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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陶樂思 -【幸福才是王道之三】網住稀有小狐狸 [打印本頁]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4:38 PM     標題: 陶樂思 -【幸福才是王道之三】網住稀有小狐狸

本帖最後由 carolinecc 於 2012-7-17 05:1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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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理智冷靜的呂萩妍擅長數字管理,從小就是最佳總務。
原本是為了催收費用而盯上同班同學孔穆先,
誰知卻意外發現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本性善良的她,一時心軟幫了個小忙,
結果這傢伙竟陰魂不散的纏了她十幾年,
兩人甚至還同住一個屋簷下,成為室友?!
因為工作因素,孔穆先常年在外奔波,
每當看到美麗風景,或是好吃好玩的,都會想到她,
可惜呂萩妍不習慣趴趴走,只喜歡安穩的生活,
所以他藉口需要有人看顧房子,拐她來當室友!
他喜歡她個性直接、說話不拐彎,跟她相處很自在,
在外拍片的時候,還會想念她老媽子似的叨唸…
他心裡很清楚,這樣的感覺已經不只是好朋友了。

【出版日期】2011/05/03
【出版社名稱】果樹出版社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913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4:46 PM

楔子

  亞太影展是一年一度的電影盛會,許許多多的電影人都在這一天從各地飛來參與這場電影嘉年華會,能在影展上抱得獎項,不只是能力與努力的證明,更是在專業領域上的驕傲。

  冗長的典禮上,每一個獎項的頒發都是高潮,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情況越趨明顯。

  台上,主持人妙語如珠的掌控著流程,頒獎人輪流宣佈得獎名單,此刻,一名攝影師出身的知名導演與當紅女演員正為最佳攝影獎引言,隨即屏幕上播放出入圍名單及影片……

  「孔穆先,我有預感,待會兒宣佈的一定是這個名字。」旁座的導演側身低語,看好自己的工作伙伴。

  「阿穆,攝影獎的賭盤我可是賭你中啊!」後座的劇組工作人員拍拍孔穆先肩膀,以」行動」支持工作伙伴。

  「不太可能啦,能提名入圍我已經很高興了。」主角孔穆先莞爾搖頭,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他想都不敢想。

  不是他要妄自菲薄,更不是假裝謙遜,而是其它的入圍者全是這行裡的前輩,甚至有的還是得獎連連的個中強手,能夠和他們一起入圍已是光榮,他壓根兒不認為自己會脫穎而出。

  不過說歸說,想歸想,耳朵卻還是豎得長長,聆聽影片結束後,頒獎人的宣佈——

  「本屆亞太影展最佳攝影獎,得獎的是……孔穆先。」

  「Yes!」伙伴們歡呼,掌聲如雷響起。

  孔穆先愣住,不確定聽到了什麼,肩膀不知被哪些人又推又拍,他才慢半拍地起身,一臉怔忡茫然,被動地接受附近伙伴、熟人的握手、擁抱,然後才如夢初醒地稍微反應過來,加快步伐上台,接受頒獎。

  三十一歲的他,從年少時接觸靜態攝影開始,逐步踏入拍攝電影的領域,算起來資歷半新不舊,卻也默默耕耘了幾年,蒙貴人扶助,拍了十多部電影,嘗試不同風格,找到個人特色,如今,終於認同比批評多,甚至還得到獎項的加持。

  孔穆先人高馬大,五官如上帝刀鑿般粗獷深刻,剃過的落腮胡還是在腮邊留下青髭,他的短髮略長,劉海微垂額頭,上半身穿的是亞曼尼西裝外套加襯衫、領帶,下半身卻是洗舊牛仔褲配皮鞋;可此時他站在台上,比起那些穿著正式西裝或是造型特別的演藝人員,不僅絲毫不遜色,看起來還非常性格。

  「其實,我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會得獎,畢竟名單中有太多值得敬佩的前輩,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要發表得獎感言。」照例發表得獎感言,孔穆先以前心裡曾暗笑那些千篇一律的謝辭,現在才知道很多真是由衷坦言。」不過,既然上台拿了獎,該說的還是要說,謝謝XX電影公司,謝謝導演以及……所有劇組同仁,這是一個很棒的團隊,才能成就這部好看的電影。」

  還要謝謝誰?機會難得,可不能有遺漏啊……

  孔穆先思緒混亂,有好多話想講,卻沒辦法有條不紊地說出來,看著台下模糊的臉孔,腦海中卻浮現某張有著慧黠眼瞳的冷然容顏,不禁笑開。

  「我要謝謝我的啟蒙師父呂東海,還有一個人,認識她是我人生的轉折點,因為她,我才有機會發現我對攝影的興趣——小妍,我得獎了,記得請我吃大餐。」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4:52 PM

第一章

  「哈啾——」冷不防一個大噴嚏,害正在吃西瓜的呂萩妍噴出幾顆西瓜子。

  「啊啊啊……要死了,骯髒鬼!」同事洛克遭受意外攻擊,臉上憑空多了三八痣,嫌惡怪叫。

  「我又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啦!」呂萩妍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趕緊抽來面紙擦拭,揉揉鼻子,順便掩飾。

  「不過來吃你兩片西瓜,就這樣懲罰我哦!」洛克沒好氣地抱怨,拈下臉上的西瓜子。

  呂萩妍是幸福久久婚顧公司的三位老闆之一,也是掌握財務的大總管,小小一間工作室在她瞻前顧後、錙銖必較的看管下成長擴充,到現在已是小有規模的十五人公司。

  開源節流是她的習慣,在她身上看不到不必要的支出與浪費,所以想佔她便宜就好比湯姆克魯斯的代表作——不可能的任務。

  她有一頭烏黑長髮,精緻的五官鑲嵌在瓜子臉上,組合成古典韻味,她戴著無框眼鏡,緩和了鳳眼特有的嫵媚,再加上理智冷靜的個性,散發出的清冷氣質缺乏親切感,熟識的人才知道,她其實有副好心腸。

  「哪哪哪,多分你兩片吃吧!」呂萩妍再抽出一張面紙,歉然地替他擦臉,忽地又覺得眼皮直跳,不禁摘下眼鏡揉眼睛。

  「怎麼啦?」洛克關問。

  「不知道,眼皮忽然一直跳。」眼皮跳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覺得不舒服。

  「呴~~凶兆!」洛克瞠眼指著她。

  「呿,烏鴉嘴!眼皮會跳叫做小肌肉躍動症,大概是眼睛疲累或精神緊繃,才不是什麼凶兆。」呂萩妍用科學說法反駁迷信,啐他是無稽之談。

  「會有這種說法一定有它的道理,別鐵齒,最近最好小心點。」說完,洛克綁架西瓜,回到自個兒座位去。

  橫睨烏鴉嘴一眼,呂萩妍戴回眼鏡,收拾自己的桌面,準備結束午休,桌上電話在此時響起。

  「幸福久久你好。」她拿起話筒接聽。

  「請找呂萩妍。」像大提琴般低低的嗓音敲動她耳膜。

  「孔穆先啊!」一聽那聲音,腦中立即跳出這個人名,確認是熟人,呂萩妍懶洋洋地應聲。

  「呵……算你有良心,馬上認出我聲音。」和她通電話,孔穆先的聲調裡透著愉快。

  「無聊。」呂萩妍撇嘴笑啐。都認識十幾年,怎麼可能認不出他聲音?「幹麼?你現在人又在哪裡拍片了?」他平均一週會打一、兩次電話給她,大多是報平安,分享一些工作甘苦。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興沖沖地問:「你有沒有看亞太影展頒獎典禮的播出?」

  「沒有。」她直言回答。沒事幹麼要看什麼播出?她對看電視沒多大興趣,純粹無聊要打發時間才看。

  「哎!」孔穆先可惜地歎,多希望她能看到他榮耀的那一刻。」不管你有沒有看啦,反正你要請我吃大餐。」

  「奇怪,為什麼我要請你?」偵測到危險,立即啟動防禦機制,呂萩妍反應很大地反駁。

  「我拿到亞太影展的最佳攝影獎呀!」他口吻驕傲,和她分享喜悅。

  「是嗎?不簡單耶,恭喜你啊,孔大攝影師。」笑容躍上眉眼嘴角,呂萩妍替他開心,難得地語調微揚,但聽起來還是溫溫的,感覺不到太大的情緒起伏。

  「就這樣?」他蹙眉,雖然很瞭解她,但沒聽到與自己相同的雀躍,不免有點失望。

  「不然咧?」她裝傻。

  「請我吃大餐。」他討債似地說,不稀罕電影公司的慶功宴,能敲到呂萩妍的竹槓才有更大的滿足感。

  「應該是得獎的人請客吧?」她刻意計較,本來是被敲竹槓的人,反過來要佔他便宜。

  他在電話這頭失笑,忍不住揶揄:「不是吧?半年不見,還學會耍賴了?」

  他們是國中同學,十幾年來一直保持往來,後來更成為室友,只不過雖然同住一個屋簷下,這幾年為了工作在外奔波,兩人還是聚少離多;而且呂萩妍是慢熱個性,又容易因為距離、時間而變冷淡,所以得用源源不絕的熱力和子彈也打不穿的厚臉皮才能夠對付。

  「什麼耍賴?」她繼續裝聽不懂。

  「你忘了三年前的除夕夜,在你台南家裡的飯桌上,當著你爸爸的面說過,我要是抱個金馬獎、金像獎、金什麼獎的回來,就請我吃大餐?」他記得一清二楚,還有人證。「忘了沒關係,呂爸可以作證。」

  居然還搬出老爸這個人證?!呂萩妍沒轍地翻白眼。

  「好啦好啦!」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認了。「沒事把時間地點記得這麼清楚做啥?」

  「欸,能從你身上揩到油多不容易,我當然得牢記在心啊!」光是想像她現在無奈又不甘心的表情,孔穆先就不禁得意地笑。

  心疼即將失血的荷包,呂萩妍撂狠話——

  「揩我的油不要緊,反正你會付出代價的。」通常被人佔了便宜,她一定會找機會用其它方法再把便宜給占回來,而且還要往上添加。

  孔穆先的笑容裡滲進了寵溺。他當然瞭解,而且樂意付出代價,也樂意讓她佔便宜。

  「什麼時候要請客啊?」他故意問得更清楚。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就什麼時候請客。」撐死你!呂萩妍內心低咒,咬牙回答。

  「那就一言為定囉,掰。」達成目的,討債鬼退散。

  悻悻然掛上話筒,呂萩妍忽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洛克那張嘴,還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破財——的確是凶兆啊!

  * *

  呂萩妍和孔穆先的孽緣糾葛了這麼多年,到底是誰欠誰,連她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了。

  他們倆是國中同學,二年級時分配在同一班,可同學了一年多,兩人幾乎沒有互動,直到國三快畢業了才真正有了交集,而產生交集的原因是——

  「錢拿來。」

  坐在面對操場的階梯上,孔穆先睨著冷不防出現在眼前的纖白掌心,回頭將目光移向小手主人,耳朵轟地一熱,只能擺酷掩飾窘赧的心情。

  「好啦,明天給你。」轉回頭,繼續啃麵包,不想和她囉嗦。

  「明天明天,每天都說明天,這謝師宴的錢大家都交了,只剩你一個人。」呂萩妍走下階梯,擋住他眺望操場的視線。

  身為總務股長的呂萩妍對分內職務相當盡責,催討工作做得很認真。

  「不然要怎樣嘛?我現在真的沒有錢。」他不耐地往旁一挪。

  「奇怪捏,明明家境不錯,交個餐費拖拖拉拉的。」呂萩妍推推眼鏡,沒好氣地嘀咕。

  畢業在即,日前大家投票決定要去五星級飯店的自助餐廳辦謝師宴,當時他也是投贊成票的,現在要繳款了卻不乾不脆。

  都第六天了,為了他一個人,影響她收款的效率,天天催促,別說他煩了,她也覺得很煩!

  同學之間有在講,孔穆先的爸爸在大陸工作,是個高階主管,經常不在家;但是他家經濟狀況似乎不錯,有次和同學去逛書局時,同學指著某間公寓的一樓告訴她那是孔穆先的家,從外頭看起來感覺溫馨舒適,圍牆上下擺了整排的盆栽,看得出呂萩妍人對家園的用心維護。

  有個這樣的家庭,她不信他繳不出六百元來,一定是太散了,才會每天都忘記帶。

  孔穆先聽見了她的咕噥,第一次被人這樣討錢,覺得很沒面子,更不好意思說他不想參加謝宴師了,可他又不能百分之百確定明天真的能夠付出錢來……

  囫圇吞棗地解決麵包,他起身,拍拍褲子準備離開這困窘難堪的氛圍。

  「欸,你說明天的哦,不要再忘記了。」見他要閃人了,呂萩妍趕緊拉住他衣擺叮嚀。

  「我盡量啦!」他敷衍地應,拂開她的拉扯。

  「什麼盡量?欸……」她瞠目,還想發難,卻被他甩在身後。

  看著孔穆先吊兒郎當的背影,呂萩妍有種還會被晃點的預感,於是為求保險,當晚她向同學問了孔穆先家的電話號碼——

  「您撥的號碼暫停使用,請查明後再撥。」

  「欸?暫停使用?」呂萩妍疑惑地掛上話筒,隨即又再度打電話向同學確認,號碼沒錯,但重撥後還是相同的狀況。「奇怪了,怎麼會暫停使用?」

  納悶之餘,不知打哪兒湧現一股衝動,她趿著拖鞋,啪啪啪地下樓。

  「八點多了要去哪裡?」家裡經營照相館,呂爸爸通常都在一樓看店,看見女兒牽出自行車,不禁追問。

  「我去同學家拿東西,很快就回來。」說完,她騎上自行車出門去。

  國中學區相同,同學住的地方都不會距離太遠,她記得孔穆先的家在哪裡。

  約莫十分鐘後,呂萩妍來到孔穆先家門前,望著裡頭黑漆漆的屋子,再看看圍牆上下本來生意盎然、此刻卻垂頭喪氣幾乎枯萎的植物盆栽,心中一陣疑惑。

  「沒人住嗎?」她在門口探頭探腦兼東張西望,沒想到孔穆先不在屋子裡,反而從相鄰兩間的小吃店走出來,她想揚聲叫他,卻聽見隨後出來的一名中年婦女在和他說話。

  「小穆啊,你也別怪你媽離家出走,是你爸爸太傷她的心了,居然把大陸的小老婆弄來台灣……唉!」老闆娘和孔穆先的媽媽有點交情,畢竟全職的家庭主婦生活難免無聊,偶爾就和左鄰右舍串串門子,吐吐苦水,所以她知道孔家現在出了狀況,可說著說著,她又覺得不該跟孩子講這些事,隨即轉了話鋒。「啊你爸還是都沒有回來嗎?」

  孔穆先神色黯然,搖了搖頭。

  「阿姨,一直跟你賒帳很不好意思,等我爸或我媽回來,我會請他們拿錢過來跟你結帳。」他覺得羞恥,但才十五歲的他沒有謀生能力,又能如何?

  爸爸養小老婆,媽媽大吵大鬧,爸爸索性不回家,結果媽媽也賭氣離家出走,只剩下他一個人,壓根兒不管他怎麼生活。

  一開始,櫃子的抽屜裡有點零錢,冰箱也還有些剩餘的食物;可十幾天過去,他已經一籌莫展,電話費沒繳被停話無所謂,電費沒繳停電也沒關係,可肚子挨不了餓,一餐可以忍耐,兩餐會很難受,三餐就頭昏眼花了……只好厚著臉皮去跟認識媽媽的麵店賒帳。

  他滿腔的忿忿不平,氣父親為了狐狸精背叛他們的家庭,也氣母親為了報復和賭氣,竟把他一個人拋下……大人不負責任,身為孩子的只有受罪的分。

  這次的事,讓他急速成長,但也對父母、對親情失望,改變他很多想法。

  「好啦,沒關係,你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他們走不了多久的,說不定這兩天就回來了。」老闆娘拍拍他肩膀安慰,見有客人上門,便兀自忙去。

  孔穆先轉身回家,訝然看見一個不該在這裡看見的人。

  「呂萩妍?!」

  「嗨!」不知怎麼面對偷聽別人講話而被發現的窘境,呂萩妍心一慌,眼神閃爍,心虛地不敢對上他眼睛。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是不是聽到老闆娘剛才說的話了?思及此,他神情變得防備。

  「我、我要去書局,碰巧經過看到你。」呂萩妍靈機一動,找到藉口,表現得像是正巧經過這裡。

  他覺得懷疑,用審視匪諜的目光睨看她。「喔?」有這麼巧?該不會是為了向他討錢而跑來吧?

  「呃……你家住這裡哦?」呂萩妍裝傻地問,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勁,要叮嚀他記得明天交錢的話被她吞進了肚子裡。

  「嗯。」他表面雖然應得很酷,但心裡其實也擔心她突然又被討債鬼附身。

  「那個……我先走了。」她尷尬地指指書局方向,連忙踩動踏板騎車離開。「明天學校見。」

  警報解除,孔穆先鬆了一口氣,才走進家門。

  他探頭再看了眼呂萩妍的背影——奇怪,她騎車離開的樣子怎麼像是落荒而逃一樣慌張啊?

  * *

  隔天下午最後一堂課的班會,幹部一一報告,輪到總務股長呂萩妍時,孔穆先下意識低下頭來。

  糗大,她一定會說全班只剩他還沒交錢……

  「謝師宴的費用已經全部收齊,總計是……」呂萩妍站在講台上,看著手中資料報告。

  孔穆先訝然抬頭,他明明還沒交錢,她怎麼會說收齊了?

  他納悶地看著她報告完,走下台,兩人目光短暫交會,然後她坐進位子裡,沒再看他。

  呂萩妍感覺得到孔穆先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耳根子微微發熱,不禁坐得更端正。

  昨晚意外看見他從面店出來那一幕後,麵店老闆娘和他的對話一直在她腦袋裡盤旋。

  難怪他這幾天午餐都啃麵包,原來他家裡出了狀況,而他被父母棄之不顧,想到他連吃個面都要賒帳,她心口悶悶的,於是惻隱之心冒出頭來,她決定用自己存的錢先幫他墊一下。

  她沒先知會孔穆先,是覺得要幫忙他,不見得要說出來,畢竟她不確定面對面坦言的場面會不會讓他覺得尷尬沒面子;不過沒事先說的結果,就是他現在一定覺得一頭霧水。

  「呂萩妍。」毫不意外地,孔穆先在放學時間攔住了她。

  她停住腳步,眼角微揚的清澈瞳眸看向比她還高一個頭的孔穆先。

  「那個謝師宴的錢……」雖然叫住她,但他卻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神情有些侷促。

  「喔,那個我先墊了。」向不熟的男生釋出善意,她也很尷尬。

  「你……怎麼……為什麼?」他支支吾吾,有種她已經知情的感覺。

  「我知道你現在不方便。」她瞅看他,這麼說無疑代表了她昨天已經偷聽到他和人家的對話。

  孔穆先臉色一僵。「你是不是聽到……」

  「不要以為我是無條件幫你墊哦,還我的時候記得加利息。」看出他的尷尬,她連忙換回平時凶巴巴的口氣打斷他的話,還擺出一副斤斤計較的嘴臉,說完,便甩著馬尾下樓去了。

  「欸,呂萩妍,謝謝。」他急忙從樓梯欄桿彎身向她道謝,她回頭看他一眼,牽起嘴角給了他一記微笑,沒說什麼就走了。

  孔穆先之前覺得呂萩妍死要錢很煩,是個一點都不可愛的女生,可此時此刻,他不禁要感謝她守住了他困窘難言的秘密,還默默墊款幫他解困,甚至體貼地沒有多問。

  老實說,她真要問起來,他恐怕會難堪得不知道怎麼開口。

  望著呂萩妍的背影,孔穆先的胸臆間浮現一種不知怎麼形容的感受。

  * *

  週六晚上,呂家的東海照相館來了個訪客。

  「小妍啊,有個男同學來找你,我讓他上樓去哦!」看顧店面的呂東海朝二樓揚聲嚷,隨即對身旁的男孩說:「她在煮飯,廚房在樓梯的右手邊。」

  「我知道了,謝謝呂爸爸。」孔穆先超有禮貌,第一次到女生家,呂爸爸的親切爽朗讓他減少了忐忑。

  呂萩妍納悶地來到樓梯口察看,沒想到竟是孔穆先。

  「你怎麼會來我家?」

  他看向繫著圍裙、拿著鍋鏟的呂萩妍,和在學校古板嚴肅又恰北北的模樣截然不同,多了點親切感,樣子很可愛。

  「我來還錢的。」負債有壓力,不敢面對她、直視她,所以他一拿到父親給的錢就馬上來了。

  「你的狀況……解決了嗎?」她好奇也關心,但問的方式很含蓄。

  孔穆先認為,她其實已經知情,況且也好意幫助了他,所以他想通了,他信任她,不需要對她隱瞞。

  「他們今天下午都回來了。」他淡淡地說。

  「那就好,你平時要自己儲蓄,以後才不會遇到這樣的情形,連吃飯錢都沒有。」她忍不住叮嚀。

  「我知道。」她的叮嚀,他這些天已經自己設想過,但他還是感謝她這話背後的關懷。「不過,以後應該不會再有這樣的突發狀況,因為我爸媽他們已經辦離婚了。」

  呂萩妍一怔。

  他說這話時,嘴角在微笑,語氣卻幽幽的,看得她又心軟同情了。

  「你要恭喜他們,勉強不會幸福,害你也跟著受苦。」早熟的她以自己的見解給他安慰。

  恭喜?這會兒倒是換孔穆先一愣了。

  是啊,他們吵吵鬧鬧快一年了,決定離婚是解脫吧!他也不用三不五時就聽他們爭吵,聽母親抱怨。

  「說的也是。」他釋然地應。

  「啊……燒焦了!」聞到焦香味,呂萩妍跳起來,急奔回廚房關火。

  「看不出你會煮飯。」孔穆先跟在後頭,看見餐桌上已擺了兩道菜,說出剛才就覺得納悶的話。

  她將炒鍋裡的菜脯蛋盛盤。」沒辦法,我爸煮飯實在不好吃。」

  「那你媽呢?」他直覺問,猜想可能也是離婚了。

  「我小五的時候她就生病過世了。」她回答的語調很平,掩下了波動的心情。

  「哦……」問錯話,他尷尬蹙眉,隨即轉移話題,他從口袋掏出千元鈔票。「喏,錢還你。」

  她沒好氣地應:「沒零錢啦!」她正在忙,他還拿千元鈔要她找錢。

  「你不是說要利息嗎?」他是滿懷誠意和謝意的。

  「我又不是高利貸,不用這麼多啦!」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好嗎?她只是說說而已,才沒有要乘人之危。

  「還有飯糰和牛奶。」這幾天早上第三節的下課時間,他的抽屜都會平空多出一顆飯糰和一瓶牛奶,雖然她沒說,但他曉得是她放的。

  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同學愛原來是這麼溫暖!

