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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田芝蔓 - 桃花女總管【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標題: 田芝蔓 - 桃花女總管【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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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著的男人回頭找妳,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將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拋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裡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祕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拋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著奇妙的連繫,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出版日期】     2016/8/19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96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7 02:44 PM 編輯

【楔    子】

        夜色沉沉、庭院深深,一對父子立於無月的夜色之中密談。

        「父親,為什麼把雷之亦送走?送去了天市院,要怎麼殺他?」年輕的聲音帶著急躁,沒有思考太多的他只想著剷除眼前阻礙。

        「要殺雷之亦的先機已經過了,我們要得到天莊的家主地位就不能急,讓雷之亦去天市院避禍不是壞事,反而更好下手,而且不是在天莊裡出事,我們也好推卸責任。」

        年輕男子點了點頭,這倒也是,殺了雷之亦只是目的之一,最重要的還是天莊家主的地位啊!

        年長男子一抹奸佞的微笑顯露在唇角,頗有深意的望向了年輕男子,「而且你看如今雷之亦那殘暴模樣,嚇得整個天莊的下人都喊他『小閻王』,或許要不了多久,不用我們殺他,他就失去做天莊家主的資格了。」

        年輕男子這才放了心。總之不管如何,這個天莊家主的地位,他絕不讓給雷之亦!

*             *             *

        「停車!」

        車夫聽見了馬車車廂裡傳來一聲溫潤的嗓音,輕扯韁繩放慢了馬車的速度,直到馬兒止步。

        騎馬跟隨在旁的隨從江雁也緩下馬兒,來到馬車的車窗邊,恭聲問道:「三少爺有事吩咐?」

        「我要下車走走。」

        「過了這個山頭,天市院就快到了,三少爺……」

        「我說我要下車。」

        「是!」江雁不敢得罪三少爺,雖然他是大老爺派來盯著三少爺的人,但他畢竟只是隨從,便指示其他人原地休息,稍後再上路。

        馬車中的雷之亦推開了門,雙眼綁上紗布無法看清楚他的整個面容,下人著急的想上前攙扶,他揚手拒絕,自己下了馬車下令,「別吵我。」

        「是!」

        僕人不敢惹怒雷之亦,說到這位三少爺,過往的確是個好脾氣的主,但自從遭遇變故雙眼失明後便心性大變,誰惹了他,少不了挨一頓鞭子。

        此次與雷之亦同行的除了僕人還有婢女,雷之亦翩然俊雅的容貌,令服侍他的婢女沒有一個不偷偷窺視他,此時雷之亦不知哪來的閒情逸致,明明看不見,也要停在這裡像看風景一般的看著山下,自然讓婢女們偷得了機會好好的把他看個夠。

        雷之亦手持手杖識路,緩緩走至離下人較遠的一處空地,只是身後依然有個人緊緊跟隨。

        「江雁,別吵我。」

        「屬下會安靜待在一旁,三少爺幾乎不會感覺到屬下的存在。」

        不會感覺到?雷之亦冷笑,他如此有存在感怎會感受不到。他心知肚明江雁是父親派來監視他的人,不可能會任由他獨處。

        前些日子他與幾名堂兄弟一起出外打獵,要為天莊每年舉辦的狩獵季做準備,沒想到卻遭到伏擊傷了頭造成失明,莊裡的門客之一神針翳無仇說,那是腦傷所引發的失明,他的妙手回春雖治好他,但這次伏擊卻讓祖父感到極大的驚嚇。

        整個天莊的人都知道,天莊老太爺,也就是雷之亦的祖父有多疼愛他這個排名第三的孫子,似乎有想把天莊家主直接交給他的打算。

        才剛決定要把他帶在身邊學習,他就遭到伏擊,可想而知,這次的伏擊肯定來自於不想讓他坐上家主位置的人,而且,還是自己人。

        是誰呢?

        雷之亦心想,已逝二叔家有大哥及四弟、六弟,但大哥雷司楓與他感情甚篤,不可能是他,還是三叔家的五弟、七弟?

        原來親情擺到了龐大的家產之前,便微不足道。

        因為這次伏擊,父親向祖父獻計要他暫時避禍,不但要他不能說自己雙眼已復明,還要他偽裝變成為殘暴、不學無術的惡少爺,讓祖父假裝將他排除在繼承名單之外,並把他送至雷氏旁支的天市院,名為養病,實則避禍,直到幕後黑手放下戒心、直到祖父及父親找到幕後黑手為止。

        雷之亦本來不同意,他雖是富家公子,但自認武功不弱,且習慣遇事便面對解決,可他畢竟是天莊七公子之中祖父最疼愛的,祖父不容許他再受到絲毫傷害,硬是要他來天市院避禍。

        此刻的他身處丘陵,居高臨下,透過紗布眺望著不遠處的大城臨析城,他未來幾個月暫住的地方天市院就在那座城裡—— 

        雷之亦有不祥的預感,在那有個天大的陰謀正等著他……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7 07:59 PM 編輯

【第一章】

        天市院家主雷佟笙的長子雷以欽,本是要來荷居見見他這個親族弟弟雷之亦,卻撞見了一名奴婢被打殘了拖出去。

        雷以欽嘆了口氣,雷之亦來自雷氏本家,說是來作客養病,但儼然把自己當主子,因為他愛荷,就把天市院裡唯一有荷園的院落給佔了,還為它取名「荷居」。

        也不知這個奴婢到底做錯了什麼,落得被打殘的下場?

        雷氏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天莊是雷氏本家,旁支有三,除了在朝為官的紫微院不用看天莊的臉色以外,餘下的天市院及太微院都是依附著雷氏本家生存的。

        雷之亦來到天市院後,所有天市院的少爺都來與他套交情,唯有雷以欽不屑這麼做,直到父親逼他來與雷之亦打好關係,可眼見這一幕,他實在無法逼自己虛與委蛇。

        於是轉身離開了荷居,反正他一來到荷居就聽見雷之亦在房裡砸東西出氣,看來還在氣頭上,也不一定會見他。

        在雷以欽離開的同時,荷居的後院出現了一個身影。

        雷之亦把江雁遣出門外,喝令他讓自己冷靜幾個時辰,接著扯下了覆眼紗布,瞞著所有人施展輕功離開天市院,出城往郊區奔去。

        他避開了主道,穿越過一片樹林來到一塊地勢平坦的草地,這裡也看得見臨析城的全貌,但卻人煙罕至,這是他這段時間四處探險發現的。

        雷之亦恨透了他必須偽裝心性大變這件事,今天那個名喚水兒的奴婢不過捧著洗漱水來時不小心絆了一跤,跌趴在地時讓洗漱水濺溼了他的衣襬,江雁便示意一定要嚴懲水兒。

        因為他是「小閻王」雷之亦。

        江雁是奉父親雷奇楷之命來監視他的,看他有沒有依照父親的計劃當個殘暴的主子。

        他無法違抗父親的命令,但又如何下得了手,最後只好讓江雁去懲罰那名奴婢,並私下命他下手不要太重,別把人打死了,哪知江雁雖讓那名奴婢活下來了,但卻打殘了她。

        天莊三少算什麼?生命的價值是以身分尊卑做衡量的嗎?扮成殘暴主子他能不能保命尚不可知,可卻害得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殘廢了。

        雷之亦十分憤怒!憤怒自己的無能為力,憤怒自己怎麼會淪落到需要犧牲一個小丫頭來保命!

        他不怕和幕後黑手鬥,第一次對方能傷了他,是他沒有防備,如今的他已有警戒,幕後黑手要再想傷他不容易,為什麼祖父、父親不信他,還把他送離本家來到天市院?

        他對著不遠處的臨析城發出了怒吼聲,「受夠了!我受夠了—— 」

        那聲嘶吼聲是他用盡全身力氣喊出的,吼完後便乏力地跪坐在草地上急喘著氣,握緊拳頭拔起地上的草,小草看似脆弱,卻銳利劃傷他的手。

        雷之亦不在乎這樣的小傷,他在乎的是無辜的人因他而受傷。

        「你的手不痛嗎?」

        突然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雷之亦緩緩抬起頭,看見身邊站著一名小女娃,又甜又軟的嗓音帶著滿滿的憂心,似是在心疼他手上的傷。

        怎麼會有人靠近他他卻沒有發現?雷之亦頓時清醒了過來,他雙目清明的事不能讓人知道。

        「誰!誰在那裡?!」

        小女娃覺得疑惑,張開肥短的五指在雷之亦眼前揮了揮,發現他似乎是看不見的,「大哥哥,你瞎了嗎?」

        「我眼睛受傷了,看不見。」

        「這樣啊!來,你坐下來。」小女娃把雷之亦扶起,讓他原地坐在草地上,從腰間拿起她的小水壺沖洗雷之亦掌心的傷口,「大哥哥你很傷心嗎?我看你又是大吼大叫又是搥地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雷之亦沒打算告訴小女娃,他徑自沉默,包括她清洗傷口傳來的小刺痛,他的眉心不曾皺一下,最後小女娃撕下裡衣衣袖纏在雷之亦的手上。

        「那聲音是……妳撕破了妳的衣裳嗎?」

        「放心,我剛換上的,很乾淨。」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會賠償妳這件衣裳。」

        衣裳破了她並不介意,但如果大哥哥真要賠償她,她想要其他的東西,「我不需要新衣裳,如果大哥哥要賠償,教我武功好不好?」

        雷之亦心一驚,他一沒帶鞭二沒帶劍,方才也沒有使出什麼武功,「就算我會武功,失明了之後也廢了。」

        「就是因為大哥哥看不見,我才更肯定大哥哥會武功,大哥哥剛才像一陣風似的由我眼前消失,那就是人家說的輕功吧!大哥哥,我好想學功夫喔!你可以教我嗎?」

        雷之亦不能明著打量她,只能讓自己的視線看似空洞地落在她身上,就她這五短又圓滾滾的身材,想學輕功?先跑得起來再說。「我不會武功。」

        「不要騙我了,你別看我這樣,我有學過拳法喔!」小女娃說完,忘了他看不見,急於證明自己一般的打起拳來。

        倒是挺像樣的拳法,看得出來頗有資質,如果能得到指點,應能在武學上有一番成就。

        打完拳,小女娃阮丹荷不死心,雙手抓住了雷之亦的手臂搖晃著,「大哥哥……教我、教我。」

        雷之亦收斂神情,掛上了自從他來天市院後便時常帶著的戲謔冷笑,「妳是哪裡來的野丫頭,不知道我身分尊貴嗎?妳憑什麼碰我?」

        阮丹荷氣得雙頰鼓鼓的,好吧!她相信他可能真的不會武功,被她逼得煩了才生氣,但他可以好好說,何必兇她?也不想想他是個瞎子,她這個好歹勉強能算做浮木的人拉住了在水裡載浮載沉的他,他不懂得把握還要氣走她,他又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阮丹荷真想丟下他在這裡自生自滅算了,可是看著他失明的雙眼,最後……還是心軟了。

