是光上前搭話,葵也是扭扭捏捏地將眼神移開,倉皇地逃掉了。

「和齋賀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吧」

這樣問的時候、

「沒有。才沒這種……」

聲音漸漸輕了下來,最後沈默不語。

光對葵此刻的態度也是分外擔心,不禁皺起了眉根。

「餵,這事你怎麼看?」

是光偷偷地問了一聲身邊的光、

「可以確定葵正在爲某些事情而煩惱……。可是,葵小姐是很頑固的……。在這種情況下想
要從葵的口中套出點情報來著實不易」

「你也不行嗎?」

「我的話,與其說對方是葵小姐而變得知覺明銳,到不如說是我一直在惹對方生氣呢」

毫不掩飾地苦笑了一下。雖然這家夥能讓人神魂顛倒,可是這裏排不上用場。

既然這樣的話,只好去找和葵一起打工的,被頭條安排在這裏擔任葵的貼身護衛的末子小
姐,設法從她那裏打聽點什麼、

「呀!什!什麼!」

露骨地搪塞起來、

「沒沒沒,沒什麼,葵小姐幷不知道我是被頭條家的少爺雇來的,自己的活我也在好好地
幹呢,這是眞的喲。就這樣轉達給頭條家的少爺吧。既漂亮有能幹的末子小姐仍在執行這
一艱巨的重任,所以請加點工資吧」

小聲地說道。

「再陪你這樣聊下去,葵小姐會起疑心以後就不和我搭話了。畢竟我現在的身份設定是一
位出身貴族女子學校的大小姐嘛」

說完便走開了。

什麼女子學校的大小姐啊,也不看看你現在幾歲了,就算不和我說話看上去也非常可疑
呢,想到這裏就不禁發了幾句牢騷。

話說回來,這幾天沒見過頭條呢。

那家夥明明溺愛著葵到了委派貼身護衛保護葵的地步,但在關鍵時刻卻是個沒什麼用的家
夥呢,自己幷不想遷怒與人,于是將這個也一幷吞進肚子裏。

「是光,你的長相稍微有些……」

光略帶顧慮地說著。

「別的客人都有些怕你呢,雖然你知道你是在擔心葵的事情,我現在也是同樣的心情
……」

「、一個人畏畏縮縮地獨自煩惱和我的性格不合啊。可惡,還是再去問下葵吧」

正在是光准備起身之時。

「我想還是算了吧」

身後,傳來了一個冰涼的聲音。

轉身一看,眼前站著一位雙瞳清涼感十足的少女。這位少女是這家店的常客,總是拿著本
外文書籍坐在靠墻的座位上,光將其稱之爲薄荷女。

「女孩子們有時候希望自己能一個人靜一靜的喲。即便此時有男生上前關心她,她也不會
感動的」

用平淡而睿智的語調說完後,便消失在厠所方向的門後面了。

(那家夥,是知道我現在的狀況才說的麼……?)

這位時而講出略帶深意的話語的少女的眞實身份,至今爲止是光仍不得而知。光卻貌似找
到了一些頭緒。

「說不定就如薄荷小姐所言。我們再定下心來觀察一會葵小姐的舉動吧」

既然光也這麼說了,雖然是光心中還有些不滿,還是想咖啡店的事情先擱置了一下。

——女孩子們有時候希望自己能一個人靜一靜的喲。

用冰涼的聲音說出的話語,不僅是葵,和最近舉止奇怪的帆夏也重疊在了一起,胸口有些鼓動。

——我們,說不定稍微保持點距離比較好。

自從和她在圖書館分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打電話過去也沒人接。

(那家夥……最近過得如何啊)

◇               ◇               ◇

(赤城君,可能心情很不好呢……)

葵目送著愁容滿面的是光走出了店們,胸口仿佛撕裂了一般。

(難得,赤城君因爲擔心我,特意跑來店裏看望我的說)

不過,現在還不能對是光說。

現在,要是他過來關心我的話,我一定會將和朝衣的事情一吐爲快吧。

(小朝在輕視我什麼的,我並不想讓赤城君知道)

回憶起幾天前,自己拿著麥芬去見朝衣,在學校的學生會辦公室前聽到的對話,身體不禁
涼了下來。

朝衣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和月夜子在對話。

——她,你一直在監視那個百般依靠你的葵小姐吧。爲了在第一時間能知道葵小姐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月夜子曾經這麼說過,朝衣是在監視在咖啡店打工的葵小姐。對此朝衣也並沒有予以否定。

用冷冷的口氣回答道,要是葵有什麼三長兩短就太遲了。

不僅如此。

讓葵心中一涼的,是月夜子之後的那句話。

——朝衣小姐,你這樣做,雖然是在一直保護著葵小姐,但是你其實一直是輕視著她的吧。

特地爲了朝衣而製作的——爲了朝衣而系上可愛的絲帶的裝有麥芬的包裝盒,掉落在了葵的腳邊。

如何才能將地上的麥芬撿起來,如何能在朝衣沒有發現自己的情況下離開,腦海中一片空
白。

等到自己察覺到之時,自己已經在學校外面漫無目的地閑逛著。

(小朝,在輕視我麼?)

(小朝,一直對我都)

月夜子的話不停地在腦中重複著。

從出生後便一直在一起,總是不辭辛苦地照顧葵的朝衣,竟然是這樣想的。

最受打擊的是,連葵自己都無法否定這種觀點。

相反,還認爲朝衣會這麼想也是無可奈何的。

(畢竟,我本身就一無是處,沒有小朝的話我什麼事情也辦不好,我總是在依靠小朝)

朝衣的監視人現在也肯定在店裏吧。雖然原先懷疑過有什麼事情第一個衝過來救場的末子
小姐,末子小姐一邊瞪大了眼睛,一邊來回揮著手辯解道、

——我,我我我我才不知道這種事情呢。我敢對天發誓我不是葵小姐的朋友朝衣小姐派來
的監視你的人。那個,我本來就和那個叫朝衣的小姐沒什麼關聯。這事千眞萬確,要是我
說謊的話我就吞針千萬。

這般斷言道。

葵對自己懷疑末子小姐一事感到羞恥,連忙道歉說了聲對不起,末子則、

——沒,沒關系的。畢竟,我幷不是朝衣小姐雇來監視你的人嘛。以後我們也是好朋友呢。

雖然表面上這麼說,但是心中總有一些顧慮,最近和自己有些疏遠,

對葵很溫柔的堂兄俊吾也貌似身陷什麼困境,最近一直沒見到他的身影。

此外對葵來說,沒有人能和自己一起商量朝衣的事情。

其實,自己想要依靠是光。

(赤城君很溫柔,肯定願意傾聽我的煩惱,還會安慰我)

不過,要是這樣做的話就會越發被朝衣輕視,即便是是光,說不定也會和朝衣一樣認爲葵
是一個陰鬱的人呢。

剛放暑假的時候,在外面偶然撞見了是光的同班同學式部帆夏,順路一起去喝了一會茶。

葵基本是人盡皆知,但從沒有和陌生人兩人單獨喝茶聊天呢。

不過,她經常和是光在一起,擁有筆直美麗的雙腿和意志堅定的眼神,葵一直很在意這名
少女。

在咖啡廳裏,葵點了一杯加蜂蜜的奶茶之後,帆夏點了一杯意式濃縮咖啡。感覺自己點的
東西太孩子氣了有些害羞,慌慌張張的更正道『請給我一杯咖啡,不要砂糖也不要奶
精』。

點單完之後。兩人都有些吞吞吐吐。

最先開口的,是帆夏那邊。

——我一直很想知道,葵之上,你是怎麼看待赤城君的呢。

——對葵之上來說,我覺得他配不上你啊~。赤城君不修邊幅,講話也不中聽,我不覺得他配得上大小姐身份的葵之上啊。

一邊說著是光的壞話,還裝出一副比誰都理解他的口氣。胸口有些撩動,葵變得有些焦躁、

——赤城君是個好人,是個非常棒的人。只是大家不知道赤城君的優點罷了。

這樣反駁道。
帆夏在大吃一驚之後,擡起了眉毛,眼神堅定了起來。

——我,我可是知道的。赤城是好人這點。

這般說道。

察覺到是光那魅力的一面的可不僅僅只有葵一個人,帆夏希望能將這點傳達給葵。

帆夏,在葵的眼中是充滿魅力的,和葵不同,肯定是一個能獨立思考獨立行動,堅强完美的女性。

能和是光平等相處的人。

這樣的帆夏,是光肯定也是深愛著她吧。和帆夏聊天時的是光,感覺十分的自然平和。

(果然,小朝的事情,不能對赤城君說)

不想讓是光認爲自己是和帆夏不同的,不能被他人依靠的類型的女生。

更不想被是光輕視。

一邊强忍著趨于崩潰的心情,一邊慢慢從咖啡店走出來的時候——。

「好久不見,小葵」

和光一樣甜美的聲音傳到了耳邊。

葵全身的汗毛全部竪了起來。

纖弱的體型,帶著眼鏡容貌和善的青年男子,站在葵的面前露出落落大方的微笑。

光的同父異母的哥哥,一朱——!

回憶起了郊外別墅裏一朱的所作所爲,葵心中的厭惡和恐懼之情震動著喉嚨,將身子縮成
一團。

一朱仿佛忘了當時的事情一般,裝出一副僞善平和的表情、

「在店中和你打招呼的話,會讓小朝衣知道的。要和小葵搭話,看來要得到小朝衣的通過
呢」

這樣說道。

聽了這句話,葵的動作停住了。

原本現在應該奮力逃走才對,腳卻動不了。

朝衣派人守護者葵,提防著一朱這一點,即便是不諳世事的葵也能理解。

(不過,我想用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才開始打工的啊)

用力支撐著身體擡起頭看著一朱。

葵的這種抵抗在一朱眼中仿佛奇怪到無法接受一般,眼鏡下的雙眼不禁眯了起來。

隨後,用展露出蜘蛛的本性般的口吻說道。

「你知道麼?小葵?小葵最喜歡的赤城君,如今正和小朝衣打的火熱呢呢」

◇               ◇               ◇

『致紫公主

我和自己的親友都愛上了同一個男人(。> O <。)
對方是隔壁班的淘氣鬼G君,在一起上體育課的時候,G君將足球抽射進球門的那刻,我覺得那眞是太帥了。

隨後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覺得我可能愛上他了。

不過,由于害羞,我對我的親友謊稱說自己沒有喜歡的人。

之後,在暑假前的那會兒,我的親友M,說自己喜歡G君希望我能幫忙撮合他們   
Σ( - ロ -|||)

我『誒—』地應了一聲之後,對方便『拜托了,這事我只能拜托你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著,沒辦法我只好答應了。

紫公主。我該如何是好啊。

快來救救我(: へ :)

嵐山熊貓』

『致嵐山熊貓

因爲你和自己的親友都同時愛上了同一個男生,相比是很辛酸吧。嵐山熊貓君的心情,我非~~~~~~常地理解。(i  Д i )。

又不能背叛自己的親友,但是又剪不斷和那個男生的情感。

我的朋友是個好人,總是信賴著我,還是說自己沒有行動力呢(O - O。)對他的事情,
我竟然對她說我自己也沒有好好考慮過之類的話,還說我們彼此最好保持一點距離,難得
氣氛這麼融洽的說,啊啊啊啊啊啊我眞是個笨蛋(((p(≧口≦))))

眞是的,我該怎麼辦才好啊(·/口\·)』

「誒——完全沒有答複別人啊!反倒是找對方商量了你是想鬧哪樣啊!」

帆夏一口氣將畫面上的打好的字全部刪掉,攤了攤肩膀。

日照嚴酷的夏日的午後。

一邊在住宅區附近散步,一邊在更新著博客訊息,但是感覺沒有了往日的狀態,總是在迷
茫。

在和是光相識之前的帆夏,明明被別人尊稱爲戀愛達人,對于博客上那些女生提出的各種
煩惱都能給予迅速准確的回答,受到大家的贊賞和感謝。

但自從和是光交談了之後,帆夏自身反倒變成了一位煩惱的少女。

即便如此,還是在一步一步慢慢進展著,明明之前還達成了一起去泳池的願望呢。

(難不成,美智留竟然會喜歡上赤城)

爲何當時美智留問我『小夏,你喜歡赤城君麼?』的時候我會說『才沒有這回事呢』。還
說自己和是光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學,自己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什麼的啊。

在美智留濕潤著眼眶擡起頭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經遲了。

——那,我……喜歡上赤城君也,沒關系吧?

充滿決斷的聲音,

雙頰被染成粉色。

雖然自己和美智留從初中三年級開始便是親友,但美智留露出這樣一本正經的表情還是第
一次看到。

平時總是將頭發扎成三股辮,帶著眼鏡,不太漂亮,也從不參加合宿。

性格有些內斂,總是一個人努力過頭到頭來又把事情弄得一團糟,遇到窘境便時常消沈不
前。

就是這樣的親友,解開了麻花辮,卸下了眼鏡,身穿材料柔和的鮮艶的服飾,朝著是光害
羞地微笑著。

原來美智留是個,這麼漂亮的女生啊。

爲了自己喜歡的男人,徹底顛覆了自己以往的形象,是個充滿女人味的女生啊。

美智留因爲愛情而變得美麗,作爲友人來說我十分高興。

(不過,要自己去支持赤城和美智留的愛情,果然,嗚嗚嗚,我還是辦不到啊)

但是這點,自己幷不能直接告訴美智留。

(什麼戀愛達人啊。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都那麼半吊子,眞是太沒出息了)

讓人擔心的,不僅僅是美智留這邊。

之所以帆夏會和是光交談,作爲一切事情的開端的那個人偶般可愛的學長的樣貌浮現在了
眼前。

左乙女葵——。

是光最初喜歡上的,名門大小姐。

在暑假中和葵一起喝茶聊天,懷揣著緊張的心情面對面交談的同時,帆夏切身地感受到
了。

葵對是光抱有友情之上的好感。

大概這份心情,和帆夏心中的那份心情是一樣的——。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赤城君好的一面。

堅定的眼神,一心一意試圖包庇是光的葵。

那是,胸口一緊,不禁從口中漏出了一句『這點我可是知道的』

比起大小姐的葵,我這邊和是光走得更近,知道更爲普通的是光的樣子。

不過,看到葵像女生般極爲可愛又自然地點了一杯加蜂蜜的奶茶之後,感覺自己好像輸了
一樣。

隨後又改口點了一杯黑咖啡,不禁輕聲叫了一聲「苦」,兩頰害羞地漲得通紅的樣子也很
可愛。

帆夏點了一杯放有棉花糖的奶油可可,含在口中的那份甜的發膩的味道更是雪上加霜。

(赤城……果然是喜歡那種讓人産生保護欲的可愛的女生啊……。奏井也是這種類型的
……)

自己輸給了美智留,輸給了葵之上。

一旦這麼分析起來,就愈發沮喪了。可是不知何時雙腿就將自己帶到了是光家門前。

(我記得,這附近……。他說開著爺爺的書法教室來著……)

「誒——我,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在別人家門口轉悠什麼的,比起之前去葵打工的地方偷看是光的樣子還要過分呢。我的跟
蹤狂傾向在加重啊。

(是啊。那時候被是光抓了個正著,可是被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呢)

不能再做出這種愚蠢的行爲了。

(冷靜下來,帆夏。你現在在做的事情,是在貶低自己作爲女性的價值哦)

但是呆在家裏的話,滿腦子都是美智留和葵的事情,只會更加消沈。雖然和是光說過還是
彼此相互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但是自己卻非常地,非常地後悔呢——。

「只,只是去張望一下赤城家罷了。看完就走。不可能這麼湊巧撞見赤城才對,雖然說應
該沒什麼問題……,可是自己卻仿佛想被赤城看到一般,穿著露出度這麼大的這麼短的內
褲……不不不,這關系到女生的儀表……況且要是裙子吹起來,熊貓內褲又被他看到的話,
眞是自取其辱……今天,那,那個,下身也很成熟……啊啊啊又不是特意穿給赤城看的」

小聲地自我辯解道,同時大滴大滴的汗水也滲了出來,一步一步向前買著。

「那個……門牌號在道路的這邊……啊」

在一所被一圈小樹包圍的古色古香的木結構房屋前停下來了腳步。

上面掛著的牌號上寫著大氣的『赤城』二字,看到這個,一股害羞而寂寥的悲傷之情油然
而生。

(我眞是個笨蛋……這完全不是一副沒事的樣子啊)

胸中那翻江倒海般刺痛的感覺。

(果然,就算是一面也行,好想見見赤城啊~~~~~~~~~)

正在自己含著淚在門前抱膝蹲下的時候。

「小琉璃,等一下啦」

一直雪白的貓從門對面衝了出來,緊追其後出現的,是一位將頭發扎著兩股黑發長辮的可
愛的少女。

嬌小的右手上還握著一條琉璃色的絲帶。

「難得人家想幫你扎個絲帶的說」

鼓著臉的美少女注意到了帆夏之後嚇了一跳。

「啊,唔……」

帆夏就這樣抱著雙膝僵在那裏。

對方的嘴彎成了へ形。

帆夏縮了縮身子。

(這種情況和姿勢,眞是太沒出息了。而且我現在兩眼淚汪汪的樣子。根本找不到合理的
辯解的理由啊)

即便這樣,身爲年長又厲害的女生應該首當其衝打破這種尷尬的死寂,剛張嘴准備說話之
際。

不知是不是因爲這幅樣子讓她心生憐憫,暑假前半段時間在泳池和咖啡店和帆夏一直進行
著激烈的攻防戰的美少女小學生——若木紫織子此時將頭轉向一邊,隨口輕聲說道。

「……進來吧」

帆夏的腳邊,白貓擺出同樣的動作平靜地叫了一聲“喵”。

◇               ◇               ◇

「果然,葵和齋賀之間有什麼不和,爲此而煩惱著呢」

在日暮降臨的歸途上。

是光和並排的光這樣說道。因爲神情比較凝重,本來就凶相的臉看上去更加滲人。更何
況,一個人在那邊自言自語,也難怪附近的行人都紛紛繞到而行。

不過,是光都不把這些放在心上,滿腦子都是葵的事情和光的委托。

「原本齋賀太介意葵了,能和那個齋賀整天呆在一起都不生氣眞是讓人搞不懂」

回想起之前在五之宮的府宅門前朝衣的種種惡言相向的行爲,眞是讓人火大。每次看到是
光,滿嘴的野狗啦野蠻人啦去死吧什麼的,還說要給保健所打電話。

「,那家夥是惡意的集成體啊!這個冷血女!」

伴隨著朝衣的言行,冰冷的口氣和充滿厭惡的神情,是光一個一個地回想起來,是光的憤
怒值不斷上升。

太陽穴漲了起來,腦袋和耳根都氣紅了,連呼出的氣息也是滾燙的。

「在我至今爲止遇見的人之中,毫無疑問那家夥是最惡毒的最讓人火大的女人了。都可以
稱她爲陰險世界第一人了」

光辛酸地朝著這樣的是光說道。

「小朝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

「啊?從哪裏看出來的啊!」

不假思索地叫了一聲,吊起了眉毛,光的表情便變得更加憂傷。

「是眞的哦。在我小的時候,每次因爲我是情人的兒子而受到捉弄的時候,小朝都會過來
包庇我的呢」

(……唔,這樣啊)

「抓住欺負我的孩子的把柄幷警告他們別再來騷擾我之類的,設陷阱讓他們在重任面前脫
下內褲蒙羞之類的,遇到壞事便向老師打小報告之類的,學寫匿名信挑撥他人關系之類
的」

(誒)

小學生就開始學寫匿名信的家夥,到底。

(果然從小就這幅德行啊,小朝)

是光整個人都抽住了。

「多虧了小朝,我沒有收到他人的欺負,但同時小朝也別大家所畏懼……」

光攤下了肩膀。

「每次包庇我之後,小朝就會變成惡人。慢慢地就再也不笑了。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尖銳
……完全變成了一個不會哭的女孩子」

垂下的眼瞳漸漸染上一片哀怨。看著眼前的此情此景,是光胸口也有些憋悶。

「因爲我不能哭,所以小朝自己也不哭——以前和她之間的約定。此後這個約定,直到我
死後她仍在堅守。原本我並不想做這樣的約定的……」

友人的那番悲傷的話語,使自己的內心也變得沈重起來。

回憶起光告訴自己的,和朝衣之間的“約定”。

最初的約定,是在一個朝顔花開的清晨,和朝衣一起去尋找槌之子。

接著最後的約定是——。

——光不能哭的話,那我也不會哭的。

曾幾何時在光的公寓裏看見的,年幼的朝衣、葵和光三人的照片。

含著淚光咬著唇的葵和,露出天使般微笑的光中間,總站著一位神情平淡,眼瞳中散發出
知性的少女。通過聆聽光的話語,這名少女那平靜的聲音,久久回蕩在是光的耳邊。

——我,不能哭。

——我也不會哭的。絕對不會哭。

年幼的朝衣和如今凜然冰冷的朝衣的臉龐重合了起來。

直直地盯著是光的那雙如利刃般尖銳的雙瞳。

(女生決心一生也不哭……可是需要相當大的覺悟的啊……)

想要堅守這一約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況且,兩人最後的約定也一直儲蓄至今,如今她儼然成爲了天不怕地不怕,有能力的冷血
學生會會長齋賀朝衣。

沐浴著黃昏前的白光下的光,垂著雙眼用夢幻般的聲音輕聲說道。

「要是我當時……哭出來的話……就好了」

用充滿罪惡感的口氣說道、

「要是我,要是我大哭一場的話,小朝就會過來安慰我,接著結束這一約定的話……」

自責般地低下了頭——。

光那把割著自己內心的尖刃,同時也在割裂著是光的胸口。

要將埋藏在心中的疙瘩取出,這談何容易啊。

就如同是光不會笑一般,光不會哭泣。

看著眼前一邊哭著一邊道歉說對不起的母親的樣子,倘若是光還能笑得出來的話,那個夜
晚,說不定就不會在孩子房間的窗口前目送著那個瘦弱的身影漸漸遠去了吧。是光也有這
樣想過。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現在考慮這種事情也于事無補)

對,這也是沒辦法的。沒有辦法的事情。

即便如此,胸口還是很疼。光的後悔之情充滿了是光的胸口。

「沒有那個約定的話,小朝如今,肯定是個笑容燦爛可愛,說不定是個有幾分笨拙,幾分
淘氣,卻又是個爛好人,愛笑的名門大小姐吧」

「才沒這回事呢」

雖然是光和光一起陷入了低沈,但是這點還是要認眞吐槽的。

那個齋賀朝衣,才不會成爲一個有幾分笨拙,幾分淘氣,卻又是個爛好人,愛笑的名門大
小姐呢。

「但是,小朝在電車上會給老人讓座啊」

「這個,很正常吧」

「看到有空罐子掉在地上,就會彎腰撿起來丟進垃圾桶」

「環衛志願者的大叔們也經常這麼做啊」

「將在哭的迷路的男孩子交給附近的警察手裏」

「不是因爲看到朝衣的臉才哭的麼」

「總之小朝是個,比外表看上去更溫柔的人啊」

是光被光那番混雜著傷心和認眞的表情說出的話語說得胸口癢癢的。

(別擺出這種表情啊)

不出聲地嘀咕著。

然後一邊走著一邊小聲地說道。

「雖然我對齋賀有些不滿,但是我絕不會半途而廢的」

「謝謝你,是光」

身旁的友人滿懷感謝地輕聲說道。

「你能幫我轉告小朝說,我在你的枕邊每晚都在哭泣麼?」

「不,這種可疑的靈魂附體般的發言,還沒說完就會被她揍的吧」

一邊裝出一副“你是白痴麼”的表情一邊有氣無力地走著。夕陽前的蒼白的天空下所感受
到的這份漠然和寂寥,一直陪伴著兩人到了家門口。

「我回來了」

隨意地說了一聲,隨後拉開了玄關的門。

蹲下來解開鞋帶的時候,一個近身的腳步聲慢慢靠了過來。

紫織子的話才沒那麼老實呢。

擡頭一看,一雙纖細筆直的雙腿配以短打,再往上看去,穿著花邊圍裙的式部帆夏,害羞
地通紅著臉看著是光。

「你,你回來了啊」

◇               ◇               ◇

(爲何式部會來我家吃飯啊?)

是光一臉疑惑。

掛有祖父書畫卷軸,擺著土特産的雜亂無章的赤城家的客廳內,祖父正風和叔母小晴,義
妹紫織子還有同班同學帆夏,和是光一起圍坐在桌前。

小晴和正風兩人雖然看上去不太高興,但這幷不意味著他們在生氣,這是他們的一貫表情
罷了。

紫織子也稍稍將嘴撅成へ形。

「式部姐姐在家門前雙膝抱坐像個膽小鬼一樣的,所以我就去保護她了」

紫織子那邊明顯很不耐煩的口氣說道。

「才,才不是膽小鬼呢……只,只是,有點中暑——」

帆夏收了收肩膀,輕聲辯解道。

「這樣啊,式部姐姐偶爾會中暑蹲在我家門前啊。說來,你准備帶圍裙帶到什麼時候啊。
在强調自己是家庭主婦麼?」

「才,才沒這回事呢。對不起,我帶回家洗完再送過來——」

小晴用幹練的口氣對著慌慌張張解下圍裙的帆夏說道、

「啊,不用麻煩你了。本來著就是別人送的,一直在壓箱底。帶花邊的這種嬌氣的圍裙什

麼的,幷不適合我穿,要是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了」

「誒,那個」

「剛才不是幫我一起做晚飯了嘛。這就當是回禮吧」

「怎,怎麼能」

帆夏驚慌失措起來,左右磨著自己的膝蓋,平時强勢的帆夏仿佛變了個人。

(不久前,還板著臉說兩人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什麼的)

是光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突然聽到了這種話,難不成自己對帆夏坐了什麼失禮的事情了麼,還在獨自困惑著。

可是,突然一身花邊圍裙裝扮出現在自家的玄關前。

而且,還能和小晴這麼正常地對話。討厭女人的正風,雖然沒有開口,但好像察覺了她和
是光的關系一般,橫眼盯著帆夏看著,接著又將視綫移向了是光。仿佛在責難是光,難不
成是忘了我那“別和女人扯上關系”的教誨麼,握著筷子的手掌裏不禁冒出了冷汗。

房間的一角,小琉璃正在啃著貓糧。那邊從正風的方向看去正好是盲區。

光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結果獨自沈默著。

由于是光的態度,帆夏越發過意不去、

「那個,雖然是幫了點忙,但也只不過是做個色拉罷了。另外還有負責苦瓜生薑的切絲,
取金槍魚罐和柑橘汁罷了。天婦羅什麼的完全是小晴阿姨——」

「是光哥哥。小紫也會切苦瓜絲哦。最後撒上鰹魚粉的是我喲」

「啊,這樣啊。難怪這麼香啊……原來是鰹魚的味道啊」

應了一聲。

紫織子撓了撓鼻子。

「那就,開飯吧」

「我開動了」

「我,我開動了」

紫織子充滿精神地擡高了嗓音,帆夏則一邊看著是光一邊竊竊私語道。

正風依舊一言不發。

「……」

是光也雙手合十說了句「那,我開動了」。

晚飯是天婦羅和苦瓜色拉,還有茄子和鴨兒芹的味增湯。值得一提的是赤城家的天婦羅的
原材料不是海鮮蝦類而是鶏胸肉。

愛吃辣的是光喜歡在天婦羅上撒了許多七香粉。這種吃法全家只有是光一人。是光剛伸手
想去拿七香粉,對面也伸出了一隻手。

「啊」

「哦」

紅色瓶子的上方,是光的手和帆夏的手碰在了一起。

在看了一眼對方後,同時紅著臉將手移開。

「抱歉」

唔,沒事。那個,我弄錯了」

帆夏將手捂在胸口,仿佛有些困擾一般扭捏著。

「這,這樣啊」

也對,沒有七香粉這道菜啊。

重新拿起七香粉的小瓶,將粉撒在盛有天婦羅的噴子上。

「啊」

帆夏又瞪大了眼睛小聲地叫了一聲。

接著好像是看到了什麼出乎意料的場景一般直勾勾地盯著是光的手邊。

「怎麼了,很奇怪麼?味道可好了」

看完之後、

「我,我知道」

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拿起是光放下的七香粉的小瓶,同樣在自己的雞胸肉天婦羅上撒上一
片紅色。

「我平時在家,也這麼吃」

害羞地通紅著臉,看著他說道。

「額那個,傳聞這樣很利于減肥,試過之後便會愛上這個味道,我家中常備七香粉呢」

「這樣啊。味道眞不錯呢,七香粉」

「嗯,唔嗯」

兩人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好厲害!式部同學和是光眞是趣味相投呢」

光在天花板上興奮著。小晴也、

「在天婦羅上面撒七香粉的人,除了你之外竟然還有別人。眞是找到知己了呢,是光」

平淡地說道,正風則、

「撒七香粉的話舌頭會辣得發麻的,這樣一來不就完全嘗不出原來的味道了嘛」

糾著臉說道。

是光和帆夏依舊漲紅著臉看著對方,紫織子便叫道、

「我也要撒七香粉!把瓶子給我!式部姐姐」

說著便將帆夏手中的瓶子搶走,啪嗒啪嗒地往天婦羅上面撒了好多。

「餵!小紫」

「快停下,小紫」

是光和小晴上前阻止,小紫揪著鼻子,眼神堅定地朝著紅色的倭瓜般的天婦羅一口咬了下
去。

「~~~~~~~~~~~~~~~~~~~」

可能是相當辣的緣故,嗆了幾下,趕忙捂住嘴落著淚,雙肩一抽一抽的。光和小琉璃也緊
張地看著紫織子持續了相當一段時間無法進食般的震動。

「咕」

喉嚨微微動了一下,看來終于把嘴裏的東西吞了下去。

張開雙手一把抓來小晴遞上的牛奶,一邊含著淚一邊喝了起來。

「唔」

「所以說了讓你住手嘛,再怎麼說你都還只是個孩子嘛」

小晴也是一副吃驚的樣子說道。

「那可是七香粉啊,現在即便不知道也沒關系的啊」

正風也嚴肅地告誡著,小琉璃則擺出一副冷靜的辨清,繼續吃著自己的貓糧。

「啊,小紫太可憐了。現在嘴巴裏肯定像是在蒸桑拿了吧」

光同情道。

「小紫只要正常地吃天婦羅就行了。好吧」

「是呀,小紫。赤城家的天婦羅汁水很棒很好吃的呢」

是光和帆夏一起探出了身子。

紫織子將嘴撅了起來、

「什,什麼啊……就算是我,也能很快適應七香粉的味道嘛」

堅持道。

「那個,好吃麼」

「我也,還沒仔細嘗出什麼味道來……」

看到紫織子仍含著淚光有舌尖輕碰著雙唇,是光一邊將苦瓜色拉拿過來、

「啊,哇,這個色拉味道眞不錯。特別是和鰹魚的味道搭配起來眞是一絕啊」

一邊這樣說道。

「苦瓜也切得很漂亮呢」

紫織子的耳多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隨後將舌頭伸了回去。

「柑橘汁的味道也很清爽,挺不錯呢」

「眞的麼!?」

這個顫抖的聲音的來源並非是紫織子而是帆夏。

(糟了,給柑橘汁調味的是式部啊!)