  呂萩妍瞥看他一眼,接過鈔票,默認了那的確是她做的。

  「那也不用這麼多,你等一下,我找錢給你。」她抹抹手。

  「沒關係啦,不用麻煩了。」那些零錢也不足以表達他對她的感謝。

  「是你說的哦,不拿白不拿。」她收進口袋裡,咧出貓兒偷腥的笑容。

  同班近兩年,現在看見呂萩妍的笑,孔穆先才發現原來她比印象中還可愛得多,為什麼他以前沒發覺?

  見她還要做菜,孔穆先臨時起意,手插口袋,靦腆開口:「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

  呂萩妍轉頭睇看他。「你還沒吃飯就跑來哦?」

  他搖搖頭。「我說要出來吃飯。」家裡那種氣氛,就算媽媽目前還在,也沒有心思煮飯,如果真有煮,他也不想待在家裡吃。

  她沒說話回應,僅是看著他,他也沒再開口,定定迎視她的目光,兩人大眼瞪小眼,交會的視線已傳遞了訊息。

  呂萩妍防備的眼神說著:你想幹麼?

  孔穆先討好的眼神回答:可以吃你煮的飯嗎?

  在這場目光的角力中,呂萩妍因為顧念到他的處境而心軟敗陣。

  「好啦!」她撇嘴鬆口。「不過你要自己去跟我爸說。」

  孔穆先咧出大大的笑容,立刻快步下樓。「呂爸爸,請問我可不可以在你們家吃晚餐……」

  呂萩妍怎麼也沒想到,從此之後,這傢伙便陰魂不散地纏上了她!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4:58 PM

第二章

  擦擦擦、拖拖拖……趁著休假,呂萩妍打掃住家。她有預感,這個家的主人就快要回來了,距離她上次打掃大概要以月為單位計數,所以得趕緊拿出她這個室友的責任感,維持環境整齊清潔。

  其實,要說是孔穆先陰魂不散也不太公平,因為現在是她自願住在他的房子裡。

  孔穆先那個風流的老爸很短命,在孔穆先大一那年和小老婆出遊時發生車禍,雙雙身亡,留下一筆可觀的遺產和保險金讓他繼承。那筆錢讓孔穆先的生活無後顧之憂,得以全心全意地區發展自己的興趣。

  約莫五年前,孔穆先決定在台北貸款置產,她當時因為住處的租約到期要找房子,他開口邀她當室友,還提出不用付房租,只需要負擔水電瓦斯,代價是替他看顧房子,以免生灰塵、長蜘蛛網的好康條件。

  台北物價高,她把大部分積蓄都投資在幸福久久裡,要生活得精打細算,開源不易就得節流有道,所以在那樣的誘惑下,她只猶豫了五秒,就接受了他的提議。

  當然,這是因為她和孔穆先已經熟得不能再熟,而且依照孔穆先的說法,她是他的恩人,所以受人點滴當泉湧以報,那她自然是予人點滴當泉湧回收啦!

  不過,這便宜她也沒白占,他們住的地方舒適整齊,全靠她勞心勞力,一手打理的。

  「呼!臭孔穆先,沒事房子買兩層樓幹麼,累死我了。」用手臂擦汗,伸了個大懶腰,呂萩妍順口就罵那不知人在何處的傢伙,抱怨他房子買太大,打掃起來有夠累。

  結束打掃,她泡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圍著浴巾走出浴室,轉向一旁的臥室大門,一記輕佻的口哨聲卻冷不防地響起。

  「誰?」她嚇得倒抽口氣,揪住胸前浴巾,看向聲音來源處。

  「沒想到我才剛回來,你就請我吃冰淇淋。」孔穆先剛從陽台出入口進屋,腳邊一卡超大行李箱,肩上揹著攝影器材袋,一臉風塵僕僕,笑容爽朗,睿眸因瞧見乍現的春光而格外熠亮。

  呂萩妍呆呆地愣住。

  明明已經傍晚,屋裡沒開燈有點暗,她卻覺得他站的地方亮了起來。他落拓帥氣的模樣很有男人味,那是有了見聞歷練之後才淬煉得出的味道……

  啊,不對,現在不是欣賞他的時候。

  猛然回神,才意識到那雙眼,閃動的光芒太侵略!

  「色狼!」嬌叱一聲,她忙不迭閃進臥室。

  挨了罵,孔穆先的笑容反而擴大,心情很好地把行李箱搬上二樓。

  他買的是樓中樓的格局,出入得經過陽台,二樓是他專屬空間,呂萩妍的房間在一樓,客廳、飯廳、廚房共用。

  他們同居五年,相處愉快,他感謝她願意住進來,因為不論他去了多遠多久回來,知道她一定在,那種歸屬感,才像有一個家。

  不過今天是意外的收穫,這個時間,他以為她在幸福久久,沒想到她會在家,還讓他撞見美人出浴的畫面。

  穿好衣服,呂萩妍來到二樓主臥室門口,看著他整理行李。

  「我的第六感超準,才預感你最近可能會回來,你今天就到了。」

  「承認你想我了吧 ?」孔穆先 勾起嘴角,朝她使媚放電。

  她受不了地翻白眼,形成斷電防護。

  「少拿你把妹那套來應付我,本姑娘免疫。」她把惦掛想念歸咎為牽繫了十幾年的友情使然,不過她才不會承認,因為這傢伙得意的嘴臉會讓她很想巴下去,而他卻又只會在她面前表露這一面。

  「你不想我,但是我都有想你耶!」他拿出一大袋東西,朝她招招手。

  呂萩妍走近,手裡塞進那袋東西,然後脖子被他哥兒們似地用手臂勾住,還沒擦乾的頭髮被揉得像鳥巢一樣亂。

  雖然說是對他免疫,但他當面說想她,還是令她的心跳亂了一下。

  這男人啊,侵略性越來越強,還是得小心防範才行,免得莫名其妙心就被拐走了。

  「孔穆先!你討厭捏,快放手啦!」她抗議掙扎,根本不敵他牛一般的力量,被他欺負夠了才重獲自由,忍不住抱怨:「都幾歲了,還做這種幼稚的舉動,真是長升高不長腦袋的傢伙。」

  孔穆先被嫌棄了還是笑瞇瞇。

  她好香,沐浴乳混合洗髮精又襯著她獨特的體香,遠比任何一個品牌的香水還要令他著迷,這味道他離家多久就想念了多久,所以只能藉著這些她所謂的「幼稚舉動」和她親近。

  「快看看,這些全部都是買給你的。」他催促她看禮物,把一袋東西全倒在床舖上。

  「怎麼那麼多?」琳琅滿目,看得她眼花撩亂,不過綿羊、袋鼠、無尾熊都很清楚代表了何處。「你去了澳洲?」

  「是啊,這屆影展是澳洲主辦,我有拍很多照片,整理好再給你看。」他希望和她分享所有的經歷。

  因為工作的關係,他常去不同的地方,看到美麗風景、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會想到她,只可惜呂萩妍不習慣趴趴走,她喜歡待在同一個地方,安穩地生活 。

  「好啊!」她揚起嘴角。

  雖然孔穆先現在做的是電影拍攝工作,但最初也是從靜物拍攝開始的,算起來,他可是她老爸的愛徒哩!

  「綿羊油、羊毛毯、室內拖、皮手鏈、無尾熊玩偶……這什麼?」她拿起一個袋鼠造型的東西把玩。

  「喔!」他忽然痛呼,臉頰慘遭袋鼠拳擊筆的襲擊。

  「哈哈,這個好玩。」她也被手中東西的效果嚇一跳,隨即大笑。

  呂萩妍是個看起來柔弱文靜,但因為理智過頭而有點酷酷的女生,能夠博得她一笑,孔穆先也覺得開心。

  「打到我,你就高興了。」孔穆先橫睨她,學會操作的呂萩妍很得意地再賞他一拳。

  「你都雜七雜八亂買,浪費錢。」她忍不住叨念他。

  「都是小東西,花不了多少錢。」他撇嘴咕噥,超怕她又唐三藏附身,念起緊箍咒。

  「你沒聽過聚沙成塔嗎?」她睞了他一眼。

  「我看他們買就跟著買,不知不覺就累積這一袋了咩!」他搔搔頭,也覺得像是被制約了,同行伙伴們吆喝要買這個、買那個,他腦袋就會馬上想到,欸,這小妍也用得上、那小妍應該也會喜歡。

  然後就這也來一個,那也來一個,到每個地方都會買要給她的東西,給自己的反而沒幾樣。

  有的工作伙伴以為他這些行徑是疼愛女友的表現,但天知道,他跟小妍從來沒有發展成男女朋友的關係,可他自己很清楚,在他心目中,小妍是比女朋友還要重要的人。

  「這是做什麼用的?」呂萩妍拿起一個約莫掌心大小的棕色皮袋,上頭印著袋鼠標誌。

  「厚,你有眼光,挑這個問。」孔穆先賊溜溜地笑。「這是幸運袋,招財哦,很適合你吧!」他知道她一定會喜歡任何跟招財有關的事物,因為她是守財奴嘛!

  呂萩妍挑挑眉,撇撇嘴,既然是招財兼幸運,那她就收下嘍!

  「這麼不起眼,看不出來哪裡幸運。」還是忍不住嘀咕。

  「不起眼歸不起眼,這袋子的材質可是很特別的。」他竊笑,故作神秘地說。

  「大不了就袋鼠皮嘍。」她仔細瞧了瞧,袋子上的標誌已經透露了。

  「沒錯,是袋鼠皮,而且是那裡的皮。」

  「哪裡?」她納悶地問。

  他宣佈答案——「蛋蛋。」

  蛋蛋?袋鼠是胎生,哪兒來的蛋?

  呂萩妍 困惑地看向孔穆先,他的笑容太詭異,眼神很邪惡,讓她不禁往特殊方向去想,未幾,謎底浮現腦海,臉蛋也瞬間爆紅。

  「孔穆先,要死了你!居然買公袋鼠那裡做的東西給我……」她羞惱地丟他打他。

  孔穆先不痛不癢,還哈哈大笑跑給她追,兩個年級三字頭得大人玩起幼稚遊戲,屋裡的氣氛變得熱鬧起來。

  半年不見她,一直在外拍片,心裡說有多掛念就有多掛念,好不容易終於結束忙碌的工作,擺脫無趣的應酬邀約,他歸心似箭,渴望與她在一起時內心才有的滿足與愉悅。

  她反應直接,沒有虛偽;她說話又直又酸,卻句句真心。雖然她臉色常常不好看,說話常常不好聽,個性又彆扭,但他就是覺得這樣的她很真、很可愛,和她相處很自然,甚至,沒聽到她老媽子似的叨念,還會渾身不對經。

  呂萩妍除了孔穆先這個狀況特殊的好朋友,還有兩個麻吉的手帕交,分別是安有蘋和關蕾,她們同時也是事業上的合伙人,三人情同姐妹。

  姐妹生寶寶可是大事,接獲安有蘋生產的消息,當晚呂萩妍和關蕾就各自前往安有蘋老公所開的幼馨婦產科探視,分享她的喜悅。

  他們抵達時正好媽媽已經喂完母奶,寶寶還留在房裡,可以親眼瞧瞧寶寶可愛的模樣。

  「好可愛哦,像小猴子。」呂萩妍傾身看著吃飽就昏昏欲睡的小嬰兒,喜愛地低呼。

  「啟昂說嬰兒剛出生都是這樣的。」安有蘋坐臥在床上,口中的啟昂就是她的婦產科醫生老公江啟昂。

  「哪個是男的,哪個是女的啊?看不出來。」關蕾也湊上前看,瞧來瞧去覺得全是一個樣。

  「左邊是男的,右邊是女的。」江啟昂一邊替老婆墊上靠枕,一邊回答關蕾的問題。

  「龍鳳胎耶,一男一女剛剛好。」呂萩妍凝看著寶寶,臉上流露的神情也益發溫柔。

  「對,剛好一次痛完,不用再痛。」安有蘋想到歷經的產痛仍是心有餘悸,雙胞胎的母親可不輕鬆啊!

  「很痛嗎?」新手人妻關蕾憂問。

  正所謂結婚生子,結婚之後的下一步,就是要生孩子,正好有蘋有了經驗,可以供她參考。

  「不是很痛。」安有蘋答道,見關蕾鬆了口氣,很壞心地再加以補充:「是痛得要命。」

  聞言,怕痛得關蕾臉都嚇白了,一旁的呂萩妍知道安有蘋是故意的,忍不住抿唇竊笑。

  畢得倫眼見關蕾受影響,連忙上前摟摟嬌妻,轉向安有蘋說道:「有蘋,你這樣講會害她不肯幫我生小孩。」

  「是真的痛得要命嘛!」安有蘋噘嘴。「蕾蕾比我還怕痛,得先讓她有心理準備才行。」

  「每個人對痛得承受度不一樣,而且每個產婦的狀況不同,所以你聽有蘋說的不一定准。」江啟昂親自替老婆接生,雖然心疼老婆辛苦生產,但還是客觀地向關蕾說明。

  「看吧,專業醫生都這麼說了,你不用太擔心。」畢得倫忙不迭替愛妻打強心針。

  「啊,你這意思豈不是說我是怕痛才反應過度的嗎?」安有蘋朝江啟昂瞟去一記目光,頗有風雨欲來的態勢。

  「不是,你有多痛、多辛苦我當然清楚。」生怕得罪太座,江啟昂趕緊討好地來到她身邊,握住柔荑,表示感謝與心疼。

  呂萩妍看著好友們在心愛男人的呵護疼寵下,神情幸福、笑容甜美,她也不意識揚起嘴角,沒打擾他們,兀自逗弄著一雙寶寶。

  然後,聽著他們打情罵俏的,獨自一人的寂寥不由得因他們的成雙成對而更為突顯,一股淡淡的落寞湧上胸臆。

  是因為總是膩在一起的好姐妹,各自找到了伴侶,所以落了單的她才會覺得孤單?

  還是,在她獨立自主、理智冷靜的表面下,心裡其實是羨慕有蘋、蕾蕾,能夠遇上一個真正深愛自己、疼惜自己的男人,可以相互作伴,讓她們依賴?

  她不明白,怎麼會產生這種難言的惆悵……

  以前,她覺得戀愛是件麻煩事,快樂甜蜜的保存期限很短,熱戀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種種的問題,要細水長流並不容易,有誰會真的把另一個人看得比自己重要,無私地真心付出?

  至少,她做不到。

  她不只做不到,每次有不錯的交往對象出現時,她還會以現實的眼光去評估對方,畢竟身為女人,若是遇到一個不夠有擔當的男人,那等於是搬顆石頭來砸自己的腳。為了避免抱憾終身,她只要一發現不對勁就立刻閃人,終止任何發展的可能。小心翼翼的結果,就是至今她始終單身一人。

  但現在,看著幸福美滿的好友們,她對過去一直認定的想法,似乎不那麼確定了……

  身邊多一個人,真的比較好嗎?

  ***

  孔穆先早就知道要占呂萩妍便宜不是很麼簡單的事,可他沒想到這女人居然會這麼沒良心——

  「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出發?」已經換好外出服,卻軟趴趴躺在沙發上的孔穆先,望向牆上已經走到八點半的時鐘,有氣無力地哀號。

  呂萩妍看了眼時間,很沒同情心地說:「九點出發差不多。」

  「嘎!從晚餐等到現在,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他差點沒學小孩子蹬腿打滾。

  「餓久一點,你待會兒可以多吃一點回本。」她那口氣好像是已經先替他設想好了。

  「我現在就已經可以吃很多,為什麼一定要等?吃飯還需要看良辰吉時的哦?」他陡地彈坐起身,萬分委屈地抱怨。

  「因為那間餐廳九點半吼吼算宵夜場,一個人便宜兩百多呢!」她巧笑倩兮地比出兩根手指,忍耐一點時間,兩個人就可以省下四百大洋,瞧她多會精打細算呀!

  這樣也要省?

  「我真是服了你了。」孔穆先瞠目,搖頭失笑。

  這是不是就是叫做偷雞不著蝕把米?本來是想敲她的竹槓,結果現在受折磨的是他的肚子。

  好不容易終於熬到了九點出發,孔穆先一路狂飆,提早二樓十分鐘抵達餐廳,卻還是只能在外頭聞香。

  準時九點半入場後,他一開動就大開殺戒……哦不,是大快朵頤,可沒想到在這種需要「埋頭苦幹」的忙碌時刻,竟冒出一個殺風景的傢伙——

  「萩妍?怎麼那麼巧?」

  聞聲,呂萩妍和孔穆先同時抬頭看去,是一名綁著小馬尾,穿著雅痞的瘦高男子。

  「于大哥,你也來吃宵夜啊。」呂萩妍揚起微笑,友善地打招呼。

  這人經營音響公司,專接婚宴派對各類活動,也是幸福久久的協力廠商,兩人經常有接觸的機會。

  「剛忙完工作,就和同事們一起來了。」于朝本回答的同時感覺到一旁難以忽略的打量,轉頭看向那目光的主人,就在轉瞬之間,雙方已不約而同地嗅到彼此敵意,於是打探到:「這位是……」

  「他是我朋友,孔穆先。」基於禮貌,呂萩妍居中介紹。「這位是于朝本,我們音響方面的需要都是跟于大哥配合的。」

  兩個男人不失風度地握手頷首,但除了「你好」二字都吝於多說。

  嘖嘖,瞧著姓于的傢伙看小妍的眼神,八成對小妍有意思!孔穆先暗暗打量,敏銳地偵測到威脅感。

  于朝本感覺到孔穆先散發出領土被侵略的防備感,好奇地繼續探問:「是男朋友吧?」

  他可是曾經追求過呂萩妍好一陣子,可惜一直沒和她通上點,所以對於她男友的人選難免多了一分好奇。

  「不是。」被誤認和孔穆先是一對,呂萩妍反應下意識變大了起來,連忙提高分貝否認。「才不是男朋友咧,只是朋友啦!」

  幹嘛否認得這麼快?