        「大哥哥,喏,你牽著這個吧!」

        這個小女娃不怕死嗎?他剛才還不夠冷酷嗎?這一招他在天市院屢試不爽,整個天市院的人都怕他,為什麼這個小女娃不怕?「做什麼?」

        「大哥哥不是不希望被我這個小丫頭碰嗎?我身上也沒什麼東西,只有這支簪子,我用這個牽著你走。」

        這下雷之亦很難維持冷酷的表情,他剛剛明明對她口出惡言,她還是想要幫他,「妳打算牽我去哪裡?」

        「你看起來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吧,也不知道你怎麼一個人走上山的,我帶你回城裡,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不怕他就算了,還好心的問起他的事來,她都忘了他剛剛說了多難聽的話嗎?雷之亦繼續維持著冷漠,「我住哪裡不用妳管。」

        說話又帶刺!這大哥哥一定要這麼討人厭嗎?她也是好心才問他住哪裡,要把他帶回去,畢竟這山裡很危險。「我不能見死不救,你再往前走一點,就會走進土狼窩的!」

        「小小年紀,妳管什麼見死不救?」

        「我家大少爺教我的,大少爺最愛做善事,在臨析城裡是出了名的。」

        雷之亦自小生長在天莊,再怎樣的名門都難以入他眼。

        崇德皇朝傳帝三百餘年,盛世早已不再,雖無戰亂,但皇朝勢力大不如前,崇德皇朝治下有幾個舉足輕重的豪強,其中以雷氏為最,雷氏本家加上旁支的經濟實力、政治勢力,幾乎可以左右皇朝興衰,連朝廷也不敢得罪雷氏,賜給了雷氏本家「天莊」之號。

        雷氏本家掌天莊,旁系尚有三支,各為紫微院、太微院及天市院,三院各有其產業,亦各有所長,太微院司文,在詩、畫的領域,出過不少當代名家;紫微院司武,非但紫微院主武功卓絕,紫微院更專為天莊旗下各部培訓護衛、死士,再加上紫微院裡培育各式奇花異草,民間口耳相傳紫微院培訓了一支善於用藥、用毒的黑衣部隊,可為天莊進行任何見不得光的祕密任務。

        天市院看似最為弱小,但因為天市院經商有成,雖依附本家天莊生存,但對天莊來說,其經濟實力不可小覷,亦是不可缺少的旁支之一。

        而身為天下第一豪強天莊的三少爺,阮丹荷口中的大少爺自然只能得到雷之亦的一聲冷哼。他睥睨天下,卻有人對他眼中這麼卑微的富家大少引以為傲?

        「丫頭,妳這麼神氣妳家少爺,他是哪戶人家的少爺?」

        「是臨析城裡的第一首富,天市院的大少爺。」

        天市院的大少爺?雷以欽?雷之亦來天市院有段時間了,要討好他的少爺們不少,唯有雷以欽還沒見過。

        天市院有很嚴格的階級制度,低等的奴僕只能做最低下的工作,即使見到主子也是遠遠看著的,這個丫頭能近得了雷以欽的身嗎?還是只是崇拜?「丫頭,妳是天市院的哪氏人?」

        「我是『阮』氏人。」

        阮氏是嗎?好像管理膳房的人就是阮氏,江雁為了怕有人在菜餚裡下毒毒害他,把阮氏好好的調查了一番,據查阮氏數代都是天市院的奴僕,忠心耿耿,是天市院裡地位較高的奴僕之一。地位較高的奴僕不但能使喚地位較低的奴僕,有的甚至還會配給幾名服侍他們的下人。

        雷之亦偏過頭不搭理這煩人的小丫頭,雖然她多少消除了他方才的煩悶。

        沒想到阮丹荷沒放棄,再用簪子頂了頂他的手臂,「你不走我也不走,至少我遇到土狼還可以抵抗一下。」

        真有土狼對他來說也不礙事,但這個小女娃真的待在這裡就是拖累他了。

        「妳既然出自天市院,卻不怕我?」莫非這小女娃有眼無珠,竟不知他就是天莊三公子雷之亦?

        「你除了講話討人厭一點,有什麼地方讓人害怕的嗎?」

        本來應該會激怒人稱小閻王的雷之亦的話,卻讓這個煞星大笑出來,如果有第三人看見這一幕,定會嚇得下巴掉了下來。

        她雖然身為奴僕之女,就算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也只是眾奴之首的偽鳳凰,但她的語氣一點都不唯唯諾諾,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還不知道他是誰。

       無論如何,雷之亦突然覺得,這丫頭太討他喜歡了。

*             *             *

        阮丹荷在心裡叨唸著,不明白自己才十歲,為什麼會被列入在雷三公子挑選奴婢的名單裡。

        昨天雷三公子因為衣襬被潑了洗漱水就把水兒姊姊打殘了,由此可知去荷居服侍該有多嚇人。幸好她長得不高,躲在這些大姊姊們的身後,雷三公子應該看不見她。

        荷居的院子裡,人數眾多卻靜默無聲,阮丹荷由人群的縫隙往前望去,只看見了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交疊著雙腿坐著,她看不見雷三公子的臉,聽說雷三公子十分英俊瀟灑,不知是怎麼個英俊模樣。

        站在阮丹荷身後的兩名奴婢相視一眼,她們早看不慣大少爺疼愛阮丹荷的模樣,但阮丹荷還不是正式的天市院奴僕,找不到地方可以欺負她,所以她們騙她她也在三公子挑選的名單中,要讓她出糗。

        兩人看阮丹荷探頭探腦的模樣,於是伸手一推,把她給推到了眾人面前。

        雷之亦其實沒多大興趣再挑一個天市院的奴婢來服侍自己,他由天莊帶來的人伺候就已足夠,不過他帶來的人終究人生地不熟,他的院落裡確實需要一個天市院的人來提點。

        只是雷佟笙隨便找個人來便可,何必這麼大陣仗的把一大堆人送到荷居來讓他挑?

        總不會是奴婢們一聽到要進荷居都嚇得哭天搶地不想來,讓雷佟笙不得不把挑人的難題丟給他吧!

        就在此時,他聽見了一個甜甜的女娃聲音喊了聲,「哎喲!」雷之亦循聲望去,透過紗布一看,竟是昨天在山上遇見的小女娃。

        雖然阮氏有資格來服侍他,但……她的年紀尚嫌太小吧!

        雷之亦可是雙目清明的,他立刻發現有兩個奴婢偷偷掩嘴而笑,「在笑的那兩個,負責到荷居來做灑掃奴。」

        誰?誰在笑?奴婢們面面相覷,但正在嘲笑阮丹荷的那兩個奴婢立時僵在原地。

        江雁眉頭一緊,立刻出聲化解,「妳們兩個笑得那麼大聲,是不把天莊三少爺放在眼裡嗎?」

        兩名奴婢立刻跪地高呼不敢。

        雷之亦最討厭這種使小手段的人,他既然已做了決定便不更改,結果兩名本可近身服侍主子的奴婢,一下子便被降級成了地位低下的灑掃奴。

        雷之亦則站起身子走向還跌趴在地,但卻因為看清楚他是誰而傻愣在原地的阮丹荷。

        江雁不明白這個圓滾滾的小女娃有什麼本事讓三少爺真的動怒,畢竟下人之間使絆子常見得很,身為主子無須為了下人出頭。

        雷之亦紆尊降貴的彎下身子,對阮丹荷伸出了手,「自己扶住我,忘了我看不見嗎?」

        阮丹荷雖然被嚇傻了,但人家雷三公子都要扶她了,她還愣在原地是不識抬舉,她連忙把手放上雷之亦的掌心,他的手很大、很暖,不像其他少爺一樣細皮嫩肉的,倒像大少爺一樣長了厚繭,大少爺說那是他練劍才會長繭,阮丹荷皺了皺眉……雷三公子騙她,他真的會武功!

        「扶我回椅子旁。」

        「是。」阮丹荷心中再腹誹他還是得照做,誰叫人家是主子,她是奴。

        直至坐回椅子,雷之亦也沒放開她的手。這小女娃不是正式的奴僕,因為她的手雖然肥肥短短的,但摸起來十分舒服,不是常做事的手,「妳叫什麼名字?」

        「回三公子,奴婢名叫阮丹荷。」

        聽到她的名字有個「荷」字,雷之亦覆蓋在紗布下的雙眉挑起半邊。這個女娃居然名字之中有他最愛的荷字……可她一點都不符合「丹荷」這個名字。

        此時,院落外有了騷動,是聽說阮丹荷被帶來荷居而趕來救她的雷以欽到了。

        雷以欽初來乍到還沒看懂眼下情況,但見兩個奴婢跪在地上發抖,而雷之亦正牽著阮丹荷的手,他猜出了大概,阮丹荷會出現在這裡是那兩個奴婢使絆子。

        看來雷之亦雖然瞎了,但心裡清明得很。

       雷以欽看著阮丹荷乖順地讓雷之亦牽著手,有些意外,平常他若不小心碰著了阮丹荷,她可沒這麼乖順,說什麼阮嬸叫她要有分寸不能老是纏著他。

        一院落的人見到雷以欽來便行禮,讓雷之亦知道了來人是誰。雷以欽居然此時才來見他?雷之亦玩味地看著雷以欽,這個雷以欽看來並不像其他天市院的少爺一樣對他奉承諂媚。

        「三公子……」

        「以欽,我們年紀相當,說來你還大了我兩歲,我們直呼名諱便可。你這樣風風火火的闖來我荷居,為了什麼事?」

        雷以欽很意外,他知道他的弟弟們想和雷之亦稱兄道弟,皆被雷之亦狠狠的潑了冷水,怎麼現在他對自己這麼客氣?

        雷之亦發現雷以欽一進荷居雙眼就死盯著他握著阮丹荷的手,一個弱冠之年的少爺及一個十歲女娃,到底能有什麼關係?

        雷之亦捉弄的心思一起,他把玩著阮丹荷的手,邊道:「以欽,我要跟你討三個人,其中兩個……」意指那兩個跪著的奴婢,「我要討來掃地,這一個……就來貼身服侍我。」

        雷以欽當然不能同意,他昨天才打殘了一個水兒,以阮丹荷自小被他寵壞的脾氣,不出三天可能就被雷之亦打死了。「之亦……丹荷她年紀尚輕,沒有能力服侍主子,不如我挑個伶俐點的……」

       「我就要她。」雷之亦不容反駁,接著便對阮丹荷說:「以後妳就叫小饅頭,我要叫妳小饅頭。」

       「我不要!」阮丹荷想也不想的喊出聲,整個院落都是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阮丹荷也發現自己的無禮,她怯懦地垂著頭,偷偷的抬眼看著雷之亦,「三公子……奴婢是說……奴婢的爹給奴婢取了那麼好聽的名字……」

        「好了!這麼畏縮實在不像妳,在我面前妳無須以奴婢自稱,但我要叫妳小饅頭,就這麼定了。」

        阮丹荷咬著下唇,滿腹的委屈卻不敢開口,雷以欽還想開口勸阻,卻聽見雷之亦說—— 

        「我雷之亦要一個奴僕服侍,就這麼難嗎?」

        雷以欽無可反對,天莊地位終究在天市院之上。

*             *             *

        阮丹荷不知道她的處境該說幸或不幸。

        有不少大姊姊羨慕她被三公子挑到身邊去服侍,說什麼三公子不但地位崇高,人也長得俊美,每天服侍他看了也賞心悅目。

        有些大姊姊則是同情她,因為被打殘的水兒姊姊的模樣嚇壞了不少人,水兒姊姊的爹娘終日以淚洗面,聽說私下還做了三公子的草人詛咒他。

        但阮丹荷倒沒有這麼深刻的喜惡,三公子曾對她說,就是因為她年紀小不會胡思亂想,才喜歡她服侍他,她雖聽不懂,但想至少三公子喜歡她,就不會隨意打殘她的腿吧!