「啊,嗯」

「太好了—」

帆夏臉上綻放出欣喜的笑顔。

「式部同學,眞可愛呢。色拉的調味受到了是光的褒獎,竟然會高興成這樣」

光也偷偷地笑了起來。

紫織子的又鼓著雙腮,相反帆夏這邊則整個人都沈浸在幸福之中,兩頰和雙唇都很有光
澤。

就在這時,正風用凝重的聲音說道。

「……是光祖母的那個女人啊,在是光的父親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就强行單方面和我提出
離婚,最後離開了這個家啊」

被這突然冒出的唐突的發言和其中的內容所影響,餐桌上默不作聲。

「餵,爺爺」

「你看看你,幹嘛冷不防地說這種事情啊。客人都被你嚇壞了呢」

無視了是光和小晴的制止聲,正風繼續說著他的話。

「是光母親的那個女人,在是光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就和是光所在班級的班主任私奔了,
至今沒有回來」

帆夏瞪大著雙眼,一言不發。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這種事情,想插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嘛。

小晴舉起筷子戳向正風的喉嚨,威嚇道。

「老頭子!講話看看場合!」

「餵,小晴別打斷我!坐下來聽我說完!」

是光也加入到了小晴的行動中,正風一把將是光和小晴推開,就在是光被彈回來的時候,
在門上開了一個洞,一邊的小琉璃則一副很困擾的樣子來回搖著尾巴,紫織子在旁邊叫著
「快停下,爺爺,小晴阿姨」,客廳裏亂成了一團。

接著——。

「不好意思啊。我家爺爺非常討厭女人,嘴上經常掛著不要和女人扯上關系之類的口頭
禪」

在慌亂的晚飯過後,是光將目瞪口呆的帆夏領進了自己的房間避難,低頭道著歉。

「肯定嚇得不輕吧。但是他不會對你施暴的。這個暫且不提,小晴那邊,不,小晴不會無
緣無故地去毆打別人的」

帆夏此刻終于回過神來,左右搖著腦袋。

「嗚嗚嗯。我才是,看上去突然像是要擠過來的樣子。老爺子會生氣那也是情有可原。況
且,老爺子的話——該說是我幷不太放在心上呢,那個,我倒是覺得這還眞是很辛酸呢,
我也不會因爲此事而對是光有別的看法,當然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謝謝」

從帆夏那驚慌地四處亂動的眼神,大幅度的揮手中都能看出帆夏如今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
種情況。

等到自己察覺到的時候,是光和帆夏之間的距離變得非常近。

兩人都站著,身子前傾。

要是稍微再向前半步的話,就會變成抱在一起的姿勢——。

想起了那天夜晚的泳池中,帆夏抱著是光的胸口的時候的那份疼痛卻又甘甜的感覺,心髒
的跳動便急劇加速。

帆夏可能也意識到了自己和是光的距離,默不作聲。

(這樣不就沒有……保持距離了嘛。完全沒有……距離了嘛)

喉嚨格外地幹渴,有些力不從心。

光的身影也不知何時從自己的視野中消失。可能光不想在兩人之中當電燈泡吧,也有可能
他只是躲在一個角落裏偷偷地看著罷了。

「說來,你今天……來我家,是有什麼事吧」

「……」

帆夏躊躇之間微動著雙唇。

在沈默了一段時間之後,擡高了嗓音、

「沒什麼事,只不過……」

將視綫移開,曖昧地低語道。

那種生硬的反應,讓人覺得自己非常亟不可待,胸口也越來越憋悶、

「……我,只要一想起你,就會不知所措。你,到底想讓我怎麼做」

輕聲說完後,帆夏仿佛受到衝擊一般,眼中閃著淚光。

「唔」

(喂,別擺出,這種表情啊)

怎麼說呢,著可是違規啊。

平時的帆夏士氣淩人,現在露出這種柔弱的表情還眞是讓人手足無措呢。不禁體溫上升,
冒出了汗。

「我,我……」

帆夏含含糊糊地輕聲說著。

向是光投以依靠的眼神、

「我,覺得自己……喜歡上是光也沒關系麼?」

輕聲地,同時悲傷地問道。

帆夏自身因爲得不到答案而困擾著。

那種沒有自信的——依靠他人的——。

是光的心中的鼓動,更爲高漲。

感覺心髒快要跳出來一般砰砰地響著。

(我怎麼知道啊)

這樣回答就行了吧。

雖然很想向經常經曆這種場面,對此非常有經驗的友人求助,可是找不到他的身影。

即便自己想四處張望,對方那羸弱的眼神仿佛填滿了所有縫隙一般,不法從中抽出視綫。

甚至那衣間展露出的白色手腕,踩在榻榻米上的裸足,都能從總感受到那份弱不禁風的纖
細之感。

(這家夥,原本這麼有女人味麼……)

心中燃起了一種自己不得不保護她的情感,就在是光靠近對方那一折即斷的手腕,羸弱的
肩膀的時候——。

「是光哥哥!快來教我作業!」

突然房門被“啪”地推開,抱著暑假作業的紫織子兩眼呈三角狀,鑽進是光房間中。

「哇!」

「呀!」

是光和帆夏“砰”地向後退了一步。

「哪,哪裏不懂啊」

「我我我,我差不多要回家了。還要更新博客……」

光一邊摸(?)著小琉璃的後背一邊看著是光和帆夏將臉轉向一邊,各自坐立不安地行動
起來的兩人、

「有家人住在一起的話,就很難發展成戀愛場景呢,你說對麼小琉璃」

一邊暗自嘀咕道。
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09:56 PM

第四章

決裂

次日清晨。

午前的路面仍有幾分寒意,是光漫步通往五之宮宅邸,同時悶悶地思考著昨天的事情。

「是在想“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加深和式部小姐的關系”嗎?」

「不要把我和你混作一談,你這色情幽靈。」

是光以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回答光的玩笑話。

(才不是那麼一回事呢……只不過,式部以那樣的表情、問了那樣的事,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
辦……)

你覺得我喜歡上你也可以嗎?

被那般孱弱的表情發問,任哪個男孩子會狠心拒絕?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自己也不可能隨隨
便便地回答「可以」。是光雖然向式部問過,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啊,但是是光自身又想怎麼
做呢。

(我只是在想,到底要和式部發展成怎樣的關系……)

繼續保持這樣單純的同班同學的關系麼?還是說自己在尋求一種更進一步的關系呢?

(說到底我是把式部當做異性來喜歡嗎?)

在夕雨身上感受到的苦痛和在帆夏身上感受到的困惑,雖然很相似卻又感到不同,但是果然還
是很像,每想到這裏腦袋就一跳一跳的生疼,心裏也像被扭緊的抹布一樣絞痛。

(啊——混蛋,這比暑假作業還要難啊。)

在是光正想要去撓一撓那亂糟糟的思緒的時候、

「那,那個,赤城君。」

身邊傳來一聲緊張十分的聲音。

「誒?」

是光轉身一看,一個紅著臉的少女從後邊跑過來。輕飄飄搖晃著發梢微卷的及肩長發的嬌小少
女。

「花裏」

「早,早上好,赤城君,真,真真真是巧呢」

美智留一邊喘著氣,一邊靦腆地打招呼道。

今天的美智留依然放下了頭發,取下了眼鏡,身上穿的卻是學校的制服。

「在學校有事,現在正要趕過去呢,能遇上赤城君真是不虛此行了。」

美智留擡頭看著是光,嘴角流露出喜悅的神采。

「班長的工作真是辛苦呢。」

「不會啊,我也是因爲喜歡才做的。」

「這樣啊,說起來花裏的目標可是全日本第一的班長呢。」

「嗯。」

要不跟美智留商量一下帆夏的事情吧?美智留是帆夏的朋友,身爲男孩子的是光不知道的事
情,說不定身爲女孩子的美智留能理解呢。

「我說啊,花裏。」

「其實,並不是偶然的呢」

是光正要開口的時候,美智留低著頭,害羞地說。

「哈?」

「我一直在等赤城君呢。」

「哈啊?」

(等一下,你說等我什麼的,在哪等的啊?)

我家的門前?

還是去往五之宮宅邸的這條路上?

(從我家走到這裏,距離可不近呢。要是在我家門前等著的話,一直跟蹤我跟到了這兒麼?我
和光的對話該不會被她聽到了吧?要是在這附近等我的話,那還真是有耐心呢。)

找是光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如同昨天一回到家就看到穿著印有花紋的圍裙的帆夏一般,是光和昨天一樣感到困惑。

(女人都是那麼的唐突麼?要是有什麼事的話直接打個電話或者發個短信就好了嘛。)

「這樣啊,有什麼事呢」

是光一這麼率直地詢問,美智留就和昨天的帆夏一樣移開了視線。

「那,那個……」

然後又扭扭捏捏地,遲遲答不上話。

「是光。我想這裏不要追問太多的話,你的幸福會保持得更久哦。還有,不要用那樣有男子氣
概的炙熱的眼神去等待對方的回答嘛。」

光苦著一張臉,給出了謎般的建議。

「難道是式部的事情?」

「誒」

美智留嚇了一跳似的擡頭看著是光。

要說美智留和是光的交集,無非也就是同在一個班級,還有帆夏了。

埋伏等待,並向一般學生都會避開的自己搭話,這其中一定有著相當的理由吧。

說起來帆夏語氣變得奇怪,也是從之前被美智留叫出去,三人在圖書館做暑假作業的時候開始
的。

沒准美智留同樣擔心帆夏,才來找是光商量的吧。

這麼一想,事情就變得合乎情理了。

「我也發覺到帆夏變得奇怪了。昨天也是,忽然跑到我家來。」

「……小帆她去了赤城君的家?」

美智留大睜著眼睛,直直地盯著是光看,一副十分吃驚的表情。光在一旁將手按在額頭上,嘟
囔著「啊~~還是說出來了」。

(怎麼了?式部來我家的事情,說出來很糟糕麼。)

「這……樣啊。小帆,去了,赤城君家啊……」

美智留的表情漸漸變得陰暗起來,並悲傷地低著頭。

「喂,你怎麼了」

「……小帆她果然」

「?」

美智留越發地低垂著腦袋,光的表情也變得更苦悶起來,就在是光感到非常坐立不安的時候。

前方,一股殺氣迎面而來。

冰冷的視線想要貫穿是光似的盯著是光的臉。

(誒,齋賀)

朝衣也是在前往五之宮宅邸的途中。

偏偏那麼湊巧,居然在這種亂成一團的時候出現,是光皺起了眉頭。

而且今天早上的朝衣的眼神比以往都要尖銳,是光感覺到朝衣身上散發出的,對自己的殺氣和
寒氣比平時的十倍都要多得多。

「小朝,表情好可怕哦」

一直偏袒自己表姐的光也爲朝衣那可怕的表情而顫顫發抖。

朝衣以那樣的表情來回看了看是光和美智留。

注意到朝衣的美智留屏氣吞聲,僵在原地。那就好像是,遇到了被稱爲熱帶草原殺手的鬃鬣狗
的可悲的家鼠一樣。

朝衣的背後散發著一股寒氣,邁著冰冷的腳步發出“啪嗒…啪嗒…”聲音向著是光逼近。

(喂,這魄力,是哪門子的恐怖片啊。)

是光也像美智留一樣屏住呼吸。

朝衣首先以尖銳的目光盯著看的不是是光,而是美智留,並發出冷冰刺骨的聲音。

「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年級班級是什麼?學號多少?和這條野狗的關系呢?兄妹?親戚?
青梅竹馬?女朋友?」

朝衣似乎沒認出美智留就是那個三股辮的班長,接二連三地發出炮火般的質問。

美智留則是太過恐慌而答不上話。

「喂,齋賀,不要那樣」

「如果是女朋友的話,請讓我說一句“節哀順變”」

「不是啦!」

「說的也是,人怎麼會和畜生的狗交往呢。這麼說你是這個野狗的主人嗎?如果是的話,請把
它牽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都怪你放任這可憎可惡的畜生不管,竟讓我成爲了這條狗的未
婚——」

話說到一半的朝衣讓目光附上寒冰,恨恨地咬緊牙關。一陣風吹亂那光澤豔麗的黑發,讓發絲
一縷一縷擺過朝衣的臉龐。那光景,真是名副其實的恐怖片。

臉色鐵青的美智留,結結巴巴地震動著雙唇,然後說。

「那,那個,我我我我只是偶然碰到赤城君。接下來還,還有要要要緊的事情。」

我先告辭了~~~~~~美智留高喊完,便以平常一樣的速度頭也不回地逃走了。一圈圈的卷發,還
有那小小的背影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

留下來的只有凶神惡煞的朝衣,和同樣面相猙獰的是光。

經過一陣沈重苦悶的沈默,是光低聲說道。

「……喂不要嚇壞了善良的學生啊。因爲你的表情本來就很凶了。」

朝衣一邊散發著那冷冰冰的氣場,一邊用苛責的聲音回答。

「不想被你說呢。都怪你,我嘗到了人生最大的屈辱。」

「那是什麼啊」

是光一問,朝衣身邊的空氣就愈發寒冷,眼裏飽含的殺意也變得愈發濃稠起來。

「跟你沒關系」

「那剛才你還怪我」

「沒錯。這世界上的災害,全部都是你的錯。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大禍害,既招來苦難又帶來
災禍,呆在你身邊就會大凶。然後我的神情也變得和你一樣凶神惡煞。比起被你侮辱,被你小
看,我反而中意這讓你懼怕的表情呢。你別來管我。」

在是光快要招架不住朝衣的迫力的時候,他發覺到了。

對著眼神冷得懾人,說著辛辣話語的朝衣——光看著她的表情仿佛滿是罪惡感的痛苦。

——要是……我哭出來的話……就好了

(別擺出那樣的表情啊,不要擺出那樣的表情啊。不要讓自己擺出那樣的表情啊,小朝)

每當朝衣說出一句惡語,光的眉間就越發的皺在一起,眼神裏的光澤也漸漸變得昏暗。讓是光
看得不忍心,腦袋充血大叫起來。

「才不是那樣吧!!」

朝衣停了下來,只是眼神依舊銳利。光也瞪大了眼睛。

「你小時候,不是那種在暑假計劃表裏寫下去找槌之子的可愛的小屁孩嘛」

朝衣的右眼皮輕輕一跳,好似感受到了新的屈辱一樣,心中的憎惡更上一層,微微顫抖著雙
唇,以含糊不清的聲音說。

「你到底……讓我說幾次才甘心。你就那麼想要侮辱我嗎?」

回瞪著是光的眼眸,爆發出寒氣。就好像對那寒氣産生反應一樣,是光的腦袋漸漸發熱起來。

「那種事情我一點都沒想過。只是想讓你想起和光的最初的約定罷了。光他是真的是一直在意
著和你的訂下的約定。他跟我說,要是就那樣長大的話,你一定會長成一個善良的,愛笑的,
可愛的女孩子。」

站在是光和朝衣之間的光,因爲光的話語一瞬間變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然而清澄的眼眸裏並
未流出淚水,只是,想要對朝衣訴說一些什麼似的,端詳著朝衣。那是一種擔心朝衣擔心到留
下心結的一種目光。

朝衣聽到光的名字的一瞬間,一絲動搖掠過眼眸,細長的雙眉悲傷地聚在一起。但是不一會
兒,就變回了那副強勢的表情。朝衣喉間擠出幾聲呢喃,說道。

「……要是變成了可愛的女孩子,不就守護不了光了麼?」

意識到這是朝衣第一次展現自己的真心話。

是光心裏忽然一驚。

同時也感到違和感。

「光不是死掉了嗎?」

朝衣所說的話好像光還活著一樣,那冷冷的視線定睛看向是光。

「對于你來說是那樣沒錯,但我不是。正是因爲光現在已經不在了,我才不得不去守護,不然
的話光就會——」

果然朝衣很奇怪。

朝衣也應該出席了光的追悼會才對,難道說在朝衣心中難道光還沒有死去?她到底要守護光的
什麼東西?

光那凝視著朝衣的眼裏,清澄的色彩漸漸被悲傷所取代。薄茶色的細軟頭發在微風中羸弱地搖
擺,透明的身體好像快要融進無色的空氣裏一樣。

(光,你知道齋賀那“想要守護的東西”嗎?)

到底過了多久呢,三人就這麼一直站著。

夏日的酷暑漸漸化去了霜凍的氣氛。

朝衣的表情也變得鎮靜,一絲後悔的神色浮現出來。

「……」

朝衣用細小的聲音訴說著些什麼,爾後轉開面龐,邁出步伐。毫無迷惘的腳步直指五之宮宅
邸。

「等等啊」

是光追上那過于匆忙的筆直的背影。

「不要跟上來」

「我拒絕」

「消失吧」

「我拒絕」

「去死吧」

「我拒絕」

是光像一只喘著粗氣的狗,跟在頭也不回的朝衣身後。

「你這不懂事兒的家夥,光每晚可是在我的枕邊哭著說,不找到槌之子的話就不能升天啊」

走到五之宮宅邸前,朝衣以險惡的目光回轉過身來。

「光是不會哭的!你要是再纏著我,就殺了你」

聽到這,光悲傷地伏下睫毛。

這時候,門的另一邊傳來柔和的聲音。

「殺了你什麼的,不要把那麼危險的話掛在嘴邊啊,小朝衣」

一聽到那和光很像的聲音,朝衣板起面孔,是光也將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用輕松的笑臉接下那個——讓大多數人都會感到恐懼的凶惡的視線,帝門一朱說道。

「難得想要在這靜謐的庭院裏看一看清晨盛開的朝顔花,要是發出那種冷冰冰的聲音的話,只
怕朝顔花也會誤認爲是冬天到了,緊閉著花瓣不綻放呢。」

◇               ◇               ◇

在臨著能夠一覽朝顔花的走廊的房間裏,是光和朝衣都直直地瞪著光的哥哥一朱看。

(這家夥,到這兒幹什麼來了。在犯下那麼變態的事情後,居然還能笑眯眯地坐在我們的面前
喝茶。)

在進入暑假的不久前。

一朱披著假發,穿著學校的制服徘徊在校庭裏,還把光一直照顧的花朵全部扯了下來。而且他
所戴的假發又黑又長,制服也是從月夜子那裏強奪而來的女式夏季制服。

看來一朱的女裝癖已經根深蒂固了。從很久以前開始,一朱就曾經搶過月夜子的連衣裙和帽
子,穿戴在身上後,跑到葵家的窗邊投擲老鼠的屍體,還把葵和光從球根開始培植的郁金香全
部破壞粉碎。

光死後,他那扭曲的性格更是升級,不僅綁架了葵,還想要強迫葵和自己訂下婚約。在飄散著
芥子香的白煙的房間裏,一朱爆發出那蜘蛛的後裔的本性。

『不管我做什麼都會得到原諒』

如此般瞎說胡謅的一朱,被是光狠狠地揍了一拳。

一朱一邊淌著鼻血,一邊神經錯亂地大叫著『臉,我的臉啊!』。

只有那時候,朝衣並沒有責難是光的行爲。

『那一拳本是我想要打的』

朝衣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低聲說。表示出朝衣和是光的心情是一樣的。

雖然在那之後,朝衣把是光丟在了深山裏,好像那是理所應當的。

不管怎麼說,是光也好朝衣也罷,都認爲一朱是個不可饒恕,不能理解的變態,這一點是不會
有錯的。

(這家夥該不是忘了自己的所作所爲吧?一般人要是暴露了自己的女裝癖好,都會覺得害臊
吧,哪會像這樣若無其事地品茶啊。還是說一朱就是如此地厚顔無恥嗎?)

一朱眯起眼鏡下文靜的眼眸,在嘴邊流露出平靜的笑意。

在別墅裏看到的那股狂氣,現在一點都看不到。

光也以複雜的眼神看著這樣的兄長。

一朱對光的執著,讓他不惜盜出葵爲光所畫的肖像畫,不僅如此對葵也是糾纏不休。

『因爲小葵是光的‘最愛’』

『而我則是想要得到光的‘最愛’』

這到底是出于對同父異母的弟弟的偏愛,還是憎恨呢。

對于光來說,和正妻的兒子一朱的交談本來就少,一朱就好像是另外的世界的人一樣。這麼看
來,一朱在某種意義上還是很可悲的。當然,給一朱的同情心是光可是一點都沒有。

織女從是光和朝衣那劍拔弩張的氣氛上也看得出來,兩人和一朱的關系並不是很好,之所以能
夠擺出如此平靜的態度,這也都是多虧了長年來資深的閱曆吧。

之前那個只要是光他們呆得太久就會跑出來說『吃藥的時間到了,祖母大人』,露骨地表示出
希望兩人離去的態度的孫媳婦,現在則是十分歡迎一朱的樣子,還親自端上了茶點。

「這是讓人特地爲一朱先生買來的,請慢用」

如此般向一朱獻殷勤。

爲此,一朱也是一副教養性格都很好的少爺姿態,說出客套話。

「真的嗎,真是太感謝了。這家店做的水羊羹是我很喜歡的茶點呢。裏子小姐真是通情達理啊。」

這樣的客套話也讓孫媳婦笑了起來說「你太客氣了」。

(這雙重人格的混蛋。)

如果說可以用視線把人燒穿的話,一朱的臉一定會在是光和朝衣的炮擊下被打得全是窟窿眼
了。但是不管是光他們怎麼盯著看,一朱還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不僅如此,一朱還笑著擲出了‘炸彈’。

「小朝衣還有赤城君,你們兩人從剛才開始就一副可怕的表情沈默著呢。就算從早上開始就一
直在吃醋吵架,但是在長輩的家裏,那樣的態度可是很失禮喲。不過也沒辦法呢,兩人都還是
高中生,都還是小孩子啊。」

是光和朝衣的肩同時驚得一跳。

(誰在吃醋吵架啊!)

「沒想到小朝衣和赤城君在交往的傳聞居然是真的,要不是我這雙眼親自看到了我也不敢相信
呢。」

(你說誰和誰在交往啊啊啊啊?)

是光的脖頸上唰地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是光心中的叫喊,估計和朝衣心中的叫喊共鳴了吧。

只見那朝衣眼裏閃著寒光,腰板筆直地挺著,可是放在膝蓋上的手卻在微微地顫抖。

雖然是光想要大吼一聲“開什麼玩笑”,只是在織女的面前也不好發作,只好克制住自己的聲
音,低聲說道。

「和她的事都是無稽之談」

朝衣也用冷冷的聲音斷言道。

「沒錯,無憑無據的風言風語罷了。」

但是,一朱還是當做沒聽到似的笑著說道。

「啊哈哈,不用害羞嘛。沒在交往的人是不會做出說出那樣讓人微笑的口角的。只是在一邊聽
著,我都覺得害羞起來了。」

(哪有什麼讓人微笑的口角啊?我可是被威脅說“殺了你”哦!)

「要是赤城君見異思遷了,就把赤城君殺掉,然後自己也跟著去死什麼的。小朝衣是如此地喜
歡赤城君啊。」

太過無恥的話語讓朝衣和是光都說不出話來。

浮在空中的光也「嗚哇……」地嚇得後仰。

一朱扮成一副溫柔的,親族的大哥哥的嘴臉典雅地微笑著說。

「太好了呢,小朝衣。像小朝衣這樣自立心很強的,聰明的女孩子,讓周圍的男孩子都敬而遠
之,作爲表哥的我很擔心這樣的小朝衣嫁不出去呢。但是關于這點,赤 城君並沒有那樣的常
識,和小朝衣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小朝衣今後也應該把心思放在新娘修行上,帝門還有葵
交給我就好了。」

一片緋紅染上朝衣的臉頰。放在膝上的雙手又一次顫抖起來,連嘴唇都不停地哆嗦。

是光也緊緊地握著拳頭,正要站起來的時候,身後傳來光的牽制聲。

「要忍住,是光。」

(可惡……那個變態哥哥,還真是想到什麼說什麼啊)

是光真想打叫一聲“你這女裝變態”,然後一腳把他踢到走廊的對面去。

「身爲女孩子的小朝都忍耐下來了,是光也要忍住啊。」

(可惡,可惡!)

朝衣好像把自己的心情都凍結起來一樣,用冷冷的聲音說道。

「……那還真是太過遠離實際,遠離事實,連笑話都算不上呢。而且現在葵還沒擱下對光的戀
心,還沒有一朱先生出場的機會。」

「嗯—這樣啊。但是我還是想讓小葵做我的新娘呢。對了,織女大人,能不能贈與我織女大人
的幾個字呢。這樣一來,葵也好,左乙女的家主也好,一定會認同我的吧?因爲你看,能成爲
帝門的當家妻子的,要麼是左乙女的女兒,要麼是右楯家的女兒呢。」

(你說什麼!)

朝衣一直想得到的就是織女的字,這是是光所知道的。

爲了那字,朝衣可是每天都來拜訪五之宮宅邸。

光也說了,織女的字是十分特別的東西。

帝門現在的當家,還有上一任無不收到了織女贈與的字。

要是織女把字給了朝衣的話,帝門的勢力會一邊倒向朝衣支持的藤派吧?