  孔穆先變臭臉,心裡不禁猜測她為什麼這麼怕這人誤會。

  「是好——朋友。」他故意出生,還強調地拖長尾音,惹來呂萩妍一記橫瞪,他皮皮地挑釁迎視。

  哼哼,要是敢否認,那你未免也太沒良心了!

  「那還好,我還以為被人捷足先登了。」于朝本打趣道。

  孔穆先瞠目。什麼捷足先登?如果要論先後,他可是早在十五歲那年就卡位了,誰比他更早?

  呂萩妍察覺孔穆先又要作怪,立刻給了他一記警告的眼神,隨即轉向于朝本,笑笑回應他自以為的幽默。「別開玩笑了。」

  「沒開玩笑,我是真的還沒放棄啊!」知道某人在意,于朝本很白目地故意說道。

  呂萩妍抿著笑,懶懶瞥看故意睜眼說瞎話的于朝本。

  「呵呵,不打擾你們了,慢用吧,我先回位置去,明天見嘍!」于朝本適可而止地退場。

  對方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孔穆先原本愉快的用餐心情卻已遭到了破壞。

  「明天見?為什麼明天見?」孔穆先急急追問,瞪看于朝本的背影像是瞪看覬覦他所有物的小偷。

  「明天是月底,他要來公司結賬啊!」呂萩妍一邊說,一邊繼續吃東西。和幸福久久長期配合的協力廠商都有固定的結賬日期,公司裡雖然有會計,但她才是最終的財務總管。

  桌上美食失去吸引裡,他難掩緊張地問:「他在追你嗎?」

  「沒……」呂萩妍下意識想否認,頓時又覺得不太對,他幹麼一副調查戶口的口氣啊?「怎樣?有人追我不行嗎?你不也經常追別人?」

  孔穆先張口結舌,突然被問倒了。

  他當然知道小妍一直不乏追求者,但是知道歸知道,親眼看見又是一回事。心裡那種奇怪的酸味,遠比聽聞還要強烈。

  可偏偏他自己也還沒定下心來,所以就算不喜歡聽到她有人追,也不能多說什麼。

  「不是不行啦……」其身不正,他口氣變得虛弱。「只不過剛剛那傢伙,年紀一把了還吊兒郎當的,看起來很油條。」

  「你才燒餅咧,說人家油條。」呂萩妍沒好氣地啐他。

  花心大蘿蔔,女朋友換過多少任了?沒有一個交往超過半年,還好意思批評別人,嗟!

  她幹麼維護那傢伙?孔穆先皺起眉,更焦慮了,不由自主地提高分貝。「你該不會想接受那個人的追求吧?」

  「沒有啦,你小聲點。」她打他的手臂,拐他大嗓門,要是被于朝本聽見,誤會她對他有意思就麻煩了。

  「沒有就好。」孔穆先鬆了口氣,手覆胸口,一副好加在的摸樣。「我還以為你眼光這麼差咧!」

  「眼光太高也不見得是好事。」她撇撇嘴,垂眸撥動盤裡食物。「看身邊的好朋友一個個結婚,偶爾會覺得把標準放寬,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不妙,她這口氣聽起來像是認真的。

  孔穆先心裡打了個突,升起危機意識,試探地問:「你……想結婚了?」

  「也不是想結婚,只是……」她也說不上來,想了想,才斟酌地接著說:「大概是想要有人作伴吧!」

  「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一直都跟你作伴嗎?」他直覺反應。

  或許她不知道,但他自己很清楚,北上唸書、工作、置產,絕大部分因素都是因為她,她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人,所以她在哪裡,他也要到哪裡,這還不是作伴?

  「那不一樣啦!」她失笑,挖了一匙魚子醬蒸蛋,品嚐那鮮美滑嫩的滋味。

  「哪裡不一樣?」

  「這還用問嗎?」她受不了地給他一記衛生眼。「朋友的作伴跟情人的作伴怎麼可以相提並論?我們就算現在住在一起作伴,以後也是早晚會分開的啊!」

  她不是想「婚」頭,只是好友們的老公都對她們呵護備至,一天到晚放閃光,顯得她形單影隻,羨慕之餘,難免覺得有點寂寞,也想要有人可以那樣呵護疼愛、包容自己。

  但她和孔穆先是好朋友、好哥兒們,不是那樣的關係。

  「那就把朋友和情人的身份合併起來就好了。」孔穆先幾乎是沒有猶豫地說。他不喜歡聽她說什麼早晚會分開,打從一開始買了房子邀她同住,他就沒想過她搬走的一天,他們同居得很愉快,要是換作別人,他可沒把握能這麼和諧自在地生活。

  呂萩妍動作一頓,反應慢半拍地愣住。

  「情人?我們?」她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

  「對啊,我們不是說好了三十五歲的時候,沒有結婚對象就在一起?」他說得煞有其事。「如果你現在有那個念頭,那要提早我也不反對。」

  「我們什麼時候說好了?」她納悶反問。

  奇怪,這傢伙怎麼老是爆出一些她不記得的事?

  「你忘了四年前你爸爸六十大壽那天,他在台南憶難忘卡拉OK裡叫我們如果三十五歲還沒各自婚嫁,就乾脆送作堆,你哈哈大笑說好?」他記憶猶新,毫不含糊地搬出時間地點。

  「有嗎?」呂萩妍一臉愕然。

  「有。」孔穆先斬釘截鐵,再肯定不過。「如果你忘了沒關係,呂爸可以作證。」

  每次都來這招!呂萩妍翻白眼。

  不過看他那一副認真的摸樣、篤定的口氣,應該就是有吧……但就算有,那天好像也喝茫了,說的話能算數嗎?

  「那是玩笑話啦,你還當真咧!」她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當然當真,你別又想不認賬。」他是認真把那時的話當一回事的,不,應該說,只要跟她有關的人事物,他都是很認真看待的。

  跟孔穆先?呂萩妍試圖去想兩人變成情侶的樣子腦袋卻一片空白,所以,這是不可能的事啦!

  「夫,神經。」她搖搖頭,不隨他起舞。「你趕快吃啦,不要浪費我的錢哦!」

  看她擺明不想再聽,孔穆先也適可而止地打住這個話題。

  不過,今晚的談話卻也令他意識到,如果他不想失去呂萩妍,那就得改變現狀,積極做點什麼才行。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5:00 PM

第三章

  幸福久久因為老闆之一的關蕾嫁了個金龜婿而帶動了業績,原本就不錯的生意變得更加興旺,大家都把握這次機會全力衝刺,打造更好的口碑,把幸福久久的聲勢往上推高。

  生意好意味著財源廣進,照理說,呂萩妍應該要眉開眼笑,對啦,數鈔票是一件令人心曠神倍的事,但她最近遇到了一點小瓶頸。

  「……這套方案是特別針對講究品味、比較有想法的新人設計的……」坐在門市待客的歐式圓桌前, 呂萩妍認真說明公司推出的最新方案,可是顯然客人沒有心思聆聽。

  「你們的方案我們上網研究過了,我們現在只想指定顧問。」來者是一對姐妹花,要在同一天辦婚禮。

  「好啊,請問你們要指定哪位顧問?」詢問的同時, 呂萩妍心裡大概也有底了。

  「關蕾。」姐姐答。

  「剛嫁給全盛航運總經理的關蕾。」妹妹接著補充。

  賓果!她心裡的答案果然沒錯,這陣子,每十對客人大概有六對會指定找關蕾服務,有生意上門當然很好,但這樣會造成工作量分配不均,關蕾太累,其他人太閒。

  至於原因,她也不用問了,答案她聽過很多次, 已經會背了。

  「你們一定也是認為關蕾代表幸福和幸運,給她策劃,婚姻就會像她一樣圓滿,對嗎?」呂萩妍揚起職業笑容說道。

  「對對對,你怎麼知道?」兩姐妹點頭如搗蒜,動作說話很有默契。

  「最近來指定關蕾的客戶大都這麼說。」她挑眉,嘴角上揚。

  「那可以幫我們安排嗎?」姐姐客氣詢問。

  「當然可以,請留下聯絡電話和姓名,等她回來,我會請她親自跟你們聯絡。」從一開始遇到這狀況有點錯愕,到現在大家已經講好用相同的一套說法跟客人應對了。

  送走客人後,呂萩妍收拾桌面。這是個穩拿得下來的CASE,但她心裡卻很有感觸,應該說,每次遇到這一類客人,她都很有感觸。

  這年頭,難道身邊要有好男人、要有好婚姻,才能當個好的婚禮顧問嗎?

  就算單身不結婚,也是有策劃一場好婚禮的能耐呀!

  她不是對自己的姐妹吃味喔,她只是就事論事,那些人的想法根本沒根據,太莫名其妙了。

  再說了,她呂萩妍啊,只是還不想放棄單身,還不想嫁人而已,並不是身邊沒人。

  腦中冷不防地想起孔穆先, 呂萩妍驚抖,一陣惡寒。

  嘖嘖,幹麼每次對這事有感觸時,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呀?

  都怪那傢伙,說什麼以前他們約好如果三十五歲時男未婚、女未嫁,就要湊成一對的事,害她像是被下了蠱似地,一直試圖去想那樣的畫面。

  不可能啦,,她要找伴侶,是要找可以讓她放心依賴的對象,可不是要找人來依賴她、對她撒嬌的一一而這十幾年來,她都是孔穆先那傢伙撒嬌依賴的對象,怎麼可能顛倒過來?

  ***

  每結束一段長時間的工作,孔穆先除了想趕緊見到呂萩妍,也會想抽空去探望呂東海,這一次,他特別遊說呂萩妍安排休假同行。

  這半年來,幸福久久的生意蒸蒸日上,還擴充規模,遷店增員,呂萩妍忙得分身乏術,前陣子開始才穩定一些,仔細算算,跟父親也將近半年沒見面了,因此她答應了孔穆先的邀約,排了三天假期,和他一起回台南。

  汗顏的是,孔穆先比她還要有心,難怪老爸把他當兒子看待,對他好得連她這個親生女兒都眼紅。

  瞧 ,這會兒就是很明顯的差別待遇一一

  「你們怎麼突然回來了?」看見熟悉的車停在店門前, 呂東海喜出望外地出門迎接。

  「公司比較不忙了,孫穆先也剛好回國,所以一起回來看看你。」呂萩妍揹著皮包下車,手裡還提了爸爸愛吃的滷味。「喏,這是你愛吃的那一家。」

  「嘿嘿,太好了。」呂東海接過鐘愛的滷味,忙又走向另一頭的孔穆先。

  「呂爸,好久不見了。」孔穆先咧開一口白牙,下車從後座拿出兩人的行李,一手豪邁地搭上呂東海的肩。

  「我聽朋友說你拿了亞太影展的最佳攝影獎是吧?」呂東海讚賞地看向孔穆先,眼睛閃亮亮。

  「是啊,你消息真靈通。」兩人勾肩搭背地走進相館裡。

  「他們還說你在講得獎感言的時候,提到了我的名字。」呂東海與有榮焉,不枉他以前教導他攝影,即使現在他得獎的是電影拍攝,與他教的靜態平面攝影不同,但他飲水思源的表現令他很欣慰,在朋友面前超有面子的。

  「那是一定要的啊, 呂爸是我的啟蒙師父耶!」面對這一路看他成長又待他如子的長輩,孔穆先嘴巴甜得咧!

  國三那年,是他人生中的轉折點,美滿家庭破滅,父母協議離婚,母親離開,名義上他跟著父親,但其實還是被拋下。

  父親大多待在大陸,和他的外遇對象住在一起,他則一個人守著台南的家……

  在那段難熬的孤單歲月, 呂家成了他逃避寂寞的處所。

  呂萩妍是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雖然冷淡了些,但他很清楚她有一副好心腸,而呂爸憨厚熱情,也許是聽過呂萩妍提及他的遭遇,所以總是熱情歡迎他,還經常主動留他吃晚餐。

  有時候呂萩妍懶得理他,他就到店裡跟呂爸聊天,聊著聊著,對攝影產生了好奇, 呂爸也不藏私,大方地講解教導,然後他的好奇轉成了興趣,也才有了今日的小小成就。

  呂東海望著他笑, 當年那青澀的男孩, 已經是成熟的男人了,在他的專業領域裡闖出了一片天,有出息啊!

  「我們一定要好好喝一杯。」呂東海拍拍他的背,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妍啊,待會兒去黃昏市場買點菜,晚上多做點下酒的料理,我要跟阿穆喝通宵。」

  「厚,我也是難得回家來,為什麼就要我買菜做菜?」呂萩妍忍不住吃味,計較爸爸獨厚孔穆先。「再說,他得獎的事, 已經敲過我竹槓了。」

  「那不然我去買?」呂東海橫睨女兒。

  呂萩妍撇嘴,沒好氣地應:「好啦!」

  兩個大男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竊笑,然後一坐下來打開話匣子,就再也停不了了。

  晾在一旁的呂萩妍很無奈地上樓放行李,才抵達就得準備待會兒上市場買菜去,感覺有夠「逼哀」。

  老爸未免也太喜歡孔穆先了吧?

  到底誰才是呂家的小孩啊?

  ***

  晚上七點,縱使呂萩妍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做好了一桌子酒菜,照相館提早打烊, 呂東海、孔穆先和呂萩妍三個人共進晚餐,然後再移到客廳茶几把酒言歡。

  呃……正確來說,把酒言歡的是孔穆先和呂東海, 呂萩妍只是在一旁蹺腳看電視,因為老爸一喝茫就話很多,也只有孔穆先那傢伙有耐心聽他酒話連篇。

  「……了不起,最佳攝影獎,呂爸我一輩子也頂多在大學時期拿過學校裡的小獎,阿穆啊, 呂爸佩服你,贊!」呂東海那副歡喜樣,彷彿得到榮耀的是自己的兒子。

  「呂爸,你才是我最崇拜的人。」孔穆先很感動,和自己的父親緣分淺薄,卻總在呂東海身上找到父愛。

  「哈哈哈……你喔!」呂東海被哄得心花怒放,拿起酒再跟他乾杯。女兒嘴巴不甜,想聽好聽話都聽不到,更別妄想她撒嬌,活像個小老太婆,倒是孔穆先這孩子,很得他的緣。

  呂萩妍眼睛盯著電視,但耳朵不能避免的聽到他們的對話,受不了地出聲笑啐:「拜託,你們兩個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噁心?」

  不過嫌棄歸嫌棄,還好有孔穆先陪著老爸「啦咧」,不然以她沉悶的個性,老爸也不會有這麼多話、這麼多笑容。

  「哪有噁心?」呂東海看向一旁漠然看電視的女兒,都怪老婆走得早,讓她過度早熟,明明長得清清秀秀,個性卻一點都不可愛……未幾,他有感而發地轉回頭,看向孔穆先。

  「這幾年小妍在台北還多虧你照顧了。」說著,又要乾一杯。

  「什麼?是我照顧他好不好?」呂萩妍一聽,立刻發難抗議。

  「對啦,其實是小妍照顧我比較多。」孔穆先先是回敬,但還是如實說道:「事實上,家裡的確因為有小妍打理才能那麼整齊舒適哩,所以到底是誰佔了誰便宜,可沒個准。」

  「那就是互相照顧了。」呂東海呵呵笑,硬是要說成兩人互相照顧。

  其實,他當然知道小妍多會打點家裡,不過他更清楚孔穆先買了房子還邀小妍同住、總守在離她最近的地方,背後的那份心思,雖然孔穆先沒有明說,但這種事心照不宣,他也樂見其成。

  呂萩妍撇撇嘴,懶得爭辯,就當是互相照顧 ,畢竟她還是會奴役一下孔穆先的。

  「啊,互相照顧的好朋友,待會兒記得互相一下,把碗洗了吧!」她瞟向孔穆先。

  「遵命。」孔穆先還做了個舉手禮。

  「別現在說好,結果喝掛了。」她涼涼叮嚀,本意是希望他們節制點,不要真的喝到爛醉。

  呂東海看著他們的互動,欣然揚笑,兀自又飲了一杯。

  「我說你們啊,都同居了那麼多年了,什麼時候才要結婚啊?」他冷不防丟出一句,炸得呂萩妍杏眼圓瞠,整個人彈坐起來。

  「老爸!」她驚愕低呼,整張小臉爆紅。 「什麼同居、什麼結婚?你是喝糊塗了嗎?」簡直是亂點鴛鴦譜嘛!

  呂東海憨然地眨眨眼反問: 「住在一起不是同居是什麼?」

  呂萩妍被問得啞口無言,只好轉向孔穆先求助。 「喂,你不幫忙解釋?」

  「的確是同居啊,要怎麼解釋?」話剛落,孔穆先別過臉,舉杯掩飾嘴角的竊笑。

  他發現小妍臉紅了哦,呵呵,就說她還是有可愛的一面吧!

  他喜歡她是無庸置疑的,不,是比喜歡多更多,從以前到現在,一點一滴,在心裡鑿下的痕跡,是任何事物也無法抹滅取代的。

  他意識到對她的感情,她卻執著在兩人是老朋友的關係,所以他需要一些外力,再加上自己的努力,來讓她正視兩人間還有另一種可能,不只是昔日同窗,不只是知心好友,而是男人與女人的感情。

  對啊,住在一個屋簷不就是同居啊……呂萩妍發現自己無從反駁,只好悼悼然閉嘴。

  「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看到你們有好的歸宿,如果你們倆在一起那就更完美了。」呂東海說出心中希望。

  還來?這兩人是不是狼狽為奸啊?呂萩妍瞇起眼,懷疑的目光射向他們。只見孔穆先傻笑,老爸也已經醉眼迷茫。

  「老爸,今天不是你生日,許願沒有用。」

  「喔,那我生日還有多久才到?我到那時候就許這個願……」喝茫了, 呂東海很認真地問。

  「嗯,我看看。」孔穆先還煞有介事地數起日子。 「大概再五個月。」

  「嘎?這麼久喔……」

  呂萩妍垮下眼角,撇嘴搖頭,決定選擇性失聰,拒聽沒營養的對話。

  她跟孔穆先在一起就更完美?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再說了,沒來電、沒火花要怎麼在一起啊?