        三公子身分尊貴,卻不像其他少爺一樣,每回用膳非得擺了一桌子的菜餚才肯動筷,他每次都要人為他準備幾小碟菜,跟著一碗飯及一盅湯品以托盤送至他房中。

        小心的端著午膳,阮丹荷走進荷居,她走得緩慢,三公子肯定有潔癖,她不能灑了湯。

        上回她急急忙忙的灑了點湯在托盤上,本想反正三公子也看不見,沒想到三公子只低頭吃了一口,便說:「妳當我是乞食野狗嗎?」

        天地良心啊!她怎麼可能當三公子是野狗?她餵野狗吃飯是不給筷子的!

        眼盲的人果然耳力好,她一推開房門,三公子就知道她來了,還抱怨道—— 

       「太慢了!」

        阮丹荷一抬眼,登時被眼前的畫面所震撼,三名絕色女子衣裳不整也毫不羞恥,不住的以自己的身軀磨蹭著雷之亦乞求憐愛,還發出淫聲浪語。

        她轉過身,在心裡唸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雖然三公子的衣著整齊,這綺麗的畫面好像與他無關一樣,但那三個青樓名妓的模樣,她這個十歲的小姑娘實在不應該看太多。

        雷之亦也不想應付這三名青樓女,不過……要偽裝一個不學無術、遊戲人間的公子哥,這點逢場作戲是必要的。

        「小饅頭?我問妳話呢!怎麼來得這麼晚?」

       「對不住,我怕湯灑了。」

        小饅頭來了,雷之亦便有了更新奇的玩具,明明三名青樓名妓艷若桃李,但此時雷之亦全沒興趣了,現在他不想吃什麼桃李,偶爾,他想吃得油膩一點……

        「妳們出去吧。」雷之亦開口要那三名青樓女離開。

        「三公子,要服侍您用膳,我們也行的。」

        「妳們做不到小饅頭那樣子。」

        「三公子,要奴家用嘴餵您……也成的。」

        偷偷在心裡學著那名妓的語氣,阮丹荷瞥了她一眼,不以為然。

        雷之亦冷了語調,「怎麼?不服氣嗎?把自己養得像小饅頭一樣圓滾滾的,在我面前又一副傻樣,我就讓妳們來服侍我。」

        他這是稱讚她嗎?分明是損她吧!阮丹荷氣鼓了雙頰,臉更圓了。

        「三公子……」那三名青樓女還不肯放棄,又嬌聲喊了雷之亦。

        「江雁!」

        江雁不知守在哪裡,從來不會擾了雷之亦,但雷之亦一喚,他便會立刻出現,像鬼魅一般。

        阮丹荷被突然出現而且手上也捧著個托盤的江雁嚇著了,險些沒摔了自己手上的托盤。

        「去哪裡了不見人影。」雷之亦斜睨了江雁一眼,明明要他在阮丹荷送午膳來之前把這三個青樓女送走,免得嚇著了阮丹荷,這江雁是故意的吧!

        沒錯,江雁的確是故意的。三少爺不愛和這些青樓女胡搞,但這是戲的一部分,他也提醒三少爺得做足,可每次只要到了阮丹荷的面前,三少爺就會顧慮東顧慮西的,這是警訊。

        「是三少爺說要跟丹荷一起用膳,所以屬下去取丹荷的午膳了。」

        取午膳需要他本人去取嗎?雷之亦對江雁的舉動心知肚明,「放著吧,送客。」

        一聽到雷之亦喊了送客,三名青樓女知道今天雷之亦是沒有興致了,她們只得悻悻然的起身理好衣服,默默的跟著江雁離開。

        江雁離開前頗有深意地望了阮丹荷一眼,阮丹荷就像被貓盯著的耗子一樣,渾身發寒,直到江雁走遠了才鬆了口氣。

        「小饅頭,還不過來?」

        「三公子,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饅頭?」阮丹荷把托盤放在有她胸口高的桌子上時這麼請求雷之亦。

        「誰叫妳白白胖胖的,跟個饅頭一樣。」

        阮丹荷又在心裡嘀咕了,老是笑她胖,她真有那麼胖嗎?胖到跟個饅頭一樣?她看雷之亦笑出聲音,她更氣了,他現在又在笑什麼?

        雷之亦看著她鼓鼓的雙頰,現在不只像個饅頭,更像包子了。

        「今天以欽沒跟著妳來?」

        跟著?之前大少爺都是跟著她來的嗎?她是知道他來了幾次,但他是來找三公子的不是嗎?

        「剛剛在廊道上有遇上,說了幾句話大少爺就走了。」

        雷之亦明白,他們哪裡是遇上,根本是雷以欽等在那裡吧!

        他打聽過為什麼雷以欽這麼疼愛阮丹荷,據說是阮嬸太盡職了,要生阮丹荷之前還在工作,導致她根本來不及回到房裡就在後院樹下生了阮丹荷,十歲的雷以欽本是路過,第一次看見帶血的嬰兒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上前搶下阮丹荷就往醫館跑,在天市院裡掀起了不小的騷動。

        後來雷以欽便說阮丹荷與他有緣分,要不是雷佟笙不同意,他差點就認了她當義妹了,義妹雖然認不成,他疼惜阮丹荷的態度卻沒有改變。

        但他對阮丹荷真的只是對妹妹的感情嗎?雷之亦覺得雷以欽太執著了,這份感情雖然現在清清白白,但總有一天一定會變質。

        「唉……以欽那模樣讓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我總是在欺負妳呢!小饅頭,妳說,我有欺負妳嗎?」

        阮丹荷搖了搖頭,才突然想到雷之亦看不見,「三公子沒有欺負我。」

        阮丹荷的視線對上了雷之亦,本來乖巧的回話著,直到她見到了雷之亦髮上的簪,她腹誹了一句,「只除了會搶我的東西以外……」

        一個名門之後戴這種廉價木簪實在不搭,因為那木簪不是雷之亦的,他對外宣稱那是阮丹荷送的,實則是他由阮丹荷的手上搶來的。

        「是吧,我對妳很好吧。」雷之亦邊這麼說著,邊把放著他午膳的托盤與阮丹荷的做了交換,「我知道妳想吃我的午膳,以後用膳時間到,妳直接去領兩個人一起到膳房去傳膳,這樣我們就能換著吃了。」

        給阮丹荷一百年她也想不通,三公子已經連著四天要她陪他吃飯,而且這個三公子不知怎麼竟愛吃她的「粗茶淡飯」?這四天陪他一起用膳,她的食盤一端上來,他就主動的將兩人的交換,說是他愛吃。

        雖然雷之亦已經交換了他們的午膳,阮丹荷卻不敢造次,沒服侍他就自己先吃。

        雷之亦用餐很斯文,小口小口的,不過度飲食,阮丹荷記得她第一次服侍他幫他佈菜,不小心夾了滿滿一筷,雷之亦還生氣的說:「妳在餵豬嗎?」

        天地良心啊!她怎麼可能當他是豬,她餵豬是把剩飯菜倒進食槽裡,讓牠們自己吃,不會親自服侍牠們的。

        有過經驗,她學乖了,正拿起筷子準備佈菜時,雷之亦開口了,而且聲音中還帶著笑意—— 

        「好了,以後我自己來。」

        「三公子看不見這樣不方便。」

        「我自己能吃,妳也吃吧。」

        有山珍海味可吃,她當然不會拒絕,可每每看見雷之亦吃著連她都不愛吃的粗食,她的心裡還是會有小小的罪惡感。

        其實雷之亦怎麼可能愛吃什麼粗茶淡飯,實在是因為看阮丹荷盯著他的食物看,好像這輩子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讓他大發慈悲心把自己的食物給了她,沒想到她吃了之後,那感激涕零的表情讓他挺受用的。

        小小的一頓飯就讓人這麼感激,這很少見,大多數的人都想從他的身上得到更多,這個女孩卻不是。

        「小饅頭,以後在別人的面前我可能會兇妳、吼妳,妳不要怕,也不能像之前那樣對我回嘴,對我要恭敬,如果妳做得到,那以後私底下我就對妳這麼好,讓妳吃好吃的東西。」

        「真的嗎?」

        「我是誰?天莊的雷三公子,可以食言嗎?」

        阮丹荷一感動,滑稽的滑下凳子,吃力的抱著半人高的凳子來到雷之亦的身後,再爬上凳子,討好地在雷之亦的耳邊說:「三公子不是說最喜歡小饅頭幫三公子搥搥肩、推拿推拿嗎?讓小饅頭來服侍三公子。」

        這時候就會自稱小饅頭了?有了食物就乖巧地像換了個人似的。感覺她的臉就湊在他身邊,甜美的嗓音說著討好的言語,身上也傳來淡香,他不禁問道:「妳身上什麼味兒?」

        「我娘喜歡用荷花花瓣浸泡我的衣裳,說喜歡我身上帶著香味兒。」

        雷之亦突來的舉動嚇傻了阮丹荷,因為他竟然湊上前將臉埋在她的肩窩深吸了一口氣,「嗯……的確很香。」

        阮丹荷一時愣住了,她的心跳得好快,有點疼痛。

        雷之亦卻沒發現自己的舉動讓身後的小胖妞傻住了,他只是拍拍阮丹荷的手,要她也用膳。

        阮丹荷這才恢復了正常,因為吃。

        看著阮丹荷興奮地坐至桌子旁大快朵頤,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阮丹荷這麼滿足地吃著,雷之亦心情愉快,都不覺得餓了,「妳應該沒跟任何人說我們交換了膳食吧?」

        阮丹荷這才由食盤裡抬起頭來,「我沒說,讓娘知道還不打死我。」

        嗯!那好,他可不能讓人家知道,小閻王居然會對一個小奴婢這麼好。「妳要保密才能多吃一點,我喜歡看妳這圓滾滾、胖嘟嘟的模樣。」

        她知道她是很圓,但稱不上胖吧!阮丹荷沒好氣的抗議著,「三公子又看不見,怎麼知道我胖?」

        雷之亦站起身,往外跨了一步站在桌子旁,就對阮丹荷招了招手。

        阮丹荷雖不解,但也順從的來到他眼前,卻冷不防的被他一把由腋下托起,直到兩人一般高,「這樣不就知道了。」

        「你以前又沒舉過我!」第一次與雷之亦平視的阮丹荷還是不死心,瞧他不是輕而易舉的把她抱起來了,她哪裡胖?「我不管!人家不胖!人家不胖!」

        被托在半空中的阮丹荷耍賴的蹭了起來,本來讓人抱來就算吃力的身體一掙扎,倒真讓雷之亦一個手軟,她險些就要往下掉。

        雷之亦心一驚,連忙把她緊緊抱進懷中免得她摔下地。

        原以為自己會摔下地的阮丹荷,下一瞬發現,自己牢牢的被抱在雷之亦懷中,感受著雷之亦身上好聞的味道和厚實的胸膛,十歲的她都臉紅了。

        她覺得自己剛剛就跳得很快的心,如今跳得更快了!她全身發熱……不知道為什麼,肚子也痛了起來。

        剛剛送走了三名青樓女的江雁,如今正領著由天莊來的人進了雷之亦的房,江雁一眼就看見桌上的午膳,在心中一嘆,三少爺又把自己的食物換給這個小奴婢了。

        被江雁領來的人,是神針翳無仇,是一名醫術高明的醫者,天莊廣納各方賢士為門客,翳無仇便是其中之一,他被天莊家主,雷之亦的祖父—— 雷鴻翰派來天市院,因為雷鴻翰雖然把雷之亦送來了天市院避禍,但想想還是不放心,便派了翳無仇過來。