光大大地瞪著雙眼,朝衣也一副險惡的表情向前探出身子。

「是我先向織女大人求字的——」

一朱溫和地,但卻又明確地打斷了朝衣的話。

「就算小朝衣拿到了織女大人的字又能怎樣?能接受朝衣姬的祝福,接受朝衣姬的字只有繼承
帝門家的男人哦。那說的不正是我嗎?還是說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的人有資格繼承帝門家?」

聽到這,一邊的光就一副吃驚的樣子動搖起來。是光悄悄地將視線移過去,只見光的神情緊張
得發白,非常的不安又非常的痛苦。

朝衣也和光一樣,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心裏糾纏紛擾,緊張的神情暴露無遺。

「吶,到底是怎樣呢?小朝衣?」

一朱的口吻漸漸變得粘稠起來。眼神也像是在脅迫著朝衣一樣,閃爍著淫靡的光芒。

是光沒聽說過光還有除了一朱以外的兄弟在。在光死後的現在,能繼承帝門當家的兒子應該就
只有一朱一人了。

但是。

(難道說,還有其他人嗎?)

好像一直在忍耐著一朱的追問——又好像在腦裏拼命進行思考一樣的朝衣的表情。還有,戰戰
兢兢地守望著朝衣是否會把‘那個’說出口的光的表情。

就這麼看著兩人的表情時候,是光心裏冒頭的疑問漸漸變成確信。

那個齋賀朝衣,一直在進行著毫無勝算的戰鬥麼?

如果說,有著能夠和一朱對抗的繼承人,而那個繼承人又被朝衣悄悄地匿藏起來的話——

爲什麼朝衣和光的表情會變得如此的緊張,如此的嚴峻呢。現在不正是把話題引向那個隱秘著
的‘繼承人’身上的時候麼。

朝衣輕啓緊閉著的雙唇。

「帝門家的繼承人並不只有一朱……」

光的表情扭曲起來。

「還有其他——」

朝衣的眼裏浮現出像是要對抗一朱似的猛烈的光芒。在光正要把頭轉向一邊的時候。

一直沈默不語的織女,發出平靜的聲音。

「一朱先生言重了。我的字並不是那麼了不起的東西。」

織女的一席話解開了一觸即發的氣氛,在場的視線也全都聚向她身上。

只見織女一副自在的神情,繼續說道。

「我只是寫出自己想寫的字,然後把它當做小小的禮物送給那些一直關照我的貴人們罷了。所
以我並沒什麼擁權自重的意思,我的字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如果只是說想要我這個老太
婆寫的字的話,我很樂意爲你們寫下中意的字,送給你們也無妨。」

◇               ◇               ◇

(織女大人包庇了我呢)

離開五之宮宅邸,朝衣一邊走在快要融化鞋子的炙熱的步道上,一邊爲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
恥,輕輕地咬著自己的嘴唇。

要不是織女打斷了自己的話,在那個時候或許就已經把重要的事情向一朱和盤托出了吧。自己
向織女尋求幫助的意思已經繞著遠傳達到了,所以織女才會提出讓朝衣和一朱進行競爭,勝者
將獲得贈字的提案,借此阻止了朝衣的短慮,還有一朱的追問。

一朱大概也隱隱約約察覺到握在朝衣手裏的殺手锏了吧。

但是就算如此,也不應該在那個場合下由憤怒推動把事情全部說出來。

(明明想著要冷靜下來,卻還是中了一朱的激將法,變得那樣感情用事。)

都怪一朱不光死纏著自己和是光的事情不放,還狂言說要娶小葵作新娘什麼的。

(不,那並不能成爲自己失誤的借口。)

都是因爲自己缺少忍耐力和冷靜,才會被一朱的話語所激怒。接下來爲了繼續和那個油腔滑
調,謊話連篇的一朱對抗,不得不進行更多控制情緒的訓練呢。

雖然自己也有了悔意,也做了反省,但是織女給出提案無疑是個天大的機會。

——四天後的星期日,請在我的面前寫下你們各自喜歡的字。

——要是我喜歡上了你們寫的哪個字,作爲收下那個字的謝禮,我就把自己寫的字送給他。

然後說。

——爲了以示公平,我還會邀請除了我之外的其他裁判員。

朝衣和一朱都沒有提出異議。
一朱平和地微笑著說。

——那還真是饒有風情雅趣呢。讓我不禁想起了平安時代的對歌。那是說在大家的面前通過吟詠歌唱和歌的方式進行優劣的競爭。這樣看來,我們的競爭也可以說是“對字”吧。請務必讓
我參加,小朝衣。

一朱以滿是自信的眼神看向朝衣。

——好吧,我也接受這一提案。

朝衣也挺直身子回答道。

要是在這次對字中取得勝利的話,就能獲得織女的字。不僅如此,通過到場的各位裁判,也能
向各位帝門關系者傳達織女到底是支持一朱還是支持朝衣的立場。

這樣一來,勢力圖就會立刻發生變化。

但要是事與願違,織女把字給了一朱的話——

一朱基本上就當上了下任帝門當家,要是事態變成了那樣,要翻盤就是近乎不可能的不易。

(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取得勝利)

在炙烤著腦袋的烈日下,朝衣以修長的雙足支撐起要是一有什麼大意就會搖搖晃晃地倒下去的
身體,並笨拙地將視線移向身邊。

朝衣最討厭的紅毛狗正彎著腰,板著臉走在一邊,好像在配合朝衣的速度一樣,在同一瞬間邁
出和朝衣一樣的步伐,一下又一下地踢出細長的腿。雖然跟在身邊,那狗還是緊緊的閉上嘴巴
沈默著,給人看他那副傲慢無禮的側臉。

從五之宮的宅邸出來以後,朝衣和是光誰都沒說一句話。是光絕不向朝衣搭話,連看都不看朝
衣一眼,但還是一直跟了上來。

是不是應該拜托是光代替自己來寫呢,這一疑問一直縈繞在朝衣心頭,讓朝衣感到十分不快。

織女十分喜歡是光寫下的字。要是讓是光來寫的話,贏過一朱獲得織女的字的幾率也會大大提
高。

是光本身就是織女給予孤身和薔薇派奮戰的自己的優勢。

(但是要我拜托這條狗什麼的。)

只是想一想身體就變得冰冷起來,臉上的表情像被冰封一樣僵硬,心裏則是火冒三丈。

這對自己來說除了屈辱什麼都不是,誰要請求詐稱光的朋友的男人的幫助啊。

要是讓我把請求說出來的話,我甯願咬舌自盡。

(但是……那是爲了守護光而必須的東西。)

這幾個月來,朝衣和光在淺淺的夢中不知相遇上了多少次。小時候的光,上了中學的光,成了
高中生的光——

無論是哪一個光,都是一副悲痛的表情並用嘶啞的聲音低聲對朝衣訴說“我哭不出來”。

爲了不讓光在露出那樣的表情。爲了不讓任何人對光說“你要是沒生出來的話就好了”。

爲此,自己可以連心都舍棄,可以將自己的心情全部冰封起來,不再去感受一些什麼。

對了,這不是請求,而是利用。

(只要是爲了光,對著一條狗低頭也不算什麼)

是光也一定不會拒絕。

雖然他一直沈默不語,但是就好像是在等著朝衣開口一樣,撅著嘴走在自己身邊。

對。

我不會乞求幫助。

這是蠱惑和利用這只愚蠢的狗,用完了就丟掉罷了。

朝衣屏住呼吸,幻想自己是一具屍體。屍體的話,就不會感受到屈辱和憎惡。但是這非但不能
滅去心中的那份怒火,反而讓怒火燃燒得更加劇烈起來。朝衣不覺握緊了拳頭。

就在這樣最差的心情下,朝衣拼命的擠出一兩句話語。

「對字的時候……」

是光的耳朵輕輕地抽動了一下。

「能不能……替我……」

真惡心。

最近這幾天,明明只喝了幾瓶營養劑,喉間卻不斷地痙攣,想要吐出來。爲了光,在這兒一定
要忍過去。爲了守護光的訓練,應該已經做了不少才對啊。

從旁邊傳來是光側耳傾聽的悉索聲。

忽然,是光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

朝衣也停了下來。

是光直直地盯著道路的盡頭看。

而葵就站在那兒。

葵穿著棉質的白色連衣裙和女式涼鞋站在那兒。那是葵平時在家裏喜歡穿的衣服。但是,一直
被絲帶紮在頭上的頭發,就這麼淩亂地散落開來。臉色蒼白,眼裏噙著淚水,兩眉孱弱地耷拉
著,與此相反雙唇則是緊緊地闔起。那姿態看起來不僅削瘦,而且總有一些危險的感覺。

「葵」

朝衣擔心著走上前。

立刻就聽到葵那顫抖的聲音。

「一朱說的事情居然是真的呢……。小朝和赤城君感情很好呢。」

朝衣不禁一驚。

「你遇見一朱了?什麼時候?」

葵在打工的時候,朝衣也派了人去監視才對,可是卻沒有接到葵遇上了一朱的報告!應該已經
掌握了葵一切的行動,還有和誰接觸的情報才對啊。

「一朱對你說了什麼?」

朝衣不覺過于驚慌,死死地抓住了葵那弱小的雙肩,口氣也變得好像在嚴厲地叱責葵一樣。

是光從後邊趕了過來,說「喂,齋賀」,想要借此阻止朝衣。

但是在是光把朝衣的手從葵身上拉開之前,葵就已經把朝衣的手甩開了。

朝衣右肘之下,微弱——但是尖銳的刺痛感到處襲走啪地發出小小的聲響。朝衣一副不可思議
的表情反複看著葵。

葵居然甩開了我的手……?

葵吊起眼角,眨巴著眼睛,兩手緊緊握拳,用險惡的聲音大聲叫道。

「請不要裝作一副擔心我的樣子。」

葵像這樣將怒火發泄在朝衣身上還是第一次。

就算朝衣說了是光的壞話,葵也只是鬧別扭說『太過分了!再也不要和小朝講話了』,那也只
是小孩子對大人的憤慨,可愛的任性撒潑罷了。

而現在,葵以一副平時不敢想象的陰險的表情瞪著朝衣看。然後大聲叫喊出讓朝衣更爲愕然的
話語。

「派人監視我,假裝在守護我,其實你一直都在輕視我吧!」

監視曝露了?

而且不僅如此。

(輕視——難道說!)

朝衣回想起在暑假進入中盤的時候,和月夜子在學校學生會會議室裏的談話,全身上下奔流的
血液一口氣變得冰冷起來。

月夜子責備朝衣不該派人監視葵。

與左乙女相對,生爲右楯家的長女,月夜子一直都是一個奔放自由的人,不僅解除了和一朱的
婚約,還不斷和光引發著醜聞,就是那樣的她居然對朝衣的所爲感到生氣。

——你又知道些什麼呢。
朝衣一對她說出冷淡的話語,月夜子就用她那嬌豔的雙眸直直地盯著朝衣看,然後回答說我當然知道。

——我們兩個,很相像呢。

月夜子的語氣和眼神滿是憐憫,而後又變得嚴厲起來,明確地告訴朝衣說。

——朝衣小姐,你總是這樣,假裝是在守護著葵,其實你一直都在輕視著葵小姐吧?

「你聽到我和月夜子的說話了麼?葵?」

對朝衣來說,那仿佛是將整個世界凍結起來一般的打擊。

葵咬著嘴唇,低下了視線。

那就是葵的回答。

忽然間黑暗突襲了朝衣的視野,失去了光明。

葵的叫喊,強烈地侵襲著朝衣的耳朵。

「請不要再管我了!要是你討厭我的話,就不要再和我扯上關系了!」

葵噙著淚水跑了出去。

「等一下!葵!」

是光慌慌張張地想要叫住葵,只是葵早已不顧前後地跑掉了。

「齋賀,到底怎麼了?你和學姐說了什麼?喂,齋賀?齋賀!」

在失去了表情,愣愣地站著朝衣身旁,是光大呼小叫著。只是朝衣早已失去追趕葵的,趕走野
狗的氣力了。

現在的自己正如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一樣。

(被葵……知道了)

朝衣的本心。

還有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輕蔑著葵,一直呆在她身邊這件事。
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09:57 PM

本帖最後由 gctr52b 於 2013-3-8 09:58 PM 編輯

第五章

朝顏不語

「這樣啊……葵小姐那時候在門外聽到了我對朝衣小姐說的話。」

黃昏。

在校舍被染紅的時候,是光和月夜子在日舞研的和式房間裏進行著會話。

也許今天也是一個人在進行著舞蹈的練習吧。猶如紅色垂枝櫻花一般亮麗的紅發被學姐紮在一起,搭在肩上。這樣漂亮美麗的學姐穿著水色的振袖,皺起秀麗的雙眉,歎了一口氣。

離開五之宮宅邸,在回家的路上,葵忽地出現然後又忽地大叫著跑走了,在那之後,朝衣變得像冰雕的人偶一樣一動不動。

無論是光怎麼大聲地呼喊,朝衣也沒有一點回應。在是光一籌莫展的時候,朝衣突然拿出手機,用平淡的語氣叫來家裏的車。

車子來得很快,然後載著朝衣消失的無影無蹤。

朝衣在等車的時候對是光的話語也是毫無反應,連看都不看是光一眼。

是光知道朝衣並不是在刻意無視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影似乎真的是沒有映照在她的眼中,所以在車子到來之前也不太好離開朝衣的身邊。其實是光十分擔心葵,可是,一旁的光不僅擔心著葵同時也在擔心著朝衣。光一邊呼喚著「小朝!小朝!」,一邊坐立不安地低聲說「葵小姐要是好好地回到家裏就好了。啊啊,是光,給葵 小姐打個電話確認看看。」

目送朝衣離開以後,是光撥打了葵的手機號碼,只是對方已經切換成語音留言模式沒有接通。是光留言說「現在你在哪裏。快打電話給我」,然後又補上一條短信「很擔心你,快和我聯系」。即便如此,葵還是既沒有回信也沒有回電,讓是光不得不找到葵的家裏,還有打工的紅茶店去。

受頭條雇傭的末子告訴是光「找到小葵了喲。她之前好像是一直在漫咖的單間裏發呆著。現在正在家裏清理貓砂」。這才讓是光終于能夠放下懸在心裏的大石。

但是,問題並沒有真正的解決,爲了找出朝衣和葵不和的原因,是光拜訪了好像知道緣由的月夜子。

月夜子告訴了是光之前對朝衣說過的話。

而知道了內容的是光也受到了打擊,心裏就像被銳利的爪子切得粉碎一樣。

(輕蔑什麼的——真的假的啊)

要是聽到了那樣的話,葵肯定也很受傷吧。

這肯定就是葵最近一直沒有精神,還有規避著朝衣和是光的原因了。

光也是一副陰暗的表情沈默著。

「……」

在光的眼裏雖然看得到陰影,只是那副不是很吃驚的樣子,讓是光覺得光一定早就察覺到朝衣對葵抱有的感情了吧。

之前,葵畫的那幅光的肖像畫失竊,朝衣找上日舞研來大罵著的時候,月夜子也對朝衣說了很多關于葵的事情。

——朝衣小姐是如此的聰明,那麼早就已經知道自己對葵小姐抱有的情感是怎樣了的吧?

——朝衣小姐你對葵小姐一直都……

在那個時候光大喊著『不行!月夜子。那個不能由你說出來!』

月夜子在朝衣走了以後,似乎也有在反省的樣子。

——跟朝衣小姐……說了多管閑事的話呢。

面帶愁緒與寂寞,月夜子輕輕地說。

現在的月夜子也和那時候一樣一臉痛苦的表情,赤紅的殘陽穿過窗戶在月夜子嬌豔的臉上撒下一片烏黑的陰影。

「是我害得朝衣小姐真正的心思被葵小姐知道了,爲此我感到抱歉……只是,那樣不自然的狀態就這麼一直繼續下去也不好……」

在泛著太陽赤色光輝的窗戶旁,光垂下了雙眼和腦袋。大概他的看法和月夜子一樣吧。

「越是這麼繼續下去,隨著時間的增長,朝衣小姐一定會變得越是痛苦」

「齋賀她?」

不是被輕蔑的葵而是輕蔑著葵的朝衣?

月夜子眼裏的陰影一口氣變得濃厚起來,表情也變得緊張而嚴肅。

「知道自己對自己守護著的對象抱有負面感情的人和什麼都不知道的,一直被保護著的人,你認爲誰會比較痛苦呢?」

「那是……」

那當然是認識到自己的卑劣和醜陋的那個人吧。

「對于光來說,和左乙女家長女的葵訂下婚約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要不是葵小姐特殊的身份,光也不會被承認是帝門家的孩子。這一點朝衣小姐在小時候應該 就已經理解到了。只是,就算在事理層面上是理解了,在情感層面上會對和光理所應當似的立下婚約的葵小姐産生怨恨也無可厚非……爲了抑制這樣的負面感情,朝 衣小姐就不得不一直輕蔑著葵小姐。爲此,葵小姐一直做個什麼都做不到的,不知世事的大小姐更方便了朝衣小姐。所以,朝衣小姐才能夠以葵小姐的監護人身份自立,一直在身邊保護她,照顧她」

聽了月夜子的話,是光的嘴裏的唾液變得苦澀起來,身體也變得僵硬。

在窗邊的光好像在自責著似的,低著頭動也不動。他的身影染上了紅色,融進黃昏裏。這讓是光感到胃裏一陣絞痛——

「不只是這樣吧……」

是光揚起聲音打斷了月夜子的話語。

「雖然齋賀是個腹黑的,陰險的,冷血的,讓人惱火的女人——但是對我說,不要再靠近葵的時候,她真的是很有魄力。把葵從一朱手上救出來的時候,她也是真心在擔心著葵。就算忙到睡眠不足忽然倒下,她也還是每天到葵打工的地方,看看葵的情況——」

爲什麼我要包庇那家夥呢?

朝衣大概也不希望被是光包庇吧。但是,是光親眼看到了,切身體會到了朝衣到底是把葵看得有多重,到底是有多謹慎地守護著葵。

月夜子和光兩人都在用悲痛而又澄清的眼眸看著是光。被這樣兩雙眼睛看著,讓是光變得更傷心起來。月夜子用略帶苦味的聲音說道。

「是啊……朝衣小姐對葵小姐抱有的感情並不只是這樣……但是現在的朝衣小姐是不會去承認那份感情的吧。」

光的眼裏淡起的霧靄染上了悲傷的色彩。

「像赤城君這樣耿直的孩子,會很難理解吧。但是我不能否定朝衣小姐現在這種別扭的情緒,因爲我和朝衣小姐是一樣的」

「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呢。學姐和齋賀既相似又相對什麼的」

看到是光撅起了嘴,月夜子又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笑了起來。

「朝衣小姐也好,我也好,都想要成爲光特別的人」

「光的……特別的人……」

包裹在夕陽中的光悲傷地晃了晃睫毛。

月夜子依然一副老成的表情,低聲說道。

「是啊……。光平等地,深深地愛著每一朵花兒。對于光來說,每一朵花兒都是如此的特別,如此的重要。即便如此我們兩還是想要變成光最出衆的,最好的花。我 選擇了接受光的一切的道路,包括去接受每一朵被光深愛的花兒……然後我把身體,心,還有命運全部奉獻給了光。我向光依偎而去想要和光合爲一體。我也爲自己 身爲光的花園中最美麗的花朵而驕傲著。」

——沒有人像月夜子這般遠離嫉妒。

光曾經這麼說過。

無論光和誰交往,月夜子絕不會將自身與她們相比,就算對象是葵,也從沒想過交換自己和葵的命運。

月夜子選擇了成爲花園中最美麗,最高傲的花。

但是,朝衣呢——。

「朝衣小姐選擇了一條不去成爲光的花兒的道路。她絕不與光相戀,也不和光擁抱,更不會想要和光合爲一體,然後在此之上成爲離光最近的存在——。朝衣小姐是不是就想成爲這樣的人,想要這樣一個對等的關系呢。」

要是和光相戀的話,朝衣也會變成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吧。

變成只是期待著光來注入愛情養分的,爲數衆多的花兒中的一朵。

所以朝衣絕不與光相戀。

而是站在比誰都要接近光的立場上,一直作光的理解者和守護者。

這就是朝衣選擇的道路。

「我呢,因爲和光的密會暴露回到了日本,在那之後每當看到朝衣小姐我就在想,這個人是多麼地深愛著光,又是多麼堅強地守護著光呢。就好像獨角獸一樣只能接受純白潔淨的存在……這也許是我如此被朝衣小姐討厭,但還是喜歡著她的原因吧。」

是光一直把對自己放出冷冷視線的朝衣當成是一個討人厭的女人。

這點現在還是沒變。

但是月夜子那番關于朝衣愛著光的話深深地埋入了心中,就連是光腦海裏浮現出的朝衣那冷冰冰的臉龐也好像變了一個樣似的。

(光,你一定也知道的吧)

在漸漸變得昏暗起來的窗邊,光的眼神好像在看著遠方。那是一副虛幻而又微暗的表情。

或許正在回憶著往事吧。

回憶著和朝衣的約定——。

「我希望朝衣小姐能變得幸福,因爲光已經不在了……」

月夜子在細小的呢喃後,仿佛開玩笑一般笑著說。

「要是被朝衣小姐知道我說了這種話,一定會更加討厭我的。所以請不要說出去哦。」

◇               ◇               ◇

次日,是光一路走向葵打工的紅茶店。

「歡迎觀臨。啊——」

葵一看到是光的臉就僵硬起來。

然後迅速別過視線,低著頭想要遠離是光。

「葵」

聽到是光嚴肅正經的呼喚,葵背對著是光停下了腳步,然後用細小的聲音說道。

「昨天承蒙照顧,讓你擔心真是十分抱歉」

「但是,就像短信裏寫的那樣。我和小朝之間的問題應該由我自己來處理……所以,不用勞煩赤城君特意移步至此。」

葵把頭發整齊地盤在腦後,露出了纖細的脖子,同時讓是光把那個正在陣陣顫抖小小的肩膀看得一清二楚。那是比朝衣更爲單薄,更爲無助的肩膀。

(雖然學姐說了齋賀很痛苦……可就算是葵也是一樣痛苦啊……。因爲葵可是聽到一直依靠著的青梅竹馬說輕蔑著自己……)

要是不知道的話說不定還能就這麼幸福下去。但是葵知道了真相。

「葵小姐……」

光向著這樣的葵伸出了手,只是手伸到一半,光的表情就扭曲成痛苦的模樣抽回了伸出去的手,然後低下了頭。看到這一幕,是光感到一陣陣心痛。

「齋賀有沒有跟你聯絡過」

「……」

葵回答不上來。

這麼說的話,朝衣甚至沒有向葵做過什麼辯解。

是光使勁咬了咬牙。

「我認爲齋賀只是想作爲監護人來保護葵而已哦。說是看輕你其實就是,那個……就像那些父母說的那樣『我家的孩子啊,要不是我在一邊好好的看著就真的什麼都做不成啊』」

葵的背影是如此的孱弱,讓是光禁不住要說些什麼,就算那只是是光的一廂情願。

葵輕啓雙唇低聲說道。

「我是……沒有小朝的保護就什麼都做不到的人麼」

光心裏一驚擡起頭,是光也焦急地說道。

「不對,不是那樣的。只是齋賀是個比較複雜的一個人,不知不覺就會說出那樣刻薄的話。那並不是她的真心,她把葵真的看得很重要——」

「……赤城君很了解小朝呢,明明之前一見上面就吵架」

「——那是光告訴我的」

「光?」

「沒錯,是光告訴我的,小朝的本性其實是個好孩子」

葵就這麼低著頭,縮緊了身子。

光和是光都屏住呼吸,看著葵瘦小的背影。

葵壓低自己的嗓音,用細小的聲音說道。

「光和小朝……從小時候開始,就時不時說著我聽不懂的話,然後兩人一起外出……每當這個
時候我就會覺得只有我一個人被排除在外」

「呃」

「葵小姐,那,那是因爲」

是光和光的表情同時扭曲起來。

(喂,光,是那麼一回事麼)

是光用眼神向光詢問,光就一副焦急的神情說道。

「呃,並沒有想要排斥葵小姐啦。只是有些事就算能跟小朝說,但是對葵小姐說不出口啊」

(你這無節操的,反正肯定跟其他女人有關吧)

「你看嘛,葵小姐又應付不了蛇呀,蟲呀什麼的,還說過河童黏糊糊的很討厭。當然也沒有瞧
不起葵小姐的意思,只是她的皮膚比較敏感比起我和小朝都要容易染上風寒——」

真的是每當跟葵扯上關系的時候,光的腦袋裏就變得亂七八糟的,慌慌張張,嘴裏說出來的東
西也是一些不知所謂的事情,明明被尊爲後宮皇子,一到重要的時候卻派不上用場。

但是作爲朋友還是要給他打圓場。

「男,男人也有男人的事情嘛……你看像齋賀那樣一點女人味都沒有,跟男人沒什麼兩樣」

「果然對于光來說小朝比我更值得信賴啊」

「幹嘛什麼都要和齋賀比啊。總之我想說的是齋賀並不是勉強自己呆在葵的身邊」

葵向著是光轉過身來,但這不意味著葵就此打開了心扉,反而是一副很是生氣的樣子,吊起眼
角,用苛責的口吻說。

「赤城君是站在小朝那一邊的嗎。赤城君也認爲我是個什麼都做不到的,軟弱的,可憐的人
嗎?所以才這麼親切地對我嗎?」

是光被葵的氣勢蓋過,爲難起來。

正想要低聲說些什麼的時候,葵又忽然伏下雙眼,眼裏閃著淚花,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怯懦的
表情。看到這樣羸弱的表情,是光心裏不覺一驚,更加動搖起來。

「對,對不起」

葵用嘶啞的聲音道歉。

在胸前被握成小拳的纖細的手指,輕微顫抖的肩膀,還有那拼命忍住淚水的身姿,這些都讓是
光的心跳高昂起來。

是光本來就拿女孩子的淚水沒辦法。要是像葵這樣孱弱的女孩子做出了這樣的表情,就更會讓
是光的心髒不安地跳動,亂作一團。

「真的,真的對不起。今天就請先回去吧。只有赤城君,不想被你認爲是沒用的人……」

葵的聲音好像就要消失得無蹤無跡一樣縹緲。削瘦的肩膀也依然在顫抖著。

(只有我……是什麼意思啊)

在意識到那句話的一瞬間,是光臉上發起熱,整個人都混亂起來。

(我幹嘛要臉紅啊)

現在可不是讓心裏的小鹿亂撞的時候啊。而且對象還是朋友的未婚妻。這下子又會讓光做出奇
怪的誤解,鬧起別扭來了。

坐在牆角邊上翻著文庫本的少女停下了自己的手,用帶著一種清涼感的眼神看著是光和葵。

而站在收銀台裏的末子則豎起了中指向是光傳達『你給我適可而止』的意思。

「……走吧,是光」

光在是光耳邊輕聲說道。

確實,就算繼續呆在這裏,葵也不太會向自己打開心扉。

「喂,我還會聯系你的,要接我的電話哦。不然我還會跑來找你的。還有,我從沒認爲你是個
沒用的人。」

是光向葵快速地說完幾句話,走出店去。

可就算如此,兩人還是很在意葵,不僅在店門外徘回,還把臉湊在一起從窗戶外向店裏偷看著
葵的樣子。

只見葵依舊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低著頭。也許是想要抹去殘留的淚花,眨了眨眼睛,吸了一
口氣,然後又眨了眨眼,最後伸出纖纖玉手迅速地拭去眼下的淚痕。

(可惡,果然看不下去了。)

光也很悲痛地緊閉著雙唇——就在這時店門被客人打開了。

就算眼瞼之中還帶著淚光,葵還是立刻轉過身去,用明快的聲音迎接了客人。

「歡迎觀臨」

實際上,葵的聲音還有些顫抖,嘴邊的微笑也還是笨拙,眼睛也因爲哭泣而變得通紅。

但是葵拼命做出的微笑還有明快的聲音還是穿透了是光的心胸。

在是光邊上,那個將自己整張臉貼到窗上,窺視著店內的光也顯得很驚訝。

(明明就不是繼續工作下去的心境,卻還是好好地在店裏工作了呢……。不但忍住了淚水,還
這樣努力地笑著去迎接顧客……)

是光不覺眼眶發熱,這是爲葵的堅強而感動,同時也是爲葵心中的痛苦而悲傷。

在光的眼裏也有一份苦楚蔓延開來。

「走吧」

是光悄悄地離開了窗邊。

「說的也是」

光寂寞地將視線從葵身上移開,在離去之際仿佛還放不下似的回頭看,然後又變得更寂寞起
來。光現在的心情肯定和是光一樣複雜吧。

正是因爲是光知道,所以才不去提起這件事。

「……接下來要幹嘛」

「去小朝那裏看看吧」

「五之宮的老婆婆那兒麼」

「不,這個時間段的話,應該是在學校吧」

「呃……就算在暑假也要去學校啊」

◇               ◇               ◇

讓人吃驚的是,朝衣真的在學校的學生會會室裏,一個人面對著電腦工作著。

昨天分開的時候,朝衣就像冰雕的人偶一樣完全失去了情感,讓人擔心。

現在看到朝衣那和平時一樣不開心的表情,稍微感到安心了。

「……喲」

聽到大門旁邊傳來了突兀的招呼聲,朝衣擡起頭,用刀刃一樣銳利的目光瞪著是光看。

「我現在正在忙,請回吧」

「一上來就那麼刻薄啊。算了,只要不是哭哭啼啼的比什麼都好」

「我會哭出來比世界毀滅了還要不可能」

朝衣冷冷地說道。

看到身旁的光因爲朝衣的這句話消沈起來,是光很是心痛。

(對了……這家夥好像和光訂下了不會哭泣的約定)

——光不哭的話,我也會不哭。

(但是啊,和葵發生了那樣的事居然還能這麼平靜是爲什麼)

葵那努力做出的笑容,和那羸弱的身影浮現在是光的腦海裏,讓什麼毛毛糙糙的東西咽在喉
間。

「剛才我去見了葵」

或許朝衣早就接到線人的報告了吧。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朝衣移開視線,用更爲冰冷的聲音說道。

「你至少也發個短信給葵嘛」

「就算現在發短信過去,葵也是看都不看直接刪掉。因爲那孩子從以前開始就是這麼頑固而且
還有精神潔癖」

「就算是那樣,那還是可以傳達你有在在意葵的心思嘛」

「所以呢?」

「嘖,以這事爲契機向葵解釋說‘輕蔑’並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日語太難,自己用詞錯誤
之類的」

「並沒有用錯」

「哈」

是光無語了。

「小朝」

光像是要制止朝衣一樣發出低聲的呼喚。

朝衣就這麼坐在椅子上,定睛看向是光。

那雙眼裏既沒有晶瑩的淚水,也沒有軟弱的動搖,有的只是刀劍的清光。

「實際上,我就是在輕視她,蔑視她」

「別再說了,小朝」

光一臉苦澀的表情向朝衣懇求,只是身爲幽靈的光的聲音不大可能傳達到她耳裏。

「這是沒辦法的事吧,葵本來就是這樣一個軟弱的,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就這麼被人照顧被人
瞧不起的一生不是很適合她麼。」

是光腦袋一熱大叫起來。

「你這蠢貨!就算是謊話也不帶這麼說的!」

光就算知道自己的聲音傳達不出去可還是痛苦地向朝衣呼喚,是因爲光知道朝衣的話語同時也
在傷害著她自己。

(被葵甩開了手,就算是你應該也受到打擊了吧!你那失神落魄,搖搖晃晃爬進車裏的樣子我
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朝衣還是沒有停下對葵的中傷。

「我可沒在說謊。正是因爲葵是如此懦弱,如此不知世事,如此一事無成,我才能呆在她的身
邊,才能裝成在守護著她的樣子,才能裝成愛她的樣子。」

「難道全部都是裝出來的嗎?」

是光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身體也在發熱著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一樣。

朝衣用冷冰冰的聲音回答是光說。

「沒錯」

光則是好像在忍耐著痛苦似的,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呢喃說道。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吧,小朝」

是光不禁咬緊牙關,回想起月夜子之前說過的話,腦袋就疼得像被施了緊箍咒一樣。

——是啊……朝衣小姐對葵小姐抱有的感情並不只是這樣……但是現在的朝衣小姐是不會去承認那份感情的吧。

(不是這麼一回事吧,齋賀!)