  ***

  陽光和煦的午後,孔穆先騎著呂爸的老舊腳踏車載呂萩妍兜風。呂萩妍側坐在後座,右手輕扶孔穆先的腰部,看著街景一幕幕從眼前掠過,享受微風輕拂臉龐的愜意。

  和北部緊湊忙碌的步調不同,南部的陽光與空氣,.就是有一種悠閒的氛圍,剛上台北唸書時,她花了好一段時間才適應,但現在台北待慣了,回到台南反而又覺得有種久違的陌生感。

  環境變來變去,唯一不變的,卻是前方這堵寬背的主人,不論是哪裡,他一直都在。

  「啊,你有沒有覺得這裡變了好多哦?」她戳戳他的背說道。

  「對啊,每次回來都覺得變了一點。」孔穆先騎得很慢,也在欣賞沿路景緻,品嚐胸臆間因回憶而浮現的感受。

  「這裡本來有一攤紅豆餅,每次放學就擠一堆人。」呂萩妍朝左前方的騎樓指去。「現在看起來應該沒了。」

  聽她提到學校,前方又陸續有放學的學生出現,他臨時提議:「要不要去學校走走?」

  「都好啊,反正沒事。」興致不錯,她沒反對。

  過個路口,再轉個彎,當時就讀的國中就在路旁,這時間已經放學,校園有一段開放時間可讓民眾進入,他們把腳踏車停在車棚下,徒步進入校園。

  「你猜我們黃老師退休了沒?」呂萩妍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校園,隨意地聊。

  「不曉得。」孔穆先聳聳肩,回想級任導師的年紀。 「她現在大概也快六十歲了吧?」

  「差不多,我們都三十……啊!」呂萩妍被突然從樓梯衝下來的男學生撞了一下,眼看就要跌下一旁的階梯。

  「小心!」孔穆先眼明手快地將她撈進懷裡,立即斥責冒失的男學生。「老師不是說過不能在樓梯和走廊奔跑嗎?」

  「對不起。」男學生被他的粗獷外型和凝肅口氣駭住,匆匆道了歉趕緊落跑。

  「真是的。」孔穆先沒好氣地啐,然後低頭輕問被他緊箍在胸膛的呂萩妍。

  「你還好吧?」

  呂萩妍不只被男學生的沖撞嚇到,也被孔穆先迅捷的舉動嚇到,這會兒又意識到彼此靠得太近,她整個人都貼在他懷裡,清楚感受到寬厚的胸膛與結實的肌理,連氣息都親暱地交纏了,臉頰不禁染上淡淡紅暈。

  「沒事。」她輕推開他,再怎麼熟稔,還是男女有別啊!「你剛剛那口氣,跟以前黃老師一模一樣耶!」用輕鬆的調侃,暗自平撫失速的心跳。

  突然空了的懷抱讓孔穆先驀地感到空虛。啊,小妍的身體好香好軟,嵌在他懷裡剛剛好,要是她能柔順地待著就好了……

  「有像嗎?」甩開空虛感,為了逗她笑,他怪腔怪調地學起導師說話的口氣。

  「老師不是說過不能在樓梯和走廊奔跑嗎?」

  「哈哈……對,她就是這樣。」他怪腔怪調再加上表情,逗出她的銀鈴笑聲,但嘻笑的音量引出了辦公室裡的人出來察看,兩人連忙噤聲,定睛一看,沒想到竟然就是他們話題裡的主角。

  「老師!」孔穆先訝異揚聲,對方正是他們國中時的級任導師。

  「你是……」黃老師壓根兒認不出孔穆先來,視線往旁一移,倒是認出另一個人。「你是呂萩妍啊?」

  「對啊,老師好。」呂萩妍綻開笑容,超有禮貌。

  好意外,這麼多年了,老師居然還認得她。

  「你還是跟小時候差不多,沒什麼變呀!」黃老師開心地走出辦公室,欣然看著昔日所教的學生。

  「老師,你認不出我是誰嗎?」孔穆先咧嘴指著自己,黃老師再次打量,還是搖搖頭。

  「呵……看你多臭老,連老師都認不出來。」呂萩妍取笑他。

  孔穆先沒好氣地橫睇她一眼,索性公佈答案。「老師,我是孔穆先啦!」

  「孔穆先?』黃老師很疑惑,扶著老花眼鏡,認真端詳,才恍然大悟地驚呼,拍拍他臂膀。 「啊,對對對,孔穆先,你變得又高又壯,我都認不出來了。」

  「我們還在猜老師退休了沒呢!」呂萩妍笑望頭髮已經花白的師長。

  「還有兩年才退休。」聽學生將她牢記,還來探視,黃老師欣喜之情寫在臉上,她看看呂萩妍又看看孔穆先,忽升一股好奇。「啊?你們怎麼會一塊兒來?畢業後一直有聯絡嗎?」

  「對啊,我們住在一起。」孔穆先誠實報告,有種故意的意味。

  呂萩妍一驚,狠巴他熊背。

  「你們結婚了?還是……」黃老師指著他們,露出訝異又驚喜的表情。

  「我們是室友,不是那種關係。」呂萩妍急忙搶白解釋,卻因為太慌張而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哦!那就是在談戀愛 ?」黃老師笑呵呵地逕自解讀,成熟男女同住一起,不是結婚就是戀愛同居,她跟得上時代,明白的。「不錯呀,你們看起來很登對,什麼時候要結婚,要記得請老師喝喜酒哦!」

  「那是一定的。」孔穆先還順勢回應,半點不否認。

  「老師,你誤會了,我們沒有……」呂萩妍又要瞪孔穆先,又要澄清,羞惱地跳腳。

  孔穆先見黃老師又一臉疑惑,故意再補一句: 「她害羞了。」

  「呵呵……談戀愛是正常的,在老師面前不用不好意思啦!」黃老師這會兒是真的以為女孩子家臉皮薄,才會頻頻否認了。

  呂萩妍很虛弱地牽起嘴角權充微笑,百口莫辯,多說無益了。

  可惡啊,孔穆先這唯恐天下不亂的豬頭,害她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啦!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5:03 PM

第四章

  傍晚的橘黃夕光迤邐在小巷中,偶爾才有一、兩輛機車呼嘯而過,隨即又恢復寧靜。可此刻,一聲聲怪叫噪音隨著歪斜行進的腳踏車闖進這祥的氛圍裡。

  「啊、喔、啊啊、喔……」背後不斷遭受攻擊,孔穆先還得保持平衡穩住車頭,誇張地唉唉叫。

  「我戳你個死豬頭,,我捏你個賴皮鬼,我掐你這個胡說八道的大嘴巴。」呂萩妍坐在腳踏車後座,對著孔穆先的背啊腰的展開復仇行動。

  「很癢耶,別鬧了,會摔車啦!」孔穆先皮粗肉厚,不怕她打,倒是那小雞力量像在搔癢,而他超怕癢。

  「誰在鬧啊,我在報仇!」呂萩妍用力再從他腰間捏一把。嘖,這身體怎麼鍛鏈的,肌肉硬邦邦,她嬌弱的手指都快骨折了。

  「老喜歡亂扯瞎 ,破壞我的名聲,我以後嫁不出去就是你害的。」

  「這就不用擔心了,反正我會娶你。」不是逗她,是那越來越篤定的念頭,讓他答得不假思索。

  為什麼她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為什麼想盡辦法也要把她留在身邊?

  那全都是因為他的心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做了抉擇,下意識撇下網,將她圍困在他身邊,哪兒也不能去。

  這許多年來,,他從不曾對哪個女人有過安定下來的想法,表面上,那些對象來來去去,但內心深處的重要位置,早被她不動如山地盤踞。

  他對她的愛,一天天甦醒,不只是習慣,而是深入靈魂。不論他飄泊得多遠、遇上多絢爛的火花,最後還是渴望回到她的身邊。他想,如果相伴一生的人不是她,那他恐怕就要一輩子打光棍了。

  「娶你的頭啦,我又沒說要嫁你。」她沒好氣地反駁,再捏他一把,討厭。

  「奇怪耶,你最近是吃錯藥了嗎?老開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其實她更氣的是自己,明知他在鬧著玩的,還是因為那些話而亂了心跳,擾了思緒。

  孔穆先冷不防握住她的手,語氣很認真地說:「我不是開玩笑。」

  呂萩妍一怔,他的大掌包覆住她的手,不但熾熱還帶著電流,再加上那宣告般的語氣,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她反射地想抽回手,卻被他穩穩地握牢,而那透露的堅持彷彿有魔法似的,融化了她的抗拒。

  她沒再掙扎,感覺嬉鬧的氣氛變沈了,蕩漾著一種曖昧的暖甜,迎面而來的微風也拂過騷動的心……

  吱——

  孔穆先霍地煞車,後頭的呂萩妍撞上他的背。

  「為什麼突然……」她的疑問在發現他轉頭定定地看向對面的一間屋子時,戛然而止。

  孔穆先的老家,他們怎麼不知不覺地騎到這兒來了?

  這房子,有他從小到大的記憶, 自他父母離異,他獨住了四年多,但他父親過世後,他就毫不留戀地處理掉了。

  是因為對這房子有太多複雜的情感吧?她靜默著看向他。

  平時的孔穆先有點放蕩不羈,尤其在和她互動時,更是嘻嘻哈哈,但她知道,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或許,現在的他也不是真的是這樣,否則此刻他的神色與眸光不會這麼黯淡,他的背影看起來不會這麼孤單寂寥。

  她僅僅是這樣望著他,就覺得一顆心緊緊揪起。

  「不曉得現在還有沒有人住喔?」孔穆先驀然開口,但語調是刻意掩飾過的輕快。

  以前,他母親總會在圍牆上下種滿植物,九層塔、薄荷葉,可以直接入菜上桌,偶爾夜來香開花,晚上就聞得見芬芳,聖誕節還會買來應景的耶誕紅……那是溫馨的童年,只能成追憶。

  現在,他的母親是另一個家庭的呂萩妍家人,遠在異國,他們母子情淡緣薄,數年不見,變得陌生。

  這屋子曾經伴他成長,也變得陌生。

  它整修過,圍牆、鐵門、雨棚都跟以前不一樣,是煥然一新了,但少了植栽,缺了點人氣,有點冷冰冰的感覺,從外頭看起來,不確定到底有沒有住人。

  「你去敲門不就知道了?」呂萩妍也故意用輕快的口氣回應他。

  他橫瞇她一眼。呿,還真是好提議哦!

  他又看了屋子一會兒,想要再用那種輕快口氣,卻忍不住感觸良多。 「這種感覺就叫做人事已非,對吧?」

  那掩不住愁緒的聲嗓,讓她胸口沉重,泛開一股深刻的心疼。她好像又看見當年那個壓抑心情的男孩……

  「不完全對。」她不習慣也不喜歡他憂鬱難過的樣子,竟破天荒地逗他開心。

  「從以前到現在,你的身邊一直都有我在啊!」

  孔穆先怔住,愕然轉頭看向後座人兒,意外她的回應。

  她這是在安慰他?

  他以為會聽到她的酸言酸語,可這話,不但一點都不酸,反而還很甜。

  呂萩妍迎上他驚喜又感動的目光,驀地覺得難為情起來,連忙別開眼。

  真是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一點都沒錯,太常聽見孔穆先說那些曖昧的話,害她也跟著噁心巴拉了。

  「啊,幹麼要憂鬱啊?一點都不像你。」她趕緊找話掩飾突生的窘赫,還伴隨一記鐵沙掌,但表面上是打他,實際上是給他打氣。 」老兵才憶當年,別在那傷春悲秋了。」

  「厚,居然暗指我是老兵?」孔穆先心情轉睛,回過身賞她一顆爆栗。「別忘了我們同年紀,我要是老兵的話,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哦!」

  她摀任被打的腦袋,抬眸瞪他,隨即冷不防地使出一陽指,朝他腰間一戳,魁梧大男人立刻化身蠕動的毛毛蟲。

  「認真算的話,我還比你小九個月咧!」女人啊,過了一定的年齡就開始計較那種幾個月又幾天的問題了。

  「還不是差不多。」他笑哼。

  「才怪,有兩百七十幾天,明明就差很多。」呂萩妍皺鼻,繼續促狹地稱呼他,也催促他遠離會勾起感傷心情的老家。

  「走啦,我肚子餓,該回家吃晚飯了。」

  人嘛,停留在過往沒意義,往前走才實際。

  ***

  結束假期,回到台北,呂萩妍立刻投入工作中,孔穆先也沒閒下來,得獎的附加效益就是增加許多工作機會,多到他得從中挑選,認真安排檔期。

  孔穆先在這個圈子裡,本來就屬於穩扎穩打型,工作沒斷過,但也不像現在一窩蜂找上門來。

  他知道自己的地位更鞏固了,這值得欣喜,不過要從突然爆增的邀約中篩選,卻令他有點傷腦筋。

  他很得意,卻不能對外人表現,對邀約機會的利弊評估,也不能跟外人商量,但呂萩妍不同,他們平時雖然會抬槓,但遇到這種正經事,她會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設想,她現實的眼光和原則,在這方面很受用。

  早上九點,孔穆先起床下樓, 呂萩妍已經梳洗完畢,在廚房裡做早餐。

  她穿著卡通T恤,頭髮隨意夾起,姿態慵懶自在,動作熟練從容,和烤吐司的香氣、果汁機的聲音,在他眼裡成了悠閒溫馨的畫面, 比起他拍攝過的任何一個鏡頭,還令他感到深刻。

  「咦?你起來啦?早安啊!」呂呂萩妍有點意外看見他,記得昨天就寢時,他還沒回家。

  「早安。」他走向廚房,坐上小吧台旁的高腳椅。

  她按下咖啡機按鍵,清楚他起床就要來杯咖啡的習慣,隨即問道: 「我有做三明治的材料,你要吃嗎?」

  「當然要。」他毫不猶豫地回應,跑過多個國家,最鐘愛的還是出自她手的簡單三明治。

  呂萩妍轉向冰箱拿食材,本來自己只打算弄個吐司夾蛋吃吃就好,因為孔穆先臨時加入而改變主意。

  拿了火腿、蛋、起司和美乃滋,她回到流理台,隨口問: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起?」

  「有事情要想, 自然就早起了。」孔穆先坦言,手肘靠在台面上,側頭支著臉頰。

  呂萩妍別看他一眼,知道他想說,所以開口問:「什麼事說來聽聽。」

  「最近很多工作找上門。」

  「那很好哇,有什麼好煩惱的?」在她眼裡,工作多就代表進帳多,進帳多自然心情就很好,他幹麼一副困擾的樣子?

  「問題是有的在時間上強碰,所以我在煩惱該接哪個、該拒絕哪個?」孔穆先傾吐內心顧慮。「我怕錯失良機,也擔心做錯決定,壞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口碑與聲勢。」

  「說的也是,紅了更要愛惜羽毛。」她認同地點點頭,再加烤兩片吐司,隨即開爐火煎蛋。 「那有哪些CASE?」

  她看著他從受盡使喚、忍辱挨罵的攝影助理做起,到現在能夠揚眉吐氣,喊得出名號,這一路走來有多辛苦多認真,她一清二楚,所以謹慎經營他的工作生涯是應該的。

  「等等。」他三步並作兩步上樓,再折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台迷你筆電。

  「我列成表格。」其實是因為打算要聽聽她的意見,知道她喜歡這樣事前規劃、一目了然的方式,所以特地洋列的。

  「專業的咧!」呂萩妍語氣調侃。

  「那當然,我現在炙手可熱耶!」在她面前,他不需要裝謙虛,說到得意處, 口吻難掩自負。

  盛起荷包蛋,再拿起烤好的吐司,她轉過頭看他一眼,提出最簡單的方法。

  「先做分類,人情壓力推不掉的一類,很想接的一類,可有可無的一類,不喜歡的直接擺最後。」

  孔穆先聽著,盯著螢幕乖乖照做。

  呂萩妍很快地完成了呂氏特製三明治,和咖啡一起送到孔穆先面前,也拉出高腳椅,和他對面而坐。 「我瞧瞧。」

  他將筆電轉向,把難題丟給她,兀自品嚐起愛心早餐——「愛心」是他自以為啦!

  「這一行橘色的是什麼?」呂萩妍迅速瀏覽,馬上發現異樣。

  「代表不喜歡卻也推不掉的。」孔穆先滿嘴食物,含糊不清地說。

  「既然不喜歡又推不掉,還跟你很想接的強碰,那就叫他們改期。」旁觀者清,她很果決地建議。

  「改期?」他沒想到這一點,只是一個勁兒地為時間重疊而苦惱。

  「對啊,他們可以改期再考慮呀,就說已經先排了工作,該開口的時候還是得開口,不要感情用事,也不用不好意思。」

  她瞭解孔穆先是個念舊又講情義的男人,所以很可能會為了曾經提攜、合作、給他機會的那些情分而躊躇猶豫。

  「還有這兩個CASE我都很想接,可是撞期了。」他傾身,把筆電再轉到兩人都能看到的角度,指著裡頭內容。

  「比較過工作團隊、劇本之類的嗎?」太專業的細節她不懂,還是得看他自己分析。

  「這個卡司比較強,那個的劇本比較棒,就是很難取捨又撞期。」他就是為這個想到腦筋快打結了。

  「那就比較這個 !」她俏皮的比了個錢的手勢。

  孔穆先一怔,曬然搖頭。

  「別笑,酬勞多少很重要耶!」她橫睇他一眼,知道他勾起的嘴角是在笑她見錢眼開、利益至上。說到錢啦,她精神立刻來了。

  「對了,你問我意見,我是要收顧問費的哦!」

  「喂,你有沒有這麼缺錢啊?還顧問費咧!」他賞她一記衛生眼,瞧那熠亮的眼睛,彷彿閃著金錢符號。

  「不對,你現在是大攝影師了,乾脆請我當經紀人好了,我可以幫你排檔期、按CASE、規劃攝影事業、替你推邀約,友情價抽一成就好,夠意思吧!」呂萩妍想得更美,打算抽佣余。

  他笑容更大了。攝影師請什麼經紀人啊!

  「抽佣金多沒意思,乾脆我賺的錢全部都給你,不是更好?」孔穆先話中有話地說。

  「好好好,你願意的話我當然沒意見啊!」當開玩笑,她順著他的話應,一口三明治,一口果汁, 胃口正好。

  「我把所有積蓄全都交給你管,你就要當我一輩子的經紀人。」他意有所指, 目光灼灼地凝看她,相信聰明的她聽得出來。

  呂萩妍頓住,定定看他,咀嚼的速度緩了下來,免得自己因驚愕而噎到。

  他又在暗示什麼了嗎?

  「小妍,我是說真的哦,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吧!」他伸長手,握住她的柔荑,嗓音低沉平穩,敲進她心坎。

  呂萩妍輕蹙眉心,心跳快了起來。

  奇怪,他們本來是在講什麼話題啊? 對了,是工作,怎麼一扯又扯到感情事來?

  可她怔怔凝視那張性格粗獷的臉龐,,以及深邃眸底蘊含的深濃感情與堅定心意,她內心深處的某一隅忽然被觸動了,心湖晃動,蕩漾圈圈漣漪,期待愛情的光芒來照耀出更美麗的波光?

  「我不確定能不能一輩子……」呂萩妍遲疑地開口,終究是被他影響了,漸漸覺得他說兩人要在一起的提議不是沒有可能。

  仔細回想,相識的這十幾年來,他雖然有點依賴她,但對她的好卻也是無庸置疑的。

  他到哪兒都會惦著她,打電話、帶禮物、噓寒問暖、分享甘苦;相處時,兩人雖然會抬槓吵嘴,實際上他卻很尊重她,也會讓著她……

  還記得大學時期,她被劈腿失戀,他在電話裡聽到她哽咽,二話不說就拋下身旁女友跑來安慰她,搞得隔天他也被女友封殺出局,兩人一起療情傷。

  還有一次,她生病發燒,他明明隔天清晨六點就要到片場報到,卻徹夜沒睡地照顧她,然後拖著疲憊身體去開工……

  還有……呂萩妍忽地頓住思緒。

  平時不去想,感覺沒有那麼深刻,現在仔細一想,她發現要舉例他對她的好,竟多到不知如何有條不紊地說起。

  她懷疑,這世上是否還能找到像他這樣把她放在最重要位置的男人?

  就算是男朋友,也不過如此吧?

  他們之間,除了沒有親密關係,其實幾乎與一般的男女朋友沒兩樣了。

  這麼長的歲月裡,她完全沒對他動過心嗎?

  她發現,這問題,連自己都沒辦法肯定地否認……

  「我也不確定,但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孔穆先將她的柔荑握得更緊。

  「可是,我不確定對你能不能有那種感覺?」她習慣安於現狀,對於大變化難免忐忑不安。

  朋友變成情人或許不是難事,但若晉級失敗,卻也沒辦法再維持原樣了……此刻,她霍然發現,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經有多根深柢固了。

  呂萩妍的問題,讓孔穆先揚起欣喜淺笑。

  她是那種不願意就會毫不客氣說不的人,會可是、可是地遲疑,就代表她的心動搖了,他現在不打鐵趁熱更待何時?

  「那簡單,現在就可以知道。」他別富深意地說,深邃的眼睛盈滿溫柔,和對她滿滿的喜愛。

  「怎麼~~」她想開口問,但未竟的話語卻消失在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中。

  孔穆先吻了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渴望這麼做,但因為太重視她,所以不敢躁進,伯破壞兩人之間的和諧,怕她不理他……

  現在,終於到了可以更進一步的時機。

  而她甜美清新的滋味,和那柔軟如綿花般的唇辦,美好得超乎他的想像,令他本來淺嘗即止,卻忍不住忘情留連……

  出乎意料的親密使得呂萩妍徹底愣住,腦袋瓜一片空白,灼燒的溫度和陽剛的男性氣息從他熨上的唇蔓延開來。

  他吻得絕緒,含吮她的唇辦,溫柔描繪她的唇形,她悸顫著,電流隨著血液流竄,淌過她的心,時間彷彿在這刻停滯,她意亂情迷得只聽到彼此的呼息,還有心扉開啟,如擂鼓般躍動的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被他鬆開,重獲新鮮氧氣的同時,竟像突然跌入現實,隨之湧現一股淡淡悵然,不禁怔怔呆凝著他。

  「感覺怎麼樣?」他的大掌還扣在她後頸,粗柄的拇指摩挲那被寵愛得紅艷的唇辦,低啞的嗓音和火熱的眸光一樣誘人。

  呂萩妍眨了眨眼,恍然回神,看見自己映在他眼底,那溫柔眸光像一汪湖水,而她被暖暖地包圍。

  「如果我們變成了男女朋友,有一天又突然發現不合適,可能就回不到原點了。」她沒有回答他曖昧的問題,反而幽幽道出顧慮。

  她沒有信心,不得不未雨綢繆,但這也證明她是珍惜和他的情誼的。

  「那就不要讓那種事發生。」他卻很樂觀,在他認為,十幾年的時間裡他們早就磨合過了,可以跳過一般情侶的撞牆期。

  「這種事沒有絕對的。」她黯下眸光低喃。

  雖然從事浪漫的工作,她卻不是浪漫主義者,現實往往是多數的存在, 當然童話不是完全沒有,只不過所佔的比例很小。

  「小妍,我想跟你在一起的念頭,不是最近才有。」他雙手捧住她的臉,要她正視,不讓她畏縮退卻。 「我喜歡你,愛著你,是久遠到連我自己都想不起是何時開始的。」

  呂萩妍聽著,不由得心暖,他們認識了這麼久,他卻說他不知從何時起早就愛著她?