        雷之亦與阮丹荷的打鬧,江雁是看習慣了,可翳無仇不是,他看見雷之亦抱著阮丹荷,震驚的瞪大了眼。

        雷之亦有些羞窘,所以當他放下阮丹荷時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狀,「神醫前輩,您怎麼來了?」

        「老太爺要我來看看三少爺的眼傷,也要我來照看三少爺的身體。」

        雷之亦怎不明白,翳無仇這趟來定是祖父要他來陪著他,免得有什麼意外。

        「小饅頭,這位是來自天莊的名醫,還不快行禮招呼?」雷之亦推了推阮丹荷,咦,她怎麼滿頭汗水,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原來又是天莊來的貴客啊!阮丹荷忍下身子的不適,恭敬的將雙手別在右腰間一福,雖然,短短的左手搆得有點吃力。

        「神醫前輩好。」阮丹荷很想露出笑容,可是她的肚子越來越痛。

        「妳怎麼了?」翳無仇皺眉,她的模樣有異。

        雷之亦也正想問,就見阮丹荷撐不住地倒了下來,「小饅頭?」雷之亦早忘了他在裝眼盲,上前一把抱起阮丹荷就往內室去。

        「三公子……我肚子痛……好痛……」

        「怎麼會肚子痛……」雷之亦話才問到一半,便因為看見阮丹荷嘴角嘔出的黑血而驚呼,「神醫前輩!」

        翳無仇也看見了她嘔血,托起了她的手為她診脈。

        「她怎麼了?」

        「中毒了!三少爺,我要喊人進來了,你……」

        「我知道了。」雷之亦這才記起,他剛剛完全忘了自己該是眼盲之人。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8 09:12 AM 編輯

【第二章】

        床上的阮丹荷不但黑著雙唇,連四肢都發黑。

        翳無仇已讓阮丹荷服下解毒丹,但因阮丹荷年幼,血氣暢通,這毒走得快,光是解毒丹還無法完去祛毒,需配合內力逼毒。

        要用內力逼毒,阮丹荷必須褪去衣物只著輕紗,因為雷之亦眼盲,所以阮嬸應允了由雷之亦來施功。

        如今的房裡只有身為醫者的翳無仇以及阮嬸,還有中毒的阮丹荷及將要以內力為阮丹荷逼毒的雷之亦。

        雷之亦憤怒不已,阮丹荷不過是個小丫頭,沒人會下毒害她,所以唯一可能,就是有人要下毒害他這個雷三公子,而阮丹荷受到波及。

        「阮嬸,對不住,是我害小饅頭受累了。」

        阮嬸此時不知該怨自己的女兒貪吃好,還是本著奴僕的本份說幸好中毒的是女兒,不是雷三公子,最後,為僕的忠心還是讓她說出了口不對心的話,「所幸不是三公子,能幫三公子避過此劫,是丹荷的榮幸。」

        雷之亦看得出來阮嬸雖然口頭上這麼說,但臉上顯露出來的卻是悲傷,雷之亦看著阮嬸的淚、阮嬸的焦急,心裡滿是過意不去,直到翳無仇推了推他,他才坐到床邊去。

        阮嬸已經幫阮丹荷身上纏上了輕紗,雖然只是小女娃,但屬於女性的身體還是在輕紗之下若隱若現,阮嬸的雙眼都哭腫了,再識大體,她還是忍不住擔憂,「丹荷會沒事吧?」

        雷之亦露出安撫的笑容,「放心,有神醫前輩在。」

        「丹荷的毒是這樣解的,三公子可以保密嗎?」

        「放心,若傳出去了,我就負責娶她。」

        「三少爺……」翳無仇頗不認同的望向雷之亦,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要裝玩世不恭的模樣,也不用在這個時候裝吧!

        莫說翳無仇不認同,連阮嬸也是震驚的瞪大眼。

        雷三公子剛剛是說要娶她家這個小胖妞嗎?

        「我這不是想讓阮嬸放心嗎?神醫前輩太嚴肅了,會嚇著阮嬸。」

        翳無仇沒再針對此事回應,只請阮嬸扶阮丹荷坐起身,然後再請雷之亦也上床在阮丹荷身前盤腿坐下,「阮嬸,我要下刀了,妳如果看了會心痛就別看吧。」

        「我受得了,只要我的女兒能好。」

        翳無仇一嘆,迅速的在阮丹荷的雙臂各劃開一道傷口,腥紅的血液淌流,阮嬸果然不忍的別開了眼,還看得見眼角滑下的淚水。

        翳無仇將雷之亦的雙手拉起,分別置放在阮丹荷的胸口及下腹,「三少爺,運功吧。」

        看著雷之亦徐徐催發內力,而阮丹荷傷口淌流的紅色血液也漸漸轉成了黑色,翳無仇才舒開了糾結的眉頭,「毒漸漸逼出來了。」

        阮嬸這才鬆了口氣,看著翳無仇拿出一顆顆黑色的小藥丸,穿入了插在阮丹荷身上的炙針針頭,一一點火燃燒,「這是解毒丹,可助祛除丹荷身體裡的毒性。」

        阮嬸明白了,點了點頭,一拉回視線便看見運功為阮丹荷逼毒的雷之亦,亦是糾結著雙眉。

        雖然紗布蒙住了他的雙眼,阮嬸看不出他的眼神,但這表情不是虛假,雷之亦是真的擔心、自責。

        直到阮丹荷雙臂傷口冒出的不再是黑色毒血,翳無仇才托起阮丹荷的手把脈,然後笑開,「沒事了。」

        好像應和了他的話,話才剛說完,阮丹荷便緩緩的睜開眼睛。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怎麼娘抱著她,三公子的雙手還放在她身上?

        雷之亦聽到阮丹荷已經沒事才收回雙手,此時的他,額上滿是運功過度而逼出的汗珠。

        「娘……三公子……神醫前輩……」

       見她不但醒了還認得出人,翳無仇一一拿下還插在她穴道裡的針,接著便托起她的手,為她包紮傷口,「丹荷,妳沒事了。」

        「我出事了嗎?」

        雷之亦從未如此語氣輕柔,他欺近身子輕撫了阮丹荷的頭,「嘿!小饅頭,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肚子還痛嗎?」

        阮丹荷虛弱的搖了搖頭,右手一包紮完,便下意識的摸了摸剛才劇痛的腹部,結果居然摸到不該屬於她身上衣服的布料,她低下頭,又傻傻的抬頭,突然掉下了眼淚,嚎啕大哭出聲。

        「怎麼了?還痛嗎?」雷之亦焦心的問。

        「人家怎麼穿這樣,讓三公子把人家看光了啦!」

        阮嬸這才放下心,又哭又笑的把阮丹荷緊緊的擁入懷中,「傻丫頭,妳差一點就去見閻王了,還擔心自己穿什麼嗎?」

        「人家肥嘟嘟的身體被三公子看見了啦!娘怎麼讓三公子看見人家這樣子嘛!」

        她該擔心的不是自己肥短的身體見了人,而是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身體讓男人給看光了吧!雷之亦哭笑不得,提醒了她,「小饅頭,我是瞎子,妳忘了嗎?」

        對喔!阮丹荷倏地收起了眼淚,滿臉放心的神情。

        沒再聽到抱怨聲,雷之亦猜到阮丹荷此刻的神情,惡念再起,「不過,雖然沒看見卻摸透了,軟綿綿的,可以想像妳的身子有多圓。」

        「啊!人家不要活了啦!」

        「三少爺……」翳無仇無奈的看著雷之亦的惡趣味,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不過望向阮丹荷那哭得呼天搶地好像末日來臨一般,也不禁因她誇張的舉動而發噱。

        倒是阮嬸,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女兒剛被取笑了,她滿心因為女兒救回一命而欣喜著,「神醫,那丹荷都沒事了吧?」

        「怕有餘毒未清,我會開些祛毒的藥給她喝。」

*             *             *

        手持手杖,雷之亦獨自來到後院的奴僕房,由於阮嬸管理著一整個膳房,地位較高,所以她有自己的房,而阮丹荷與她同住。

        但即便有自己的房,也是個小而簡陋的住處而已。

        阮丹荷的毒傷沒有惡化,可她自覺沒臉見人的躲在被窩裡好些天,不肯出門,雷之亦幾日沒見到她,還挺想念她的,所以今日自己來找她。

        阮丹荷看見雷之亦來找她雖然覺得驚訝,卻還是又縮回被窩裡。

         「小饅頭,妳還記得自己的工作吧!居然這麼多天不來服侍我?」雷之亦拉下被子露出了阮丹荷的臉,她的雙眼還紅腫著,看來是剛哭過不久。

         「現在整個天市院裡的人都在笑我,叫我不要再貪吃了,否則小饅頭會變大饅頭,中毒會變黑饅頭。」

         「小饅頭,想不想當我的義妹?」他笑了笑,忽然問。

        阮丹荷抓著被子倏地坐起身,「為什麼要當三公子的義妹?」

        「妳不是想學我的劍法嗎?我可以教妳,就當妳替我中毒的補償,我這套劍法不是一般劍法,我祖父只傳給我,沒有傳給我爹及叔叔們,能學到很不得了喔!」

        當她是傻丫頭嗎?學劍法就學劍法,幹麼當什麼義妹?