「但是葵已經變了。我再也不能裝出愛她的樣子了,這都是你的錯哦」

在冷若寒冰的朝衣的眼裏突然燃起了憎惡的烈火。

「要是你沒出現的話,葵也不會想要去做什麼自立的蠢事,更不會注意到我的想法,然後就這
麼在我的保護下度過幸福的一生。你就是破壞這一切的元凶。就是因爲你到處謊稱自己是光的
代理人才破壞了這一切」

正如在光的公寓裏初次見面的那時候一樣,朝衣用滿是憎惡的眼神盯著是光看。然後用刻薄尖
銳的語氣向是光發問。

「你又知道光的什麼呢」

那眼神是將自己全部的感情——全部的自己展現無遺的,激蕩的眼神。

「這世界上知道光的真心的只有我。光的悲傷,光的痛苦,光的傷痛還有絕望——全部由我來
繼承!光也由我來守護!而你是不需要的」

合著癲狂高亢的聲音,朝衣的臉和思念漸漸扭曲。

對著如此想要和光同化並否定是光的朝衣,是光心中並沒有憤怒,有的只是被剜去心頭一塊肉
似的疼痛。

月夜子說過,朝衣小姐想要成爲光特別的人。爲了達到那個願望,朝衣拒絕去做光爲數衆多的
花兒中的一朵。

但是——。

「齋賀,你想做的難道不是光的“最愛”,光的——戀人嗎?」

是光說出的這句話,並沒有被站在朝衣身旁的光阻止。

反而是在期盼著是光能夠摧毀朝衣那既扭曲又熱情的高塔似的,光用滿是緊張的凝固的表
情——凝視著朝衣。

忽然,是光的側臉啪地發出巨響。

光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只見朝衣的手心紅腫,氣息也因爲憤怒而紊亂。她大聲喊道。

「我對光的感情不是那種老套,低俗的東西!」

那一定是朝衣的禁區。

被朝衣扇過的臉,火辣辣地生疼。

「現在馬上從我的眼前消失!我和葵不一樣,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任何人來保護。你的建議,你
的協助我也不需要!」

雖然本不想把話說到這地步,但朝衣還是以冷厲的,一觸即發的眼神向緊閉著嘴的是光宣告。

「給織女大人的字,由我自己來寫」

在話說出口的一瞬間,朝衣完全拒絕了任何來自是光的幫助。

「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來守護光」

◇               ◇               ◇

「對不起,是光。總是把讓人討厭的事情推給你做」

從學生會會室出來後,光一邊走在沒有人跡的溫暖的校舍裏,一邊低聲說道。

暑假裏鴉雀無聲的走廊,總感覺比平時還要寬廣。

是光弓起背慢慢地向前進,同時也用陰沈的聲音說。

「沒什麼啦。反正老早就被齋賀討厭了。但是你要告訴我一件事。齋賀到底想要守護著什麼
啊?你明明已經死掉了」

光緊咬雙唇猶豫著要不要說。那跟少女沒什麼兩樣的側臉浮現出困惑的神色。

「我知道這是你不想提起的話題,而且之前也跟你約好了,那些跟你的死有關的,你不說的話
我也不會追問。」

是光就這麼看也不看光一眼,用靜靜的聲音繼續說道。

是光本身也不是不想知道那些跟光的家族有關的,跟光的死有關的事情,還有光依然彌留在地
球上的原因。

想要逼迫光說出來的心情也不是沒有。一個人背負著那些事情光真的是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而且最近是光也知道了,在自己熟睡的時候,光一直都醒著這件事。

光一個人到底在想著什麼才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漫漫長夜呢。

每當是光半夜裏醒來,看到光用那深邃的目光直視著窗外潑墨的黑暗時候,還有看到光美麗的
側臉扭曲成絕望的時候,還有看到光像要懺悔把整個腦袋貼在地上的時候,是光都禁不住想要
對光大喊「已經夠了吧!說出來,說出來吧!」。

你已經死了,就算說出給我聽,放下心裏的包袱也可以的。

而是光卻把這份沖動吞回自己的肚子裏,正是因爲和光訂下的就是這樣的約定。

光似乎是把一個人背負所有的東西當成了自己的贖罪。

「這次不止是你的問題,也扯上了齋賀。所以就算一點也好,能不能告訴我齋賀到底在守護著
什麼啊」

是光把視線移向身旁,只見光皺起雙眉,用孱弱的表情低聲說道。

「……我的秘密」

「秘密?」

「那秘密只要暴露一出來,就會有人因此遭致毀滅。而那人正是我重要的人——所以小朝她替
我守護著我和那個人的秘密」

重要的人是誰啊?光的花兒中的一朵?讓光如此懼怕,如此痛苦地隱藏著的秘密到底是怎樣的
事情。

——據說,光之君實際上不是因爲事故而死,而是被人殺了。

是光想起新聞部有著男孩子一樣的眼神近江雛,曾經這樣悄悄地跟自己說過這件事,還有那封
寫著“殺死光之君的犯人就在平安學園”的群發郵件。這讓事情更加變得迷霧重重起來。

「也就是說,齋賀支持著藤派——也就是想讓你的義母勝過一朱,也是爲了守護那個秘密
嗎?」

光的臉色變得蒼白,顫抖著雙唇說。

「是的——但是,小朝的目的是在讓藤派執掌帝門之後」

「之後……?」

光皺起眉頭。

「小朝想讓自己站到帝門家的頂端」

「做得到嗎?那種事情」

「就算做不到小朝也會去做吧,而且如果是小朝的話說不定能做到。這樣一來,小朝就能以帝
門總帥的名義守護我的秘密,守護我重要的人——守護一切和我有關的東西」

光的表情痛苦得扭曲起來,心裏激蕩的糾葛也在眼中浮現,吐出的話語時而高昂時而低沈很是
混亂。

「——小朝她誤會了……我和那個人——不是……小朝所想的那樣。……因爲那個人……」

光把話說到一半,然後又好像被什麼戳到心中的痛處一樣陷入沈默,最後又一副難過的樣子接
著說。不一會兒又緊緊的閉上雙眼,等到心情平靜了一些以後,才又睜開雙眼,那眼裏滿是哀
傷。

「……小朝看起來雖然很冷靜,其實哪裏還是缺了一根筋……既容易生氣又感情用事,過往的
事總是記得很牢,也常常因爲過去的束縛而失敗,說真的——小朝很不適合做權力者和領導
者」

光拼命說出的話語裏滿是對朝衣的思念。

「真的要說的話,小朝在做一個人的實驗和冒險的時候更快樂——最喜歡的是未知的生物呀,
空想一類的東西,她是個說著長大後要當冒險家的女孩子。完全不是——站在企業頂端統領大
家的人。就算是她本人肯定也不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可是——」

光那嘶啞的話語說到一半又停止,並用手把頭發抓得亂糟糟。

「可是小朝卻——」

夏日的陽光把陰影撒在哭不出來的光身上。光那散亂的,柔軟的,金色透明的頭發在無力地搖
晃著。

「小朝她總是選擇一條會傷害到自己的,扮演惡人角色的道路。現在她也正是走在一條最艱難
的道路上。」

光垂下頭來。

「因爲我讓小朝背負上了這些東西」

這些悲傷的話語擦痛了是光的心。

「都是因爲我死了還把這樣的秘密留下」

光對朝衣的想念是愧疚。

朝衣對光的思念是哀愁。

(可惡,心裏一陣一陣地痛)

大叫著“光的傷痛還有絕望——全部由我來繼承”的朝衣。

正如光所說是個如何頑固而又麻煩,笨拙的女人啊。

光擡起頭用露出哀求的眼神看著是光。

「我成了束縛小朝的詛咒。求求你,是光,請把我從小朝的心中去掉。請把小朝從我的詛咒中
救出來!」

◇               ◇               ◇

次日。

是光在五之宮宅邸門前等著朝衣。

隨著時間的經過,清晨的涼爽被悶得慌的熱氣所取代。熱到瀝青都快要燒焦的時候,朝衣還是
沒有出現。

即使這樣,是光還是撅著嘴像個門神一樣站著。

織女走了出來招呼是光。

「你在等朝衣小姐嗎?那樣的話,就別站在這兒,進屋等怎樣?剛做了很不錯的腌茄子,請嘗
嘗味道。」

「而且看到你一副可怕的表情站在門前,朝衣小姐說不定就偷偷回去了。」

「呃」

在無話可說的是光旁邊,光表情嚴肅的低聲說「有可能。」

是光毫無辦法,只好貓著背穿過了五之宮家的大門。

「……打擾了」

也許是因爲距離太陽升起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吧,庭院裏的朝顔花大多閉起了花瓣。就算此,還是有很多朝顔花完整地開放著,花心上標致的紫紅色,還有藍色 畫出了個一個個完整的
圓。有的朝顔花合起的花瓣,讓花心的白色變成了一個個星星的模樣。有的朝顔花的花瓣白成
一片。有的朝顔花花瓣扭曲成刺狀,下邊長著怪 誕的種子。各種各樣的朝顔花在這庭院中瘋狂
亂長。

「請用」

織女親自把腌茄子還有茶送到是光面前。

「我,我開動了」

是光笨拙地合上雙手,然後用一同送上的木簽紮起一塊腌茄子送進自己的嘴裏。茄子的口感吃
起來很軟,鹽的味道也恰到好處,挺不錯的。

是光一邊吃,一邊豎起耳朵在細小的動靜和聲響之中尋找著朝衣那有規律的腳步聲。

(在這個家裏吃著腌菜的時候,坐在身旁的齋賀總會板著一張臉盯著我看……)

剛開始的時候還是那麼的讓人討厭,卻漸漸變成了一種日常風景。是光已經習慣了朝衣對自己
的話語一一作出不快的反映,還有用那冷至冰點的聲音來找茬。

現在沒有了那個冷冰冰的視線在身邊,總覺得少了一些什麼……

(等等,我可不是受虐狂啊)

是光在心中焦急地做出解釋。

(那家夥是那個……怎麼說……天敵?對手?)

沒錯,是對手。

這個稱謂來得最合適。

我之所以和那個家夥把光夾在其中不斷地起沖突,大概是因爲我和她都自認爲是最理解光的人
吧。

——你說你是光的朋友?

——我不承認你是光的代理人。

從相遇的第一天直到今日,朝衣用那樣惡狠狠的目光看著是光,並不斷地否定著是光是光的代
言人這件事,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爲朝衣覺得是光侵入了本該由自己完成的工作的領域吧,現在
是光終于能理解了。

光坐在走廊上撐著臉,用縹緲虛幻的眼神看著頹喪著的朝顔花們。

——在小學的時候和小朝做了約定。

——到了暑假,一起去找槌之子吧,一起去釣河童吧,一起去和UFO通訊吧,一起去和雪男玩吧。

朝顔花開的時候,就是我們的冒險看是的暗號哦。

——那是我和小朝訂下的最初的約定。

那約定直到今天也沒能實現。
光死後,朝衣把那最初的約定給忘了。
然後只把和光最後的約定,藏進凜若冰霜的心裏。

——要是光不哭的話,我也不會哭。

(可惡,齋賀那家夥……幹嘛不來啊)

是光心裏又騰起一陣刺痛,扭曲起臉龐。

「和朝衣小姐吵架了嗎?」

就在這時候,一個平靜的聲音發問了。

「呃……」

窮于回答的光就這麼頓著聲,縮起了脖子。

「該怎麼說呢,吵架是常有的事情……那家夥,很擅長惹人生氣啦」

是光劈裏啪啦地說著話的時候,織女就靜靜地聽著。

一旦是光沈默了起來,織女就用靜靜的聲音說。

「朝衣小姐和我很像呢」

「很像……嗎?老婆婆你比齋賀給人的感覺要好得多噢」

看到是光如此的驚訝,織女就輕輕地眯起雙眼發出文雅的「呼呼」的笑聲。

「我年輕的時候也常常被人說,個性很頑固呀,給人的答複也都很冷淡呀,是個惹人厭的女人
什麼的。還有人說我那麼高傲,那麼喜歡講道理一點都不可愛,肯定沒人願意娶我。」

「不是吧,太不可置信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人人都會像這樣把相貌和性格柔和下來麼

(不,我家的那個老頭子出去散步的時候還不是常常嚇到鄰居,對二十年前離家出走的老婆到
現在也還是忿忿不平)

織女一副滿是懷念的眼神眺望著遠方。

興許是回想起了和朝衣一樣的少女時代吧。

「和丈夫結婚了以後,丈夫也是常常歎著氣說『雖然聽說你毫無可愛之處,但是真沒想到你是
這麼的不可愛』」

「你家老爺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他是一個冷淡的無禮的人,但是卻十分正直呢。說話的方式也是十分突兀。我常常回嗆他說
『你不也是讓人討厭嗎,我們扯平了』。雖然我和我的丈夫是相親結婚的,日子過得磕磕碰碰
整日吵架……」

即使這樣,織女說起自己丈夫的話題時的表情也好,語氣也罷都充滿了憐愛。

那也是多虧了年月的疊加嗎,還是說是因爲兩人一邊吵架,一邊在心中相互謀求呢。是光雖然
不太懂女人心,但還是隱隱約約覺得後者才是正確答案。

光也用溫柔的眼神看著織女。

織女告訴是光,她的丈夫是因爲山上的落石意外死亡的。織女說起“婚後生活兩年都沒滿”真
樣陰暗的話題的時候,聲音非常的平靜,非常的安靜。

在那之後,織女作爲一個單親媽媽好不容易把兒子撫養長大,那兒子卻因爲結婚的問題和織女
鬧翻,離家出走,音訊不同。

「我和我兒子都是……十分的意氣用事呢。因爲他雖然長得像父親,性格卻繼承了我……」

十年後。有人給織女帶來了兒子夫婦事故死亡的消息,還有一個二歲的孫兒。

「因爲我很嚴厲,孫子從被我領回一起生活時候開始就不和我親近……。就算到了現在,也好
像在恐懼著我。但就算這樣,還是帶著媳婦來陪我住……」

是光想起那個對著自己和朝衣都十分冷淡傲慢的,說著『吃藥的時間到了』出現的孫媳婦。

確實這三人不太可能和氣藹藹地住在一起。

但是織女的表情還是依然恬靜。

「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們,我的丈夫還有我的兒子……大家都早早逝去……只有這庭院
裏朝顔花每年都留下種子,每年都如期開放。在這庭院裏最初綻放的朝 顔花是丈夫在花市買來
的喲。記得那時候我情不自禁贊許著這剛買來的朝顔花說『啊,多麼美麗的青藍色啊』。丈夫
看到我一副看著迷了的樣子,就挖苦我說『是 啊,青得就像那些被你駁倒的親戚們的臉色一
樣』。然後第二天就把我喜歡的這朝顔花的花盆放在玄關那兒……」

織女嘴邊微微綻放出的笑容流露出少女般的神采。

「那個人真是個不會說話……很麻煩的人呢」

如此般開心地說著。

「真是不可思議。明明我們兩人成天吵架,也沒有世俗那樣熱烈的戀愛,丈夫死了之後,我思
念丈夫的時間卻與日俱增。像這樣,每當夏天來臨,朝顔開放,就會想起丈夫送我的那盆最初
的朝顔花。」

織女的微笑越來越綻放開來,眼裏也流露出柔和的目光。

只能在回憶中相遇的愛人——。

就算如此,只要想起那個人的臉,想起那個人的聲音,想起那個人的舉止,就能感覺到融化身
心的幸福吧。

側耳傾聽著織女的故事的是光,感到一陣痛楚掠過心裏,身邊的光也流露出有些悲傷的笑容,
這都是因爲兩人在心中留下了接下來還有可能升華的回憶。

比如說,是光心中那個一邊道歉說著『對不起,小光』,一邊哭泣著的母親,還有那個拋棄了
還是小學生的是光,消失在無盡黑暗的另一端的母親,總有一天也能像織女這樣用溫柔的聲音
訴說吧。

要是能做到就好了,是光從心底發出祈願。

用悲痛而又清澄的目光看著織女的光,一定和自己有著同樣的心情吧。

一定都在期盼著心中這份苦痛,總有一天能夠變得閃閃發亮……。

織女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悲傷,好像想要在朝顔花的花叢中找出什麼一樣。

「光君第一次來到這個家的時候,也是朝顔正要開放的時候呢……」

織女寂寞地說道。

光的睫毛輕輕地搖晃,表情也變得滿是懷念而又傷感。

「還在上幼兒園的光君,爲了躲避同班的男孩子們的追趕,抱著膝蓋躲進了朝顔的花叢中」

是光想起光說過的話『我曾是個被欺負的孩子』『經常被人罵著說是情婦的孩子』。

在相冊裏看到的還是幼兒的光,瘦小得就像個女孩子一樣,既漂亮又弱小,所以才容易被男孩
子們欺負吧。

織女第一次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光君在很小的時候就不得不識到自己的立場,加上母親不幸逝去,一個人住進了新的家裏。
想必那時候的他一定很是寂寞,悲傷,還有不安吧。但是,光君從未讓人看到過一滴淚水。他
不是在忍耐著淚水,而像是在那樣小小的年紀裏就已經忘記了怎麼哭一樣。」

聽著織女的話語,光悄悄地微笑起來。

那是光在痛苦的時候,在難過的時候一定會展現出來的淡淡的笑容。

(這樣啊……從還是小鬼頭的時候開始你就已經不能哭了啊……)

光的身影,和記憶中那個在房間裏哭得一塌糊塗並透過窗子目送母親遠去的自己的身影重疊在
一起。這讓是光的心一下子絞痛起來。

從未哭過的光。

未曾笑過的自己。

不論誰都是寂寞的小孩。

「我一上前向他搭話說『和朋友吵架了麼』。光君就搖著頭害羞地回答我說『我沒有朋友』,
然後擡起頭用那清澈的漂亮的雙眼看著我,問我說『我是不該出生的人嗎?我的出生是一個
“錯誤”嗎』」

——我是不該出生的人嗎?

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這樣的話語呢?

想到這兒,悲傷又一次在是光的心裏膨脹。

一般的小孩子是不會去思考那樣的東西,也不會把它說出來。

要不是周圍有誰對光說『你的出生是一個錯誤』『你是個不應該出生的孩子』的話是不會這樣
子的。

是光對那個跟光說了這些事情的人感到憤怒,全身發熱。

「雖然我當時就能跟光君否定這些話……但是我知道光君在帝門家裏處于一個複雜的立場……
不太好隨隨便便地去說一些敷衍他,安慰他的話」

織女老婆婆一定是個性格認真的人吧,就算是對孩子也不會輕易地說謊。不,正因爲對方是孩
子,才不能說謊。

然後織女彎下膝蓋蹲了下去,讓自己的視線和光齊平,直直地看著光,然後用認真的跟他說。

——你還走在人生的旅途的途中,要找出那個答案的話,你就得繼續走下去。就算現在找不到
答案,就算現在十分的迷惘也無所謂。不要著急。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向前進。這樣的話你
就一定會在旅途中的某處找到正確答案也說不定。

——正確答案?

——沒錯,正確答案不是別人給你,而是只屬于你自己的正確答案哦。

——這樣的我能夠找到嗎?

——以“一定能找得到”的心情去找的話,相比起想著“反正怎麼找也找不到”而放棄,能找得的幾率要大得多喲。

——雞綠?

——比起什麼也不想只是走在路上,以樂觀的態度邊走邊尋找著鮮花不是更容易找得到許多美麗的鮮花嗎?就是那麼一回事哦。

光大大地睜開了雙眼,直直地盯著織女的臉,不久後在嘴角邊露出一個微笑,然後點頭說道

『我知道了!』

——我會去尋找只屬于自己的正確答案。

——嗯,只屬于你自己的答案,

——要是知道了那個答案,我能來告訴織女奶奶嗎?

——我會期待著的。

——那,那如果我沒找到正確答案,時不時來看看朝顔花……可以麼。這個家的朝顔花給了我藏身之所,十分的溫柔又十分的美麗呢。

看到光靦腆地詢問,織女的心情也變得明快起來,回答說『歡迎你隨時來玩』。

在那之後光就時不時地出現在五之宮宅邸裏。

基本上,光都是忽然地出現在走廊邊上。一邊吃著織女腌制黃瓜或蕪菁,一邊和織女說著最近
發生的事情。

——雖然還沒有交上男孩子的朋友,但是有小朝和葵小姐和我一起玩很開心喔。

——小朝和葵小姐都是大我一歲的小姐姐呢。所以要是把葵小姐叫做『小葵』的話,葵小姐就會紅著臉生氣的說『要叫我小姐姐』。明明把小朝叫做『小朝』也完全沒事的說。

——休息的時候,男孩子們都在踢足球,他們卻不讓我加入。但是女孩子讓我和她們一起玩過家家了喲。

——女孩子真的很可愛呢。又溫柔,又開朗,軟綿綿的好像花兒一樣。我最喜歡花兒和女孩子了。

——再過不久就要上小學了喲,要是能交上男孩子的朋友就好了。

——那個,雖然還沒交到朋友,不過小學裏的花壇裏開放著很多漂亮的花兒喲。我當上了鮮花委員呢。而且小朝和葵小姐都在小學裏面。每天早上都會來接我喲。

每次跑到織女身邊的光總是被清澈明亮的陽光包圍著並開朗地笑著。光也從來不跟織女說泄氣的話,而是快樂地說著喜歡的花兒,還有相處得很好的表姐和未婚妻的事情。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找到那個正確答案。然後就能和小朝一起去探險了。和小朝約好一起卻尋找槌之子的約定一定要好好遵守才行。

光忽然變得成熟,嚴肅地像這樣和織女訴說的時候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暑假。那個時候,光的臉
上,手上還有腳上都有受傷的痕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雖然那天光君還是一如既往地笑著吃著腌菜……」

走廊邊上,光又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光肯定也在織女面前這麼笑過吧。

織女靜靜地看著不斷成長的光和夏天一起來臨。

「光真的是個漂亮的孩子啊。只是坐在走廊那兒,就比夏日的陽光還要閃閃發亮……那孩子會
成長成怎樣的大人呢,會找到怎樣的答案呢,我很是期待。」

但是,光還是先織女一步去世了。

方才還是容光煥發的織女的臉,忽然僵固起來,眼眸裏也沒了精氣神。

織女那凝視著萎掉了的朝顔花的視線裏光無力地站著並用悲傷的眼神回望著織女。

只是光的那身姿,織女看不到。

織女歎了個氣,低聲說道。

「我又做了一次送行人啊」

是光的心閃過一陣刺痛感。

是光也意識到,像光這樣英年早逝的事意味著逝者給生者留下越多的記憶,生者就越悲傷。

光也一臉愁容。

或許是想要去往那個滿是和光的回憶的庭院,織女站了起來,向著走廊那邊走去,蹣跚的步履
讓身讓織女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危險!」

是光急忙抱住了織女。

和雖然看上去瘦弱卻確實有著重量的朝衣不同,織女的身體輕得就像棉絮。

「最近眼花了,腦袋也昏昏沈沈的。我被人送行的日子也快要來了吧」

織女的語氣好像就是在靜靜地等著那一天一樣。

「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平均壽命可是越來越長了」

是光生氣地鼓起臉說道。這時候孫媳婦就像平時一樣端著藥水進來了。

「祖母大人,要是再勉強的話,又會弄壞身體的」

孫媳婦一邊斜視著是光,一邊故意地大聲說給是光聽,然後離開了房間。

(明明就一朱就那麼客氣,真是不爽)

是光在心裏罵了孫媳婦一通。

織女兩手捧起了藥碗,慢慢地喝著藥水。

「一直都在喝那個藥呢,是什麼啊」

「好像是牛蒡茶哦。據說可以促進身體的新陳代謝。孫兒們還特地在院子裏種了這些藥草。要
是我死了,他們會不會在我的葬禮上爲我流上一兩滴淚水呢……還是說,我不在了,就能夠開
心地把財産拿去做奇怪的投資呢……」

織女伏下雙眼,靜靜地,平靜地呢喃——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喝著藥茶。

說話的語氣,仿佛就像在說著其他人的事情一樣。

是光皺起眉頭。

「不要那麼說啊」

織女放下手中的茶,看向是光,然後清秀地笑了起來。

「不好意思。但是一旦到了這個年紀,總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變得無所謂了。以前那些讓人生氣
的,不能原諒的事情,現在看來也不是什麼大事了,然後人也變得擅長放棄起來。事到如今也
沒了什麼想做的事情,身體和感情一並變得遲鈍……」

織女靜靜地吟唱起一首和歌。

「『愁緒不知朝顔早,歎歌不若葉上珠』……現在的我正是這樣的心境呢。」

「那是什麼意思啊」

是光問道。

「這個世界明明就像是朝顔花上的露珠一樣短暫虛幻,那麼爲什麼還要煩惱那麼多,歎息那麼
多呢……」

織女用清涼的聲音回答說。

「……」

說什麼像露珠一樣虛幻啊。是光越來越皺起他那眉頭。

織女用看破塵世一般的眼神看著是光,忽然又變得陰沈起來。

「但是,因爲朝衣小姐還很年輕。就算再怎麼痛苦,再怎麼傷感,也還是放不下光君的死吧。
朝衣小姐在光死後也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爲光君做些什麼……選擇了一條和光君一起活著的道路
呢」

織女一說到朝衣的事情,是光的心裏就會變得沈重。

光也很難過地皺起雙眉。

織女的話讓是光重新認識到,就算在光死後的現在,在朝衣心中光還和自己在一起。雖然光拼
命地求是光把朝衣從光的束縛中救出來,但是對于朝衣來說,把光從她的心中去掉真的是對朝
衣的救贖麼?