  想像他斂藏心意,將那份愛掩藏在所有一言一行中,她莫名動容,潮湧的情緒燙在眼睛裡。

  「我們不能因為假設的問題,就杜絕幸福的可能,試了才知道。」見她躊躇,他鼓勵遊說,張開幸福的網,誘惑她投身進入,和他相伴。

  「那我們說好,如果試了之後不行,還是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她拉下他捧著她臉頰的手,握在柔軟掌心裡,和他約定。

  如果愛情是一場冒險的旅程,那選擇事事以她為重的他做同伴,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一言為定。」他保證,隨即拉起她的手,打勾勾、蓋印章,兩人相視,曬然微笑。

  「欸,你還沒回答我,剛剛……感覺怎麼樣?」他賊溜溜地問,沒忘記方才沒得到答案。

  她眼珠子轉了轉,作勢回想,然後淺淺一笑。

  「好像還不錯。」

  「只是還不錯?」他瞠眸,誇張問: 「而且還是好像?」

  「對啊,不然要怎麼講?」她笑瞅著他,心情豁然開朗。

  「難不成要我說『呿,糟透了,離我遠一點』?還是說『喔,好棒,再來一次』?」

  「我喜歡第二種……」

  語落,孔穆先傾身,扣住她的後腦勺,覆上她可愛的小嘴……

  再來一次。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5:05 PM

第五章

  夠擄獲呂萩妍的芳心,孔穆先樂不可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們已經是一對。

  他第一個通知的, 當然是親愛的呂爸,他向來支持他,待他如家人。

  而呂東海知道這消息,自然是欣喜又安慰,算起來,已經了了半樁心事,畢竟女兒是他唯一的寶貝,孔穆先是他欣賞的孩子,他很早就期盼他們倆有一天可以在一起,成為人生伴侶。

  他第二個昭示的,就是她的好友和同事,因為幸福久久婚顧公司是呂萩妍的生活重心。

  草創初期的元老們,他都認識,她的好朋友安有蘋和關蕾他也很熟,他早在還沒有確切認知對她的感情時, 已先將關於她的一切滲透得很徹底。

  孔穆先突然現身在幸福久久,在辦公室裡興起一陣騷動,老員工們寒喧近況,後來擴大規模才加入團隊的新員工們則充滿好奇。

  「厚,阿穆,你這次怎麼隔這麼久才來?」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性向特異的洛克了,漢草好又性格的孔穆先,完全是他的菜,煞他煞好久了,可惜他這朵落花有意,而他那彎流水無情。

  「這次拍攝地點跑了很多地方,還拉到西藏停留了好一陣子,所以……」孔穆先聳聳肩。

  「那這次拍了什麼片?」關蕾好奇問。

  孔穆先笑睨關蕾,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每次問,我都說是商業機密不能透露,你還問?」

  「問他不如來問我,我有第一手消息。」本來靜靜做事,悄悄注意他們的呂萩妍揚聲加入談話。

  「啊,不能說。」孔穆先忙看向呂萩妍。他對她沒秘密的,什麼都跟她分享,倘若她要出賣他,那還真的底都洩光了。

  呂萩妍莞爾抿唇,故意讓他緊張,免得他太驕傲了。

  「厚,偏心!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們,小妍卻知道?」關蕾故意謂侃,瞇眼在他們之間審視。

  「這還用說,她當然跟你們不一樣啊!」孔穆先走到呂萩妍身旁,大掌輕搭她肩膀, 呂萩妍抬頭睞他,他卻皮皮地笑。

  洛克敏銳地察覺異樣,抓包似地說:「眉來眼去的做什麼?有姦情哦!」

  小妍和孔穆先經常抬槓鬥嘴,大家也知道他們是在開玩笑,無損友情。可今天,他們交會的視線有火花,怪怪的唷!

  洛克這麼一說,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朝呂萩妍和孔穆先集中。

  幸福久久三個老闆,只剩呂萩妍單身了,大家都覺得她理智犀利,很難對誰動心,更別說要共譜戀曲。

  但如果是孔穆先嘛,可能性就大多了,畢竟日久生情,兩人又近水樓台,優勢太多,到現在才湊成一對, 已經是拖太久了。

  「什麼姦情啊,亂講。」呂萩妍不好意思地否認,悄悄閃避孔穆先的手,可她忘了孔穆先沒事就已經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恐怖分子了,這會兒是事實,怎麼可能忍住不說?

  「嘿,洛克,你的觀察力真不是蓋的。」孔穆先喜孜孜地稱讚洛克, 當下讓睜眼說瞎話的呂萩妍漏氣。

  安有蘋驚喜瞠眼,訝異地問: 「你這意思是小跟妍你……」

  孔穆先點頭如搗蒜,還比了個勝利手勢,一張嘴快要咧到耳朵。

  呂萩妍看到他的表情,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受不了地低頭支額,很想抬腳把他踹出幸福久久。

  「你很煩耶,一定要這樣大肆宣傳嗎?」沒踹他,改用捶的,力道卻還是有收斂,抱怨的語氣中其實帶著嗔意。

  特地打電話告訴爸爸就算了,還專程跑來這兒廣播放送,像是怕人不知道似的……雖然在場的都是好友和伙伴,但她還是不習慣把感情事攤在大家面前。

  可是,看著他因為兩人交往而高興的樣子,她胸臆間彷彿充塞著滿滿的暖甜,整個人也跟著輕飄飄。

  「當然要。」 鏗鏘有力的回答,來自於大伙兒的異口同聲。

  孔穆先挑眉攤手,一副「你看吧」的得意樣。

  「有好消息怎麼可以不分享?」安有蘋湊過來,責難地睇看她。

  很不公平耶,她們對小妍都是剖心掏肺,無話不談的,但是小妍和她們無論再怎麼要好,卻還是有所保留,每次她們都得很努力挖掘,才能挖出她藏在心中的秘密。

  「不是啦,我是想等他過了觀察期,真的穩定了再說。」重視好友的感受, 呂萩妍認真解釋。

  「觀察期?什麼是觀察期?」孔穆先捕捉到重點。 「有觀察期怎麼不說?」他才可以好好表現啊!

  「說了就不准了。」呂萩妍瞟他一眼,笑意幾不可察地掠過眼底。

  他撇嘴咕噥:「哪有這樣的,答應就答應了。」

  「哈哈,要跟咱們小妍甜甜蜜蜜地談戀愛可不容易啊!」洛克有點幸災樂禍,還故意嗲聲嗲氣地誘惑孔穆先。 「要是覺得太辛苦的話,就考慮我吧,我身邊永遠有你的位置唷!」

  孔穆先臉青青,一陣加冷筍。

  呂萩妍莞爾失笑, 出聲救他。 「洛克,你想趕流行當小三是吧?本姑娘我對付小三可絕對不會手軟哦!」

  她這個人啊,不談戀愛則已,一旦開始了,動心了,那眼裡可就容不下一粒沙了。

  「喔喔喔,嗆聲捍衛男朋友 !」洛克誇張地做出怕怕反應,但那口氣明顯就是促狹挪揄。

  「對對對,所以你最好照子放亮點哦!」反正都是會被虧, 呂萩妍索性直接面對。

  「嘿嘿,沒錯,照子放亮點,我名草有主了。」孔穆先樂得附和,明明人很大只,還故意裝小鳥依人地黏在呂萩妍身旁。

  他喜歡她這樣宣示主權的說法,這代表她正視兩人改變的關係,代表她已經對他有了不同於好友的感情。

  呂萩妍忍住上揚的嘴角,轉過頭睇看他。

  「名草有主是你自己說的哦,你既然這麼急著讓大家都知道我們要在一起,那從這一刻開始,在男女關繫上就要有謹言慎行的自知之明。」她可無法忍受男友劈腿、亂搞曖昧的那種鳥事。

  孔穆先愣了一愣,。白一點的說法,就是要他今後不能再風流多情,不能讓她失望丟臉。

  這是警告,他該覺得束縛,該覺得自由將離他而去,可是他聽在耳裡,卻覺得開心。

  因為在意重視,才會衍生出小心眼,所以他樂於接受,樂於拿孤單的自由,去換甜蜜的束縛。

  「遵命。」他欣然同意,還趁其不備地在她臉頰啵了一記。

  呂萩妍詫異地摀任臉頰,瞠眼看他,熱氣迅速竄升,臉頰和耳根子一起爆紅,隨即嗔怒地橫他一眼,他卻像偷吃到魚的貓一樣竊笑。

  害羞的小妍,真是太可愛了,要不是他們此刻人在辦公室裡,他真想多啵幾下,看她又羞又惱的樣子啊!

  ****

  「小妍!」

  呂萩妍臨出門上班前,孔穆先的叫喚突然從二樓傳來,她抬頭望向挑高的二樓,看見顯然剛睡醒的孔穆先。

  「幹麼?叫得那麼急,要請我吃飯哦?」她輕快揚聲。

  「啊,對耶,你未卜先知哦?」剛睡醒還愣愣的,孔穆先訝然應道。

  都還沒說她就猜中了?還是她記得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竊喜。

  有人請客,哪有說不的道理?她立刻問:「什麼時候?」

  「今天晚餐。」他咧開嘴。

  「今天不行啦!」她皺起眉,約得這麼臨時。

  他笑容垮掉,也皺起眉。 「為什麼?」

  「今天有兩場婚禮啊,要去現場支援。」

  「嘎……」聽到原因,孔穆先失望地連肩膀都垮下來了。

  「哎唷,誰教你不早說。」

  「我也是昨天臨睡前才想起來的。」他解釋。

  「那改天嘛,晚餐天天都可以約,何必非今天不可。」她安慰地講,對他揚起一抹微笑。

  「好吧!」他無奈揚唇。唉,她根本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否則就不會說何必非今天不可了……

  見他那失望的表情,她心裡莫名不忍。

  幹麼這樣,好像她多無情似的,這是工作啊,而且是老早就排好的……

  「不然你找朋友出去吃嘛!」她真心建議。

  孔穆先搖搖頭,特別的日子只想和特別的人一起過,和其他人嘻嘻哈哈、拼酒狂歡,事後只會感覺空虛沒意義,他沒興趣。

  「沒關係,你不用擔心,去上班吧!」他牽起嘴角,露出釋然笑容,免得她牽掛。

  「那我出門嘍,掰掰。」朝他擺擺手,她踏出家門,展開一天的忙碌。

  可沒想到的是,這個出門前的插曲卻令她整天胸口都沉沉悶悶的,腦子裡一直不由自主地浮現他被拒絕後的失望神情。

  奇怪,也不是沒拒絕過他,怎麼今天格外介懷?

  就這樣, 呂萩妍在心神不寧中忙碌,直到傍晚,她接到父親的來電,才恍然大悟,那莫名的牽掛是所為何來了——

  「小妍啊,你跟阿穆在一起對吧?叫他聽一下。」呂爸直覺猜測。孔穆先的手機沒通,所以直接打給女兒,他們現在已經在交往,今天又是特別的日子,兩人一定是在一起慶祝的。

  阿穆這孩子,沒有親人在身邊,這種日子一定會感到孤單,而他把他視為父親般尊重,他自然把他當自己孩子看待,所以他特地打電話來表達祝福。

  「沒有啊,怎麼了?」呂萩妍納悶地問。

  她現在已經在辦婚宴的飯店裡,協助主辦顧問張羅所有瑣事。

  「沒有?今天是他生日,你沒有陪他一起過哦?」太出乎意料, 呂爸驚訝地提高分貝。

  呂萩妍僵住,心口像被什麼撞了一下。

  「我、我忘記今天是他生日了。」她慚愧地說,對自己的粗心感到懊惱。

  「唉……小妍啊,你這樣不行,兩個人既然交往了,,就要用心。」呂爸憂慮起他們的交往模式——小妍太冷,光靠孔穆先一頭熱也不行,他盼了好久才盼到他們在一起,擔心好不容易湊成的戀情會破局。

  「我知道……」呂萩妍虛弱地應。

  不能怪爸爸聽念,每一年,他從不曾忘記她和爸爸的生日,可她卻把他的忘了?要是他人在國外工作那也就罷了,但是今天,他都已經提出邀約了,她竟然還拒絕……

  想到他早上那失望的表情,後來還強顏歡笑,她整顆心更加揪緊了。

  真是的,他幹麼不直接說啊?害她現在愧疚得要死!

  「阿穆沒有親人在身邊,就跟咱們最親近,你沒陪他一起過,他一個人孤伶伶的,一定很寂寞……」

  呂爸還在聽聽絮絮地講, 呂萩妍在電話這頭聽著父親的形容,想像孔穆先孤單的身影,前所未有的心疼憐惜已經佔據她胸臆。

  「爸。」她打斷父親的話。「我現在就把手裡的事移交給同事,然後去找阿穆,陪他過生日。」

  「對對對,這樣才對。」聽女兒態度積極, 呂東海止住聽念,欣然應聲。 「記得順便跟他說,我有打電話祝他生日快樂哦!」

  「好,那我掛電話了。」

  呂萩妍匆匆收了線,走出角落,到宴會廳裡找工作伙伴。

  「蕾蕾,我有點事想先離開,你忙得過來嗎?」她在舞台前找到今天的主辦顧問關蕾。

  「應該沒問題,今天飯店人員挺好配合的。」關蕾環顧四周,接著道: 「已經都準備就緒了,沒有突發狀況的話,一切就會很順利。」

  「那就好。」呂萩妍鬆了一口氣。

  「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臨時才說要走?」關蕾不忘要關心好友狀況。

  「孔穆先生日啦,我剛剛才知道。」說起這事,她還是難掩懊惱。

  「嘎!你這個女朋友還真是很不稱職耶!」關蕾搖頭皺眉,替孔穆先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我又不是故意的。」呂萩妍撇嘴,她已經很自責了。

  「快去快去。」關蕾催促地把她往外推,還不忘叮嚀:「別吝嗇得連禮物蛋糕都沒買哦!」

  「拜託,我是對數字計較了點,但還不至於麼不上道吧?」呂萩妍回頭笑睞她一眼。

  關蕾嘖嘖有聲地搖頭。「那可不一定哦,你的浪漫因子只有用在籌備婚禮上,平常時候……」

  「我只是懶得花那個心思。」她為自己辯解。

  關蕾霍地握住呂萩妍雙肩,眼色認真。

  「小妍,工作很重要,幸福也很重要,這是我遇到得倫之後的體認,希望你也能好好地經營你的幸福。」她語氣誠懇,分享真心話。

  呂萩妍定定看著關蕾真摯的眼睛,好友的勸言與祝福,令她心口暖熱,未幾,她揚起嘴角,點了點頭,隨即快步離去。

  沒錯,不論孔穆先是不是她最後的幸福,她都應該為了彼此的關係用心努力。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5:07 PM

第六章

  呂萩妍不得不承認關蕾說的沒錯,她的確沒有什麼浪漫因子,除了基本的生日蛋糕,光是想該買什麼禮物,就不知讓她死了多少的腦細胞。

  送花嘛,覺得花會枯萎很浪費;送男戒嘛,又覺得小小一個要花很多張鈔票,一樣很浪費;送領帶的話,孔穆先一年系不到三次……在百貨公司裡考慮再三,又沒有很多時間可耗,最後她買了雙很耐穿的戰鬥靴。

  孔穆先經常東奔西跑,她希望她的禮物能代替自己陪他走遍世界各地……這樣的念頭,是不是她少見的浪漫?

  呂萩妍踏進家門的時候,已經超過晚上六點半,燒水的水壺正在爐子上笛音大作,孔穆先乒乒乓乓地從二樓跑下來,看見她,訝異地煞住腳步,「你今天不是要加班嗎?」他難掩驚喜地問,但笛音很吵,得先把噪音解決。

  「先等等,我關火。」

  呂萩妍隨他走向廚房,在流理台上看見一碗拆封的泡麵,立刻蹙起秀眉。

  「你要吃泡麵?」在生日的這天,一個人在家吃泡麵?他是故意想讓她內疚死吧?

  「對啊,一個人所以隨便打發就好了。」孔穆先無所謂地聳聳肩,隨即好奇問道: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啊,給我錢。」她沒回答,反而突然朝他伸手。

  「你土匪哦!沒頭沒尾地就跟人家討錢?」他怪叫。

  「快點啦!」她好笑地催促。 「零錢就好。」

  有人說送鞋子時得向收禮的人收個意思的零錢,好破除不好的涵義,既然有這樣的說法,那她也不免俗。

  孔穆先覺得納悶,但還是依言摸摸全身口袋,拿出了一枚十元硬幣給她。

  「喏,只有十元,不夠我再……」

  「夠了。」她眉眼含笑收下十元,把右手提的紙袋交給他, 「啦,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歡?」

  「送我的?」孔穆先再一次感到訝異,他拿出鞋盒,看到一雙粗獷有型的棕色戰鬥靴,頓時眼睛一亮,這會兒總算明白她為什麼會跟他要零錢了。

  「對,生日快樂。」她再度給他驚喜,拿起另一手的方形蛋糕盒,笑瞇瞇地對他說。

  「我以為你不記得,所以早上才會拒絕我。」孔穆先喜形於色,早上興致勃勃卻被潑了冷水,現在不抱希望了,沒想到她卻帶著禮物回家,一天裡,心情洗了三溫暖。

  「記得,是故意拒絕,想給你驚喜 !」呂萩妍把心虛拋一邊,狡猾扯謊,臉不紅氣不喘。

  反正她已經趕回來了,與其老實說是爸爸提醒,倒不如說她記得,讓他更開心些,這是善意的謊言。

  「真的很驚喜。」他咧嘴笑。

  不論是真的記得,還是後來才想起,她為他趕回來、為他挑禮物的心意,他都珍惜。

  「不要吃泡麵了,我們去吃好吃的。」她推開泡麵,側頭瞅看他提議。

  「你請客?」他故意逗她。」

  「對啦對啦!」她咬牙應。

  唉,今天真是大失血啊!

  「耶,生日果然是Lucky Day。」有禮物、有蛋糕、有大餐,還有心愛的小妍作伴,孔穆先開心歡呼,吹著口哨,踩著輕快腳步上樓換衣服。

  「咕,還吹口哨咧,幼不幼稚啊?」呂萩妍看著他的背影,搖頭啐道,可嘴角卻因為他的快樂越漸上揚。

  如果,把對方的事情擺在心上、把對方的心情擺在心上,會為對方心疼,不捨對方難過,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那麼,她或許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這男人了。

  ****

  孔穆先和呂萩妍在住處附近挑了間日式料理事,邊喝清酒、邊吃晚餐,兩人有說有笑,氣氛愉快,吃完飯後,他們再悠悠哉哉地步行返家。

  「還好沒騎車出來,不然喝了酒看怎麼辦?」小酌還是有酒意, 呂萩妍臉紅紅,嬌憨模樣比平常要平易近人得多。

  孔穆先想了想,笑答:「牽著機車走回家啊,哈哈哈!」

  她想像那模樣,反應慢半拍地皺眉。 「那很蠢耶!」

  「牽著機車走很蠢,那牽著手不會吧?」語落,他將她的柔荑牽握在手裡。

  呂萩妍心悸抬眸,迎上他溫柔含笑的眼睛。

  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孔穆先那張熟悉的臉,在她眼裡似乎變得不太一樣。

  過於有稜有角的臉龐,現在看來很性格,之前嫌他腮邊有青髭、頭髮太長不清爽,現在也覺得落拓不羈很帥氣……是什麼改變了她的眼光?