        「學劍法跟當妹妹有什麼關係?」

        「祖父教我這套劍法時說這套劍法不能外傳,只能傳給親人,要當我妻子……我看妳不夠格,勉強一點讓妳當我妹妹好了。」

        「一定得當妹妹嗎?」不知道為什麼,阮丹荷就是不想當什麼妹妹。

        「對!一定得是妹妹,妳學劍也得偷偷的學,不能讓別人知道,妳做得到的話,我才會教妳。」

        「那……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學?」

        這小丫頭還真迫不及待啊!他本就是因內疚而想完成她的心願,所以對她露出了縱容的笑容,「只要妳能下得了床,我便開始教。」

        阮丹荷的整張臉瞬間被笑意佔滿,她興奮的掀開被子,「我當然下得了床,那天有神醫前輩跟三公子幫我解毒,我身體完全沒事。」阮丹荷主動拉著雷之亦的手要走,「三公子,我們要去哪裡學?」

        「不是要當義妹嗎?喊我三哥吧!」

        「我可以當三公子的義妹啊!但我畢竟只是天市院的僕人,還是稱呼三公子。」

        也好,免得引起旁人好奇為什麼他要收她當義妹,小閻王雷之亦是不會因為一個奴婢因他中毒就覺得內疚的。「那我還是叫妳小饅頭。」

        雖然實在不想讓人稱作饅頭,不過因為對方是雷之亦,她勉強接受了。「三公子除了劍法,還會什麼武功?刀法?拳法?」

        這丫頭還真是明明白白的顯露出她的貪心啊!沒關係,他現在心情好,什麼都可以教她,至於學不學得成就看她的運氣了,畢竟他不會在這裡停留太長的時間,而武功卻是需要時間來精進的。

        「我曾學過鞭子,不過不適合我,後來改學劍法,女孩子適合學鞭,妳要的話我也可以教妳。」

        「太棒了!三公子真是我的福星。」

        「不!妳才是我的福星。」雷之亦輕聲呢喃著。

*             *             *

        女孩子學劍,第一個面臨的問題就是細皮嫩肉的手心開始長繭,阮丹荷是有學拳的基礎,不過學兵器倒是頭一遭,難免吃了些苦頭。

        江雁今天一走進荷居的廳裡,就見雷之亦揉著阮丹荷手心似在舒緩長繭的疼。

        阮丹荷是個奴僕,手心長繭是正常的,三少爺怎麼心疼地揉著阮丹荷的手?

        雷之亦知道江雁看不慣他和阮丹荷過度親密,他也不想為阮丹荷引來麻煩,於是便放開阮丹荷,「你來做什麼?不是說我和小饅頭談天時不讓你進來嗎?」

        「三少爺要屬下查毒害三少爺的事,已有結果,如今雷大少爺及下毒之人都在外頭等著。」

        找到下毒的人了?雷之亦對於這個險些害阮丹荷無辜喪命的下毒者,恨不得將之剝皮抽骨。「讓他們進來吧!」

        當雷以欽領著一名老奴進來時,雷之亦立刻變了臉色,他認出了對方是誰,上回他曾要阮丹荷偷偷帶他去見過,他就是上回被江雁打殘的奴婢水兒的父親,在天市院花園裡工作的老石。

        老石一走進廳裡便被雷以欽押著雙膝跪地,雷之亦突然明白了一切,若為了天莊家主的地位要殺他,雷之亦還能動怒,一報還一報,但看著這自己引上身的殺機,他怎能如此反應?

        人家的閨女,是因他而殘的。

       「石伯!怎麼是你?!」阮丹荷難掩震驚,但也立刻想起了原因,「你是為了替水兒姊姊報仇嗎?」

        老石雖是雙膝下跪,但他會聽話跪下是因為雷以欽是他的主子、是因為他害無辜的阮丹荷受累,不是跪雷之亦。「丹荷,是石伯對不住妳害妳中毒,妳沒事吧?」

        「石伯,打殘水兒姊姊不是三……」

        阮丹荷未竟的話被雷之亦扯住她的手而止住,阮丹荷回望了雷之亦一眼,想起了雷之亦要她保密。

        那時三公子要她帶他偷偷去探視水兒姊姊及石伯,她才知道第一次在天市院外見到三公子,他那憤怒的模樣是因為水兒姊姊因他而殘,再加上私底下沒人的時候三公子對她極好,足見三公子的心地不壞,否則怎會自責?

        老石險些害了阮丹荷,雷以欽也為此憤怒,但一想到他是因為女兒被打殘……雷以欽就難以對他多有責怪。

        雷之亦將了然的視線隱藏在覆眼紗布下,一直沒開口的他終於出了聲,「江雁,給他一千兩銀票,讓他帶著一家老小離開,永遠滾出我的視線。」

        江雁不認同,怎麼可以這麼輕輕放下。「三少爺!」

        「我的話沒人肯聽了嗎?」

        江雁因為雷之亦這一喝,只好靜立一旁。

        雷以欽十分驚訝,他在雷之亦臉上看到的是於心不忍嗎?怎麼可能?雷之亦殘暴的事蹟雖是由天莊傳來的,但來到天市院的言行的確嚇壞了不少奴僕,小閻王雷之亦豈會有惻隱之心?

        「我不需要你的施捨。」老石倒很有骨氣,不肯接受仇人的同情。

        「要接受我的施捨,你還不夠格,要下毒還害錯人是你太蠢,在我眼中你什麼也不是,殺了你我也不會快活多少。」雷之亦換上冷漠的面孔,又托起了阮丹荷的手把玩。

        雷之亦是低著頭的,所以只有阮丹荷把他的表情看個清楚。雷之亦收手成拳,阮丹荷輕輕握住了他的手,知道他的無奈,所以她看了傷心。

        「你……人命在你眼中就這麼不值錢?」老石憤怒不已,卻因為自己地位卑下,無能為力。

        「沒錯!你該慶幸中毒的不是我,否則我早殺了你!但我也不可能留你在身邊隨時提防你再次下手,夠聰明就拿著錢滾吧!離開臨析城。」

        雷之亦露出了冷笑,可阮丹荷看在眼裡卻覺得心痛。

        雷以欽想制止,但畢竟天市院還得依附天莊生存,他不能得罪雷之亦,再加上雷之亦的確是苦主,他也只能咬著牙一旁看著卻無能為力。

        原來雷之亦不是心軟,只是因為中毒的人不是他。

        阮丹荷放開雷之亦的手走到老石面前,她知道那是雷之亦為老石做得最好的安排。「石伯,你就聽三公子的話吧。雖然要石伯從此離開我也很傷心,但石伯繼續留在這個傷心地對水兒姊姊也不好,請石伯拿著這一千兩到外地做個小生意,幫水兒姊姊找個好婆家。」

        「丹荷,連妳也替他說話?」

        「石伯,對不住,不是我對水兒姊姊無情,但你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水兒姊姊啊!」

        老石看著阮丹荷,再看向雷以欽,他知道自己的女兒終究冤屈難申,如今雷之亦給他的活路,是對他最好的一條路。

        「我明白了……我接受。」

        「江雁,你去處理。你們全部的人都下去,沒我命令不許打擾我。」

        阮丹荷想走近雷之亦,但江雁扯住了她,阮丹荷看了江雁一眼,最終還是乖乖的跟著離開了。

*             *             *

        夜裡,阮丹荷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今晚送晚膳時,雷之亦說他不吃,她很擔心他,於是起床穿衣,不多久便來到了荷居。

        平常這個時間江雁都已歇息了,但今日雷之亦還點著燈還未就寢,他便也守著。

        「三公子今晚都沒用膳,現在也還沒睡?」

        「妳別來吵他。」江雁沒怎麼理會阮丹荷,只是盡責地守著。

        「江大哥,讓我來勸勸三公子吧!你可不可以先離開?」

        「不行,我得守著。」

        「你在這裡三公子什麼話都不會跟我說,請相信我。」

        這丫頭的確很討三少爺歡心,江雁抿了抿唇,最後應允了,「好,我先離開,三少爺交給妳,不要讓我失望。」

        看著江雁離開,阮丹荷只是輕喊一聲,「三公子,我進去了喔。」

        阮丹荷推開房門,雷之亦的房門沒有落閂,偌大的房只點著一盞小小的燈,沒辦法把整間房看清,阮丹荷轉身關上門,身邊傳來的聲音讓她一驚,嚇得輕叫出聲。

        雷之亦背倚著房門坐在地上,阮丹荷這才看清楚,房裡的擺設又被雷之亦砸得一塌糊塗。

        「對不住,又要勞妳帶人收拾了。我若不表現生氣,不符合我的形象。」

        這句話逼出了阮丹荷的眼淚,她不明白為什麼三公子要表現得這麼壞,他明明不想傷害水兒姊姊,卻得任由水兒姊姊被打殘,今天是放過了石伯,但卻是用那種石伯的命對他來說無關輕重的冷傲態度,她看得心疼啊!

        「傻饅頭,妳哭什麼?該哭的是我吧。」

        她哭出聲音了嗎?否則三公子怎麼知道她哭了?阮丹荷走上前指了指雷之亦的心道:「我知道三公子只能在這裡流淚,所以我替三公子流。」她繼而解開雷之亦的覆眼紗布,誰說他不會流淚,他的眼眶已泛紅了。

        「小饅頭,妳知道嗎?我爹從來不像個爹,他對我極其冷淡,所以我總是很努力地想表現給他看。但不管我做什麼,在我爹的眼中還是比不上我兄長。」

        「才不是!三公子比任何人都厲害。」

        「我一點也不厲害,所以我不斷督促自己學習,雖然沒有改變我爹的看法,但改變了祖父的,漸漸的祖父對我的期望越來越大,他說他只想把天莊交給我,我想著,既然我得不到我爹的重視,可祖父重視我,我想為他努力,達到祖父所期望的。」
「三公子做得很好啊!」

        「妳懂豪門裡的爭奪廝殺,打的是不見血的戰爭嗎?」

        阮丹荷本想搖頭,但她發現此時的雷之亦只是想要有人懂他、理解他而已,於是她點了點頭。

        「但我從沒想過這場戰爭真的見血了,我的心會那麼痛!我被送來這裡是避禍,但為了避禍卻得害無辜的人,我不忍見。」

        她就知道三公子絕對不是那麼狠心的人。阮丹荷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摟住了雷之亦。

        雷之亦先是因被阮丹荷摟在懷中而震驚,繼而發現了站在他身前的小身軀是打算幫他分攤痛苦,他不禁回摟住她,收緊了懷抱讓自己靠在她小小的肩窩上,兩道眼淚便這麼默默流淌了下來。

        「別告訴任何人。」

        「我知道,這件事情只要三公子不說,永遠只有我知道。」

        「沒人的時候,喊我三哥吧,我是妳的義兄不是?」

        「嗯!三哥……」

        月夜,星子無語,明月嘆息。

*             *             *

        臨析城近郊後山上有座雷氏的避暑別莊,當雷之亦問阮丹荷哪裡有較為隱密的地方可以教授她武功,不用擔心被撞見,阮丹荷便帶著雷之亦來到了避暑別莊附近的林子裡。

        這裡有塊腹地,是阮丹荷無意間發現的,當雷之亦一問,她立刻想起了這裡。

        雷之亦看著阮丹荷有模有樣地練著劍,她真的很努力學,資質也不錯,不過有部分殺傷力較強的劍招雷之亦只是含糊帶過,加上他就要離開此地,她應該成不了什麼氣候。

        再說女子學了再強的武功也沒有幫助,萬一捲入了江湖事,對她來說也不是好事。

        在習劍空檔,坐在大石上的雷之亦拍拍身旁的空位要阮丹荷坐下,接著他就躺下枕上她的腿闔目休息起來,這腿軟綿綿的,很好枕。

        「三哥……」阮丹荷還想再說,但雷之亦看來十分疲憊,於是她沒再主動開口,只是靜靜的當雷之亦的枕頭。

        最後,是雷之亦先開口,「小饅頭,妳知道我總有一天是要離開的吧。」

         「我知道。」

         「整個天市院的人都巴不得我快些離開,妳呢?」

         「丹荷自是希望三哥留下來教我武功。」

        阮丹荷沒告訴雷之亦,她有一個強項就是記性好,像他只在她面前把他的劍法全演練過一次,她就全部記住了。

        「學個幾年,如果妳資質好的話,就能把這套劍法學得透澈,學透澈了,就少有人能讓妳吃虧,連妳的大少爺都碰不了妳。」

        「他不是我的大少爺。」三哥在說什麼啊!用「妳的」這個詞,聽起來好怪異。

        是啊!雷之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阮丹荷才多大,雷以欽想要阮丹荷當通房丫頭也得再等個幾年。

        「他現在可能真當妳是妹妹,但他太執著,有一天會變。」

        「三哥,我聽不懂。」

        看她傻氣地眨著眼,雷之亦繼續道:「如果未來有一天,以欽說他要妳呢?」

        「丹荷不要當大少爺的人,要的話,丹荷要當三哥的人。」

        她可真不吝於表達她的真心意啊!雷之亦被這樣一個小女娃表白,不禁坐起身揉了揉她的髮頂,有些得意的笑了。

        三哥連側面都那樣好看啊!