庭院裏紛亂地生長著的朝顔花。

在人們還在沈睡的早晨凜冽地綻放開花瓣,然後又慢慢地蜷縮起來。

映入眼裏的是那鮮豔明亮的藍色,高貴冷豔的紫色還有性感官能的白色。

秀麗高雅而又淫靡,突兀,怪誕的朝顔姬的庭院——。

織女,是光和光三人正用陰暗寂寞的神情看著那大多數的花兒都已經萎掉了的朝顔花的庭院。

這一天,朝衣沒有來到五之宮的宅邸。

◇               ◇               ◇

第二天,紫織子上的小學召開了躲避球大會。

就像之前約定的一樣,是光來給紫織子加油了。

是光的肩上挎著小晴讓是光拿著的厚重的便當盒還有裝有飲料的冰鎮箱,並在其他父親兄弟的
混雜人群中觀戰著。是光的旁邊,正風正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操作著數碼相機。

『帕青哥的獎品……只剩下這個了』

昨天,拿著裝有最新數碼相機的箱子回到家裏的爺爺如此般板著臉給家人說明。

但是是光和小晴都知道,爺爺對帕青哥根本不敢興趣。

『就這麼放著不用也太浪費了,而且今天書法教室也正好休息』

說著,正風追著是光來了。

(配合小紫要參加躲避球大會的日子,讓書法班臨時休業的不正是老頭子你啊)

雖然是光這麼想,但還是沒去吐槽正風。

看到正風一邊咕噥著一邊在和用不慣的數碼相機戰鬥,是光就在邊上若無其事時不時幫一幫
手,提一提意見。但是,是光本身對最新機種也不是很熟悉。

所以昨天是光就跟正風說了,去拜托小晴教一下不是很好麼,我們家最擅長操作機械的就是那
個工作時要用到電腦的小晴了。但正風還是大喝了一聲『怎麼能向女人低頭呢』拒絕了。

終于,正風知道了相機最基本的操作方法。然後一副再也不讓紫織子的勇姿錯過一秒的樣子,
吊起白色的眉毛,盯著取景器看。

比賽剛開始不久,紫織子就在賽場上大活躍起來。

小紫正面接住了飛來的球,果斷勇敢的向對手反攻。

長長的頭發像以往一樣紮成兩束,在此之上還卷成了花紙繩的形狀。

「那孩子超可愛的」

「真是個美少女啊,難道是童星之類的嗎」

小紫成了場上的焦點,被體操服和緊身褲包在一起的小小的身體仿佛不知疲倦似的奔跑在賽場
上。

「唉!在這裏拍不到!」

正風焦急地說道,然後配合著賽場上小紫的動作到處移動。

「爺爺啊……稍微注意一下周圍吧」

只是是光的這聲忠告有沒有被正風聽進去就不得而知了……。

(看他那樣子暫時是不會說『朝顔上的露珠』什麼的了)

這讓是光感到些許安心,然而回想起在織女家裏發生的事情,是光又變得陰沈起來。

還是沒有和朝衣聯系上。

是光從昨天開始就不停地給朝衣,但是朝衣一接通了電話立馬又掛掉——就這麼你來我往不斷
重複著。這明顯的拒絕,比單純拒接電話性質還要惡劣。

打給葵的電話,也都是語音留言模式。但是過了不久葵就會發短信過來說『對不起。我這邊沒
什麼事,請不用在意我』。僅僅是這樣就已經比朝衣好上太多了。

光也和是光一樣愁眉苦臉地站在旁邊。

回想起光之前一副痛苦的表情吐出的心聲『我成了束縛小朝的詛咒』,是光就感到心痛。

——求求你,是光,請把我從小朝的心中去掉。請把小朝從我的詛咒中救出來!

光的願望,是讓朝衣從帝門家的權力抗爭中抽出手來,是讓朝衣忘了自己活下去。

(但是齋賀的願望不是就算犧牲自己也要守護光嗎?)

光和朝衣最初的約定。

還有最後的約定。

是兩個正好相反的東西。

——但是,因爲朝衣小姐還很年輕。就算再怎麼痛苦,再怎麼傷感,也還是放不下光君的死吧。

織女的話還縈繞在是光的耳邊。

——朝衣小姐在光死後也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爲光君做些什麼……選擇了一條和光君一起活著的道路呢

光死了之後,是朝衣心裏那想要守護光的心情一直是她心裏的支柱。要是失去了那個支柱的朝衣會怎樣呢?

(我是光的朋友。而講義氣就是要幫助朋友)

但是,放著朝衣一個人不管這樣好嗎?

明天的對字,我不參加好嗎?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葵,直到朝衣放話拒絕幫助,是光都一直在困惑著要不要協助朝衣參
加這次對字。不是是光自戀,是光從小就學習書法,就算是在還被式部叫作不良的那個時候,
是光也只有字寫得漂亮被式部表揚了。

要是朝衣開口要自己幫助的話——自己一定不會拒絕吧。

光希望朝衣從帝門家的權力鬥爭中抽手。而織女把字送給朝衣了的話,也就以爲著朝衣作爲藤
派代理人的身份被認可了。是光知道對于光來說這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那個那麼討厭我的齋賀怎麼會開口呢)

比起做一個弱小的,噙著淚水等人幫助的女孩子,朝衣更願意用自己的力量去守護光。

(但是真的要讓齋賀一個人背負所有,一個人去戰鬥嗎)

是光崛起的嘴角越來越扭曲,皺起的眉頭也越來越緊鎖。

站在一旁的光,也和是光一樣表情變得沈重起來

是光的嘴邊不覺露出了歎息聲。

這時候,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未登錄聯系人發來的短信,打開一看短信的標題,是光不禁怒發沖冠。

『圍繞在光之君身邊的女人們。第三回“齋賀朝衣”』

光也嚇了一跳屏住了呼吸,表情僵硬。

「靠,又是這家夥」

第一回是夕雨,第二回是月夜子。

然後第三回的齋賀朝衣,是光之君的表姐。雖然學生會會長大人表面上裝作優等生的樣子,裝
成對光之君毫不關心,實際上則是強迫光之君和自己發生不正當男女關系,順著自己的欲望玩
弄支配著光之君。

因爲光之君想要斷絕和朝衣的關系,朝衣就把光之君殺害了——。

是光沒有將這條短信看到最後,就把它給刪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會以群發這樣的短信爲樂啊」

學校裏其他的學生大概也收到這樣的短信了吧。

說不定,朝衣和葵也——。

雖然從標題就知道這是個無聊的中傷,但是就算是個謊言,當事人也會受到傷害吧。

「不可原諒」

「爲什麼會是小朝呢……寫了這短信的人到底是以怎樣的基准來挑選女孩子呢」

在光以嚴峻的表情咕噥的時候。

「赤城氏」

可愛明快的聲音改變了周遭的氣氛。

是光擡起頭來。

「你……」

穿著露出度很高的女式吊帶短褲的,個頭很小胸部卻很大的少女,正是新聞部的近江雛。

雖然手上腳上包裹著繃帶,臉上也貼著創可貼,卻還是用大大的眼睛看著是光,直爽地笑著。

「啊哈~稍微犯了傻受了點傷,正在療養中呢」

「你來這種地方沒問題嗎?要是被人撞到,摔倒了傷勢會更嚴重哦。話說到底犯了什麼傻才會
弄得像這樣遍體鱗傷啊」

「啊哈哈,有個危險的爆料,取材的時候稍微被人打了一下」

「喂」

是光又一次瞪大眼睛,一邊的光也吃驚得張開了嘴。

「你是女孩子吧!別那麼亂來啊」

「啊,你有在擔心我啊,謝謝啦」

「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吧!真是的」

(近江)雛用無憂無慮的笑臉看著真心生著氣的是光,然後把身子向前傾笑嘻嘻地說。

「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然後像個少年一樣眨著眼睛。

「反正目的也達到了,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是光用奇妙的感覺看著眼前這個略顯幼齒而又給人以知性印象的豐滿少女。

這家夥是這樣成熟的人麼?而且,她的說話方式有這樣沈著麼?

以前的她總是劈裏啪啦地說個不停,給人惹起麻煩也總是毫不客氣,天不怕地不怕的。

「比起這事,我有個重大消息要告訴赤城君。明天會長大人將會接受一個嚴峻的試煉」

「哈?你是什麼奇怪的占蔔師嗎」

是光表面一副無語的樣子,內心卻嚇了一跳。

明天是和一朱對字的日子。

(近江這家夥,難道知道了這件事情?)

雛一副天真的表情說道。

「不是預言,是預告哦。雖然這試煉似乎已經開始了。」

雛說著,把手上的手機拿給是光看。

手機上映出的是和是光剛才收到的短信一模一樣的內容。

「真是沒品呢,這樣的報道。毫無客觀性可言。字裏行間滿是對跟光之君扯上關系的女人們的
憎惡和仇恨。我作爲業界的一員,只能說這是可笑的東西。」

雖然是光想要吐槽,你之前還不是說我是蘿麗控啊,怨靈惡鬼的不良啊什麼的,說了個夠嗎?

「但是現在的齋賀會長看到了這短信,還能保持冷靜麼」

但是聽到雛認真的話語,是光還是把話吞回了肚裏。

光也十分擔心似的,認真地聽著。

「雖然朝之宮會壓抑自己的感情,勉強自己冷靜下來吧。但是她也好歹是個女人,情感的起伏
本來就很跌宕。要是哪裏崩了一塊兒的話,肯定會一下子全都崩塌下來了。所以赤城氏要好好
地支撐她啊」

(這家夥……到底)

是光的表情只剩下驚訝了。

雛在說出這句話後又用細小的聲音接上了一句。

「……代替我的兄長」

是光沒有能清晰完整地聽到這句話。

(什麼是“代替你凶”啊?)

在是光煩惱著那句話的真意的時候,雛又露出親近的笑容,給是光送秋波。

「對了對了。式部的小姐也順便交你照顧了」

「哈?!」

是光大吃一驚,轉過身器。
在稍微遠離人群的地方,是光看到了帆夏。

對方在和是光的視線對上的一瞬間,嚇了一跳似的睜大眼睛。然後又左瞧右看的,好像在猶豫
著要不要跑掉一樣。

所以是光急忙走到了帆夏跟前。

錯過了逃跑的機會,帆夏用一副很尷尬的表情向上看著是光。

不過是光也真是的,走是走過來了,但是完全沒有准備好要說什麼。情急之下張開了口,卻什
麼也沒說出來。

『你覺得我喜歡上你也可以嗎』

回想起這麼對是光說的帆夏的聲音,還有她淚汪汪的兩個大眼睛,是光的臉忽然燒得通紅。

帆夏的臉也跟是光差不多一樣紅。她說道。

「那個……之前聽說小紫參加的躲避球大會是在今天。稍微助威來了」

「這,這樣啊」

是光的眼裏露出驚訝的神采,點了點頭。

「那個,最近比較忙……也沒什麼時間做作業」

(我幹嘛要講一些借口似的話啊。其他的話題就沒有了麼)

但是是光現在能想起的,只有朝衣的事情,朝衣的事情,還有朝衣的事情。

「嘖——我說啊……有這樣一個人,在錯誤的方向上越走越遠。怎麼叫都叫不回。」

是光自暴自棄地說。

帆夏愣了愣。

啊啊,我在說什麼啊。

但是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了,是光只好一口氣更加向前探出身子,說道。

「但是,那個人除了眼前的路再也看不到其它,還堅信把那條路走完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對
這樣的人要怎麼辦呢?是抓著她的胸襟,拉也要把她拉回來。還是尊重她的意志,就這麼看她
走到最後?」

雖然帆夏很是迷茫,但是看到是光吊起眼角,睜大雙眼,一副十分認真的樣子,還是思索了一
番回答道。

「跟著她一起走怎樣?」

這句話就像一陣清風吹過了密閉悶熱的房間一樣。

是光瞪圓了眼睛看著帆夏。

身邊的光也露出和是光一樣的表情。

「要是你還在原地迷惘的話,那個人只會離你越來越遠不是嗎?在那之後你可能就會看丟那個
人,再也找不到了。比起變成了那樣再去後悔,不如就這麼跟上去,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也
還可以幫到她,到時她也說不定會聽取你的意見。是我的話,我一定會跟她一起走的」

光的嘴唇漸漸微笑起來,一直僵硬著的臉也慢慢變得柔和。

眼眸裏的黑暗也被明亮的光芒驅散。

(啊啊,是啊)

是光的心裏就像夏日的晴空一樣一片開朗。

重要的不是否定,也不是靜觀。而是靠近那個人,陪她走到最後。

這一定就是我們的——正確答案。

是光伸出兩手抓著帆夏的肩膀,對著驚慌失措的帆夏深深地低下頭,說道。

「謝謝你」

「你果然就是天芥菜」

「什……什麼」

帆夏紅著臉,雙唇一張一合地哆嗦。帆夏一定也只是把想到的事情說出口罷了吧。

但是沒有人像她這樣值得依靠,適合談心了。是光也總算明白了爲什麼帆夏的博客那麼有人氣
了。能有帆夏做同學真是太好了。帆夏能夠不懼怕自己,平等地和自己交談真是太好了。有帆
夏在真是太好了!

帆夏紅著臉,用顫顫巍巍的聲音說。

「要,要給小紫加油去了」

然後離開了是光身邊。

是光眼裏帶著感謝和感動,目送走帆夏。然後拿出手機,撥打朝衣的號碼,將手機貼在耳邊。

再數聲嘟嘟的聲響後,朝衣接通了的話。

在朝衣把電話掛斷前,是光用強而有力的語氣宣言說。

「明天,我一定會去的!」

朝衣沒有回應。

不過,在是光聽到啪嘁的掛斷電話的摁鈕聲前,是光仿佛聽到了躊躇的歎息。
放下手機,看向一旁。

那兒站著浮現出柔和表情的光。金色透明的頭發在風中輕輕蕩漾。

兩人用目光交流。

這樣就好了嗎。

嗯。

光的笑容像陽光一樣閃耀。
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09:59 PM

第六章

那日的記憶,在那遙遠的彼方(1)

說好一起寫字的那一天清早——。是光和光兩人的心情變得一模一樣。

「好,要開始拼命寫了哦!」

「拜托你了哦,是光。我也會穿上能讓是光明白我爲是光打氣的衣服來加油的。」

「嘖,網球服什麼的,平安時代的服裝什麼的,希臘神話的服裝什麼的就免了。」

「那麼,很正統的高領學生服加上纏頭巾怎麼樣」(注:高領學生服,平安時代比較普及的學生
服,現在已經沒有人在穿,稍微有些不良的味道的服裝)

「你就很普通的穿著制服在旁邊看著,那就是最好的加油方式了。」

一遍進行這這樣的對話一遍走出玄關。然後,他們發在在門前停著一輛漆黑的車。

「是小朝的車。」

「什麼?」

是光擺出警戒的架勢。

但是,從裏面走出來的並不是朝衣,而是穿著黑西服戴著白手套的司機。

「依照朝衣大小姐的命令特地過來迎接是光少爺。」

恭敬而又精煉的彎下腰,打開了後座部分的車門。

「莫非小朝她因爲昨天的電話,搖搖晃晃的過來了?是光,非常有男子氣概,十分的帥氣哦。小朝
雖然十分冷淡,但是在冰壁的深處,肯定還存在著那位相信著聖誕老人的存在,十分具有少女情懷的小朝。」

「你在說什麼啊,少女般的齋賀什麼的,僅僅是想象一下就滿身起雞皮疙瘩了。」

但是,是不是搖晃著過來的線放到一邊,果然朝衣一個人對抗一朱的話,總覺得非常不安啊。這個
肯定是婉轉地想要是光的幫助呢。對了,那個倔強的人,是不會眼含淚水低下頭去拜托別人的。

「真是沒有辦法啊」
就想很出色的找回丟失的物品而受到表揚的狗一樣,是光挺起鼻子小聲說道。然後坐進車裏,把背
埋進柔軟的靠背裏。

乘上這輛車,是從上次爲了救出葵而去往一朱的別墅以來的第二次。上一次連確認這靠背的柔軟度
的心情都沒有,今天倒是稍微有些心情了。不愧是高級車坐上去的感覺都不一樣。是光一邊這麼想
著一邊等待著到達那裏。

但是,車子一直很平緩地前進著,以這種速度並不能很快地到達五之宮家的房子。

「是光,總覺得好奇怪啊」

「喂,現在正在往哪裏走呢」

「場所好像突然進行變更了」

「喂,讓我下去」

「現在正在高速公路上,請稍等片刻」

和司機進行這這樣的交談。

「好了,請下車」、

司機把門打開,出現在是光眼前的是茂密的樹木和綠油油的草地。

是光一言不發地張望著

「集會結束的時候我會回來迎接您的」

車子在是光面前疾馳而去。

「于是,在這種地方哪裏可以寫字啊!」

「嗯——果然小朝還是小朝啊」

「你這家夥,和剛才說的不一樣啊!果然在冰壁的深處,不存在具有少女情懷的小朝啊!話說,這
不是又被扔下了嗎!」

◇               ◇               ◇

現在,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狗,肯定正在山上大聲喊著一些不堪入耳的粗言穢語吧

——明天,我一定會去的!

昨天,是光在手機裏這麼說的時候,朝衣動搖了。

都已經無視到那種程度上了,這真是多麼煩人的男人啊。

因爲太過厭煩,太過惱火,胸中嘈雜的聲音不絕于耳。如果再這麼繼續聽見聲音的話,就會失去冷
靜的判斷力的——

已經決定讓那只野狗,明天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就在剛才,從司機那裏收到了已經把是光扔到了山裏面的報告。在那附近車也好人也好基本不怎麼
能見得到,想要搭上順風車應該是很困難的。這樣就能在和一朱的對決中集中精神了。

一邊這麼確信著,一邊打開五之宮宅邸的大門。現在雖然像這樣舒展後背坐在榻榻米上,靜靜地等
待著勝負的開始,但是——心裏卻無比的煩躁。

『你和光之間的約定,就由我來替他實現!』這麼說的是光也好,『再不要管我了!』這麼大叫著
跑走的葵也好,『是光已經死了,今後只爲了自己活下去怎麼樣』這麼說的月夜子也好,一個接著
一個出現在腦海裏。

然後,兒童時代的光的臉也——

——小朝真聰明呢,知道那麼多很難懂的詞語。

有一天突然出現在小朝面前,像天使一般天真可愛的表弟——

對長大以後要成爲冒險家,想要解開世界上的謎題,想要和UFO互相通訊,想要進行宇宙旅行這麼
說的小朝,光並沒有嘲笑她。

『我也是,也想要去找槌之子,也想用黃瓜來釣河童試試看呢,也想乘上UFO,從宇宙中看看地球
是什麼樣子的。』

當時正是光小學三年級,朝衣小學四年級的暑假的時候。

兩人約好了一起去冒險。

『要向小葵保密哦。小葵她身體不好,如果被蟲子刺到會腫起來,如果看到蛇呀河童什麼的話會昏
過去的。而且如果我和光兩個人出去玩的事情暴露的話,小葵會鬧別扭還不好好聽別人說話的。』

『我知道了,會向小葵保密的』

『那麼明天早上,悄悄的過來我這裏哦』

『嗯!朝顔之花開放的話,那就是我們開始去冒險的暗號哦!』

但是,光和朝衣的最初的約定,並沒有實現。

前一天晚上,光並沒有回家。

欺負光的那些小孩子們,把光關進了學校的置物間裏面。等到被教職員發現並救出的時候,光的手
腳上充滿了傷痕。

雖然都是擦傷之類的輕傷,但是看到光用那發白的肌膚跑走的時候,朝衣的胸口就像是要裂開了一
樣。

光說自己是不小心走進置物間被關起來出不去的。

爲什麼不說實話呢?被生氣的朝衣這麼問道的時候了,光用平靜的口氣說道:

『因爲是我自己不好啦,雄二他們是這麼說的。說我是“不該被生下來的孩子”。還有,說因爲我
沒有哭,所以完全沒有在反省。在我哭出來之前是不會放我出來的。』

就這樣,哀傷地微笑著。

『但是呢,小朝,我呢……並沒有哭哦』

本應是開始冒險的暗號的朝顔之花,卻早已枯萎。

代替沒能實現的約定的是,小朝和光定下了新的約定。

『那麼,我也不會再哭泣了』

那是最後的,也是最強的約定。

爲了保護光,想要獲得力量。

已經不去想那些小孩子才會有的夢想。把已經勾畫出來的未來,全部封印了起來。

冷靜地不疏忽地看清現實。然後,去保護光。

不會哭泣的光。

在大家的面前,一直像什麼難過的事情都沒有一樣,一直笑眯眯的——但是,心情並不是這樣這件
事,我是知道的。

光他今後也肯定是,一直在大家面前保持笑容的吧。

所以,就由我來守護光。

爲了不讓光那美麗的肌膚和純白的心靈再一次受到傷害,要努力把權利握進手裏,努力爬向高處。

從那以後,我接受了從長輩那裏得來的一切,對責備光的人不論是誰都絕不手軟。

但是,因爲光的死,一切都改變了。

當聽到光在別墅的附近的河中,在夜裏溺水身亡的時候,眼前因爲絕望而變得一片漆黑,好像聽到
了吞噬了光的那濁流的聲音。

(我沒能保護住光的心)

就算獻出未來的一切,也沒能拯救那最重要的存在。

所以至少,要守護住光所留下的東西——

但是,這種方法真的好嗎?

真的沒錯嗎?

——你和光約好了一起去尋找槌之子吧。光他一直很在意這件事情。

是光的話語在腦中浮現起來,胸中像火燒一般刺痛,變得不安起來。

到現在爲止朝衣爲了光做的那些事情本身,並沒有任何錯誤嗎?

所以光才那麼痛苦那麼絕望——已經毫無辦法,所以才死掉的不是嗎?

在光的葬禮上,什麼都沒想而在不經意間露出的微笑,也是因爲這下光終于能夠解放出來而感到安
心。從那個光曾經毫無辦法,緊緊的被束縛住的那個地方裏。

爲什麼,就算變成那種樣子,也沒有能把光從那個地方帶回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犯錯的呢。

每晚在悲傷的眼中都會出現小時候的光和長大以後的光,無言地望著朝衣。沒有求助,沒有流淚,
只是用平靜的眼神朝著朝衣的方向看過去。

(果然,我做錯了什麼嗎?或許應該更早把你救出來才對嗎?)

不,如果現在否定了以前的自己的話,就會被一朱趁虛而入也說不定。就算光死了,那一天的約定
也會一直留在朝衣心中。如果不去實現的話就會一直在心中強烈地感受著。如果那個實現了的話,
就已經不需要爲了自己的未來了。

對著伸展後背眼中充滿力量的朝衣,織女她

「赤城君,還沒有來嗎?」

這樣謹慎地詢問道。

「他不會來了。」

朝衣用堅定的口氣回答到。這時在同一件房間裏一起等著開始的一朱開口到

「誒?不來幫助正陷入困境的戀人嗎?意外的是個冷血的人呢,赤城君他。啊,但是,小朝衣又強
大又聰明,他肯定相信你一個人也沒問題也說不定哦。不然的話,就是給我的讓步嘍」

這樣用和藹可親的表情說著。朝衣則無視了一朱。

織女則

「這樣啊……」

一瞬間臉上浮現出擔憂的表情,但是下個瞬間又變回很安詳的微笑。

「那麼,我們就開始吧。現在給大家介紹這次進行審查的各位。請進吧。」

隔扇的方向響起了聲音。

孫媳婦把隔扇打開,穿著制作很精良的西服的背很高的男性和一位很纖細的女性出現在眼前。

看到那兩個人的時候,朝衣全身僵硬起來。

那位男性是頭條雅之——俊吾的父親,頭條家的現任當主。直到之前爲止都還是朝衣他們值得信賴
的夥伴——現在則是推舉一朱作爲繼承者的薔薇派的急先鋒。

(頭條他,是我和一朱對字的審查員?)