  是愛情的魔力吧?心裡添加了愛意,看著他的感覺也就變得不同了。

  她想,孔穆先對她應該也是這樣。

  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他在工作上接觸的女人形形色色,看過的美女難以計數,眼光一定也高;而她,充具量,只能算是清秀等級,可他卻喜歡平凡的她……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吧?因為愛情的魔力,優點直接放大,缺點自動忽略,一切都覺得美好。

  她微笑,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漫步街頭。

  月光被大樓霓虹遮住,星光也黯淡,馬路上還車水馬龍,但他們心情暖洋洋、腳步輕飄飄,光是這樣手牽手漫步,簡單卻浪漫。

  氣氛好,回到家,兩人拿出生曰蛋糕和紅酒再續攤,唱生日快樂歌吹蠟燭。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燭火在黑暗中搖曳,呂萩妍的歌聲迴盪在屋子裡,孔穆先噙著笑,看她含笑拍手,祝福的眸光專注在他臉上,心裡記錄著這一幕,寧馨而滿足。

  「先許願再吹蠟燭。」結束了歌聲,她立刻提醒。

  他雙手交握擱胸前,想了想,道出心願:「第一個願望是希望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平安健康。」

  「嗯!」她贊同地點點頭。

  「第二個願望是希望我早點完成當導演的夢想。」這是他近期給自己設定的目標。

  「你想當導演啊?」她訝問,這是第一次聽他說呢!

  「是啊,有很多知名導演以前也是攝影師,拍久了學多了就開始導戲了。」孔穆先有點赫然地解釋,但語氣裡、眼神中是滿滿的信心與衝勁。

  呂萩妍再度認同地點頭。

  男人嘛,有點野心是好的,一直以來,她就很欣賞他的毅力和恆心,更佩服他說到做到的魄力。

  「加油,你向來立定了目標就一定能達成,我相信你做得到。」她用肯定的態度給他打氣與鼓勵。

  得到心上人的鼓舞,孔穆先信心倍增,為了她,他要變成更好的人,為兩人的將來舖一條康莊大道。

  「最後一個願望,不能說出來……」他繼續許願,熠亮的目光鎮定她臉龐,惹得呂萩妍又一陣心悸。

  許完願,他吹熄蠟燭,切下第一刀,再交給呂萩妍。

  「好了,切蛋糕吧!」但在看見呂萩妍遞給他的分量時,他忙拒絕道: 「一點點就好,我吃不下。」

  「不行,太小塊不夠。」她笑嘻嘻地說,眼底藏著頑皮的點光。

  「不夠?什麼不夠?」他一臉納悶。

  「不夠我砸臉啊!」語落,她捧著盛著蛋糕的紙盤,冷不防地往他臉上貼去。

  「喂……」幸好孔穆先眼明手快,反應迅速,只稍微沾了點奶油。

  「哈哈……」難得惡作劇, 呂萩妍哈哈大笑。

  「好啊,你笑。」孔穆先抽出面紙擦奶油,瞇眼睞她,隨即也起了玩心,揩了奶油出其不意地往她臉頰抹。 「一起敷奶油面膜吧!」

  「啊!」呂萩妍彈開,眼見狀況不對,趕緊閃人。

  「完蛋了你,別想跑——」他起身追,手長腳長又身手俐落,沒一會兒就逮住試圖往樓上跑的頑皮鬼。

  「投降了、投降了……」被制伏在階梯上的呂萩妍連忙舉白旗認輸。

  「來不及嘍!」他伏在她上方,把手指剩餘的奶油點上她鼻尖。

  為了閃躲,她反射地扭動,沒有預料到只是玩鬧,兩人卻因為肢體的碰觸而起了化學變化,擦出火花。

  孔穆先身體漸漸繃緊, 下的眼色中藏著壓抑的慾念。

  呂萩妍怔然眨眼,不明白他怎麼忽然收斂嬉鬧,兩人視線膠著,氣氛整個凝結起來,蘊含暖昧電流,還充斥著一觸即發的熾熱張力。

  他俯視身下人兒,瑩亮的眼睛漾著無辜,微啟的唇輕輕喘息著,他情生意動,傾下身輕吻那彷彿說著邀請的粉唇。

  「有奶油的味道……」他離開她的唇,笑凝著她,然後親 吮去方才點在她鼻尖的奶油。

  呂萩妍揚著嘴角,又好笑又害羞,他的輕吮令她悸顫,匯聚的電流在體內形成一股空虛與期待,也激出她主動的勇氣,和他一來一往地玩起來,像啄木鳥似地啄吻對方的臉。

  他們啄著啄著,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體溫騰升,心跳加速,唇辦再度相貼,輾轉糾纏。

  孔穆先恣意意汲取她唇舌間的甜蜜,彷彿要將熱燙的愛戀傾注在她的嘴裡,體內狂騷的情潮,令他不由自主地將強硬的身軀欺向她,結實的腿滑入她雙腿之間,壓覆她的柔軟。

  她被他吻得虛軟,理智被他和熾熱消融得所剩無幾,只感覺得到他充滿男性氣息的身體與灼燙熱情的吻,蠱惑她的靈魂,擄獲她的心。

  沸騰的血液奔流,激情在兩人之間進出火花,熱潮洶湧,聚積在他們體內,像要爆炸,令他們越來越失控。

  孔穆先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身體,柔軟纖細的觸感讓他湧升一股憐惜珍愛,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擁抱她的感覺,但都沒有此刻這般美好,像是找著遺失的部分,心靈得到了滿足。

  呂萩妍感受熾熱的大掌正描繪著她的曲線,勾起的陣陣顫慄喚醒她肌膚上的小疙瘩,不知是他帶有魔法般的撫摸,還是之前喝下的酒開始發作,她腦袋燒融、身體虛軟,在他的誘惑中失速沉溺。

  「我們的第一次不應該在樓梯上……」他的吻游移到她頸間,嗅聞著專屬於她的幽香,嘎啞低喃。

  「同意……」熾熱氣息在敏感的頸項和耳朵撩撥,惹得她說起話來聲調嬌媚。 「樓梯好硬,我的背好痛哦!」

  孔穆先曬然笑開,拉起柔荑,帶她上樓進房坐在大床上,然後帶著誘惑的眼神和微笑,在她面前慢條斯理地脫衣服。

  呂萩妍格格笑,羞赫的雙手捂臉,指縫卻大得露出眼睛。

  她是看過孔穆先裸上半身的樣子啦,不過連下半身一起露的話那就很刺激了……

  喔,老天,他的身材練得真好,窄臀緊實,長腿勁健,還有碩挺的男性象微……

  真的難為情了,她縮小指縫,不好意思再看,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是有一支鼓隊在演奏。

  「我來嘍!」他低聲說,走近她,拉開摀任視線的小手,和她一起滾上床,用火焰一般的親吻和愛撫,放肆地燒透她全身。

  熱情再度迅速加溫,他們裸裎相對,交疊的身體是陽剛與纖細的對比,他像忠誠的信徒,帶著虜誠珍重的心情,膜拜心目中的信仰……

  沒錯,信仰。

  十幾年來,她是他的寄托,他的信仰,因為有她,他的生命才不至於枯搞,現在,能真正確實地擁有她,他的生命降更加圓滿。

  「我愛你,小妍。」

  她掀開眼簾,望進他深邃如漩渦般的眼瞳裡,此時此刻,他的愛語遠比感官刺激還令她難以招架。

  不知為何,她眼眶一陣濕熱,堆疊在體內的,不只是他帶給她的銷魂快感,還有著暖心的悸動。

  她想,她比她想像的還愛他。

  但她不打算說出口,聰明的女人要讓男人感覺沒那麼好掌握,才可以捉住他更多的專注,享受更多更久的珍視與在乎。

  「那你就證明給我看。」笑靨綻放,她攀住他,獻上甜蜜的吻。

  在暢快淋漓的歡愛之後,他們親密相擁,感受絢爛之後的幸福寧馨,也為美妙的契合而讚歎。

  指尖一遍遍劃過她嫩滑的手臂,孔穆先含笑低問:「還滿意我的表現嗎?」

  「嗯哼。」她輕勾嘴角,慵懶地應,累得像是剛做過一場激烈運動。

  「我沒有做安全措施哦,要是你有了,我們就結婚。」他賊賊地說,有點故意的意味。

  「放心,不會。」她答得篤定。

  「你怎麼知道?」他蹙眉,該不會是懷疑他的能力吧?

  她抬眸笑睇他。「因為我前兩天大姨媽才走。」

  「喔……」他的語氣有點失望,隨即又打起精神。 「沒關係,我可以再接再厲。」

  「還再接再厲咧,沒有每天在過生日的啦!」她撇嘴,用吐槽掩飾嬌羞。

  「所以你是我的生日禮物嘍?」他沒有失望,反而順著她的話問,得到她點頭回應,隨即咧出狡猾笑容。

  她目露防備。 「幹麼笑得像黃鼠狼?」

  「十二點還沒過,我要盡量享用我的禮物啦!」他冷不防地撲向她,展開第二次攻勢, 尚未滅盡的火苗重新燃起熱情的火焰。

  這是孔穆先活了三十一年來,最棒的一次生日,而她,是他這輩子最最寶貴的禮物。

  在這夜,孔穆先小心守譙十五年的情誼,終於正式明確地有了大躍進,不只是心靈,連身體也成為彼此的最親密。

  他有把握,他們的過去牽繫住一起,未來也永遠不會分開。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5:10 PM

第七章

  孔穆先和呂萩妍還是過著同居的生活,工作時各自忙碌,休假時一起度過,這樣的相處模式看似沒有改變,其實已經與以前不同。

  除了更加親密,孔穆先在生活細節上也更加體貼,外出拍戲的期間,他打電話回家的次數比以往頻繁,不需要呂萩妍交代叮嚀,他會自動報備,也會主動和異性保持距離。

  這樣的歸屬感令人感到踏實,他努力工作打拼,不再只是為了夢想、賺錢,還多了更深的意義;身為男人,他必須為兩人的將來舖路打算,讓心愛的女人衣食無慮。

  挾著亞太影展最佳攝影的聲勢,孔穆先檔期滿滿,雖然不至於連假期都沒有,但戲是一部接一部拍。

  呂萩妍心思靈巧,腦筋靈活,很有當經紀人的潛力,之前有一位曾合作過的影歌雙棲天王級藝人出片,情商他跨刀幫忙拍攝MV他本來覺得格局不同而不想答應,但呂萩妍卻鼓勵他接受。

  她說MV拍攝時間短,以對方所開的酬勞和時間效益來看,是很划算的;至於格局不同,經常跨越領域當然不妥,但偶一為之反而稀奇,能夠製造話題,吸引注意。

  她還代他和唱片公司談攏了條件,要將他的名字頭銜一起加入宣傳裡,因為攝影師屬於幕後工作人員,耕耘再久,知道的人也有限,趁著這次天王發片的合作機會,正好提升他的知名度。

  拍攝後果然效果不錯,她洋洋得意,他則調侃她很有幫夫運,這樣聰慧的女人要趕緊娶回家當老婆。

  在外人眼中,孔穆先正處在意氣風發、攀往顛峰的階段,可只有呂萩妍知道,在愛情事業皆得意之餘,他心中還是有難解的缺憾,而那缺憾,此刻就出現在她眼前——

  「請喝茶。」呂萩妍從廚房端茶出來招待客人。

  他們住的地方鮮少有人來訪,但現在有兩位客人坐在客廳裡,一位是孔穆先遠嫁加拿大的母親江青莧,另一位則是她的兒子——也就是孔穆先同母異父的弟弟,愛德華.克雷。

  江青莧和愛德華帶了好幾袋的東西要寄放在大樓管理室轉交給孔穆先,警衛因為剛看見她上樓返家,所以好意告知江青莧,並替她按了對講機上樓通報。

  她人在家,來者再怎麼樣也是孔穆先的母親,所以她請他們上樓。

  「謝謝。」江青莧意思意思地喝了口茶,眼睛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著呂萩妍。

  「你……是阿穆的女朋友?」

  「是,我叫呂萩妍,叫我小妍就可以。」她沒有失禮地自我介紹,但心裡對江青凡的感覺很矛盾——她是孔穆先的母親,卻也是狠心冷落孔穆先的人,基本的禮貌她不會忘,但做不到太熱絡。

  「這樣啊……」江青莧的打量多了善意與微笑,關心地探問: 「你們認識多久了?」

  「快十六年了。」她淺答。

  「十六年?」意外的答案令江青莧咋舌。

  呂萩妍洞悉她的驚詫和疑問,於是簡言解釋: 「我們是國中同學,不過,是最近才交往的。」

  江青莧點點頭表示明白,隨即又說: 「我有注意到,阿穆最近在工作上有不錯的成績。」

  呂萩妍聽了,心裡想,既然她有在關注孔穆先,應該就要讓他知道才對,畢竟她一直以來的冷落態度, 已經讓孔穆先不抱期望,去期待那永遠得不到的親情、母愛,而她不說,他永遠不會曉得。

  不過想歸想,初次見面,縱使替孔稻先打抱不平,想幫他發表一肚子的埋怨,她也不便多說什麼。

  「因為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需要特別努力,有好成績是必然的。」她微笑回應,但話說出口,在支持孔穆先之餘,還是忍不住帶了點埋怨意味。

  江青莧欣慰又悵然地微微一笑,阿穆上進勤奮值得欣慰,而她,對於沒有善盡母親之責感到歉疚。

  「他的確很棒,一般孩子遇到家變,想不開的就走上歪路,但他卻變得那麼好,我真的以他為榮。」她感慨地說。

  呂萩妍聽她直言,心裡百感交集。

  如果孔穆先聽到他母親這麼說,心裡會怎麼想?能否緩解一些內心的遺憾?

  而他母親呢?現在她會這麼說,是不是代表她後悔了,覺得虧欠兒子呢?

  站在客觀的立場,她能明白孔穆先的心結,也似乎能明白他母親此刻的感慨和內疚……

  不過,十幾年來聯絡得並不怎麼頻繁,為什麼今天特地找來?想她忍不住多了點心眼。

  「其實,阿穆國三那年開始,遇到哪些事,我都很清楚。」她刻意透露,言下之意是她什麼都知道,她不需虛偽矯情地扮演慈母。

  江青莧一怔。

  既然都清楚,那就不用避諱什麼了,說不定還可以請她幫忙。

  「他對我,應該很埋怨吧?」微笑中帶著調悵,她幽幽問道。

  隨著年紀的增長,心境不同,她自省過往,發現被前夫遺棄的自己,竟也將這狠心的行徑施加在兒子身上。

  如果說,她還怨著前夫,那麼,阿穆怨她也是應該。

  呂萩妍沒正面回答,這問題,只有孔穆先本人能回答。

  不過今天見到他母親,感覺並沒有想像中的差,雖然一直覺得她是個自私的母親,但現在看來,似乎已有自覺虧待了孔穆先……

  「他知道你們要來嗎?」她避而轉問。

  印象中,孔穆先沒對她提起,難道是忘了?

  「知道,但不知道是今天。」江青莧有點支吾,事實上,阿穆有說要外出拍戲,沒有時間招待他們,所以叫他們不用跑來;她聽得出這話背後的疏離,雖然不至於口氣不好,但冷漠生疏是顯面易見的。

  「小妍,阿穆哥哥什麼時候會回家?我想見見他。」一旁努力聽著她們對話的愛德華終於受不了一直沉默,坦直髮問。

  他是個十四歲的少年,是江青莧離婚後與加拿大籍丈夫所生,言行舉止脫不了稚氣,但已經長得很高大,可以用簡單的中文溝通。

  「你不能叫人家小妍,要稱呼姐姐。」江青莧糾正小兒子。

  「沒關係。」呂萩妍曬然。

  「對嘛,她看起來那麼小,我不想叫她姐姐。」愛德華跟一般老外一樣,亞洲女性在他們眼裡,看起來年齡都很小, 呂萩妍也不例外。

  「這聽起來對女人是一種讚美。」呂萩妍莞爾地說,愛德華爽朗的語氣和好看的外貌,讓人很容易就對他卸除防備

  「愛德華他知道自己有個拍電影的攝影師哥哥,崇拜得不得了,這次和我回台灣,就吵著非要見阿穆一面不可。」江青莧向呂萩妍解釋著,像是要暗喻著血緣之親是切割不斷的。

  「他後天就會回來了,我再跟他說。」見不見他們,決定權在孔穆先,她不能代他答應。

  「那太好了。」愛德華反應直接地歡呼,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悅,看不出虛假。

  「我們會在台北待一個禮拜,我把飯店電話給你。」江青莧立即從皮包裡拿出飯店名片,並寫下房間號碼。」我跟阿穆十年不見了,只是想趁難得回來台灣的機會看看他,也讓他們兄弟倆見見面。」

  「好,我會轉達的。」呂萩妍收起名片。

  「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們一起在附近的餐廳吃個飯好嗎?」江青莧親切地提議。

  她知道就算能跟兒子見面也聊得不深,若是透過呂萩妍,就能多知道一些兒子的事情。

  沒有心理準備, 呂萩妍猶豫。

  「好啦,一起吃飯嘛!」愛德華揚著燦爛笑容遊說。

  呂萩妍看向他們,可以感受到江青莧的善意和戰懇, 以及愛德華單純的熱情,腦中閃過了孔穆先望著台南老家時的落寞神情……

  「好啊!」她微笑答應。

  或許,這是一次補齊孔穆先心頭缺憾的契機。

  ***

  「我不想。」

  簡單三個字,穿透流水聲,從浴室未掩的門板傳來。」

  「那麼久沒見了,就去見一面也沒什麼啊!」

  孔穆先在浴室裡泡澡, 呂萩妍盤腿坐在臥室床上,提起前兩天他母親和弟弟來訪的事。

  「就是因為很久沒見了,見了也不知道要講什麼,與其尷尬、敷衍、虛情假意,不如不要見。」孔穆先閉著眼,仰躺在浴缸裡,回到家的愉快心情因這事而變得沉悶。

  他不喜歡虛偽敷衍,明明不愛、不關心,卻還假情假意地噓寒問暖、探問隱私,那會令他表情僵硬,笑不出來,說不定會擺出臭臉,場面更難看,還是拒絕比較乾脆。

  「幹麼要虛情假意?自然就好了啊!」她不明白為什麼要虛假?

  「……」孔穆先一陣沉默。

  在親子關係中,他曾經期待,期待母親的愛與關懷;但是當期待每每落空,敏感的心傷了一遍又一遍,他逐漸學會用冷淡來包裝自己,免得傻傻地不斷受傷,可時間久了,包裝就很難再卸下來了。

  浴室外的呂萩妍見他沒回應, 以為他已經動搖,繼續遊說: 「再說了,你也從來沒見過你弟弟,他是個很可愛很開朗的男孩子。」

  「你又知道他可愛開朗了?」孔穆先沒好氣地撇嘴。

  想像自己十四歲,身高大概只有一百六十公分,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模樣,能有多可愛?呿!

  「就前天吃過飯嘛!」她答道。

  相較於對江青莧先入為主的負面印象,她對無辜的愛德華是沒有芥蒂的,更何況他是那麼單純地崇拜孔穆先把哥哥當榜樣。

  「家庭幸福美滿,個性自然就可愛開朗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小心眼什麼,忍不住拿自己跟愛德華比較,話就講得有點酸。

  他的話倒讓呂萩妍驀然語塞了。

  他講的話酸,她聽的心酸。

  她一逕地想說服他去跟媽媽、弟弟見面,卻顧慮得不夠周詳,姑且不論他對他母親的心結,光是愛德華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一種諷刺。

  一個是遭受遺棄冷落的哥哥,一個是幸福美滿又受寵的弟弟,怎麼還能苛求他要寬宏大量,做到兄友弟恭?

  如果是她,搞不好連弟弟都怨。

  「你再考慮考慮吧,他們還會再待幾天,飯店名片我擱櫃子上。」她決定不要一時太過勉強他了。

  夾在他們之間,她的立場不由得搖擺不定,然而,他是她心愛的男人,她自然是多偏向他一點,所以不管她想怎麼做,一定是以他為優先的。

  孔穆先給她的回答,仍是沉默。

  ***

  夜闌人靜。

  孔穆先沒睡著,黑暗中熠亮的眼眸凝望著身旁人兒的憨睡臉龐,心口悶,思緒亂紛紛。

  之前,母親就說過近期會回台灣,也說要來看他,他已經以工作為藉口推拒過,沒想到她還是跑來,甚至遇上了小妍。

  小妍向來是替他打抱不平的,這次怎麼會替她遊說?