        雷之亦軟下了語氣,苦口婆心的道:「當我的女人很苦的。」

        阮丹荷不懂,什麼叫當他的女人?當他的女人又是什麼意思?她純粹只是想一直待在三哥的身邊,覺得這就是「當他的人」,但三哥口中那句「當我的女人」好像代表了不同的含意,是因為她年紀小,所以聽不懂嗎?

        於是她納悶追問:「很苦?怎麼苦?」

        她還想知道怎麼苦?難不成她還真執著了起來?雷之亦恫嚇她,「我是未來的天莊家主,妳知道要做家主夫人有什麼條件嗎?」

        「什麼條件?」怎麼又變成什麼夫人?「當他的人」就等於「當他的夫人」嗎?不過如果嫁給三哥,好像也不是很難接受的事……

        「天莊家主之妻,得在背後刺上夫婿最愛的圖騰象徵自己永遠忠貞,我最愛荷,妳耐得住把荷花紋在身上的痛嗎?」

        「真的嗎?」她皺起眉頭,幹麼要把好好的女孩子身上弄出那種東西,女孩子不是冰肌玉骨的最美嗎?

        當然是真的,只不過雷之亦是為了嚇她才故意說的。果不其然,見阮丹荷退縮了,他也不覺得可惜。「當然是真的,哪天妳真願意把荷花紋在妳身上,我就娶妳。」

        「那……反正我還小,不急嘛。」想到那個痛楚……她還是再等幾年吧。

        「這麼快就放棄了,我好傷心啊。」

        雷之亦故作痛心樣,實則是想逗弄這小女娃,果然惹得她也著急了。

        「我沒放棄啊!我是說反正還要再等幾年,我才十歲,三哥如果說這時要娶我,不怕被當成染指女童的淫人嗎?」

        說得還挺有道理的!雷之亦用力的揉了揉阮丹荷的頭,把她的髮都弄亂了,惹得阮丹荷出聲抗議。

        雷之亦樂得繼續捉弄阮丹荷,突聞箭矢破空而來,雷之亦出於本能反應,順手拿起阮丹荷習劍用的劣等劍勉強擊開直衝他而來的箭矢,這箭矢極重,與他手中的短劍相擊,短劍應聲而斷,但同時也擊斷了箭身,箭矢轉向一旁的阮丹荷,雷之亦發現已來不及,箭矢往她的心窩撞去。

        所幸箭尖已被他擊偏了方向,但那箭矢依然像重物一般,這一擊,讓阮丹荷呼吸一窒昏了過去。

        雷之亦抱起阮丹荷尋找可藏身之處,這裡是塊空地,暗處的人要伏擊太容易,他得先潛入山林中再尋處地方躲避,直到危險退去,或者是……天市院的人終於發現他們許久未歸,出來尋找他。

        雷之亦潛逃了許久,終於看見不遠處有一處山洞,他躲了進去,才連忙探視懷中的阮丹荷。

        她是無辜的,先是替他中了一次毒,如今又因為他遭受伏擊,他絕不能讓無辜受累的她有個萬一。

        雷之亦放下阮丹荷,探她的鼻息,卻沒有意料中的溫度。

        怎麼可能!箭矢並沒有傷到她,只是擊中她心口啊!莫非是這重重一擊讓她受了內傷,不能呼吸?

        雷之亦彎下身子接近她,才聽出她的胸口有微弱的顫動,連呼吸也幾不可聞,他放平她,以口度氣,並間歇性的壓迫她的心口刺激心跳。

        就在他打算再度進一口氣予阮丹荷時,她咳了起來,接著緩緩動了身子,撫向她胸前方才被箭矢擊中之處,卻因為摸著了雷之亦還放在她心口的手,不解的睜開了眼。

        一睜眼,看見雷之亦近在咫尺的臉,兩人的唇雖然沒有貼合,但阮丹荷似乎還能感覺到他留下來的溫度。

        「三哥……」阮丹荷看著眼前的男人,他離她好近,他的手還放在她的心口上,而他的唇……剛剛是不是碰了她的?

        雷之亦不知道阮丹荷是害羞還是呼息不順而臉紅,如今他也沒有心思顧及這一點。「妳還好吧,小饅頭?」

        阮丹荷很想問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的心口這麼痛,可是她沒有力氣反應,最後只說出了一個字,「痛……」

        「小饅頭,能呼吸嗎?」

        阮丹荷每次吸吐一口氣都覺得疼痛,她越來越痛苦。

        看來不能等了!雷之亦再度抱起阮丹荷,但她這樣呻吟怕會引來敵人。「小饅頭,妳乖乖的不要出聲,我帶妳回天市院。」

        看雷之亦俐落的抱起自己,毫無阻礙,身上的劇痛讓阮丹荷求生似的攀住他,全然忘了他的雙眼不該如此清楚視物。「痛……我好痛……」

        「小饅頭,我一定會帶妳回天市院,忍著點。」

        「三哥……我好痛……也好想睡……」

        「不許睡!」

        「可是……好想睡……吸氣好痛……不想吸氣……」

        「不行!這一點點痛都承受不了,還想在背上紋身,當我的女人嗎?」

        所以,紋身比這痛還痛啊!阮丹荷睜眼看著雷之亦的臉,心裡對他莫名的有著好感,似是讓她有了忍受痛楚的能力,「我會忍的……只要能當三哥的人……」

        「我允許妳成為我的人,所以不准妳睡,要聽我的話!」

        三公子允許她成為他的人耶……阮丹荷開心的笑了,她喜歡這張好看的臉,很喜歡……還有他的眼睛,是雙迷魂眼呢……

        「只要在三哥身邊,我不怕。」

        他能救她一次,就能救她第二次。「我會在妳身邊。」

        「三哥要說到做到喔!三哥就像天邊的鳳凰,我從沒想過自己能搆得著……」

        「在天上飛的鳳凰也得落地棲息,小饅頭,對妳的承諾我說到做到,如果妳醒來沒見到我,未來就算我飛得再高、飛得再遠,都會跌回妳的身邊。」

        她不想他發這麼重的誓,她只是想要一份保證而已……

*             *             *

        當雷以欽發現了雷之亦及阮丹荷失蹤後,連忙派人上山搜尋,還拜託了城裡的獵戶,獵戶們聽到天市院的貴客失蹤了,再加上平常頗受天市院關照,連忙帶著獵狗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雷以欽先是拿來了雷之亦的物品,讓獵狗嗅聞雷之亦的氣味,接著便鬆開獵狗的項圈,任獵狗在山裡搜尋起來。

        夜裡搜山不易,所以動物的本能勝過人類,當遠方傳來了獵狗的吠叫聲時,雷以欽立刻循聲而去。

        直到他抵達獵狗尋找到目標的地點,看見一名一頭華髮卻身材健壯的老者正橫抱著阮丹荷。

        「這娃兒是你們在找的人吧!」老者看著一旁不斷吠叫的獵狗一眼,一聲喝斥,狗兒乖乖的低叫幾聲便退到了眾人身旁。

        雷以欽看見身上包裹著雷之亦外衣的阮丹荷,她臉色慘白,四周充斥著血腥味,他拉下雷之亦的外衣,看見了渾身是血的阮丹荷,「是的!我們在找她,老先生有見到三公子嗎?」

        「三公子?我不識什麼三公子,只見到這娃兒,這娃兒本沒呼息,我以內力護住了她的心脈,應該能夠撐到你們送她下山找大夫。」

        雷以欽接過了老者懷裡的阮丹荷,就見老者轉身要離去,開口喊住了他,「老先生,請問您家住何方,丹荷醒了後我會帶她上門謝恩。」

        「這娃兒叫丹荷啊!放心,有緣會再見的,趕緊送她下山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8 09:33 AM 編輯

【第三章】

  八年後,京城天莊——

  雷奇楷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裡等著雷之亦前來,像是在腦海中思索著什麼難解的問題一般的皺著眉頭。

  八年前父親雷鴻翰本打算讓之亦接班,之亦受了伏擊後父親便暫時打消念頭,但這八年來,父親絲毫不曾放棄念頭。

  父親讓他的七個孫子互相競爭,各別給了他們部分產業讓他們管理,雖然有幾個孩子管得不錯,但裡頭最賺錢的還是之亦的酒樓。

  之亦本身不懂廚藝只懂經營,但掌管的酒樓不但來客絡繹不絕,酒樓裡的佳釀、珍饈更是聞名遐邇,甚至後來還開了茶樓、糕餅鋪。

  京裡的人不明白,根本不相信那個雙目失明,整天只知花天酒地、不學無術的雷之亦有經營才能,只認為那是雷氏的根底強才讓雷之亦做得有聲有色。

  但雷奇楷明白那是雷之亦自己的實力,否則今日該是每一個孩子都成功才是。

  所以父親至今還是想著讓雷之亦接班,沒有改變。

  「父親。」雷之亦一直到走進書房再沒外人,才收起了手杖。

  雷奇楷被雷之亦喚回神,八年了,他讓雷之亦做這個偽裝已經八年了。「之亦,韜光養晦了八年,你想改變嗎?」

  雷之亦聽見了轉機,他當然不想再偽裝了。「父親的意思是,我可以當回我自己了?」

  「你祖父打算在兩年內讓你接班成為天莊的家主。」

  到了這一天了嗎?雷之亦已偽裝得太久了,他不知道他盼著這一天的到來是為了可以成為天莊的家主,還是他終於可以不用再偽裝了?

  「你必須先做一件大事再回來天莊,到時你的接班才能讓人心服口服。」

  「什麼事?」只要能脫離目前的情況,他什麼都肯做。

  「去一趟天市院。」雷奇楷說出了讓人意外的話。

  天市院近年來最有接班態勢的人是大少爺雷以欽,而且雷以欽不知怎麼的似乎不太想依附天莊生存,漸漸有想脫離天莊勢力的意圖。

  雖然與天莊結盟對旁支的利益絕對大過於天莊得到的利益,但雷鴻翰不肯放過紫微、太微、天市三院的原因也很簡單,朝廷雖尊重雷氏但也忌憚雷氏,只要雷氏不分裂,朝廷不敢針對雷氏,有任何舉動,所以即便雷鴻翰需分讓不少利益給雷氏旁支也甘之如飴。

  雷之亦不是沒想過親身去天市院調查,但祖父阻止了他,而且絕口不提為什麼不讓他去天市院的原因,如今父親要他去天市院,祖父肯嗎?