好也罷不好也罷雅之他是現實主義者。也沒對他那幼稚的理想主義的兒子傾注太過感情。是能冷靜
地根據情況來做決定然後做出行動的男人。

所以才會從藤派,毫無猶豫的倒向薔薇派。致使他這麼做的,並不是感情也不是固執己見,而是冰
冷而透徹的判斷啊。

與字的好壞相比,在這種場合下推選誰的字才是正確的,與之後的發展有什麼聯系——他的判斷,
把這些就緊緊連在了一起。

雅之他對做出對一朱有利的判斷這件事,考慮的十分全面。

這對朝衣來說很不利。

但是,與頭條雅之的存在相比,更讓朝衣感到心裏一緊的是,另一位審查員——帝門藤乃。

(真沒想到把她也叫過來——)

不,如果安排了很明顯支持一朱的雅之做審查員的話,那麼對作爲對抗者的藤乃也叫過來的話,那
是相當的公平。

但是——藤乃她,和光的關系過于深了,外表也像過頭了。

與帝門家的統帥的丈夫身邊已經離開看有20年以上了,現在仍然是只有20幾歲的樣子,保持著優美
的身材和夢幻般的容貌,不注意的話都會誤認爲是十幾歲的少女。

這樣的話,和光的形象就更加的接近了。

光和藤乃是名義上的母子,也是外甥和叔母的關系。
光去世的母親,和藤乃父親的愛人的女兒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因爲她倆長的一模一樣的原因,也被
帝門家的總帥所期待著。和繼承了母親昔日的眉毛的光長的很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現在,出現在朝衣面前的藤乃,就好像從天上穿著羽衣跳著舞落到凡間的天女一般。

所有的一切都是夢幻般的短暫,都是那麼清澈,充滿著女性的優雅,十分有意境。

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

這麼稱呼藤乃的人,是誰來著。

纖細的眉毛,清澈的眼神,薄薄的嘴唇,雪白的皮膚從肩膀到胸前垂下的松散而又柔軟的一頭談茶色的秀發。

那頭秀發,如果在光下面的話,肯定會變成金色穿過發間吧——就像光一樣。

胸中像被纏繞住一樣絞痛起來。

不行啊,如果不能冷靜下來的話。

強迫自己從藤乃那裏轉移開視線,朝衣重新讓背部和胸口充滿力量。

織女正在說明規則。

朝衣和一朱,兩人輪流每人一張重複鞋子,最後從那些中間審查員們挑選出最好的一個出來。

「呀,被頭條家的叔叔和藤乃小姐邊注視著邊寫字說明的,好緊張呢」

一朱用一副自以爲是的公子的表情說道。

對一朱來說,藤乃她是一朱的母親弘華從帝門家出走以後,作爲第二任妻子進來的女人。雖然感到
心情不好也是當然的,但是至少從一朱的表情呀話語中並沒有看到對藤乃的負面的感情,也沒有任
何的動搖。

因爲一朱,並不知道那件事情……

對字開始了。

在很開闊的房間內,朝衣和一朱並排坐著。

在各自的面前,擺放著墨、硯台、筆和和紙。

織女和雅之、藤乃他們,則是在能夠看到朝衣和一朱的旁邊的位置正坐著。

然後在那之余,還能看到織女的孫子和孫子的媳婦的身影。

他們夫婦和一朱是一夥的。因爲五之宮家的財産被織女很嚴格的保管起來的關系,他們並不能很自
由的使用。但是好像因爲被卷入了奇怪的投資裏面導致現在經濟上很傷腦筋,可能大半被一朱給說
了什麼好話吧。今天是作爲一朱的後援團。

「那麼,從朝衣小姐先開始」

織女說道

「失禮了」

朝衣很快的行禮過後,拿起筆,在和紙上開始書寫起來。

很慎重的落下筆尖,繃緊神經,完成了一個很精致的字。

然後,把完成的字拿在手上,吵著審查員們的方向走去。

「我的最初的字是『幽邃』。織女大人所居住的這件房間,在這樣幽遠的景色,浮現出了寂靜的情
趣。」

「真不愧是朝衣君這麼難的詞都懂啊,字也寫的相當的漂亮」

雅之用欽佩的聲音說道,藤乃也

「真是有朝衣小姐的風格,又伶俐又整齊的字。」

用很平穩的小聲發表著自己的感想。

「『幽邃』——也是我喜歡的詞語之中的一個哦」

織女一邊微笑一邊說。

「接下來就輪到我了吧,那麼失禮了。」

一朱很輕快地在紙上寫完了字。

把寫好的字一邊向織女她們展示一邊——

「『翠巒』——是連綿不絕的綠色的山峰。雖然在房間內很悠閑的過著也十分的不錯,但是,有時
候從房間裏出來,去看一看連綿不絕的充滿綠色的野山群也非常不錯啊,我何時都能奉陪。」

一邊露出爽朗的微笑一邊用甜美的聲音這麼說道

「說的也是呢,現在山正是充滿綠色的美麗的時節呢」

織女的印象也不錯。

對于一朱精煉的還擊,雅之露出很滿足的申請。

這場勝負,不僅僅是根據字寫的好壞來判斷。

選擇寫什麼詞,詞裏又充滿著怎樣的意味。這種審美能力,和對于賜字者的理解和情報收集能力都
有關系。

朝衣第二個詞選擇了『碧落』。

「如同這青空一樣,織女大人的胸懷既寬廣又自由。就算身在這宅邸的庭院中,織女大人也肯定能
夠明白天空的的廣闊無垠」

在一邊贊美織女的同時,也一邊諷刺著一朱。

但是一朱沒有動搖,不慌不忙的在紙上寫下了

『瑞雨』

這兩個字。

「織女大人的慈悲之深,就如同這恩澤之雨一般。也請在我們,感受到這又溫柔又高雅的心靈
吧。」這樣的來回還在繼續著。

『玉響』『朝凪』『清雅』『玲瓏』『星迎』『逍遙』『清冽』,很多的字出現在了榻榻米上,像
歌留多一樣散落在地上(注:『歌留多』是寫有和歌的日本紙牌)

當朝衣用盡全力寫出『至誠』並講述道理的時候,一朱便流利地寫下『還流』兩字,所有河流的源
頭只有一處,幾經漂流最終還是會回到那裏一樣,作爲長男的自己最後還是會接替父親這種事情不符合道理,用和光很像的馥郁的聲音如此說道。

勝負並沒有那麼容易決出。這樣下去雖然不會輸,但是,我想要能把勝利握在手裏的決勝的一擊。

朝衣思考下來最後的結果,寫下了

『鵲』

這個字。

「就如同爲了讓牽牛和織女能結合在一起,無數的鵲聚集在一起架成一座純白色的橋一樣,請把我
的願望也連結在一起。」

這樣比到剛才爲止都直白的說了出來。

織女的名字,是從七夕裏面的織女那裏取的。朝顔姬這個稱呼,也指的是織女。也有著對七夕的思
念與回憶。

在那之中究竟有哪只鳥,觸碰到了織女的琴弦呢。

「鵲……救助戀人們的鳥……白色的很美麗的鳥呢」

這樣,感慨很深地小聲低語道。

「我最喜歡這種鳥了。」

那句話,讓朝衣的胸中激動起來。就按照這樣子繼續寫和七夕有關的詞語的話……。

「嗯——,真不愧是小朝衣呢,那麼我就這樣」

一朱他,又一次輕快地動起筆來。

「好的,完成了」

在把寫好的字拿起來的同時,織女的臉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

雅之和藤乃也同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朝衣看到一朱的字的時候,也皺起了眉頭。

『深淵』

明明到現在爲止都是那麼明顯的贊美織女的話呀,想作爲帝門家的當主得到認可的願望啊之類的詞語。

突然寫出這麼陰暗的詞語,一朱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他放棄勝負了嗎?)

還是說,想要出奇制勝卻弄巧成拙了?

織女的表情也很僵硬。

但是——

「這間房子的,最初的牽牛花呢。」

向一朱詢問的時候,織女她

「嗯」

這樣微微頷首,突然變得安靜下來,露出了充滿憐愛的眼神。

「已經死去的丈夫在花市上買來送給我的藍色的牽牛花,就是這個名字……」

(被擺了一遭)

朝衣現在真想咬住自己的嘴唇。

織女她則是不斷地眨著已經濕潤的眼睛。

這個就是,一朱的字已經觸碰到織女的內心的證據。

這個詞,就是一朱最後亮出來的王牌。

然後把這個詞拿出來的時機。

一切都是那麼完美。

雅之很滿足的點著頭,藤乃也露出很佩服的表情看向一朱。

一朱用充滿同情的細長的聲音說道

「尊夫和令郎在您之前過世的時候,相比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吧。那個時候的織女大人的心情,失去
弟弟的我也肯定能産生共鳴的。」

朝衣的臉頰變得僵硬起來。

現在,在這個時候提出光的話題。

而且把是光看做外遇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蔑視著的一朱,竟然會說出産生共鳴這種話,裝傻也該有個
限度。

「我現在非常後悔哦,如果能和光更加親近一些就好了。因爲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的弟弟
啊。」

一朱用和光很相似的聲音,說起是光的事情的時候,朝衣的皮膚就像針刺一樣疼,體溫也升高了。

一朱就是打算讓朝衣産生動搖。

如果從正面聽了一朱的話的話就輸了。

但是,用和光非常接近的聲音,假裝悲哀地說出來的話語,悄悄潛進朝衣的耳中,朝衣感到胸中被
糾纏住,想要被撕裂了一樣。

「有人說美麗至極的東西會招來不幸,說不定光他,就是這種不可能活的很久的命運也說不定。從
我這樣的平凡的人類看來,他活的過于懶散也過于奔放了,我很放心不下……」

不要再繼續貶低光了。

不要再讓我聽到這和光這麼相像的聲音了。

「吶,小朝衣,光他也對小朝衣你造成了很多麻煩吧。昨天也是,收到了小朝衣和光有著不該有的
關系的匿名郵件,雖然這肯定是什麼根據都沒有的造謠就是了,我是這麼相信的哦」

「……」

昨天——朝衣的手機中也收到了這封無端中傷的郵件,一朱也看到了?

朝衣她因爲愛慕光結果最後殺掉了光——寫著這樣卑鄙的想象的郵件。

朝衣她對光抱有戀愛之情什麼的,分明就是不可能的!

——你,難道不也是想成爲光的“最愛”的人嗎?

這粗魯的話語,無意間在耳朵的深處響起,胸中再一次變得想要被撕裂般的疼痛。

(不是)

想成爲光的戀人什麼的,根本沒有想過。

想變成只能被光所愛著的毫無用處的花什麼的,這種事情一次也沒有過——

只有絕對無法成爲光的“最愛”這件事,我知道的最清楚。因爲光最愛的那朵花是——

看到朝衣用力要緊嘴唇一言不發的樣子,一朱這次又朝藤乃的方向望過去。

「藤乃小姐也是,在光死去的時候非常的悲傷吧。」

朝衣的呼吸停住了一瞬間。記住注意力去聽藤乃的回答。

藤乃用很平和的很美麗的聲音,淡淡的說道。

「我在這數年間……和光基本沒有什麼交流。就如你們所知道的,我被光所疏遠……」

朝衣她——

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發怒了。

在體內翻騰的熱度集中在一點上,有著馬上就要爆發的感情,在下一個瞬間叫喊出來。

「你是真心這麼說的嗎!?」

在這個房間內的所有人,都驚訝地朝著朝衣的方向看去。朝衣並沒有停下來。湧上喉嚨的痛楚和痛
苦,都向著和光很像的那位美麗的女性發泄出去。

「如果沒有你在的話,光他——分明或許還能活下來」

對,是戀愛殺死了光。

光的願望——

光所希望的事情——

那一天,光他——

光的“最愛”——

「朝衣小姐」

織女發出嚴厲的聲音。

那因爲老成所以更顯得凜然嚴肅的聲音,讓朝衣找回了自我。

藤乃用虛幻的眼神,緊緊盯著朝衣。

「……非常抱歉,我失言了。」

用很小的聲音說了幾句牢騷後,藤乃悄悄把臉轉向一邊。

「不……如果我沒有嫁過來的話,光也不會離家出走的……」

房間變得非常寂靜。

雅之露出很困擾的表情皺著眉頭,一朱則是像有什麼打算一樣來回看著朝衣和藤乃。

織女她則是很關懷的向朝衣詢問道

「朝衣小姐,如果不方便的話,那今天就到此爲止怎麼樣?」

「不」

笨拙的重新握好筆。

就算在這裏中斷比賽,流言也會立刻在帝門家和有關系的人之間傳播開來的吧。如果這樣的話那麼
誰都不會相信朝衣的了。

直到最後爲止和一朱進行勝負並贏過他,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路了。

「我要寫」

壓低聲音回答道。

但是,手不停的抖動,根本沒有辦法寫字。

寫什麼字才好呢?

什麼才是正解呢?

我不想讓光再受傷,想要保護光,但是,光卻是那麼的痛苦。

我,分明知道,但是卻沒有去救他——

現在,再繼續這場勝負還有意義嗎?光他真的有在希望這些嗎?

小時候的光——十五歲時候的光——滿身是傷的光——露出悲傷的眼神的光——被濁流吞噬的
光——痛苦地扭曲著臉的光——一個接一個出現在腦中,視線被模糊,手的抖動停不下來。

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

在白色的和紙上,墨水啪嗒一聲滴落的時候。

外面警車的警笛聲傳到了耳中。

聲音越發變得大了起來,越來越接近,似乎在門前停了下來。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我稍微去看看情況。」

孫媳婦站起來的時候,從玄關那邊,傳來了吧嗒吧嗒的騷動聲和傭人們驚訝的叫喊聲。突然隔扇被
一下子打開。

在大家一齊注視著的地方,兩手按著隔扇,兩腳穩穩的張開站立在那裏的,是擁有一頭雜亂的紅
發,眼神非常銳利的少年——

赤城是光。

用銳利的目光從頭到腳俯視了朝衣一遍以後,是光大聲說道。

「喂,小朝,用那雙手能寫什麼啊!」
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10:00 PM

第七章

那日的記憶,在那遙遠的彼方(2)

兩手用很強的氣勢退開隔扇之後,出現在是光的眼中的,是朝衣那張繃緊了的略顯可怕的臉,還有
那握著筆的不停顫抖的手。

從被朝衣的計謀給拋在山上開始,直到好不容易到達這裏真是受了不少的罪。

在附近發現了因爲輪胎爆胎而被扔在一邊的自行車,是光騎上自行車,用好像從眼睛裏和鼻子裏噴
出火的氣勢等著踏板,結果導致從後面傳來了警笛聲而且越來越近,車內的警察朝著是光大喊道

『快停下來!』

好像是有人向警察舉報說在山道中有一位擺出凶惡面孔的少年騎著自行車正在暴走。

是光則是像警察叫喊著“家人被殺了”“發生事件了”這些有的沒有的事情,警察才把是光送到了
這裏。

對字早就已經開始了,從朝衣的樣子來看一眼就能看出來目前正處于劣勢。

但是,總之現在還沒有結束。

「用那雙手,能寫什麼啊!」

是光朝著朝衣這麼叫喊出來。在朝衣那張僵硬的臉上,好像憤怒,好像哭泣,好像混亂。各種各樣
的感情浮現出來。是光一邊看著那樣子的朝衣,

(現在才要開始啊)

一邊這麼想著向前邁出步子。

「不可以哦,是光……」

突然,從旁邊傳來了非常痛苦的聲音。

是光停下腳步。

是光把視線移向旁邊,只見到光兩手抱著頭,臉頰發青地不停抖動著。那害怕著,好像在渴求什麼
一樣的那樣劇烈,那樣軟弱的眼神,直直地朝著一位女性死死地盯著不動。

那是在織女旁邊正坐著的,非常美麗的女性。

(光——!?)

不,不對。

那並不是光。

但是,那雪白的肌膚也好纖細的脖子也好,眉毛和眼睛還有嘴唇的高雅與纖細也好,這位和光幾乎
一模一樣的女性,是光在以前也曾經見到過。

最初,是在光的葬禮上。

全身穿著漆黑的衣服。這位美麗的女性在親屬席上悲傷地低下頭,眼中充滿了透明的眼淚,靜靜地
在那裏微笑著。

第二次,是在紫織子本家中。

穿著很簡單的襯衫和裙子,在走廊裏面看著那些好像把她包圍住的紫君子蘭。然後,她慢慢走到花
的前面,像是在愛撫花一樣輕輕地撫摸著花瓣,眼中又充滿了淚水。

在葬禮上和紫織子家中見到的盤起來的頭發,今天則是很自然地垂了下來。

這樣一來就越發顯得年輕了,就好像光就在那裏一樣的錯覺。

實際上光,正在是光的旁邊略微斜著頭,抖動著嘴唇,扭曲著那張非常痛苦的臉。

這與在紫織子家中遇到她時同樣的反應。

那時候的光也是一個人在那裏驚慌失措,好像非常痛苦的樣子。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分明不去找小紫不行……我卻這個樣子……對不起。

像這樣不停地道歉,到最後把自己的臉埋進雙膝中,把自己的內心封閉起來。

就像那個時候一樣,是光混亂起來。

「是光,對不起……不可以,我們回去吧。我們不能再待在這裏。不可以,不可以啊。」

像這樣,一邊顫抖一邊重複著同樣的話語。

(回去什麼的,我說你啊,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啊。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啊。)

也許是是光一直用著可怕的眼神盯著那位和光很相像的女性看的原因,那位女性好像很害怕,表情
變得僵硬起來。織女用輕柔的聲音向是光說明道

「這兩位是我拜托來做今天的審查員的帝門藤乃小姐和頭條雅之先生。」

(帝門——!?還有頭條?)

藤乃,是再說推舉朝衣的“藤”的事情嗎?也就是說光的父親的再婚對象,也就是光的後媽——。

(原來是這麼年輕的嗎?)

她和光並不像是母子,反倒是像極了姐弟。

光一邊用充滿恐懼和渴望的眼神盯著藤乃,一邊一直小聲地說著「不可以啊」

「我們在一起是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藤乃分明看不到光的身影,光好像藤乃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一樣恐懼著。即使這樣,光還是像被藤乃
所吸引一樣一邊盯著藤乃一邊在榻榻米上消沈著。

「是光……對不起。對不起……我……」

就算早一秒也好,也想快點遠離那個人。光那痛苦的表情和聲音,向是光這麼訴說著。

如果再繼續待在這裏的話,光好像就要壞掉一樣。

(但是,如果現在就這樣逃走的話,齋賀她會怎麼樣?)

對著這樣挑起眉毛站立不動的是光,正坐在榻榻米上的朝衣正用緊張的表情看著他。細長的眉毛緊
緊湊在一起,咬著早已發青的嘴唇,和平常的朝衣比起來顯得過分的不安。從緊握著的筆的鼻尖滴
下的黑色的墨水,在和紙上散落開來。

是光叫喊道

「給我振作一點!」

朝衣像是被嚇到一樣睜大眼睛。

織女也好藤乃也好在場的其他人也好,都因爲是光太過突然的一聲大喊,露出的驚訝的表情。

在朝衣旁邊的一朱,就那樣張著嘴呆在那裏。

光也停下呻吟,擡頭看著是光。

美麗而又夢幻的眼睛,在訴說著想要尋求幫助。

是光接著喊起來

「都走到這一步了,如果害怕要怎麼辦?不要那麼不像樣!你想要實現約定吧!也是爲了那個才來
到這裏的吧!那樣的話就用盡力氣伸直後背,好好的做下去啊!」

光也緊緊的握緊拳頭。想要靠自己的意識來停止顫抖。在看向是光的眼神之中,也多少浮現出了一
些信賴與勇氣。

就是這樣,光。

是你的意志把我帶到現在的哦。想要幫助你的齋賀的心情,讓我像這樣動起來的。所以,光。

「你不是一個人!」

光擡起頭——眯起眼睛——用虔敬的,神聖的表情聽著是光的那句話。

在那旁邊,和光一樣聆聽著是光的叫喊,睜開雙眼,顫抖著雙唇的朝衣——稍稍皺眉,緊緊地咬著
嘴唇。就好像是想要把差點表現出來的感情,慌慌張張地抑制住一樣。

是光朝著光喊出的話語,朝衣好像認爲是朝自己說的一樣。

朝衣把身體挺直。

在此同時光也用清澈的眼神站了起來,在朝衣的旁邊——好像要守護朝衣一樣站立著。

是光也邁出腳步。

把手放在朝衣的肩膀上,就這樣面朝著前面低聲說道。

「交給我吧」

在是光的手掌下方,朝衣那細小的肩膀正微微顫抖著。

是光從朝衣的手中拿走筆,代替朝衣把和紙面向自己。朝衣沒有阻止是光。就這樣保持著還沒有完
全恢複過來的不安的眼神,挺直身體正坐在是光的旁邊。

「交給你了,是光」

光小聲說道。

織女呀藤乃呀頭條的父親呀,都屏息注視著是光寫下的最初的字。

一朱也從眼睛的深處緊緊盯著是光的手。

在緊緊握住的筆的鼻尖上,沾上了充足的墨水,是光並沒有換掉被朝衣弄髒的和紙,就在那張紙上
面寫著。

用很強的氣勢寫下很粗的線條。

把紙差不多全部都用完,大大的寫著。

宛如初次握筆寫字的孩童一樣既自由又大膽。

把就這樣寫出的字,朝著織女她們的方向推出去讓他們看。

織女、藤乃、雅之的臉上再一次浮現出驚訝的表情。在那旁邊老老實實地蜷縮著身子的織女的孫子
和孫媳婦,也變得目瞪口呆。

一朱好像精神恍惚一樣張開嘴,朝衣則是睜大眼睛張口結舌,然後眉毛慢慢因爲憤怒而向上擡起。

『槌之子』

這就是是光最初寫下的字。

◇               ◇               ◇

(你想要幹什麼!想要嘲弄我嗎!)

從朝衣的喉嚨中,湧出這樣的話語。差點就要站起來大聲斥責是光。

槌之子什麼的!而且還是那樣粗野,像小孩子寫的字一樣的字。

一朱在旁邊忍不住笑出來。

「哈哈哈哈,赤城君的字也真夠大膽啊。槌之子什麼的,我根本就沒有想到啊」

這樣說著,自己則是流利地在紙上寫出『麒麟』兩個字。

「既慈悲又聰明的麒麟,和織女小姐很相符吧」

那是是光的字所不能比較的,又精致又優雅的文字。

但是,是光板著臉一言不發,就這樣繼續寫著。

『河童』

『黃瓜』

『雪男』

『宇宙人』

朝衣的臉因爲羞恥而漸漸變得通紅起來。放在雙膝上的雙手這次不是因爲不安,而是因爲對是光的怒氣而在發抖。

(早知道就不應該拜托這樣的男人。他打開隔扇進來的時候,爲什麼我會放心下來呢。他把手放到
我的肩膀上的時候也是,爲什麼我會感到他很靠得住呢。)

這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搗亂的,朝衣混亂起來。

好像從最初開始就打算故意讓我討厭,所以才用警車來到這裏一樣。

一朱他,用就好像已經獲得勝利一樣的表情,在紙上不停地寫著看上去也好內在的含義也好都非常
美的字。

對織女的奉承也經行的很順利。

『槌之子公園』

是光又把朝衣的黑曆史,毫不客氣的在和紙上寫的滿滿的。

已經無法忍耐了。

剛准備發牢騷的時候,突然因爲驚訝而睜大眼睛。

織女的臉上浮現出來了微笑。

對是光寫下的如同小孩子的字,織女並不是因爲吃驚而露出苦笑,相反則是好像很懷念,很同情一
樣,眯起眼睛微微張開雙唇。

在兩側正坐著的藤乃和雅之,也用認真地看著是光的方向而不是一朱的方向。

是光也用灼熱的視線瞪著和紙,打開滿是僵硬的肌肉的細小的手腕,用把汗水都撒出去一樣的氣勢
展開自己所寫的字。

把寫出的那個,堅強的字。

一朱所寫的字,都是很輕小的很細密的字。反而強調了是光寫的字的雄壯有力。

一瞬間被吸引,飛到眼裏來的,並不是有細小又工整的一朱的字,而是是光寫下的既單純又奔放的
字。

把沾上了很充足的墨水的筆,好像墨汁都在四處飛濺一樣扔在紙上。毫無猶豫地看著俯視著筆的眼
神好像在燃燒一樣熾熱,一樣認真。

朝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吸了進去。

(爲什麼,胸中會這麼顫抖呢)

那樣子的字。

分明那麼粗野又那麼野蠻,就像小孩子的字一樣。

分明是那樣的,全都是想讓我討厭的字。

『朝顔』

是光寫出這個詞。

和之前的大膽的像小孩子的字一樣的字不同。是有舒有展的,既端正又凜然的字,給小孩子們當做

模範也可以的美麗的字。

朝衣的胸中再次劇烈的動搖起來,感覺非常揪心。

這是多麼美麗的字啊

這是多麼凜然的朝顔之花啊

就這樣想的時候,是光寫下的下一個字是

『倔強』

(這個,是在說我嗎)

也不管朝衣正板著個臉,很輕松地寫著『頑固』啦『高傲』啦『傲慢』啦『冷血』啦『幕後黑手』
啦之類的字。

(反正我就是個又頑固又高傲又傲慢又冷血的幕後黑手啦)

不知爲何連織女也是,在是光開始寫這些字的時候,「嘛」之類的「也不用說道這份上」什麼的小
小聲的嘀咕著,臉漸漸變紅起來。

是光把嘴緊閉成“へ”的樣子寫下了

『笨拙』

這兩個字。

朝衣的心臟一下子快速跳動起來。

然後,用好像正在流淌一樣的線條寫下

『約定』

兩個字。

在朝衣的腦海裏,在那個瞬間,鮮艶的夏空迎面撲來。

在耀眼的光中,出現了伸出小拇指微笑著的光。在那一日,兩人所交換的最初的約定。

那是,非常天眞的非常幸福的——

注視著勝負的結局的帝門藤乃也是,在看到是光寫下的那個字的同時,好像非常悲傷地眯著眼睛。

織女也再次變成那好像滲透著夢幻的遙遠的眼神。

「……」

接下來是一朱的回合了。

但是,是光把寫著『約定』的那張和紙放在一邊,又放上另一張和紙開始繼續寫下去。

『途中』

◇               ◇               ◇

(這就是,最後的字)

是光看著和紙,順著氣勢用銳利的筆風一口氣寫了下來。

到現在爲止連續寫了那麼多字的是光,什麼計算什麼策略都沒有。

僅僅只是,把浮現在自己心中的詞語,以及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的友人的幽靈想要傳達的事情,全
部寫了下來。

但是,最後的這個詞語——是已經決定好的。

至于織女是否喜歡,是光幷不清楚。

盡管如此,這也是是光最想送給織女的字。

光也肯定——

『途中』

把寫好的字,緊緊的用兩手抓牢,朝織女的方向展示過去。

織女非常驚訝地一直盯著那副字,就好像忘記了怎麼去動一樣,就這樣一直屏息著緊緊地盯著看。

(吶,老婆婆,你說過自己就像是朝顔之花上的露珠一樣,到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想去做了,只是在
等待著誰來迎接自己的吧。但是,婆婆的旅行,並沒有結束!婆婆你現在,還正在旅途的途中啊。)

是光在心裏對著織女這麼認眞地說到。

在是光旁邊的光也是,用清澈的眼神看著織女,用馥鬱的聲音說

「織女小姐在以前,曾經跟我說如果不向前進的話是不會找到答案的。現在依舊是在旅行的途中,
就算迷路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用著急也可以,只要一步一步前進的話,總會在旅途的什麼地
方,找到自己認爲是正確的答案。」

如果找到了答案的話可以再來請教嗎?向著這樣詢問的光,“我會很期待哦”織女這麼回答到。

如果是像十年前這種微不足道的約定都記得的織女的話,是光所寫下的這兩個字所蘊含的含義,就
算不說出口也應該可以理解的。

光的願望,也應該有傳達到。

「織女小姐也是,請向前前進吧。請不要再說出自己的人生已經結束了這樣的話。」

光用柔和的眼神,向著織女這麼說著。

「織女小姐的人生,還在繼續進行著。」

光的那個聲音——。

一直盯著是光的字的織女,也一定能聽見的吧。

雖然一直以來都是昏昏沈沈的度過來的,但是現在,終于完全的清醒了過來,變回了那充滿知性的
表情,感慨地說道

「我的旅行,還並沒有結束呢」

然後,擺出溫柔的眼神,慢慢地舒展著眉毛,微微露出笑容之後——擡起臉,用凜然的充滿智慧的
眼睛訴說著。

「教會了我這些東西的赤城君的字,我認爲該給予一等獎。」

朝衣大大的睜開眼睛。

一朱扭曲著那充滿怨氣的臉,咬緊嘴唇。

雅之用莊重的語氣說道

「如果這是朝顔姬所希望的話,我沒有任何異議。」

藤乃也

「我也覺得赤城君的字給我留下的印象最爲深刻。特別是……“約定”的那個字」

這樣謹慎的說著。

只有在藤乃說話的時候,雖然光又變得很痛苦很難過的樣子,但是他爲了忍耐住那些,淡淡地微笑
著。

織女看向大家。

「那麼,赤城同學獲得一等獎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朝衣仍舊擺出一副無法相信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

「您在說什麼啊!這麼做太奇怪了。把突然闖進來參加的與帝門家無關的人物,作爲參加者承認什
麼的!」

突然站起來大聲叫喊著的,是織女的孫子。

因爲存在感太過稀薄,是光基本沒有注意到這個人。

(這個人是誰來著?)