  他對母親是怨不是恨,但十幾年來積蓄心頭的鬱結,很難豁達地說不再介懷,所以索性就拒之千里。

  他想,這大概就是那種既然得不到,就說根本不稀罕的心態吧!

  心煩意亂,孔穆先再躺不住,起身離開被窩,走出臥房,到一樓吧台倒了杯紅酒淺酌,看有點醺醉會不會比較好入睡。

  其實他並不是那種悲觀消極、想法負面的人,可是親情讓他不能信任,思考的方向總是轉了好幾個彎。

  他不由自主地臆測母親忽然要見面的意圖,更不認為是因為她想他,或是單純相聚。

  為什麼十年來沒說要見面,今年他拿了獎項,就帶著弟弟來了?要出人頭地,才值得來見他嗎?

  見或不見,原本只是很簡單的問題,但他心結解不開,無助地陷在驕傲的固執裡。

  他覺得尷尬不自在而不想見面,覺得埋怨媽媽、嫉妒弟弟而不想見面,但心底又另外有個聲音,透露他其實是有那麼一點想見見暌違十年的母親、不曾謀面的弟弟……

  「唉!」他不由自主地逸出歎息,仰頭飲下一口紅酒。

  「這麼晚了怎麼自己一個人爬起來喝酒?」

  方才翻身發現枕畔無人, 呂萩妍醒過來,下樓察看,沒想到在吧台前看見他一個人歎氣喝悶酒。

  他回過頭來看她,牽唇答: 「喝點酒比較好睡。」

  「我也要。」她揚起微笑,走來吧台和他對面而坐,一個人喝酒太孤單,兩個人一起喝才有伴。

  孔穆先替她斟了一杯,遞到她面前。

  「我剛剛聽見你歎氣,在困擾什麼,跟我說好嗎?」她晃晃酒杯,看著濫紅液體在透明水晶杯裡蕩漾,折射出寶石般的光澤。

  「就是跟我媽見面的事。」他也坦白,眼前這女人,不只是他親密的伴侶,更是他交心的知己。

  「你心裡其實是想去的。」她眼色慵懶,語氣肯定,但看向他的眸光帶著穿透力,可以覷見他內心。

  「你怎麼知道?」他微訝。

  他之前都拒絕了,她卻說他想去?

  她慧黠地揚唇反問: 「既然都已經拒絕了,那就不用見面了,你何必還困擾到失眠?」

  不只是邏輯判斷,更因為她瞭解他,明白他或堅強、或爽朗的表面下,其實也有柔軟與脆弱的一面。

  稍早時他拒絕得那麼篤定,是因為剛接受到這訊息,還沒思考消化,只要經過思慮,他就會有更明確的答案的。

  一語中的,他無從辯駁。

  「我想見他們又不想見他們。」他又歎, 啜了口酒。

  「如果拒絕見面讓你這麼掙扎,那就答應見面啊,何必要壓抑?」她微笑凝看著他, 以他稍早時說的話說服他。「就像我說的,見一面又不會怎樣,虛情假意就虛情假意嘛,十年才一次,又不是經常,就算感覺不愉快,也是忍一下就過了,有什麼關係?」

  「可是見了面又怎樣?要再失望一次?」說穿了,只是倦怕了那種一再對自己母親失望的感覺。

  媽媽為什麼丟下我?為什麼不擔心我?為什麼不愛我……曾經,這些問題捆住了他的心,留下了綁縛的痕跡,縱使事過境遷了,陰影仍舊存在潛意識裡,制止他對親情的渴望。

  「我們就盡為人子女的本分,對得起良心就好。」她努力幫他想如何調整面對的心態。

  「再不然就當是跟一位久違的老朋友見面,就是見見面聊聊天,不要期待什麼。」

  「老朋友?」他怔然重複。

  把母親當成老朋友……聽起來是很可笑的比喻,但事實上,這樣比喻的背後,蘊藏了多少他的心酸。

  「阿穆,如果你不想一輩子心裡帶著這個缺憾,就要試著去修復它,不管能不能修復得了,但至少有嘗試,就不會後悔。」

  呂萩妍伸長手覆住他的手背,給了他一抹鼓勵打氣的微笑,溫柔的眼眸如月光,照耀他心中晦暗的某一個角落。

  她愛他,所以希望他一切都好,希望他的心靈能得到真正的平靜與滿足,不再有缺口。

  迷惑的孔穆先,在那溫柔的眸光與勸慰中找到了指引,他豁然開朗,微笑點頭,有了不一樣的回答。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5:11 PM

第八章

  找了一天時間,孔穆先在呂萩妍的陪伴下,一同前往江青莧下榻的飯店,等不及的愛德華早早就等在大廳,要先見久仰大名的阿穆哥哥,和經過一頓晚飯之後就格外喜歡的呂萩妍。

  他們相偕走進飯店,往電梯方向移動,在迅雷不及掩耳間, 呂萩妍被人從旁襲擊——

  「小妍!」伴隨著親呢呼喚,一個熊抱將呂萩妍從孔穆先身旁奪走。

  孔穆先臉黑得像包公,瞪著眼前過度熱情的男人。

  這什麼情形?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當眾搶走他的女人?

  是照子不夠亮,還是直接把他當隱形了?

  內心火山蓄勢待發,可他叫了呂萩妍的小名,表示是認識的,所以他只得壓抑怒氣,不能輕舉妄動。

  「啊,不是說在房間見嗎?你怎麼在這裡?」呂萩妍被嚇了一跳,但有過上次一起吃飯的經驗, 已經大概瞭解愛德華的單純熱情,尤其是對喜愛的對象,更是毫不掩飾。

  「我等不及,所以跟媽咪說要先下來接你們。」愛德華連眼睛都閃閃發亮,顯然對於今天的會面十分興奮期待。」

  「他就是你阿穆哥哥。」呂萩妍居中介紹。 「阿穆,這位就是愛德華。」

  孔穆先瞪住他。

  不是說活潑開朗的十四歲少年嗎?長得這麼大一隻,只矮他半個頭,儼然是個大男人好嗎?

  「阿穆哥哥。」愛德華劈頭就要擁抱。

  阿穆哥哥?裝什麼可愛?嘿……孔穆先用雙臂在胸前打叉的姿態拒絕。

  「男人擁抱很噁心。」他撇嘴,只是跟他握握手。

  裝可愛,扣分。

  長太帥,扣分。

  抱他的女人,大大地扣分。

  初次跟同母異父的弟弟見面,孔穆先將他的第一印象直接扣分扣到不及格。

  「別介意,他是因為不熟悉才會這樣。」呂萩妍為孔穆先疏離的態度,安慰愛德華。

  「沒關係,哥哥果然跟我想像的一樣酷。」愛德華不以為意,還是笑得一臉春風。 「我們上樓吧,媽咪也等很久了。」語落,他領在前頭帶路。

  在愛德華背後, 呂萩妍手肘拐了孔穆先一記,美眸責難地橫睞他一記。

  「你的態度。」她低聲責難加提醒。

  「誰教那小子抱你。」孔穆先也一副賭氣的口吻,半點悔意都沒有。

  她直覺反駁: 「他還小,有什麼關係?」

  「見鬼了,他哪裡小?」他大刺刺指著瘦高的愛德華。

  呂萩妍語塞。

  呃……如果不是明知他十四歲,她壓根兒不可能把這樣一個體型的男子當成小弟弟。

  不過,他們都是明知道的呀,孔穆先連這樣也要吃醋?

  看他氣鼓鼓地像只河豚,她實在又好氣又好笑耶!

  ***

  孔穆先記得最後一次見到母親,是父親意外身亡那時候。

  因為父親是和那位外遇對像一起離世,所以母親並沒有參加公祭,而是私下前往墓園祭拜,之後她來找過他,僅是吃了頓飯,就趕回加拿大去了; 當時她已經再婚,並生下了愛德華,另組了一個家庭。

  直到現在,相隔有十年之久,這之間當然有通過電話,兩、三個月還是四、五個月通一次他忘了,總之聯絡得並不頻繁;而且就算聯絡上也沒什麼話好說,頂多就是「最近好嗎」、「要保重身體哦」……這類不痛不癢的寒喧,久而久之,連聯絡的頻率也拉長了。

  暌違多年,他們終於再見,孔穆先或許是近鄉情怯的心理,所以在決定之前有點抗拒,但事實證明,感覺並沒有想像中的差。

  雖然一開始難免生疏尷尬,但有呂萩妍居中潤滑,愛德華扭轉氣氛,情況是有如倒吃甘蔗,漸入佳境。

  他們一聊就從下午三點多聊到了晚上六點多,然後一行四人到飯店裡的自助餐廳用餐。

  這是十幾年來,孔穆先和母親相處且談天最久的一次,感覺很奇妙,彷彿有種失去的什麼,慢慢地填補回來。

  「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吃布丁。」大伙兒都去取菜了,江青莧率先返回,孔穆先已在座位上,她多拿了一杯布丁要給孔穆先。

  孔穆先心頭一緊,搖了搖頭,扯唇權充微笑。

  「我喜歡的,是媽媽做的布丁,並不是所有布丁都喜歡。」他是愛媽媽的味道和用心,並不是最美味的,但卻是他最難忘的。

  江青莧怔忡地擱下布丁,心口湧現一股酸澀。

  「阿穆,我不是一個好媽媽,自私地只顧自己,因為恨你爸爸,這些年一直冷落你,我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她紅著眼眶,突然有感而發地說。

  剛剛聊了很多,都是聊近況聊生活,沒有觸及內心,孔穆先忽然聽見她這麼說,也愣住了。

  本來是沒有期待什麼的,但沒想到她會出其不意地提及過往,還直言自己對他的虧待。

  孔穆先霍地鼻酸,心軟得不像話,而壓抑在心頭的怨慰像是飽滿的酒桶,被戳出一個出口,得到解放的途徑,驀然變得輕盈。

  「沒什麼原不原諒的。」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表現脆弱,他的嗓音有著壓抑過的忍耐。「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不需要道歉,我只想要找回原本那個曾經很愛我的母親。」還有那段,在他十五歲那年就遺失的親情。

  糾結心頭多年的結,其實很容易解得開,只是她不曾來解。

  江青莧眼角溢出了眼淚,看著現在粗獷性格的大男人,彷彿重疊著當年那青澀靦腆的小男孩, 內心還是單純而柔軟的。

  「媽媽當然還是很愛你。」她側頭瞅看旁座的他,伸手親暱地拍撫在他腿上。

  孔穆先回視她,釋然地揚唇而笑。

  他拿了紙巾給母親拭淚,母子兩人沒再多說什麼,但一切已盡在不言中,彼此心情都像是撥雲見日般晴朗。

  「怎麼啦?你們在講什麼?看起來怪怪的耶!」黏著呂萩妍的愛德華,一回到座位就留意到兩人神情有異。

  「沒什麼,只是在懷念以前的事。」江青莧勾出了笑容,這是她和大兒子的秘密。

  雖然江青莧說沒什麼,但呂萩妍一看就知道有什麼,擔憂的眸光不由得望向孔穆先。

  孔穆先彎彎嘴角,眼色欣然溫暖,不再滿是怨尤。

  她明白了,放心了,替他開心地揚起笑容。

  ***

  解開心結,接下來的幾天裡,江青莧和愛德華退了飯店客房,搬到孔穆先家住。

  呂萩妍自從和孔穆先有了親密關係之後,就被他死纏爛打地逼到他的房間住下,所以她之前睡的房間正好讓江青莧母子倆暫住。

  盡釋前嫌,孔穆先很開心,每天都很愉快地感受著遲來的親情之樂,但唯一要說不滿意的,就是愛德華那白目的傢伙了。

  他臉皮超厚,不顧他這個正牌男朋友的電光雷射眼,硬是霸佔著呂萩妍, 以熱情開放之名,行動手動腳吃豆腐之實,纏黏的程度跟膽固醇一樣, 比他追呂萩妍時還更不要臉。

  最氣人的是,呂萩妍被愛德華的十四歲年紀所蒙蔽,總說他是小弟弟,對他沒戒心,兩人還莫名投緣,害他不爽到快要得內傷。

  「你幹麼臉那麼臭?」呂萩妍一踏出浴室,就看到躺靠在床上的孔穆先繃著一張臉,還雙臂環胸,看電視的眼神像被人倒債。

  「還不是愛德華那傢伙。」孔穆先咬牙切齒地說。

  呂萩妍拿出吹風機,對著五斗櫃上的鏡子吹乾頭髮,莞爾問道:「他又哪裡得罪你了?」

  孔穆先不知道哪條筋不對勁,看愛德華什麼都不順眼,老是對她講愛德華的壞話。

  「晚安就晚安,親什麼親?」他彈坐起身子,很憤慨地說著。

  「外國人的頰吻是禮貌嘛!」她微笑,從鏡子映照中看見他氣鼓鼓的臉。

  他的佔有慾,令她又莞爾又甜蜜。

  「早安也親、見面也親、再見也親,連晚安也親,是有完沒完啊?」孔穆先口沫橫飛地抱怨。「仗著他是老外就可以隨便亂親嗎?」

  「那是他們的習慣 !」她繼續解釋。

  「他習慣我不習慣啦!」他忿忿不平,頭頂冒煙,開始找碴。 「奇怪,你幹麼一直解釋,……你該不會想趕流行吧?」

  她納悶地轉過身問: 「趕什麼流行?」

  「敗犬女王那種,跟小弟弟談戀愛啊!」他想像力很豐富,不過這也都是被愛德華刺激出來的。

  「神經病。」她拿起一瓶護手乳丟他。

  他眼明手快地接殺,跳下床來突襲,從後方攔腰抱起她。

  「你怎麼不否認?」

  「你很無聊耶,吃你弟弟的醋。」呂萩妍笑啐,反射地扭動掙扎,打他束縛在腰間的雙臂。

  「弟弟也是男的,而且已經發育成熟了。」他將她甩到床上,拿捏過的力道不至於弄痛她, 以身形優勢壓覆在她上方。

  「拜託,因為他是你的弟弟,我才會對他好。」她瞅看他,語氣帶著嗔意。

  「不管,我這幾天喝醋喝到快反胃了,你要補償我。」他意有所指地說,剛剛身體貼住她,讓她感受因她而改變的緊繃。

  「不行啦,家裡有別人在。」要是被發現了,多羞人啊!她嬌笑地縮了縮身子,卻被他箍制著,根本逃不了。

  「有什麼關係?我們小聲一點就好。」他賊賊笑道,側過頭輕嗅著她休浴過後的玫瑰芳香,鼻間的灼燙氣息愛撫般拂過她敏感的耳際,用醉人的語調魅惑地催眠著她。

  「不要啦!」電流竄過,一顆顆的小疙瘩浮現肌膚,她的拒絕聽來像是嬌媚的邀請。

  「噓。」他封住她的唇,吞沒她的拒絕,在她口腔內肆虐翻攪熾燙的大掌在曼妙的同體上放肆游移。

  她不由自主地輕吟,仰首承接他幾近饑渴的蠻吻,和如火熾熱的愛撫。

  夜未央,身心交融的幸福正在蔓延,將一雙人兒包裹在甜蜜的快樂裡。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5:13 PM

第九章

  江青莧和愛德華離開了,孔穆先和呂萩妍恢復正常生活,但排定的工作也在召喚孔穆先,很快地,他也外出拍戲去了。

  家裡剩呂萩妍一個人,她向來適應得很好,可不知怎麼的,最近她對家裡的空曠有一點點不習慣。

  她和孔穆先在這兒住了五、六年了,有他在也好,沒他在也一樣,她從來不覺得孤單,甚至也很享受一個人過日子。

  現在雖然他在的時候有點聒噪,纏著她東扯西聊,心血來潮就盧她出門閒晃,後期還老是拐她上床,和她嚮往的安寧生活不同,但是她卻很想念有孔穆先能夠作伴。

  她懷疑,是孔穆先偷偷對她下了什麼蠱,這會兒才會有這種不能夠沒有他的感覺。

  但不管到底是什麼原因,少了他時的寂寞,還真有點難熬呢!

  「……最近都在瀛州山拍攝,這部戲要取的景都很美、很壯觀,所以拍起來滿辛苦的。」人在韓國的孔穆先在劇組下場的飯店裡打電話給呂萩妍,除了報平安,也跟她分享這次拍片的甘苦。 「不過我有一種預感……」

  「什麼預感?」她問。

  「再度拿獎的預感,哈哈!」自己講還自己笑。

  「哇,戲都還沒拍完就在想得獎。」呂萩妍促狹地笑。

  「是因為真的很辛苦才會這樣想咩!」他向她吐苦水。

  其實說辛苦是含蓄了,正確的說法是非常操,而且經常挑戰極限,危險程度比以往高,他沒坦白告訴她,是因為怕她擔憂牽掛。

  「是 ,好可憐呢。」她只覺得他是故意誇張,哄慰得很敷衍。 」那你這次什麼時候拍完?」

  「整部戲還沒那麼快拍完,不過如果順利的話,這周就可以結束這個點的拍攝工作。」孔穆先把行程告訴她。

  「結束後有空檔回來嗎?還是馬上要去另一個地方?」她知道一般劇組拍攝期間,有時候會因為種種因素而多出空檔。

  「啊?聽起來,好像有人在想我哦?」孔穆先敏感地察覺她問話背後的心意,很得意地反問。

  她翻白眼, 「你一定要這麼討厭嗎?」

  甜言蜜語對她來講,是還在學習中的課題。

  「想我就承認啊,你承認的話,我這次回去會給你一個大大的禮物。」他誘哄她,俊唇揚著幸福笑意。

  她立刻想到這些年來收到的一些紀念品,連忙提醒道:「你別又浪費錢亂買一堆東西哦!」

  「不是啦,這次不是買那些東西。」他咧嘴笑,知道她指的是他四處買的紀念品。不過這次不是紀念品,而是在香港停留時,他在精品店購買的。

  「那就好。」她這才稍微放心。

  「好就承認你想我呀,不要再轉移話題了。」孔穆先不忘導回原話題,催促她說真心話。

  「好啦好啦,我想你啦!」承認很窘,她刻意用不甘不願的語氣說道。

  「雖然口氣沒有很好,但我還是欣然接受 !」他的嘴角幾乎咧到耳朵去,笑容比陽光還燦爛。

  「你還沒說什麼時候可以回來耶?」她在意的不是什麼禮物,而是他何時平安歸來。

  「大概下周吧,我會再打電話跟你說。」他也想趕快回到溫暖的家,回到她的身邊,而且這一次,他還要做一件意義非凡的事情,所以更期待了。 「你要是看到禮物一定會很高興的。」

  「你確定?」她質疑揚聲。

  他買的禮物中,真正博得她歡心的沒幾個,因為她認為都是浪費,最好能夠換成現金。

  「確定確定。」他想像她又哭又笑的樣子,心都融成一團了。

  「最好是,如果又是亂買一通,你就準備讓我念到臭頭了。」她先把丑話說在前頭。

  「不會的,我有信心。」

  「好了, 電話費很貴,改天再聯絡吧!」想念歸想念, 呂萩妍還是會考慮到現實問題,很有自製力地喊停。

  孔穆先收了錢,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深深呼息。

  唉,和心愛女人講完電話,想念沒有舒緩,心裡既滿足又空虛,反而更想念她了。

  他一躍而起,三步並作兩步走向衣櫥,彎身操作裡頭設置的保險箱,按下六個數字開啟,拿出了個很有質感的黑色小盒,第N次欣賞盒裡的精晶。

  這次和小妍分離了一個月,氾濫的想念令他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愛戀有多深濃,也因此他決定要正式請求她和他共度未來的每一天。

  看著小盒裡的戒指,像看見了呂萩妍含笑的熠亮眼睛,他幸福地傻笑起來。

  ***

  每個月的最後一天是幸福久久婚顧公司結算的日子,也是呂萩妍最最忙碌的一天。

  貨款、薪資、各項支出、計算營業額、獲利……雖然有請一位會計,但還是得經由她審核批准。

  「小妍,你去銀行怎麼不帶手機啊?」關蕾見呂萩妍外出回來,焦急地立刻揚聲問道。

  「忘了,怎麼?有什麼事找我嗎?」呂萩妍走回座位,擱下包包和手中的牛皮紙袋。

  「不是我們找你,是孔穆先拍戲的劇組工作人員找你。」洛克目光擔憂地看向她。

  他拍戲的劇組工作人員找她做什麼?呂萩妍心裡霍地打了個突,輕鬆的臉色頓時變得僵凝。

  「有說是什麼事嗎?」看向辦公室的同事們,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對勁,那未知的恐懼讓她不由自主地連講話都顫抖。

  「好像發生了一點意外……」安有蘋說得保守,盡可能不讓她太恐慌。 「對方有留電話,你打過去問比較清楚。」

  呂萩妍有點手足無措,在桌上看到了留言,顫顫地拿起寫有劇組聯絡電話的小紙條和話筒,再撥按號碼,每一個動作都彷彿有千斤重。

  電話接通,她用最大的自製力,讓自己沉穩開口應對——

  「你好,我是孔穆先的女朋友呂萩妍,請問你們打電話找我是嗎?」

  「啊, 呂小姐,孔攝影師的緊急聯絡人填的是你,所以我們才特別打電話通知你。」彼端的工作人員解釋道。

  緊急聯絡人通常是備而不用的、會必須找上緊急聯絡人,就代表事態嚴重了。

  呂萩妍的一顆心提上了半天高,急急追問: 「他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下午在山裡拍攝時,孔攝影師不小心失足墜崖,到現在仍然下落不明。」工作人員語氣沉重地說明。

  彷彿平地一聲雷,她被轟得腦袋空白,面無血色。

  「你、你說……墜、墜崖?」震驚的她,不由得結巴地提高分貝。

  「是,我們現在正和當地的搜救隊努力找人,可能需要你過來一趟。」工作人員繼續說明道。

  已經失蹤一天還找不到人,凶多吉少,就算大難不死,也一定身受重傷,所以不論如何,親人是需要前往的。

  呂萩妍的眼淚陡地落下,她連忙摀任唇, 以免嗚咽出聲。

  「把地址和聯絡方式都給我。」她拳頭握得死緊,才不至於讓顫抖破壞她的表達能力。

  對方一一念出, 呂萩妍試圖抄寫,手卻抖得不像話,眼淚也模糊了視線。

  「我來吧!」一旁的洛克看不下去,接過電話替她抄寫。

  所有人都將擔憂同情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呂萩妍渾然未覺,只陷溺在難以言喻的恐慌之中,一顆心像被掏空。

  孔穆先墜崖失蹤——她就要失去他了嗎?