  「祖父他……」

  雷奇楷制止了他的話,知道他要問什麼。「這事不能讓你祖父知道。」

  「我明白了,父親。」

  「我在天市院的眼線告訴我,雷佟笙父子近來動作頻頻,似乎想對雷氏本家不利,甚至取而代之,你去查這個情報正不正確,既是私下查探,我要你更名易容前去。」

  雷之亦點頭應命,但他也知道即使不說是去天市院,祖父都不太可能放手讓他離開。「祖父那邊我該怎麼說服他?」

  「他應該這兩天就會找你談接班的事,你告訴他接班前想出去遊歷一番,因為之後你便沒有空閒,讓他給你半年時間,這半年內你務必把天市院上上下下查個清楚。」

  「是!」雷之亦想了想,又跟父親稟報,「父親,我想找大哥與我一同前去,不知是否可行?」

  要找雷司楓一起去?雷奇楷對二弟的長子一向沒有好感,但他與雷之亦走得太近,讓他想忽視他都難。「隨你吧!有人陪著,你祖父也比較放心讓你出門。」

  「謝父親。」

*             *             *

  臨析城,天市院。

  「你這個死丫頭,方家的公子到底哪裡不好?你居然在茶裡下藥?」

  一如往常,阮嬸又拿著掃把追著阮丹荷跑。而阮丹荷只是神情輕鬆的踩著小步伐退著,要不是眾人皆知阮丹荷不會武功,都要以為這是輕功的。

  「我這是讓方家少爺早一點看清楚我的真面目,不然他會被常在半夜煉藥的我嚇死的。」回得義正辭嚴,彷彿她這麼做是救了方公子一命。

  「你這丫頭亂說些什麼。」阮嬸氣極怒極。瞧這孩子越說越沒體統,她哪有什麼煉藥的本事,不過就是喜歡三更半夜去泡溫泉,讓人覺得她老是半夜就不見人影。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傳出了阮丹荷會在半夜煉藥的傳言。

  阮丹荷好像不把母親惹得七竅生煙不肯罷休般,還兀自說著,「現在不嚇跑他,有朝一日還要怕他把我喜歡煉藥的興趣洩了密,再做藥毒啞他,豈不更累。」

  「你這死丫頭!」阮嬸像一頭髮發狂的野獸,恨不得用爪子一把撕了她,「你別跑!看我怎麼收拾你!」 

  天市院的三少爺雷以功一進後院看見的就是這一幕,他會紆尊降貴來到後院,當然是為了阮丹荷而來。

  他無視男女大防地握住阮丹荷的手,還一把將她扯進懷中,一邊阻止阮嬸的掃帚攻勢,「阮嬸,把丹荷嫁給方家少爺太可惜了!」

  阮丹荷的能力不俗,年僅十八歲的她已經成了天市院的總管,近幾年父親把家裡的事業都交由大哥代管,阮丹荷是大哥最好的幫手,可惜她是奴僕,在極為重視地位的天市院出不了頭,否則大哥老早想娶她為妻了。

  不過,現在天市院家主是父親,大哥不敢開口,但若真讓大哥成了家主,他一定會獨排眾議娶阮丹荷為妻。

  可惜啊可惜,他與大哥雖是異母兄弟,但他自小與他不和,不管是家主之位還是阮丹荷,他雷以功都不會放手!

  他已有一妻一妾,甚至還有兩名通房丫頭,但仍想要阮丹荷,阮丹荷生得美艷,理事能力又強,整個臨析城沒人不知道這個天市院總管的存在,所以上門提親的名門富戶不少,但因為她奴僕的身分,來提親的大多是做填房或做妾,阮丹荷心高氣傲,從沒看上任何人。

  本來一個奴僕不該如此不識抬舉,偏偏這些年來她被大哥寵上了天,沒人製得了她,才會如今十八的她還待字閨中。

  「三少爺,請放開丹荷,這樣不好看。」阮嬸憂心的勸道,女兒對這樣的輕薄向來是無視的,除非三少爺有更近一步的肢體接觸。

  雷以功知道阮丹荷謹守本份,只要不是太過分她不會抗拒,雷以功也在試她的底線,上回想一親芳澤被躲開了,至於牽手、摟抱雖不會迎合,但也不會抗拒,雷以功想更進一步,將臉埋向她的肩窩……

  可以靈巧閃避的阮丹荷,竟是毫不客氣的用力在雷以功的胸口落下一掌,打得他狼狽後退。

  雷以功沒想到她有這麼大的力道,他面子上掛不住,怒吼一聲就要上前計較,「你這臭丫頭……」

  「以功,你又胡來了!」雷以欽知道方家少爺被阮丹荷下藥,阮嬸一定會訓斥阮丹荷,本是來幫阮丹荷解圍的,卻正巧碰上了這狀況。

  看見雷以欽走來,雷以功滿腹的不滿只能暫時壓下,此事是他理虧,再者現在也不宜與大哥針鋒相對。「怎是胡來,只是與丹荷打鬧玩耍一下罷了,是不是啊?」

  阮丹荷沒有反駁,只是對雷以欽福了個身,「大少爺。」

  雷以欽嘆了口氣,他耳聰目明,怎麼會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丹荷性子也太烈了,難道真是他寵出來的?她這樣玩弄那些上門提親的貴人們本該惹出不少麻煩,都是他一件件收拾,給對方一個台階下,他們才不再提起這事。

  他至今未娶,就是因為阮丹荷不肯做妾,若阮丹荷是肯服軟的女人,不計名份與他在一起的話,有他保護,她又何需受以功的欺凌調戲?

  「以功,我和丹荷還有事要辦,她沒空陪你玩耍。」

  雷以功知道大哥下逐客令了,他也識相,立刻告辭離開。

  剛剛不是阮丹荷過度反應,而是一個男人的氣息欺近了她的肩窩,她便會想到當年雷之亦湊近她,聞著她身上香味的回憶,也會想到那一夜,雷之亦抱著她,在她肩窩流下眼淚的回憶。

  那些回憶對她來說太痛,她不想再想起,更不肯給其他男人如此接近她的機會。是,她是恨雷之亦拋下她等死,但她……也愛他啊!

  直到雷以功走了,阮嬸才忍不住又叨念出聲,「你這死丫頭,也不想想都十八歲了,再不嫁你就成老姑婆了,嫁方家屈辱你嗎?」阮嬸就是知道女兒想著什麼才更生氣!雖然是妾,但至少是嫁進大戶人家,她是奴,最好的歸宿莫過於此,更好的待遇她也不配,不管是雷以欽也好、雷之亦也好,都不配。

  「方家少爺長那麼醜,又妻妾成群的……」阮丹荷收起想起雷之亦的心傷,又偽裝出一貫的疏冷模樣。

  阮嬸聞言又舉起掃把,阮丹荷連忙躲到了雷以欽的身後。

  「人家方少爺哪裡醜了!」見女兒躲在大少爺的身後,阮嬸也不好發作,只好悻悻然的放下掃把,瞪視著她。

  「娘,回頭讓女兒給你請個大夫來看看,你的眼睛該是病了。女兒現在不是當年那個圓嘟嘟的娃兒,如今長得秀色可餐,配那個方少爺是暴殄天物!」

  「你……」

  「阮嬸,別氣了,丹荷也沒說錯,那方少爺雖不至於長得嘴歪眼斜,但也生得普普通通,確實配不上丹荷。」這些年阮丹荷出落得越發標緻,柳眉杏眼、桃腮櫻口,嫁方少爺已夠委屈,做妾更委屈。

  「也不是我急,但她都幾歲了,廚房裡的阿桃只比她大一歲,孩子都生三個了。」

  「阮嬸,丹荷不是院裡唯一的大姑娘,再不然……如果她真的人老珠黃,我保證娶她好不好?」阮嬸總是不懂,那他明說了可否?

  阮嬸看著相貌堂堂、體格健壯的大少爺,不禁心中嘆了好大一口氣。這大少爺怎麼就這麼死心塌地的愛這個丫頭,而丫頭怎麼又傻得看不出來?

  不過即使她看出來了,也不能攀這門親,本來嫁給大少爺做妾,阮嬸也認為是丹荷最好的歸宿,但天市院裡的少爺們這麼多,覬覦丹荷的人不是沒有,尤以三少爺為最,時不時的就調戲作弄丹荷。

  阮嬸擔憂得蹙起雙眉,所以,她不能把丹荷嫁入天市院,三少爺與大少爺一向不和,就算成了大少爺的女人,三少爺依然不可能放過丹荷……

  寧願讓她嫁出去,平凡過一生。

  「大少爺別開玩笑了,先別說大少爺不可能不成為天市院的家主,就算大少爺不是家主,也不能娶奴僕為妻。」

  雷以欽一時無言,成為家主已經是他必定的目標,他從沒想過為了誰放棄這個地位。

  「死丫頭!今天先饒了你,下回有人來提親,你再這麼做試試看!」阮嬸刻意的岔開雷以欽的話題,他與阮丹荷,今生無望。

  雷以欽明白阮嬸的擔憂,方少爺哪裡有多醜,而他長相平凡不是阮丹荷嫌棄他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阮丹荷的心中只有一個人,放了他,就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

  阮丹荷能走到目前這個地位已經算是飛上枝頭,她不是靠美色,全靠她靈巧的心思、聰明的腦袋,但想要配上雷之亦,全無可能。

  更何況,雷之亦已不記得她。

  阮丹荷自從八年前被雷之亦遺棄在後山,並被他救回來後就變了,她依然是那個貼心的阮丹荷、依然是對天市院忠心耿耿的阮丹荷,只是……八年前那靈動的笑容幾乎再也見不到了。

  「大少爺來找我,有事嗎?」阮丹荷發現雷以欽又盯著她看,看得她好不自在,趕緊問道。

  雷以欽這才回神,「過幾天的賑災事宜,你處理得如何?」

  「都處理完了,最近鄰縣遭災,今年的賑災要發放的糧食雖然追加不少,但恐怕還是對災民的生活沒有多大的幫助。」

  雷以欽悄悄一嘆,因為阮丹荷又端出那副公事公辦的面孔了。

  因為阮丹荷對他沒有多餘的心思。

  若硬要說阮丹荷有什麼心思,那就是他曾經承諾為她脫離奴籍,但沒讓她知道方法是,在他成為天市院家主的那天,他要無視她的奴籍,宣佈娶她為妻。

  在這之前,他會努力讓阮丹荷忘了雷之亦,答應當他的女人。

*             *             *

  臨析城近郊後山上有座雷氏的避暑別莊,當年雷之亦就是在這附近的林子裡找了塊腹地教阮丹荷劍法,自他離開後阮丹荷還是喜歡時不時的往這裡跑,五年前雷以欽向雷佟笙索要了這座別莊的所有權,為的就是給阮丹荷一個不受打擾的空間。