這樣想著。

如果不是光告訴是光說「是織女小姐的孫子啦」的話,是光肯定會一直誤解那個人爲是架子很大的
傭人的小哥的。

偏向一朱的孫媳婦也和丈夫一起

「就是說啊,這太奇怪了!分明一朱的字全都是有高雅又大方的字的說」

這樣主張道。

孫子也逐漸提高音量

「一定是祖母大人的身體狀況又變得不好了。您就去喝點茶休息一下吧。餵,那邊的,快點給祖母大人上茶」

織女就在這時用平靜的語氣開口說道

「我再也不會喝你泡的茶了。」

織女用堅定的眼神看著她的孫子和孫媳婦。

于此同時兩人嚇了一跳,互相用軟弱的視綫看著對方,身體因爲慌張而抖動起來。

「快,快點將祖母大人帶進內屋。」

孫子向傭人這麼命令道。孫媳婦則

「祖母大人最近經常會順嘴說出一些奇怪的話呢」

向著藤乃她們說著這樣的藉口。

兩個人或許都因爲很慌張所以完全沒有去注意現場的氣氛。雅之把臉緊皺在一起,藤乃則是浮現出
了不安的表情。

是光也用銳利的眼神緊緊盯著他們。

這時聽見了光的聲音。

「想把織女大人這麼慌張地帶離這裏,是因爲,如果向織女大人說明瞭你們的企圖的話你們會很難辦的吧。」

光的語氣幷不像平常那樣甜美,用很少見的可以從中感到了一絲怒氣的眼神,直直地向著孫子和他
妻子的方向望過去。

「織女大人什麼都沒說哦,到現在爲止不也是一直這樣庇護著你們的麼。但是!」

在很驚訝的是光的耳中,傳來了很嚴厲的很響亮的聲音。光居然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不管織女大人的本意是如何,已經不能再置之不理了!織女大人,是接受了我幷且給我鼓勵的我
的恩人,是我所敬愛的朝顔姬。如果織女大人因爲顧及到你們的情面而閉口不言的話,那麼爲了保
護織女大人,就由我來譴責你們!」

光的眼神,變成和平常的是光並不相符的非常嚴厲的眼神。

「大家一起聽一下會比較好。爲了讓你們不能再向織女大人出手。」

「餵,把手從婆婆身上拿開!你們幾個對婆婆做了什麼事,我會在這裏向在場的所有人全部說出來
的」

是光也用能讓起居室裏所有人聽見的聲音,開始轉述起光的話來。

朝衣則是用“看看這次你會說些什麼”一樣的警戒的眼神盯著是光,藤乃她們也驚訝地盯著是光。

一朱就這樣咬著嘴唇,把視綫放在是光身上。

孫子和他妻子越發的驚慌失措

「你居然說我們對祖母大人做了些什麼」

「就是啊,你是來找茬的吧」

這樣極力辯解著。

織女則是就這樣用空落落的眼神看著孫子和孫媳婦,一言不發。

光就這樣保持著嚴肅的表情,張開口道

「朝顔花是具有毒性的,這點大家都知道嗎?朝顔花本來是在奈良時代的末期,作爲藥品引渡進來
的東西。種子作爲瀉藥呀利尿劑呀都有著很好的效果。但是也有因爲價格很高,作爲代價不得不那
一頭牛作爲交換的故事,所以朝顔花也被叫做牽牛花。但是,在作爲藥劑的同時,那個種子裏也有
著非常恐怖的毒性——」

是光也反過來盯著孫子和孫媳婦,喊道

「你們知道嗎?朝顔的種子,雖然可以用來作爲藥品使用,但是裏面卻是有毒的啊」

孫子和孫媳婦兩人的肩膀猛的跳了一下,視綫慌張地晃來晃去,音調也提高了一些

「你你你你,你在說些什麼啊」

「就是啊,突然開始說些什麼朝顔的事情,不奇怪嗎?」

光則用凜然的聲音繼續說下去。

「特別是,在朝顔花的品種裏,有一種被叫做曼陀羅的品種。是和顛茄有著同樣藥效和毒性的很危
險的植物。裏面含有麻醉性的生物堿,它的種子只需要一點點就能讓人頭暈腦脹,奪走那個人的思
考能力。也因爲這個,在手術的時候被用作麻醉劑而使用著。」

「在朝顔的品種裏,有一個叫做曼陀羅的特別麻煩,雖然在手術之類的裏面被當做麻醉劑來用,但是使用方法不當的話,就會變成不得了的事情」

「眼花,複視,喉嚨異常幹渴,無法排尿,不安,精神混亂,幻覺——如果過量攝取曼陀羅的話,就會出現這些症狀,不久便會死去。」

「變得眼花什麼的的,出現在眼前的東西能看到很多個什麼的,喉嚨變得很渴,變得很不安出現幻覺什麼的——不久便會死掉。你們知道這些嗎?」

是光朝著那兩個人的方向,一口氣靠近了過去。兩人因爲被是光可怕的眼神盯著的原因,把身體蜷
縮起來不斷顫抖著。

在那周圍,朝衣啊藤乃啊雅之啊,都屏住呼吸聽著是光的話語。一朱那隱藏在眼鏡深處的雙眼中,
也露出了焦躁的神情。

光又接著指出說

「那危險的曼陀羅,現在正在庭院裏綻放著呢。就在那藥草園的不遠處!這難道是偶然嗎?」

「就在庭院的藥草園的附近,曼陀羅正在開放著,你們知道嗎?」

「那就是,曼陀羅」

光用纖細又白潔的手指指向的方向,是光也生硬地用僵硬的手指指出來。

「那些就是,曼陀羅。」

那是用石頭簡單圍城的小小的藥草園。在那旁邊,葉子和花瓣正像鋸齒一樣突出來,白色的朝顔正靜靜地開放著。被蔓藤包裹的表面上充滿了一粒一粒突出的荊棘,展現出很邪惡的姿態。
孫子和孫媳婦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曼陀羅幷不是只有種子有毒,它的花,它的果實,它的蔓藤,它的根都含有毒性。曼陀羅的根和
牛蒡的很相像。把地底下伸展的很長很深的曼陀羅的根,在收獲藥草的時候,當做藥草收獲起來這
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吧。但是,那眞的只是不小心認錯了嗎?」

「曼陀羅幷不只是種子,就連根部也有毒性。你們兩個,明知道這件事,卻還是把曼陀羅種到了那
裏不是嗎!」

「織女大人喝的牛蒡泡的藥茶,雖然說對身體很好,你們卻把從藥草園裏收獲的那些,每天都給織
女大人泡茶喝。」

「婆婆每天喝的牛蒡的藥茶,眞的對身體有好處嗎?或許,你們根本就不是用牛蒡在泡茶,而是用曼陀羅在泡茶吧?」

對被追的走投無路的孫子和孫媳婦,織女用很悲傷的眼神看著他們。

織女肯定是知道的。

在藥草園旁邊綻放的朝顔,是曼陀羅這件事也好,孫媳婦泡的茶裏混有曼陀羅這件事也好。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究竟持續了多長時間,織女大人在知曉自己的身體正遭到腐蝕的情況下,還在繼續喝著這些茶的
呢。

知道了織女大人的內心的時候,比起憤怒或者是悲傷,則是一股寒氣直衝上脊梁。

(婆婆你,就這樣放棄了一切嗎?已經,不想再活下去了嗎?)

「織女大人的頭暈呀視野模糊呀,喉嚨幹渴呀這些症狀,正符合曼陀羅的毒引起的症狀。如果一次
性使用大量的曼陀羅的話,就會産生很明顯的中毒反應,你們的企圖,也會馬上就暴露的吧。

但是,大概,你們也不是著急想要結果。僅僅只是因爲想要自由的支配財産,而希望管理財産的祖
母的死期,就算是一點點也好也想要讓它變短。不,也可能並沒有想的這麼誇張,僅僅是想要利用
曼陀羅的毒性,讓織女大人身體變差腦袋變得不好使,然後把當主的職位隱退掉,由自己來掌握實
權,期待著這麼一天的到來而已。」

「婆婆的眩暈變得日益嚴重,也是因爲你們泡的牛蒡茶的原因,調查一下的話立刻就會明白的哦!
你們想要自由的隨便的使用這個家的財産,想要讓婆婆隱退吧。然後,就利用曼陀羅的毒性讓婆婆
眼睛變得模糊,讓婆婆變得頭腦不好使的吧!說什麼祖母大人最近經常會順嘴說出一些奇怪的話。
不正常的,是你們啊!婆婆才沒有變傻!那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

向著泄氣的孫子和孫媳婦的方向,然後,又向著默默地竪起耳朵傾聽著是光的話語的織女的方向,
是光大聲喊著。

對啊,中途退場什麼的太早了啊!婆婆!

說過的吧!婆婆你,還正在旅行的途中啊!

「我。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曼陀羅什麼的,那種東西——我們從來沒聽說過」

「對,對啊。朝顔的種類什麼的,我們又不是專業人員怎麼可能會知道。完全不知道啊。我們什麼
都不知道啊!」

孫子和孫媳婦難看地叫喊著。

孫媳婦朝著一朱的方向,尋求他的幫助。

「一朱先生,我,我僅僅只是因爲關心祖母大人的健康,所以才泡茶給她喝的啊」

一朱擺出一副成熟穩重的公子的樣子,爲難地說

「但是,把有什麼效果也不知道的東西泡給織女大人喝,果然還是不太好啊」

「怎麼這樣」

「一朱先生」

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得到辯護的孫子和孫媳婦,臉上充滿了絕望之情。

雅之和朝衣,也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他們兩個。

這個時候,織女背向他們兩個,把手放到榻榻米上。

就這樣深深的地下了頭。

一同驚訝地屏住呼吸,注視著織女。

織女就這樣把頭貼在榻榻米上,用莊嚴而又平靜的聲音說道

「這次因爲我的孫子和孫媳婦的無知的行爲,讓大家擔心,眞是萬分抱歉。在這之後,我會負起責
任來教育他們兩人的,也懇請今天在場的各位把今天聽到的見到的事情,全都藏在各位的心裏
面。」

起居室保持著沈默。

直到剛才都還向孫子孫媳婦兩人投向冷淡的目光的朝衣和雅之,也被織女的態度所感染,臉上變得
沈重起來。

一朱也緊縮肩膀。

藤乃則是「……今天眞是很和諧很高興的對字呢」這樣,小聲地在那裏說道。一朱也馬上跟著

「嗯,我也是,覺得今天非常高興。如果有下次請務必叫上我」

這麼和藹地說著。

孫子和孫媳婦用濕潤的眼睛看著織女。

然後,光和是光也——用少許悲傷的眼神,看著就這樣低下頭動也不動的織女。

◇               ◇               ◇

在對字之後。

留在房間裏的,只有是光和朝衣和織女——還有光這四個人。

過晌的太陽,正照射著那鮮明可見的朝顔花的滕曼和葉子。

在藥草園旁邊的曼陀羅,是光在剛才全部拔掉了,留下那坑坑窪窪一片的小洞。

在房檐底下正在擦拭著汗水的是光的右邊坐著織女,而朝衣坐則坐在是光的左邊。

織女一邊眺望著藥草園旁邊突然出現的一片空間,一邊擺出寂寞的眼神小聲說道。

「其實呢……我從丈夫那裏拿到的朝顔花,幷不是深淵哦。深淵又是另一個品種,在我丈夫還活著
的時候是沒有這個品種的……但是,在孫子還小的時候,我們一邊一起看著庭院裏綻放的深淵,一
邊『和這個同樣顔色的朝顔花,我和你爺爺一起見到過哦』這樣說著朝顔市場的事情……那個孩
子,還錯以爲我丈夫送給我的朝顔花是深淵呢……」

——這是爺爺和奶奶的,充滿回憶的花朵呢。深淵,是叫做這名字吧。這兩個字怎麼寫呢?教教我
吧,奶奶。

一直以來都很害怕我,經常因爲自卑而蜷縮身子的孫子,很少見的,對著我笑了起來。

「所以,無意間就回答道『是哦』」

在地上寫出了『深淵』兩個字讓孫子看。

孫子一下子把臉靠近地面,自己也用小樹枝寫著『深淵』。因爲對小孩子來說這兩個字非常難,所
以一直不停地扭著頭觀察,非常的努力。

「……那孩子,一定對一朱說了這件事情吧。那麼久遠的事情,那個孩子居然還能記得啊……」

織女用又哭又笑的表情,小聲說著。

『深淵』,幷不是和丈夫充滿回憶的花朵,而是和孫子充滿回憶的花朵。

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卻像外人一樣疏遠著。到最後和妻子一起合謀,用毒茶來謀害自己的孫
子——。

和那樣的孫子之間,也存在著那麼溫暖的是光。

織女是回憶起來那些事情了吧。

所以,在一朱寫完那個字的給織女看的時候,織女露出充滿憐愛又悲傷的表情,微笑著看著那副字
的吧。

「我的生命什麼時候結束都可以。我是這麼想的……」

向著就這樣看著庭院,斷斷續續地講著話的織女,朝衣緊張地動了一下肩膀。

織女慢慢的把視綫向著是光他們的方向轉過來,露出雖然寂寞但是非常清爽的眼神微笑著。

「但是,我的旅行還在途中吧。在那之後還有未來不是嗎?我想把這個庭院也好,和孫子之間的關
系也好,全部從一開始重新來過。」

好像那是非常有價值去做的事情一樣,織女的表情變得又堅强又明朗,變得朝氣蓬勃。

光在是光的旁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朝衣也好像放心下來一樣把肩膀放鬆下來。

是光也變得非常開心。

「我要向我的恩人,贈予什麼樣的字才好呢」

因爲織女的這句話,朝衣再一次用力縮進了肩膀。

但是。

「才不需要呢」

是光一臉輕松地說道

「什麼!」

朝衣驚訝地說道

「就算拿到也沒什麼辦法。啊啊,但是這次,婆婆也和我們一起寫字吧,這樣就足夠了」

「這樣啊,眞棒呢」

織女眯起眼睛。

光也和織女一樣,用清澈的眼睛看著是光。就好像早已預測到了是光的回答一樣。

朝衣好像無法接受一樣,扭曲著臉探出身體。

「你在想什麼?如果從織女大人這裏拿到字的話,光就會——」

「光他,並沒有期望著這種事情」

是光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朝衣,這麼說到。

朝衣揚起眉毛,想要盯著是光,但是那個表情很快就消失不見了,變成非常軟弱的表情。

「那……光所希望的,到底是什麼?」

朝衣已經變得什麼都不明白了吧。她用嘶啞的聲音詢問著。

因爲那孱弱的眼神,是光以外的變得溫柔起來。

啊,對了,這家夥,也是女生啊。

溫暖的,柔和的感情,一點一點地從內心深處浮現起來,是光好像握著易碎品一樣握住朝衣的手。

「來吧,我教給你。」

光在旁邊靜靜地微笑著。

「一起走吧,小朝。」
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10:02 PM

第八章

約定

夕陽的余輝將霧靄染成金色的時候。

朝衣換上了方便行動的衣服還有厚底的登山靴,與是光一起來到了爲帝門家所有的山裏。

這裏正是之前朝衣拋下是光不顧的地方。

朝衣不禁擔心起是光會不會也用同樣的做法來報複自己。

不過即便是光不這麼做,朝衣也不會考慮像這樣在夕陽快要西沈的時候和這樣眼神凶惡的男人
獨處。直到昨天爲止。

不久前的自己還那麼地討厭,那麼地憎惡是光,但現在居然老老實實地聽從了他的話。

「那麼,讓我們從槌之子開始找起吧,之後再去釣河童還有和UFO通訊。雪男的話——搞不好
正抱著冰枕頭躲在巢穴裏呢,畢竟是夏天啊,總之也一起找找看好了。」

是光一邊低頭看著日程表的副本一邊用認真的表情說。

(我幹嘛要陪他做那麼蠢的事情啊。)

——你和光約好了的吧!我來代替光實現那個約定。

剛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朝衣恨不得在高樓上把是光推下去。

(明明我是不可能承認這樣的野狗是光的代理人……)

——最開始果然還是要找槌之子呢!

朝衣想起了和光約好了一起去冒險的那個暑假,還有光那神采奕奕的臉龐和明快爽朗的聲音,
這讓朝衣心裏不禁一陣苦悶,慌亂起來。

——在那之後,要去河邊釣河童哦!那就得帶上好多黃瓜才行呢。

——雪男要怎麼度過夏天呢?會不會用冰箱做個冰枕頭,然後呆在家裏睡覺呢?

是光的話裏總有些許地方和光說過的話重疊在一起。

讓人想起光的舉止和表情——。

沐浴在和光一樣熠熠生輝的夕陽中,朝衣的思緒回到了和光邂逅的童年,朝衣的心也慢慢回到
那個時候。

初次見面的時候,朝衣和葵正在自家的庭院裏吹著肥皂泡。成群的泡泡折射太陽的光芒,碎成
七彩的虹。而虹的另一端,一個天使悄然而至。

那是母親先前說過的自己的表弟。

——下午好,我叫光。四歲。

這孩子居然是男的。

朝衣首先爲這事實感到驚訝,因爲他雖然穿著短褲,臉蛋兒卻和女孩子沒什麼兩樣。

——你也要玩嗎?

朝衣一把肥皂泡的吹管遞過去,光就開心地笑了起來。那副表情和天使一樣讓人憐愛。身旁的
葵一直紅著臉凝視著光,待到光疑惑地歪了歪頭,葵就忽地鼓起臉蛋兒把頭轉向一邊。或許是
因爲她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看光看到入迷了吧。

從那天起的每一天,朝衣和葵還有光三人都在一起玩。

每次葵去光的家裏玩的時候,必定會邀請朝衣一塊兒去。明明是她自己想要和光一起玩,卻恥
于承認這一事實,紅著臉拼命地找借口說『我想要跟小朝玩,不過小朝卻要找光一起玩,我沒
辦法才跟來的』。

朝衣膩煩地看著這樣的葵。

明明葵對光的戀心早就暴露無遺了。

不僅是葵,其他的女生也都喜歡上了光,迷上了光。

學藝發表會的時候,光被安排飾演灰姑娘中的王子,于是班上大多數的女孩子都自薦要演灰姑
娘。在大鬧了一番以後,戲劇變成了一個王子和十三個灰姑娘的滑稽劇。

舞會的那個場景也改成十三個灰姑娘圍繞著一個王子跳舞。

朝衣冷冷地看著那群穿得像花兒一樣的,跳著舞的女孩子們,並在心裏下了決心。

自己絕不成爲她們其中一人。

就算所有的女孩子愛上光,自己也絕不會與光相戀。

但是,一直抱有這種想法的自己,說不定還是愛上了光。

——你想做的難道不是光的“最愛”嗎。

是光的指摘,大概是正確的。

那種想要成爲光的最愛——成爲光的戀人的心情藏在心裏的某處。

但是,這樣下去,自己也會變得和那些女孩子一樣。

所以才會裝得冷酷,才會裝成對戀愛毫不在乎的樣子。

每當看到葵因爲光的沾花惹草,變得喜怒無常,變得焦慮消沈。就禁不住數落起葵的愚昧,只
是自己同時也在羨慕著這樣的葵也說不定。

羨慕葵的專情,葵的可愛,葵與光的相戀,葵與光的婚約。

葵鬧著別扭鼓起臉蛋的時候,總會有光溫柔地在一旁哄她開心。

看著這樣的兩人,心裏就會一陣陣刺痛——。

不想知道這樣的事實。

所以才暗自瞧不起那個一個人就什麼都做不到的,不知世事的葵,以取得心中的平衡。

反正自己從小就知道自己不像葵那樣小巧可愛,也不想成爲被別人溺愛被別人守護的女孩子。

于是自己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成爲冒險家。

雖然被聖誕老人背叛了,但是世界上還有好多好多,讓人歡欣雀躍的謎團存在。小時候也一直
想要用自己的雙眼直接去觀察,並親身去調查,弄清那些所有的謎團。

雖然雙親皺著眉頭說自己不像個女孩子,葵也反對說『山裏邊蟲子那麼多。河童也濕漉漉的好
惡心。我還是呆在家裏畫畫好了』,但是光沒有嘲笑這樣的自己,並對自己說了『到了暑假,
一起去找槌之子吧,一起去釣河童吧,一起去和雪男玩吧』。

所以朝衣才在暑假日程表裏寫滿了兩人的約定。

沒錯。朝衣並不期待像童話裏的公主那樣接受王子的幫助,被王子守護。

朝衣期待的是……

「我會陪你陪到最後的!」

忽然身旁傳來了粗魯而又強勁有力的聲音,將朝衣從過去帶回現在。

有著鮮紅頭發的,眼光銳利的少年,浸在同樣鮮紅的夕陽中悶悶地說。整張臉紅到鼻尖,是因爲夕陽,還是因爲害羞呢.

——小朝,一起去吧。

光的話語又一次和是光的話語重疊起來,那清澈純真的聲音像颯颯涼風吹進朝衣的心田。

光的話語——是光的話語——動搖著朝衣的心。

「喂,槌之子生活在哪裏啊。是在草叢中,在樹上還是在洞穴中啊?」

「我怎麼會知道啊」

「事前調查看看啊,優秀生」

「是你忽然把我帶出來的啊!」

「算了,隨便找找看吧」

「隨便找找?你意思是說用那種隨隨便便的心情來實現光的約定嗎?」

「啊啊,真是的。那就認真地找!去找槌之子咯——剛才,那裏好像有什麼東西滑動了一下哦」

「深山老林的,蛇什麼的總會有的吧」

「不。好像是什麼扁扁平平的東西哦。」

「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就找到槌之子嘛。而且那東西本來就是空想出來的,現實中根本不……」

「唔喔!又動了一下哦。而且真的是什麼肚子很扁的東西」

「你真固執啊。槌之子什麼的——」

「你確定沒有的話,先抓到那家夥再說。喂,跑到你那邊去了喲。你快從那邊把它趕過來。」

「我不記得有答應你——喂,等等」

朝衣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跑在崎嶇的山路中。

還好換了一雙鞋。但是仔細想想看,自己到底在幹些什麼啊。朝衣事到如今才爲自己的所作所
爲感到無語。

和是光兩人試著捕捉草叢裏高速移動的生物,卻不小心讓它跑掉了,朝衣覺得有些不甘心。然
後又聽到潺潺的水流聲,于是就慢慢地向那邊走了過去。是光帶來了黃瓜,索性就把黃瓜綁在
撿來的樹枝上,垂在水面上。

「你說,爲什麼河童喜歡吃黃瓜呢」

——吶,小朝,爲什麼河童喜歡黃瓜呢?

「黃瓜是以前奉獻給水神的必需品。所以才會有河童喜歡黃瓜的傳言吧。」

夕陽沒入了地平線,天色也暗了起來。朝衣在河岸邊放下一個手電筒。手電筒那橙黃色的光照
著並排坐著垂釣的朝衣和是光。

「誒誒,你知道的好多啊」

——小朝真聰明啊。

是光那粗野的側臉上不知怎麼著浮現出了光的面容。

每當朝衣在是光身上看到了光的影子,心裏的鼓動就愈發高昂,心情也變得想要哭出來似的苦悶。

這也讓朝衣終于知道了潔癖而又討厭男人的葵之所以喜歡上是光的理由。

是光和光明明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但是他與光又是如此地相近。

他的話語,他的行動,還有他那時而變得柔和的眼神總能喚起光的聲音還有身影。

光的朋友——。

——小朝,我好想交個朋友啊。

光渴望的東西。

——其實,我也想和男孩子們一起玩啊。能和我交朋友的男孩子會是怎樣的呢。

那時候自己對著滿是憧憬眯起了雙眼的光,冷淡地說『像光這樣輕浮不可靠的人,應該交個深
思熟慮的朋友』,而這麼做也只是爲了隱藏自己心中的不滿。

垂著釣絲的水面波光瀲灩,天上的星辰沈入水中。

「喂,擡頭看一看」

是光揚起聲音,然後以最大的限度擡起頭。

受到是光的鼓動,朝衣也仰起頭來。

忽然在朝衣眼前一展開來的是滿天星空!

一齊閃爍著的星辰就好像墨色的黑暗中,競相閃耀的萬千金砂。

天琴座的Vega,星天鵝座的Deneb以及天鷹座的Altair。

啊啊,那就是夏日的大三角。

Vega是織女星。

Altair是牛郎星。

在兩顆星星的中間,是一條由星辰彙集而成的星帶。衆星閃爍,化成宇宙中銀色的潑墨一筆。

「好厲害!那就是銀河嗎」

在身邊,是光興奮起來。

——對了!一起去看銀河吧!小朝!

天空有這麼廣闊嗎。

星星們有過這樣閃耀嗎。

朝衣眼裏的世界仿佛就變回了小時候看到的那樣,滿是讓人雀躍的神秘。

景色震撼了朝衣的心,使得朝衣忘了呼吸。

「我說,一起呼喚外星人吧!」

「你忽然亂說些什麼啊」

「喂!外星人!過來這邊啊!」

「還不住口!被人聽到了怎麼辦」

「反正這裏也只有三個人」

「三個人?」

「不,只有我和齋賀呢」

「你說的……是呢」

「喂!外星人——!一起過來釣河童啦!」

「喊那麼大聲,河童會跑掉的啦」

「唧唧歪歪的,你好啰嗦啊。來來,小朝你也不要害羞啦,大聲喊出來吧。你不是想要聯系外
星人,然後坐上UFO嗎」

「不要叫我小朝!而且要跟外星人聯系的話應該用心靈感應啦」

「那你做做看啊,那個心靈感應」

「不要說得那麼簡單。心靈感應需要精神的統一。身邊有個沒教養的野狗吠來吠去的話,神都
做不到啊」

「我知道了。我閉嘴行了吧。我不會打擾你的,你做做看」

「……」

「喂~~」

「……」

「叫到了嗎?」

「……」

「喂~~~」

「你這人,連閉嘴個三十秒都做不到麼!」

「因爲你一副超嚴肅的表情閉上了眼,是個人都會在意啦」

「不是你叫我用心靈感應呼喚外星人的嗎」

「啊,你有在做啊」

「你——!」

是光在啞口無言的朝衣背上拍了拍。

「很好很好。你終于也來了勁兒。那麼熱心地呼喚的話,搞不好UFO真的會跑出來呢。」

(這厚顔無恥的,誰和你有那麼熟啦)

心裏變得癢癢的,朝衣忽然扭過臉去。

「你……信嗎?外星人,河童還有槌之子什麼的」

是光撅起嘴思索了一番,然後說。

「不久前還是不信的。不過最近開始覺得其實在這世界上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會發生……或者
說,這樣想的話人生會更有趣。所以我相信喲,不管是河童,槌之子還是外星人——還有幽
靈。」

朝衣在是光的話中感到“幽靈”被刻意強調了似的。是光接著用胡謅的口氣說。

「話說,搞不好外星人這種東西本來也是地球人呢!死了之後靈魂飛向宇宙,然後在宇宙中守
望著自己曾經呆過的地方呢」

那麼,光是不是也飛去了宇宙呢。

在這散落著星辰的夜空中,光會不會也在哪兒守望著地球呢。

明明是光的語氣和表情都是這麼的明快,但是朝衣想起光清澈的笑容,幹澀的吐息又咽在了喉
間。

朝衣不想把心情暴露給是光,緊緊地閉上了雙唇然後裝作把注意力集中在釣河童之上。

但可能還是被是光看穿了,因爲在那之後是光也沒向朝衣搭話,而是沈默地看著垂在水面的釣
絲。

是光看起來是那麼地粗魯,那麼地遲鈍,但是卻能如此敏感地理解到對手的心情。這讓朝衣更
是想起了光的事情,讓朝衣更加動搖起來。

(他真的是光的朋友嗎……?)

光常常憧憬的東西。

那是能一起歡樂,能寄予信賴,能相互幫助的友人。

(所以光把我也托付給他了嗎?)

朝衣試著去接受這樣的想法,結果還是感到了厭惡,産生了抗拒。

但是……。
像這樣在山林裏的小河邊,頭頂著夏天的大三角和璀璨的銀河,聆聽著貓頭鷹的歌聲,時而沈
默地垂釣,時而爭吵瑣碎的小事,朝衣並沒有覺得生氣反而有一種奇妙,溫暖的害羞感油然而
生。

(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麼度過的嗎……)

朝衣如此想到。

◇               ◇               ◇

經過了一陣無傷大雅的舌戰,是光悄悄地看了一眼扭過頭去釣著河童的朝衣。她的側臉又是不
甘又是害羞,看得是光的心裏也感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舒適感。

(跟齋賀吵架居然也不會變得生氣了)

不僅如此,自己居然還覺得和她在這樣的夜裏垂釣,爭執著一些小事挺新鮮,挺有趣的。

朝衣是個不僅不怕夜晚的森林,還能挺直腰杆釣河童的勇氣過人的女人。

是個呆在身邊就覺得安心的,值得依靠的女人。

是個絕不示弱的女人。

是個聰明的女人。

是個眼神凜冽的女人。

朝衣的優點,是光逐個發覺到了。

(這就是真正的“小朝”嗎)

光抱著膝蓋,坐在朝衣的另一邊,然後用開心的眼神看著是光和朝衣兩人。

是光用眼神向光詢問。

光則用溫暖柔和的眼光回答。

沒錯哦。

小朝就是這麼好的人。

◇               ◇               ◇

依然黑暗的夜空,漸漸染上了深藍色。

在星辰地光輝漸漸地淡入這天空中的時候,是光站了起來

「小朝,跟我來。給你看看光給你留下的訊息。」

「不要叫我小朝——」

朝衣的話未說完,是光就已經走得老遠了。

「喂,快點。不然的話就看不到了哦!」

是光喊道。

「……」

(這樣粗魯的人居然會是光的朋友,肯定是哪裏弄錯了。而且光的訊息是什麼時候留下的?肯
定只是是光信口開河罷了。)

朝衣一邊如此般在心裏數落著是光,一邊拼命地追著是光的身影。

是光打著手電筒,走在依然昏暗的森林中。撥開草木,輕快地邁著前進的腳步。

明明他是第一次來到帝門家的山裏,爲什麼能毫無躊躇地前進呢。

朝衣忿忿不平地走在是光身邊,哼了一聲然後抱起手讓雙肩聳立起來。

是光看了一眼朝衣,臉上浮現出頑皮的神采。

「幹嘛啦」

朝衣瞪了他一眼,他就變得尷尬起來。

「不幹嘛」

「有想說的事情就直接說啊」

「我說了,你又會生氣」

「你在想什麼讓我生氣的事情嗎!」

「你看,我不說你也生氣了」

是光一邊快步前行著,一邊抱怨著朝衣的麻煩的性格。

然後又突兀地說道。

「我想說你那紅著臉喘著氣的樣子,就像個小鬼頭一樣」

「什麼——!」

朝衣的臉燒得通紅,正要回嗆是光的時候。

「太好了,趕上了。」

是光揚起了明快的聲音。

撥開草木覆蓋而成的落簾,就好像來到了未曾到過的天際。頭上那片依然淡薄的黑幕,正漸漸
染上黎明的色彩。眼前鋪展開來的,是一條條蜿蜒的小道,一片片朝顔花的花田。

朝顔花舒展著綠色的花葉,用藤莖爬滿了周遭的樹木。緊閉的細小花蕾也正緊張地等待著清晨
的降臨。

然後,慢慢地——。

慢慢地,在這黑暗的世界中,在這走向黎明的世界中,一點一點,松開彎折緊閉的花瓣。大
張。盛開!