  他們前天才通過電話,昨天沒有聯繫,她心裡才覺得怪怪的,沒想到今天就接到這樣晴天霹靂的壞消息。

  洛克完成任務掛上電話,把紙張交給呂萩妍,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關心地問:「你要自己一個人去嗎?」

  呂萩妍點點頭,眼神呆滯,眼淚卻像下雨,木然地收拾著座位。

  「公司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會處理好。」安有蘋說道。

  「好。」

  「我現在就叫我老公幫你安排能最快出發的班機。」身為全盛航運的少奶奶,關蕾可以動用特權。

  「謝謝。」

  「需要幫忙的話就打電話回來。」安有蘋不放心,顧慮到她的情緒不知能不能處理事情。

  「我知道。」簡言回答,都代表了呂萩妍正為這消息震驚錯 ,震離了心魂,回不了神。

  「我送你去機場好了。」關蕾決定送佛送到西,有她出面,在機場時會比較方便。

  在好友的陪伴下, 呂萩妍離開公司,回家拿了行李和護照,立刻動身上路。

  ***

  呂萩妍馬不停蹄地搭機、搭車,風塵僕僕地抵達了劇組下榻的飯店,找到負責與她聯繫的工作人員小尤, 瞭解狀況。

  原本她想去意外發生的地點,更想親自去尋找,可是抵達時已是晚上,所以只能在飯店裡枯等。

  她要求住在孔穆先住的房間裡,裡頭的擺設狀態維持在孔穆先出事之前,待在裡頭,彷彿可以感覺他在房間時的一舉一動;而可悲的是,這是她目前唯一最貼近他的方式。

  「呂小姐,孔哥好像有放東西在保險箱裡,不過有密碼開不了。」客房是兩人住一間,因為呂萩妍要入住,所以同房的工作人員要搬到別的房間去,臨離開前,好意告知呂萩妍。

  「我知道了,謝謝。」她牽起嘴角權充笑容回應。

  房門合上,房間裡突然靜了下來,只剩空調運轉的聲音,她在房裡緩步走著。

  用過的杯子、吊掛的內衣、敞開的行李箱、堆放的攝影器材……她看著,摸著,想念著,也心痛著。

  她望向他睡的單人床,一旁的床頭櫃上有電話,腦中下意識浮現他坐靠床頭,側頭夾著話筒和她熱線交談時表情豐富的模樣。

  呂萩妍眼眶一熱,難過得無以復加。

  她在床畔落坐,怔忡輕撫著他睡過的枕頭,眼淚一滴、兩滴、三滴,在枕套上濕成一圈圈傷心痕跡。

  都快兩天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找不到人?

  就算……就算怎麼了,也該找得到才對呀!

  有沒有可能,他幸運得救,離開了墜落後可能的範圍,所以搜救人員才會找不到他?

  依他的個性,如果知道她來了,一定會喜出望外的,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冷冷清清。

  他說過,再幾天就會回台灣,還準備了大大的禮物要給她……怎麼可以這樣言而無信?

  如果可以交換,那她什麼禮物都不要,只要他平平安安!

  「阿穆,我來找你了,快回來吧……」她哽咽地低聲呼喚,糾結的心口窒悶沉重,連呼吸都覺得痛。

  紛亂的思緒中浮現了剛才那人臨走前所說的話, 呂萩妍直覺地走向衣櫥,打開來,看見一個保險箱。

  孔穆先放了什麼在裡面?

  莫名一股力量,驅使她窺探,那人說有密碼,她下意識就按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六碼,而保險箱就這麼神奇地開了。

  她心口又是一揪,他人在外地,連這種小細節都惦著她……

  保險箱裡只有一個圓形的小黑盒,她拿出來打開,一隻造型簡單大方的單鑽女戒映入眼簾。

  怔怔看著那綻放璀璨光華的鑽戒,她的心更酸更痛。

  他說的大大的禮物,就是這個戒指吧?

  她戴進無名指,戒圍果然剛剛好,心口劇烈震盪,因為不需聽他言明,她內心就已感受到他想表達的心意。

  他說他確定當她看到禮物時一定會很高興……錯了,現在看著這枚鑽戒,她一點都不高興,而是更加椎心哀慟,更難以承受。

  她這輩子還能遇到像他這樣深愛她的男人嗎?

  她們的生命從十幾年前就已經緊緊結合在一起了,怎麼能分得開?她壓根兒沒辦法想像失去他的日子啊!

  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楚,對孔穆先的愛, 已經超乎自己所知,她真的很愛很愛他!

  好後悔,他們為什麼要這麼慢才開始相愛?為什麼要蹉跎這麼多光陰?他們還沒愛夠,怎麼能這麼結束?

  如果他回來,她一定會讓他知道,她有多愛他;如果他回來,她願意讓他纏一輩子。

  所以,別丟下她。

  回來!

  一定要回來!

  她緊握著他送給她的心意,貼在心口,默默流淚,希望堅強的信念能傳達給不知身在何處的他。
作者: carolinecc    時間: 2012-7-17 05:15 PM

第十章

  劇組發生這樣的意外,大家心情受影響,而且又是少了重要的攝影師,整個拍片進度停頓下來,而劇組裡一群和孔穆先麻吉的工作人員自行組成搜救隊,每天重返發生意外的拍片現場。

  他們認為官方搜救隊的速度和仔細度有限,有他們加入,一起雙管齊下, 比較有效率。

  高懸著一顆心的呂萩妍,整夜難以安眠,哭哭睡睡,整個人也昏昏沉沉,眼睛腫得像鹹蛋超人,但隔天早上知道劇組中有人要前往現場協助搜尋,她立刻要求他們帶她同行。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動身,之前因為事發突然,找得很慌張,今天他們打算重新展開地毯式地搜尋,不放棄一絲機會。

  抵達山區,大伙兒魚貫下車,正準備展開行動之際,團隊中有人接到了一通來自待在飯店的其他劇組人員的電話,說韓國警方已通知他們尋獲了孔穆先,令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

  「找到了!找到阿穆了!」接電話的人喜形於色,興奮地大聲宣佈,九人巴士旁頓時歡聲雷動。

  「人有怎樣嗎?受傷嚴不嚴重?」

  「聽說意識還清楚。」

  「厚,真的很命大,是上天保佑捏。」

  「現在不用找了,我們改去醫院看阿穆。」

  聽著他們的對話,站在巴士車門旁的呂萩妍,雙手交握在下巴,臉頰上淌著眼淚一一是喜悅的眼淚。

  「呂小姐,不要哭了,人已經找到了。」站在呂萩妍身旁的工作人員,噙笑安慰地拍拍她肩膀。

  呂萩妍點頭再點頭, 內心充滿感謝,感謝上天聽到了她的祈禱,讓孔穆先回到了她身邊。

  ***

  充滿消毒藥水味的病房裡,歷劫歸來的孔穆先,一臉蒼白地躺在病床上沉睡,一旁則坐著呂萩妍。

  大家一起來探望過孔穆先,但他很虛弱,需要休息,所以大家都是歡天喜地地來,靜悄悄地走,讓他能好好養傷。

  呂萩妍自然是留下來照顧他,也把這個好消息傳回台灣幸福久久,替他們捏了一把冷汗的好朋友們全都鬆了口氣。

  此刻,她握著他的大手,心疼凝視,像看不夠似地移不開目光。

  他有腦震盪現象,因為沒進食,還有一點脫水,身體很虛弱,額頭有一處長長的劃傷,顴骨有擦傷,四肢也各有傷痕……看起來很狼狽,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了一條命。

  大家都說他一定是上輩子有燒好香,不然就是祖先有積德,這一次才會命大逃過一劫。

  否則,墜落那麼深的懸崖,不死也殘廢,可現在他的傷勢卻不算太重,真的是很幸運。

  睡了整個下午,孔穆先終於在夕陽西下時醒來,掀開眼簾,凝聚焦距,映入視線裡的人兒讓他下意識揚起嘴角。

  「小妍……」嗓音因為乾澀,低啞得不像話。

  「你醒啦?」呂萩妍驚喜得立刻傾身向前,溫柔輕撫他臉龐。

  「看到你真好。」他抬起沒有點滴針的手,覆住嫩白柔荑,差一點點,他就不能再這樣看著她、碰著她了。

  她又何嘗不是這麼想呢?

  呂萩妍微笑,眼眶泛紅,反手將他握得更緊,能夠體會他說這話背後的心境,那是一種失而復得的慶幸與感恩。

  「我倒水給你喝。」她體貼地張張羅,將吸管放進水杯,遞到他嘴邊,讓他方便喝水。

  「是他們通知你來的嗎?」孔穆先有好多的話想對她說,一喝完水就急著要開口。

  「嗯,把我嚇得魂都沒了。」她嗔怪地睨看他。

  「對不起,我以後會小心的。」他自責道歉,能夠理解她受到了多大的驚嚇,還得懸著一顆心,從台灣趕到韓國來。

  「為什麼那麼笨,會失足墜崖?」在心疼關懷之餘, 呂萩妍忍不住責怪他粗心大意。

  「不是啦,因為拍攝前一天山區下雨,泥土鬆軟,一個沒踩好就往下滑了。」

  他解釋著。

  攝影師經常為了導演要求或劇情需要,拍攝一些驚險鏡頭,甚至有的就算不驚險,但為了取得需要的畫面,還是必須從一些困難的角度拍攝。

  像是高空鏡頭、飛車鏡頭、爆破鏡頭……都有一定的危險度在,沒有想像的那麼輕鬆。

  「那這兩天都找不到你是怎麼回事?」她坐在他床邊,好奇詢問,下意識地牽著他的手,失去的可怕教她珍惜擁有的可貴。

  「我算幸運了,先是被山壁上長出的樹卡住才又掉下去,降低了下墜的力量,不過卻摔進了山坑裡,爬不出來。」孔穆先敘述著神奇的經過。

  呂萩妍恍然大悟。

  大概是因為他掉進了山坑,才會找了兩天才找到,而且據搜救人員說,今天是靠搜救犬才發現他的。

  「你真的很走運,可是,你不能再這麼粗心了。」雖然慶幸,但該叮嚀的還是得叮嚀。

  他垮著嘴角說: 「對不起, 以後不會了。」

  至今他仍餘悸猶存,和她分享內心最脆弱的一面。

  「這兩天裡,我想了好多好多,剛開始我還抱著會有人來救我的希望,但我還是會怕,心想難道我孔穆先這輩子就走到這裡了?還沒有娶妻生子就掛掉,真的很冤!過了一天,我的希望已經滅了大半,心想,搜救人員是豬頭嗎?為什麼還沒找到我?我沒摔死,恐怕就要餓死了。

  「我還想著,如果生命就此結束,那說好要一輩子作伴的你該怎麼辦?你會有多傷心?最後,我已經全身虛軟無力,覺得過了四十八小時的黃金救援時間,可能會被放棄,那時我就想,如果這麼死去,我一定要去夢裡見你一面,還有,我不想喝盂婆湯,不想把你忘記……」

  說到這裡, 呂萩妍已經哭成淚人兒,她情不自禁地撲向他,緊緊地擁抱這失而復得的心愛男人。

  孔穆先噙著微笑,一下下拍撫著她背脊。

  雖然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就看在他從鬼門關逃回來的分上,容許他脆弱地淌下一滴眼淚吧!

  片刻, 呂萩妍潰堤的眼淚才稍稍停止,她撐起身子,和他鼻尖碰鼻尖。

  「孔穆先,不准再這樣嚇我了,永遠要記住,你不是一個人,你得為了我保重自己。」她擲地有聲地講,淚水洗滌過的眼睛無比清澈。

  她的珍惜與重視讓孔穆先心頭暖熱,熱上了眼眶。

  他的小妍嘴巴不甜、不討喜,可今天這樣的話,卻甜入他心坎,是他聽她說過最動聽、最甜美的情話。

  「永遠嗎?」他望住她迷人的眼睛,整顆心都為她著迷。

  「不然咧?」她撇嘴睞他。

  這意思是……要嫁給他?孔穆先喜出望外地漾開燦爛笑容。

  現在正是可以順勢求婚的時候,可是卻少了最重要的道具。

  可惡,拿不到戒指,害他得錯過這次的好時機,之後得再重新舖梗。

  「你說話算話哦,不可以唬瞬病人。」他連忙討保證, 呂萩妍這女人有裝傻的前科。

  「對,我說話算話。」她微笑承諾。

  孔穆先開心了,雖然身體有傷,但心情超High,想起來跳舞。

  「我說過要給你一個大大的禮物,記得嗎?」可惜他現在躺在病床上,不然今天就讓她答應成為孔太太。

  她沒回答,只是抬手展示無名指上的鑽戒。

  「咦?這枚戒指好眼熟……」他疑惑地拉近察看。

  該不會他們連眼光都相同,挑了一樣的戒指吧?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麻煩了,他得趕緊去換不同款式的鑽戒才行。

  呂萩妍莞爾地笑開,可憐他腦震盪,就別讓他傷腦筋了。

  「這就是你買的, 當然眼熟啊!」

  「可是……我鎖在保險箱裡,你怎麼拿得到?」他還是很納悶。要是飯店人員可以輕易打開,那保險箱可一點安全性都沒有了。

  「我有特異功能,隨便猜就猜中你設的密碼。」她得意地昂高下巴。

  孔穆先很驚訝,隨後佩服地搖搖頭,她瞭解他的程度出乎他意料。

  「那不叫特異功能,叫做心有靈犀好嗎?」他糾正她的說法。 「心有靈犀是要很親密的人才會有的特殊感應。」

  「無所謂,今天看在你是傷患的分上,隨便你怎麼說都對。」言下之意是給他特權,禮讓他。

  「那可不可以看在我大難不死的分上,答應嫁給我當老婆?」他立即得寸進尺,牽住她的手,往唇邊印下一個吻。

  呂萩妍臉蛋泛著粉粉的紅暈, 眸光嬌媚地瞅看他。

  此刻的孔穆先,頭髮亂翹、鬍子亂冒,還狼狽地滿身是傷,但仍然絲毫不減她對他的愛意啊!

  「如果你要叫我下跪求婚才有誠意的話,我可以……」他說著就作勢要起身,害呂萩妍焦急心疼,連忙安撫他。

  「不用下跪我就知道你的誠意了。」她嗔應。

  「那……」他巴巴望著她等答案。

  她忽然露出狡猾算計的笑容,很破壞氣氛地提出問題。 「等等,你記不記得說過要把所有積蓄全都交給我管的事情?

  他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沒轍地搖了搖頭。

  「記得記得,只要你嫁給我,我的就全部是你的。」孔穆先大方地給她承諾,還聰明地投其所好。 「如果你的興趣是管帳的話,那我會努力賺錢,讓你開開心心地數錢。」

  「呵呵,這是我聽過最浪漫的求婚情話了,我答應你,嫁給你當老婆。」呂萩妍欣然同意,他投她所好,她則投入他的懷抱。

  孔穆先寵溺地搖頭失笑。

  錢錢錢,哪裡有浪漫啊?

  不過,既然他心愛女人的浪漫定義與眾不同,那他只好努力,配合到底嘍!

  ***

  幸福久久成立的第八年,已是婚顧界的依依者,因為考慮到近年有許多南部、中部的客戶特地北上委託籌辦婚禮,所以分別在台中和高雄成立了分店,台中二店由資深的洛克擔任店長坐鎮,高雌三店是旗艦店,則由呂萩妍負責。

  南遷高雄,是呂萩妍和孔穆先商量的結果,一來是高雄分店需要資深顧問坐鎮,二來是因為呂爸人在南部,也習慣南部生活,但他年紀也越來越大,一個人獨居不太妥當,他們搬到高雄,把呂爸拉來一起住。

  今天是幸福久久三店開張的大日子,三個老闆都到齊,店門口排排站,在吉時剪綵開幕。

  開幕儀式結束,庭園備有自助式輕食茶點,大家全移到庭園小敘,安有蘋、關蕾和呂萩妍都是一家全員到齊,二店的店長洛克也在今天來支援。

  「這裡的環境很棒,整理得真不錯。」江啟昂和安有蘋牽著一雙兒女,打量著周遭環境。

  之所以是旗艦店,是因為高雄這裡還增設了婚紗攝影,服務更多元,而優勢是有孔穆先這個大攝影師可以當顧問。

  因此旗艦店旁就是婚紗館,店前這一塊大綠地,有小橋流水、涼庭花門,庭園造景十分雅緻,適合拍照,所以幸福久久的婚紗館除了室內攝影棚,還有自己的戶外造景,條件相當好。

  「外頭這一塊是我爸和阿穆一起設計的。」呂萩妍挽著孔穆先,望向人在館裡瞻前顧後的父親,恬柔笑容掛在嘴角。

  「呂爸這個老師傅,果然不是蓋的哦!」關蕾小鳥依人地偶在畢得倫的臂彎裡, 自個兒則抱著剛滿週歲的女兒。

  「那是當然,名師出高徒嘛!」孔穆先一點也不害臊地講。

  不過,他也是有本事才敢驕傲,拍攝時發生墜崖意外的那部戲,真的讓他連莊拿下亞太影展的攝影獎,隔年一部和國際大導合作的戲更是讓他問鼎國際知名的金球獎;而今年,他突破自我, 已經開始執導,往當導演的理想邁進。

  「嘖,老王賣瓜, 自賣自誇,都不會不好意思哦!」呂萩妍笑笑地吐槽,怕他在好友面前太驕傲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大家都那麼熟了。」孔穆先嘿嘿笑。

  「不是老王賣瓜,阿穆拍攝的戲我們都有仔細看,真的很棒,連連得獎是實至名歸。」江啟昂真心誇贊,他和安有蘋結婚至今四年,感情仍好得不得了,看電影是經常的休閒。

  「呵呵……多謝多謝。」孔穆先喜孜孜地拱手。

  「話說回來,這麼多作品裡,你最得意的是什麼?」畢得倫好奇地問。

  大家都是好朋友,他和關蕾也偶爾會去看電影,而孔穆先擔任攝影帥的片子則列為第一優先。

  「最得意的啊……」孔穆先側頭想了想,看向呂萩妍微微隆起的腹部。「當然是我老婆肚子裡的這個作品嘍。」

  聞言,大伙兒呵呵笑。

  沒錯,一個人最得意的,莫過於與心愛的人有愛情結晶, 以及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而在場的他們,全都幸運地擁有了。

  在南台灣溫暖驕陽的見證下,他們將幸福久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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