——朝顔花的花蕾,馬上就要開放了喲。

光彎折膝蓋,雙手托起腦袋,好不厭倦地看著朝衣爲了完成暑假觀察日記而買來的朝顔花。兩人訂下了花一開就一起去尋找槌之子,去尋找河童的約定。

——朝顔花開的時候,就是我們的冒險的開始哦。

約定好了去看朝顔花開的那一天,光被關在學校的儲物室裏,沒能來到朝衣的家。

——小朝,對不起。朝顔花都枯萎了。

滿身是傷的光。

寂寞地笑著的光。

弱小無力的光。

不能哭的光。

出生不被祝福的光。

從那時候起,朝衣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光。

和光訂下了自己絕不會哭泣的約定,並在心裏起誓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光。

朝衣就這麼忘了最初的約定,只把最後的約定牢記在心裏,慢慢成長。

——要是光不哭的話,我也不會哭。

光生前背負的“業”很沈。身爲孩子的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也很少。但是至少想要和光一起承擔
那份苦痛,所以訂下了不哭的誓言。

(光……我本想成爲你的親友,成爲最理解你的人,去守護你的心。你不是什麼不能出生的孩
子。我再也不讓任何人對你這麼說。你的高潔,你的悲傷,你的苦痛,只有我知道。這就是我
的想法,所以——我絕不會與你相戀。)

就這樣,朝衣爲了光舍棄了夢想,訂下高遠的目標,約束著自己。甚至連女兒身都被自己否定
了。

但是,光卻一直記著和朝衣訂下的最初的約定,那個被朝衣給忘掉了的約定。

朝衣從心底裏珍愛著光,還有和光的約定。

光也是如此!

自己的思念不是直行道。

朝顔花緩緩地綻放著絲絹一樣柔軟的,圓圓的花瓣。

豔麗的青色。高貴的紫色。清涼的天空的色彩。

還有可愛的粉色。

許許多多的花蕾,在這清晨涼快的空氣中,經過了漫長的歲月,現在終于在朝衣的面前綻放開
來。

一個馥郁香甜的聲音悄悄地在震撼得忘了呼吸的朝衣的耳邊響起。

——朝顔花開的時候,就是我們的冒險的開始哦。

幼年的光的聲音。

還有成長後的光的聲音,重合在一起,融合在一起。

——來,這就是我們的“開始”哦,小朝。

——朝顔花開了,我們就去找槌之子吧!去釣河童吧!去和外星人通訊吧!

——已經可以了喲,小朝。我們的約定由我的朋友替我實現了呢。所以啊,小朝,去迎接新的
開始吧。

慢慢消失的星辰。漸漸明亮起來的世界。

遙在遠方的光的笑容。

生氣勃勃的朝顔花們,等著明亮的清晨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在它們的身邊,一個頭發赤紅,眼神銳利的少年,貓著腰緊閉著嘴一副嚴肅的表情站著。

光的友人。

向自己傳達了光的心。

告訴了自己,朝衣舍去的夢想被光拾起,抱在懷裏,守護在心中。

——謝謝你陪我走到了今天。我先走了,小朝你自由了。

——去小朝你想去的地方吧!

——去進行許多的冒險!

——小朝的未來要爲小朝活著!

——那就是我的願望。

過了一會兒,耀眼的陽光照射在朝衣身上。回過神來的時候,臉上傳來了一縷溫暖。

那是從訂下不哭的誓言之後的第一次落淚。

耀眼,陽光是這麼的耀眼。而朝顔花們卻是那麼的朦朧,是光的臉龐也是那麼地朦朧。

隨著淌下的淚水,心裏的尖銳的傷痛感,粘稠的罪惡感也都一並流逝了。或許光還記得朝衣小
時候說過男孩子和女孩子不能成爲朋友那件事吧。

那時候光天真無邪的說『我和小朝能成爲朋友就好了』,自己卻嚇了一跳脫口說了不行。

其實朝衣心裏滿是期待,多得都快要炸開胸膛。

或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朝衣在位于與光最近的位置上,畫下了一條絕對不可逾越的線。

而光想要的說不定正是一個和他之間沒有界線,能夠相互傾述,在困惑的時候能夠一起前行的
友人。

對象的性別並無所謂。

沒錯,就像是光這樣。

「是你……作爲光的友人,替光向我傳達了訊息呢」

朝衣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啊,沒錯」

是光則用認真的表情回答說。

「謝謝你」

朝衣低聲說出了這句話,然後好像有些動搖似的移開了視線。

既粗魯,又沒教養……但是心地卻十分善良,擁有一顆堅強的心。這樣的他正是光的友人……
替光傳達了心聲的代理人。

被他帶到這山林裏來,雖然沒有找到河童還有槌之子,但是卻遇見了很多不同的東西。

遇到了那一天的光。

還遇到了那一天的自己。

也終于能看到朝顔花開的樣子了。

童年時候的光在漸漸變得晴朗的天空的另一邊開心的笑著。

光死了之後,在朝衣腦海裏浮現出的光的身影,總是一臉絕望的蒼白,痛苦而又悲傷。每當朝
衣想要爲光做些什麼的時候,光的表情就變得更加悲傷起來。

現在,在朝衣的心裏,幼年的光——成長之後的光終于能對自己笑出來了。

——他就是我的朋友哦,小朝。

最後,朝衣大大地吸了一口清晨清澈冰涼的空氣,在心中迎來了年幼的自己。朝衣向死去的光道別。

「再見了,光」

◇               ◇               ◇

是光,小朝可是我的“保護神”喲。

你說我讓女人做自己的“保護神”太沒出息了?別那麼冷酷地說我嘛。

在你的心底,應該也有一個內心堅強,神聖的存在才對。

小時候,我被男孩子們排斥在外,一個朋友都沒交到。我也時常被好奇的,冷淡的目光盯著
看。但是,能有小朝和葵小姐呆在我的身邊,無疑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只有這件事,讓我向神
明道謝百萬回也不爲過。

感謝神明讓小朝做了我的表姐。

感謝神明讓小朝和葵小姐交情那麼的好。

感謝神明讓她們兩人接受了我。

無論是哪一件事,都是美麗的偶然啊。

要是我只遇上小朝和葵小姐這兩個女孩子,我可能也不會被稱爲後宮王子吧,也可能會一直就
這麼幸福地活下去吧。

和未婚妻的葵,還有嚴厲卻值得信賴的表姐——小朝,就這麼三人快樂地度過一天又一天。

我只顧及我自己?不要那麼生氣地瞪我嘛。我也知道這是個一廂情願的夢想罷了。

但是,小朝想要的可能就是這樣也說不定……。

要不是這樣,小朝就不會一邊看輕葵小姐,一邊呆在身邊守護她了。

小朝十分的笨拙,想要對誰好就一定要找出理由。

所以我想啊,小朝之所以不會與我相戀肯定也是爲了保持三人的關系吧。

我和小朝之間除了親密也有著緊張的關系。

我們是彼此的“珍寶”,但是我和小朝也都爲了不讓這關系變得過于甜蜜而一直嚴格地自制
著。

在那不可逾越的界線的兩邊,我們永遠地相視著,確認著彼此的存在還有靈魂。

但是,不管我們多麼了解彼此,也絕對不會跨過那條線相擁在一起。

就這樣,小朝保持著和我的距離,守護著我。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比戀人更爲深厚的羈
絆。

就算我死了之後,小朝也依然如此。

犧牲自己的未來,想要站在帝門家的低端以此守護我的秘密。

明明知道會那是多麼的痛苦,多麼沈重的負擔,小朝還是承接了下來。這也都是爲了替我贖
罪。

小朝堅強,聰明而又頑固,一根筋。想要改變小朝的想法大概不可能吧。

但是啊,是光。

看到你和小朝的爭吵,我就在想,是你的話說不定就能夠動搖小朝固執的想法。並對此抱有很
大的期望。

不屈從于小朝,而是從正面與小朝卡爭的男孩子,你是第一人。

是你寫下的文字動搖了小朝,織女小姐——兩個“朝顔姬”的心。讓她們得以走上了嶄新的道
路。

是你把兩個朝顔姬從“過去”的牢籠中,拯救了出來。

那個時候,我也是心亂如麻,讓你看到了丟臉的一面,也正是你的叱責才讓我清醒了。

這樣看來,你颯爽地同時救出了三個人呢。

我人生中的第二個幸運,就是和你交了朋友。

看到你寫下的文字,我也意識到了我的旅途還在繼續,而我也還在途中。

這個地球,也只是旅途中的一站。

所以,在完成了所有應該完成的事情以後,我也會去往下一個目的地。

在我離開這個讓人悲傷又讓人憐愛的地球之前,就讓我和你書一同寫下長長的,長長的故事
吧。

我心中的那個秘密。

也請你——我的親友,我的英雄能夠聽一聽。

對,就在不久之後——。
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10:04 PM

後日談

夏季終了之際,我想傳達給你的事

暑假結束前的數日。

被月夜子叫到學園附近的河源參加焰火晚會。

即便是這樣,每個人各自拿著小焰火煙花啦火箭煙花啦便能享受其中的樂趣,還真是簡便
的東西呢。要說起煙花的話,對于通常自己一個人習以爲常地在家玩小焰火煙花啦,老鼠
煙花之類的是光來說,還真是令人興奮不已的計劃呢。

光也、

「我還是第一次去河原放煙花呢。煙花原來不是一個人放著玩的啊。雖然在樓船或者是酒
店頂樓欣賞煙花別有一番風味,但是河原有著一種連帶感呢」

一臉高興的樣子。

因爲月夜子說過如果可以的話把妹妹也帶過來吧,于是是光帶著紫織子和小琉璃到了河原
後,除了身爲日舞研究會的部員的帆夏和美智留以外,連沈默寡言的頭條和情緒異常高漲
的近江雛也在場。

「爲何,你們也在這兒啊」

是光盯著他們問道,板著臉的頭條愈發皺起了眉頭,身旁的雛則探出了腦袋、

「嘛嘛,這樣不是挺好的嘛。還能加深前輩和後輩之間的親睦和羈絆呢」

響亮地說道。

頭條立刻、

「我並不想和你們關系變得更加親密。只是葵過來的話,萬一葵被點燃的煙花濺射出的火
星誤傷到,抑或是因爲老鼠煙花或者火箭煙花而受傷就不好了,我爲此特意過來看看罷
了」

一臉不愉快地說道。

雖然此時想吐槽他還是那副過度保護的樣子啊,不過與之相比、

「葵,會來麼?」

「……啊啊。葵會來的……朝衣也會來」

「小朝也來!?」

就在是光和光的臉上同時浮現出驚訝的表情之際、

「歡迎,葵小姐,朝衣小姐。兩位能如約而來真是太好了」

在笑嘻嘻的月夜子面前站著表情僵硬的葵和臉色嚴厲的朝衣。

「煙……煙花,我只是想放煙花罷了」

葵扭扭捏捏地回答道,朝衣也將冰冷的視線投到了月夜子身上、

「我只是過來監督你們,爲了不讓你們置身險境罷了」

同時口是心非地說道。

月夜子露出了嬌豔的笑容。

「是嘛。不過,能回應我的邀請我真的很高興。兩位可要玩得盡興啊」

朝衣將眼神移到一邊,葵也轉過頭去露出一副困擾還是生氣的微妙的表情,雙唇緊閉。

無論是朝衣還是葵,都不看對方就這樣離開了。

不過,在那之後——點煙花用的蠟燭因爲風的緣故被吹滅了,葵想要用打火機重新點燃卻
一直沒有成功,朝衣走到了葵身邊、

「像那樣對著風只用手指擋一擋的話,就算過了10年你也點不著的喲。給我」

葵“啪”地一下轉過頭,看見了朝衣便“唰”地挺直了自己腰板,眼神中漸露出強勢的眼
神、

「這種事情我自己能做。把打火機給我」

鄭重地說道,同時伸出了手。

朝衣仍然用冰冷的視線盯著葵,沈默了一段時間後、

「……不是靠摸的,而是用力劃下去才會點著喲」

抑制著自己的情感的同時,將打火機放到葵的手中。

葵瞪大了眼睛,隨後露出一副欲哭的表情,然後又咬著唇默默不語。接著,認真地看著手
中的打火機、

「……」

用指尖劃了好多次,終于將火點著了。

葵松開了雙唇,表情也隨之放松了下來。

朝衣平靜地在一旁看著這樣的葵。

葵將蠟燭點燃後,擡起頭提心吊膽地看著朝衣這邊。

四目相對後,兩人的表情都顯得有些尷尬,又將視線移開,生硬地離開了。

不過——葵又轉身朝向朝衣這邊。

緊接著,朝衣直直地看著葵的樣子,是光和光都在一旁仔細地觀察著。

「小朝和葵小姐,說不定回不到以前的那種關系了呢。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一定
能形成新的、比以前更好的關系吧」

在滿載皎潔的月光的河原,光沐浴在澄澈的月光下,眼神柔和地斷言道。

是光也爽快地說道。

「青梅竹馬的你都這麼說了,肯定會變成那樣的吧」

吹拂著草坪的和風,仍然殘留著夏日的余韻,有些黏膩,有些溫暖。

兩手各持著煙花的雛正黏著面無表情地看著線香煙花的朝衣。

月夜子露出親切的笑容向葵搭話,葵表現地有些困擾有些猶豫,同時在幫著一起擺弄煙花。

頭條盯著紫織子懷中抱著的名爲小琉璃的貓,正想伸手摸它小琉璃便逃走了,頭條感到有
些憮然。

是光看到帆夏在河邊玩著煙花,便走了過去。

帆夏察覺到是光向自己走來,裝出一副感覺周圍有什麼動靜一般不停地環注著四周,不過
僅是光過來的那個方向,帆夏胡亂地掃了一眼。

是光往前邁了一步,帆夏便向後退了一點。

是光又邁了一步,帆夏又移開視線,偷偷地往後挪了一些。

(真是的,在磨蹭什麼啊)

是光突然大步向前,一口氣縮短了和帆夏指甲的距離,“啪”地一把抓住帆夏的手腕,看
著她。

是光擺出一副不准備放手的樣子,在帆夏開口前搶先說道。

「前段時間,能和你商量真是謝謝你了。幫了我好多忙呢。不僅僅是前段時間,是一直!
該說是總給式部添麻煩呢,還是說自己每次和式部聊過之後,就能看清之前沒看清的東西
呢!」

帆夏漲紅著臉凝視著是光。

是光強忍著內心的羞恥,認真地告白道。

「然後——我,可能有些任性,我討厭和你保持距離。每次避開你,我就像食物中毒一般
胃各種難受——」

「那,那個」

「這到底是怎樣的感情我也搞不太懂,即便你問我能不能喜歡上我,我現在也答不上來,
不過我一定會給出答案的!所,所以,能呆在你身邊麼」

臉好燙。

緊握著帆夏手腕的手,也燙的好像快要化了一般。

不過,是光覺得無論多麼害臊,無論多麼難堪,自己盡力思考後得出的毫不虛僞的這份心
情,如今必須得好好地傳達給帆夏才行。

帆夏另一只手上的煙花散出了最後的火光,慢慢地燃燒隨後變成了灰,掉落在腳邊。

擡著頭望著是光,又是一臉吃驚的神情、

「嗚,嗯」

點著頭。

接著低下頭害羞地嘀咕道。

「我等你」

聽到了這甜意滿載的回答後,是光也越發害羞起來,全身發癢,想在地上打滾一般——糾
著臉和帆夏一起點了點頭。

背後的光則非常高興、

「這是你和式部同學最初的約定呢。要是在我還滯留在地球的這段時間裏,能聽到你的答
複就好了」

輕身說道。

此時紫織子突然沖了進來。

「是光哥哥!小紫想放老鼠煙花,想讓它轉著上升,來回橫跳呢」

「太危險了,不行」

「是光哥哥看著的話就行了」

抓著是光的手,將是光從帆夏身邊拉走。

「就算我看著,也不能讓它左右跳來跳去啊」

「那,就普通的線香煙花也行我們一起玩吧」

鼓著兩頰一意孤行的紫織子雙手拖著是光方向的另一頭,站著花裏美智留,吊著眉毛將嬌
小的雙手按在胸前看著是光。

覺得有點沒精神,一眨眼間對方卻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接著、

「小夏」

如同往常一樣“啪嗒啪嗒”地向帆夏那邊跑去。

葵和月夜子在河邊將煙花一齊點燃,紅色青色的煙花在空中綻放,點亮了江面。

于此同時,歡聲笑語的氛圍和夏日的夜空一起高漲起來。

(這裏的話,可看不到夏日大三角和天川呢)

不過,在地球的另一面,星星們如今肯定也和當時在那座山上看到的一樣閃閃發光吧。

紫織子和雛將火箭煙花一一點燃,大鬧了一場。

「喂,別對著人放啊!」

一邊關照著,一邊將視線移向朝衣那邊,看到她正眯著眼看著天空。雖然有些寂寞,但是
背脊還是i一如既往地筆直——表情也是蓬勃向前的。

之後注意到了是光的視線,稍稍撅了撅嘴。

所以是光也一副“剛才,你在想些什麼,我都知道哦”的樣子,將嘴撅了起來。

朝衣將目光移到這邊後,露出了柔和的神情。

接著,又將頭轉向一邊,擺出一副格外險峻的神情向是光的方向靠近。

赤城君,我有事想告訴你」

「什麼事?」

「有關光的」

「光的?」

「對,我想讓身爲光的朋友的你知道一些事情」

對朝衣會說出『光的朋友』著幾個字感到吃驚。不過現在可沒空感動,伴隨著嚴肅的神
情,朝衣繼續著她的話。

「光最愛的人的真實身份。因爲這無法如願的戀情導致光最終——」

——對光來說,有僅此一位,不能將她擁入懷中的人。

回想起夕雨的話,是光屏住了呼吸。

「等一下」

身旁傳來了平靜的聲音。

光一臉鐵青,神情堅定地看著是光他們。

「那個,還是讓我來說吧」

◇               ◇               ◇

「我說,三之宮啊。光的“最愛”並不是葵小姐吧」

頭頂的月亮發出妖豔的光芒。

別墅的陽台上,出神地眺望著並不太清晰的滿天的繁星,一朱靠著扶手,同時在和變色龍
交談著。

「完全被騙了呢。實在是……意料之外呢」

吹拂的夜風中,一邊擺弄著黑色長發和緋色連衣裙的裙邊,一邊微張紅唇。

「哼哼,你信麼?三之宮?光的最愛,其實是光的——」

◇               ◇               ◇

我曾試圖憎恨。

我曾試圖輕蔑。

但是,我並沒有辦到。

從你開口對我說的第一句美麗的語言的那個瞬間開始,就已經無法改變你是我的“最愛”這一事實了。

對,我的最愛是你,永遠都是你。

不過光啊、

你的最愛是——。
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10:05 PM

頭條俊吾和右楯月夜子 看見了!

(這,這只貓!不是夕雨飼養的那只嘛——)

這只全身雪白的貓正被一名稱呼赤城是光爲『哥哥』的少女抱在懷中,俊吾彎著腰突出下
顎,吃驚地望著它。

冷靜的琉璃色的雙眼,和一身雪白的毛發。

沒錯。這就是奏井夕雨將之取名爲小琉璃並和自己一起生活的那只貓。

一想起夕雨身赴澳大利亞,便明白了爲何這只貓會出現在是光家中。

自己被夢幻般潔淨的花朵般的夕雨所吸引,身在幕後仍不斷給予夕雨幫助,對這樣的俊吾
來說,小琉璃便成爲了夕雨的象征。

和葵溺愛的純波斯種的圓臉肥身的貓相比,畢竟是被光撿回來的,雖然不知有沒有殺意,
但是這只氣質高貴的小琉璃卻讓自己的胸口響起了轟鳴。

「……能讓我抱一抱麼」

謹慎地問了一句後,抱著貓的少女——若木紫織子則用一種看loli控潛行犯的眼神盯著俊
吾,後退了一步。

察覺自己的話遭到了曲解,俊吾馬上又、

「不不,我是指你手上的貓」

更正了遞來,並將手指著紫織子胸前的小琉璃。

不過,那只手剛伸出來,小琉璃便從紫織子的胸口前一躍而下,鑽進了草叢中。

「等一下,小琉璃」

紫織子也追著小琉璃離開了。

在那之前,紫織子將身子轉向了俊吾的方向、

「小琉璃說她討厭你」

特地轉告完這句話再離開的。

此時的俊吾便更加消沈起來。

(是因爲伸手的緣故麼,還是因爲太突然的緣故呢。還是說應該循序漸進慢慢地來呢。還
是說對方是是光的話,小琉璃就願意給他抱呢)

一個人想了一會兒後、

「又緊皺著眉頭一臉苦惱相啊」

月夜子用戲謔的眼神站在那兒看著他。

今天的月夜子將頭發全部盤在頭上,露出了白皙的頭頸,身上穿著露肩的較短的連衣裙,
光著腳拖著涼鞋,真是一副既煽情又嬌豔的打扮。

「雖然朝衣小姐也是這個樣子,不過俊吾君這個樣子還真不像是個高中生呢。應該說是缺
乏年輕人的活力吧。要是有事情煩惱的話,要不要找我談談啊?」

雙唇綻放出和頭發一樣紅色,可能是因爲塗了口紅的緣故吧。還是因爲唇彩的緣故呢,在
月光下閃爍著妖豔的光彩。

「不用了。要是欠了右楯家女人的人情的話,以後可是很難辦的啊」

「你還真敢對女性說出這種話呢。所以說你這樣是交不到女朋友的哦」

「別多管閑事了。況且,並不是交不到,而是不想交罷了。現在還有別的要事要做」

月夜子又露出了狡猾的微笑。

「這樣啊。不過,明明你很討厭我,卻仍然幫我引出了朝衣小姐和葵小姐,這點我可是很
感謝你呢。要不是我先開口的話,我想我們兩人永遠不會有交集的吧」

眼神平緩下來,用開朗的口氣說道、

「謝謝你,俊吾君」

緩緩地將頭低下,舉止優雅大方。

俊吾繼續一言不發、

「葵……我不想看到葵傷心的樣子。我充其量也只不過是爲了自己,才配合你的計劃罷
了。你竟然會說去撮合朝衣和葵吧什麼的,我還真是沒想到呢」

月夜子裝出了一副成熟的樣子、

「因爲我的緣故,朝衣小姐的心情被葵小姐知道了,這是我的道歉方式嘛。況且,朝衣小
姐和葵小姐,兩個人我都很中意。雖然兩人之中——特別是葵小姐,非常討厭我就是了」

「那是當然」

俊吾嚴肅地斷言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啊」

開朗地笑了笑。

這重新綻放的開朗的笑容,不可思議的是,裏面完全沒有之前的那份厭惡之情。

和光的醜聞,將葵卷入其中的暑假前的那場騷動,這都是不可原諒的。不過今夜,看在可
愛的葵小姐的份上就暫時停戰吧。

「葵小姐和朝衣小姐……雖說能重歸于好真是太好了,可是……」

(……啊啊)

不出聲地表示認同。朝著葵的方向看去、

「額」

不禁將眉毛吊了起來。

葵正以思慕和悲傷的表情在盯著一個方向看著。視線的另一端站著的是赤城是光,是光正
在和同班同學式部帆夏手牽著手,彼此害羞地低著頭。

葵看在眼裏,雙瞳好像變得更爲沈痛,至今爲止從未感受到的葵身上的別樣的成熟女性氣
質,如今從表情上慢慢展現了出來。

「嗚嗚嗚……」

月夜子在暗自私語的頭條身邊、

「啊呀」

以外地感歎了一句。

朝那邊看去,這次則是朝衣懷著炙熱的視線看著是光那邊。

好像是自己在自問自答一般,神情越來越嚴厲起來,少女般困惑和專一的眼神盡顯無疑。
雖然是晚上看的不是特別清楚,說不定現在朝衣的雙頰也微微染上了些許紅色呢。

朝衣張開了妖媚的雙唇。

這是從未看見過的,朝衣“女性化”的一面呢。

她的對面竟然是,那個赤城是光!

(朝衣……你也變成這樣了麼)

俊吾不禁抱頭。
此外就連是光所在班級的班長花裏美智留也緊捂著雙手捂在胸前,沈痛地盯著是光的方向
看著。那名少女在這個夏天突然形象大變,其中的原因也是不言而喻的吧。

爲何大家、都對、這個男人!

不,赤城是光曾經救過了夕雨和月夜子,這次依靠書法上的造詣幫助朝衣也是成果顯著。
由于那件事俊吾並沒有什麼大動作,但是聽聞了是光在五之宮的宅府內的所作所爲,真是
既焦慮又不甘心呢——。

紫織子則、

「哥哥!」

朝著是光的方向跑去,如孩童般的舉動握著是光的手,強行從帆夏面前將是光拉開。

(就連那種幼女小學生也——)

越發無語起來,怒氣湧上心頭,不禁朝著是光的方向瞪了一眼,和近江雛的眼神對上了。

雛則馬上卸下了之前緊繃的胖乎乎的兩頰,從心底高興地微笑著。

時至今日雖然放心了,但是一想起不能公開承認的惹人憐愛的妹妹,心裏便有一股沒出息
的慚愧之情湧上心頭,越發皺緊了眉頭。。

觀察著朝衣的月夜子深切地喃喃自語起來。

「這樣一來,朝衣小姐和葵小姐不太可能馬上重歸于好了呢……。赤城君那毫無自覺可言
的性格,還真是罪過啊」

真是如月夜子所言,果然那家夥也是·光的同類,是打算從不良王轉型成後宮王嘛。不知何
時緊鎖著眉頭的俊吾的腳邊,有一只白色的貓蹲在那裏,是不是用自己冷靜的眼神擡起頭
偷瞄了俊吾兩眼,伸出如紫色花瓣般鮮豔的舌頭舔著自己的毛。
作者: gctr52b    時間: 2013-3-8 10:06 PM

本帖最後由 gctr52b 於 2013-3-8 10:07 PM 編輯

後記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的時候……6』和預告的一樣,這次的主角是小朝。成爲模型的朝顔的齋院和源氏君是堂姐弟關系,從小就一直被源氏君追求卻又獨身主義的大小姐。由于自己高貴的身份明明可以成爲正房,卻因爲自己不想變成六條禦息所一般于是拒絕了,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呢,還是一個疑心很重的人呢,在揣測人物性格的時候覺得很有趣。
朝衣這一人物一開始的設定是和月夜子性格相近,是是光的協助者,排行第二的女主。但是在情節推動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變成了敵方角色了……。緊接著她的性格也越來越尖酸冷酷起來。之前貌似察覺到了自己對是光的心情而空轉了一段時間。


『光在地球』算上這卷劇情已經過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希望大家能陪我走下去。
在這本書發售的12月,『“葵”光還在地球的時候……』第二卷的漫畫本也要發售了。封面非常漂亮很帥氣的呢!是帆夏喲!本編這邊由于標題的緣故,因爲遲遲不見和是光走的最近的帆夏刊登在封面上,當我看見樣稿的瞬間,真是太激動了。雖然事到如今才刊登,但是憑借著fami通文庫的HP和銷售關系,會盡量多描繪一些帆夏的圖,我這邊也有穿著和服的,身穿體操服一躍而起的圖片,竹岡老師也在努力,有朝一日,希望能遇到美人度大幅上升的帆夏。


下卷的『光在地球7』是“空蟬”。從初定計劃開始就覺得這卷非寫不可,想到自己終于寫到這裏了啊的時候真是無限感慨啊。這卷將揭示是光內心的巨大變化。
雖然發售時間和往常一樣預定在春天發售,在此之前會發售『女裝家教』第三卷。我會一邊寫聖羅一邊努力的,希望大家能賞臉看看。那麼,我們相約春天吧!
2012年11月3日 野村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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