  別莊的不遠處,幾年前發現了一處溫泉,雷以欽寵愛阮丹荷,讓人在溫泉旁建造一座小宅院,並送給了她。

  天市院裡的荷居在雷之亦離開後便回復它原本的名字,於是阮丹荷將這座小宅院喚為「荷居」,而那座溫泉池則為「荷池」。

  荷居雖然倚著雷氏別莊,但別莊的人都明白荷居的主人是阮丹荷,也沒人敢闖入,尤其是荷池。據說雷以欽派了人私下保護阮丹荷,以前有些不長眼的登徒子想來窺探,總是還沒見到人就被暗處的人給擊昏了。

  對於他派了像鬼魅一樣的護衛保護阮丹荷的傳言,雷以欽總是一笑置之,當那是無稽之談,但還是嚴令男子不準進荷池,女子則只容服侍阮丹荷的婢女進入。  

     阮丹荷是總管,服侍她的婢女有兩名。

  「誰?」荷池中的阮丹荷旋身,一頭長髮隨著她的動作旋轉,她站起身看見一個怯生生的女孩,是她的新婢女小艾。

  「你呆站在那裡做什麼?」

  「荷、荷花……」她曾聽說阮姊年幼時遇襲,背後被劃下不少刀,要不是及時得救,大概早失血過多而亡,所以當其他婢女對她說「阮姊的背是個秘密,不準碎嘴」時,她原以為會看見滿滿的醜陋疤痕,如今卻看到阮姊的背部竟刺著一幅荷花紋身,大片的綠色荷葉遮掩了刀傷的疤痕,粉色猶帶露滴的荷花則在她的肩背處盛開。

  「沒人告訴過你,不準碎嘴嗎?」

  「是、是,小艾知道了。」

  「把衣服放下,離開吧。明日還要早起,若遲了時間叫我,耽誤了大少爺的行程,我會剝你一層皮。」

  小艾嚇傻了,連忙屈膝跪下,「阮姊,小艾不是故意的,小艾不會再說……說那幅……」

  「嗯?」

  「是!小艾先去歇息。」

  看著小艾快步奔離,阮丹荷收起怒容又旋身坐回池子裡,那個小女娃才十三、四吧,毛毛躁躁的,就和當年的自己一樣……

  才十歲的自己,只是因為一張過分俊俏的面容就交了心,全然把自己交付給那個男人,還在歹人舉刀劈向他時為他擋刀,最後卻是重傷被獨自丟在山裡自生自滅,她被傷得太重,重得徹底改變了自己。

  她也不想一再惡整那些上門提親的貴人,只是她的心早許給別人,一思及此,她的背部又泛起了灼熱感。

  阮丹荷笑出聲音,除了嘲笑自己傻,更笑自己面對雷之亦的無情竟還記著他,想著想著,她臉上的笑沒了笑意,更多的是悲泣。

  雷之亦並不是登徒子,只是來到臨析城後,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山裡的景色覺得很熟悉,好像他曾經在這裡生活過。

  在這涼夜走著走著,他感覺到一股暖和的水氣,沒想到竟走到了一座溫泉池。

  發現了溫泉池裡有一名女子正在沐浴,他本是要立刻轉身離開的,卻在剛轉身時聽到了女子的笑聲,那不是開心的銀鈴笑聲,而是帶著自嘲般的悲涼笑聲。

  他腳步一滯,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笑聲令他如此揪心。

  阮丹荷要制止回憶排山倒海的襲來,她槌打著水面濺起了無數水花,直到溫泉水濕透她的臉、她的髮。

  「姑娘……」雷之亦因為自己的感覺而意外,他知道要阻止她笑得如此凄涼只有一個方法,便是出聲喚她。

  阮丹荷受了驚,瞠大雙眼望向聲音來源處,沒想到一見來人,她更驚訝。

  雷之亦見她發傻的模樣不解,她不是尖叫著有不速之客見到她的身體,而是像是久別重逢一般直瞅著他。

  「這裡是荷池,你是荷仙、還是水仙?」雷之亦在進入荷池之前,已經先看到外頭豎立著一座大石,上頭刻著「荷池」兩個字,只是這暗夜入浴的女子,真的只是凡人嗎?

  是他,雷之亦!乍見時的驚愕退去後,阮丹荷要自己冷靜。

  雷之亦怎麼會又到臨析城來,而且以他的身分,就算來了臨析城也該到天市院作客,怎麼會來得如此無聲無息,連她都不知道?

  而他,竟沒認出她?

  阮丹荷轉念一想,他當然不記得她了!這些年她改變不少,他認不出來是一定的,也或許他當年留她在山上等死,所以根本以為她死了。

  「我是這裡的所有人,外人不能擅闖。」即便是他雷之亦,也不能如此闖進她的宅院。

  「我只是路經此處,被美景所迷,又聽見水聲才好奇走過來,沒想到遇見荷仙子戲水,唐突了。」她究竟是怎樣的女人?剛剛還笑得令他心疼,如今收起了方才脆弱的模樣,冷肅起一張臉孔下逐客令。

  雷之亦被這仙姿絕色所吸引,這樣高傲的神情才該是屬於她的,方才那脆弱的模樣,不該再次出現在這般美麗的女子臉上。

  「你還要看多久?」美眸怒視雷之亦一眼,這一眼卻沒有逼退他。

  雷之亦反而放肆的打量起她來,在水中,她的身子若隱若現。

  阮丹荷為了遮掩自己背過身子,雖然她的身子他全看過了,但那時她只是一個圓滾滾的小女娃,現在她可是女人了。

  雷之亦放肆的眼神看著她背過身子,她的舉止不像受到驚嚇、倉皇,反而像是要賜給凡夫俗子得見自己美麗形態的仙子一般,她將自己的烏髮順到身前覆蓋遮掩,卻讓背後的荷花紋身完整呈現出來。

  雷之亦看了倒吸一口氣,讚歎著,「多美麗的荷花啊!紋在荷仙子身上,是冷艷的美。」是巧合嗎?未來他的妻子,背後也需有荷花紋身。

  阮丹荷看著雷之亦,笑他忘得徹底。「這是我在成年禮時落下的紋身,因為一名負心漢說,我紋了,他便娶我。」

  「但那負心漢負了荷仙子?」那個男人肯定是摔壞了腦子,怎負得了這麼美麗的女人。

  「我不是荷仙。」

  「不是荷仙?那這荷池是……」

  「吾名阮丹荷,這池子是我的,所以命名荷池。」

  「阮丹荷……好美的名字。」雷之亦愛荷,如今這絕美的荷仙子就站在他的眼前,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想望。

  他想得到這個女人!

  他不是親昵的叫她小饅頭,而是一臉莫辨的神情,連名帶姓的喊她阮丹荷,對於她的名字,他有和當年一樣的評語,可他卻不記得她了……

  「請不要兩眼發傻的直看著我。」阮丹荷一怒,對他不假辭色。

  他剛剛兩眼發傻的看著她嗎?驚覺自己失態,雷之亦收起方才的傻樣。是啊!

  幾年來他都可以毫無破綻的掩飾真實的自己,怎麼第一眼見到這個女子就發傻?

  都怪她的笑聲太悲涼。

  阮丹荷疑惑的看著雷之亦,是她眼花了嗎?她怎麼覺得雷之亦瞬間變換了神情,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雷之亦俊朗的笑容帶著邪氣,一副不可一世的氣勢。「丹荷,你,我要了!」

  他竟敢跟她說他要她?她的怒氣一觸即發,但在雷之亦看來卻有無限風情。

  「別氣別氣!我的好妹子,你生得這般孤高冷艷,怎能怪我想攀折你這朵絕嶺之花呢?」

  她的確是他的妹妹,只是他不記得罷了。「丹荷地位卑下,何德何能讓公子執著。」

  「別叫我公子,喚我一聲三哥。」

  是啊!當年他們獨處的時候她的確都是喚他三哥,但很顯然這兩個字並不特別,對如今的雷之亦來說她只是初識,他竟就讓她這麼喊他。

  「三公子,請你自重……」

  「不對!是三哥,來,喚一聲。」

  阮丹荷索性背對他,不發一語。

  「不喊?那我要帶走你的衣服嘍!」

  「你!」阮丹荷憤怒卻無言,如今她一身赤裸的站在池水裡,不得不低頭。

  「來……過來一點,喊一聲給我聽聽。」

  阮丹荷緩緩走近池邊,這回她的長髮完全覆蓋住了她姣好的身形,沒想到一到池邊,他順手托起她,在她唇上落下深且綿長的一吻。

  阮丹荷完全震懾住,她瞪大著眼看著眼前人,一直到他吻完放開她為止。

  「你……無賴!」

  「不是你、不是無賴,叫一聲三哥。」

  阮丹荷隱忍著,她未著寸縷,無法從池子裡起來與他大打出手,只能徒勞的抗拒。「我不要!」

  「再倔強,我要繼續吻你喔!」

  「不!」

  看她急忙抬手阻止他,他笑著,將她美麗的半身全看在眼裡,那笑很惡意。

  「我喊、我喊,三哥,你行行好,放開我。」

  彷彿施恩的天子,他放開了手,滿意的看她再也不從容的將身子沉入水中,撩過長髮遮掩自己。

  「丹荷,別允了別的男人,我說我要你就是要了,你若敢允給別人,我會把今晚的事說出去,還會加油添醋的破壞你的名節。」

  「三哥,丹荷只是小小的侍女,配不上三哥的身分。」

  「侍女?誰家的侍女,我要的人還沒有得不到的。」

  「天市院。」聽到了天市院,他會想起她嗎?阮丹荷再度有了期待。

  但再次的期待只是換來再次的失望——

  「天市院是嗎?我不放在眼裡。記住了,你是我的女人了,等我。」天市院,莫非她就是那名總管阮氏?真是巧啊!

  「你不會回來,你只會拋下我。」

  「傻妹子,我會回來。」他往旁邊她的衣飾看了一眼,瞥見一件精巧的肚兜,他拿起。 

        「三哥,你做什麼?」

  「這是定情信物,記得,別許了別人,要等我。」

  一如他當年去得沒消沒息,這回依然走得無聲無息。

  阮丹荷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受創的眼眸黯了。這八年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真的開口說要她了,為什麼她反而不覺得開心?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9 08:19 AM 編輯

【第四章】

  雷司楓來到天市院前不久,才知道從八年前有人意圖謀害三弟開始,三弟就偽裝眼盲、偽裝心性大變來避禍。

  三弟還對他說,七個兄弟之中他只信他,所以告訴他實情,整個天莊裡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極為少數,他便是其中一個。

  祖父十分寵三弟,所以三弟沒有告訴祖父他來天市院,但雷司楓可不敢保證祖父會被蒙在鼓裡一輩子,他擔心有一天祖父知道了,自己成了三弟的共犯。

  雷司楓見雷之亦深夜才由外頭回來,立刻發難,「我不是叫你乖乖的待著,就算要出門也一定要易容嗎?被認出來怎麼辦?」

  「臨析城離京城數十里遠,誰會認出我。」

  「天市院的人呢?」

  「天市院裡身分地位不夠的,哪裡能去到天莊見過我,既然身份地位夠,就不會這麼容易被我遇上。」雷之亦笑大哥實在多慮,若以為他是盲的便罷,他都老實告訴大哥他是裝盲的,大哥還擔心什麼。「這小屋子太悶了,況且我不出去,今晚也不會遇上那位美麗的荷仙。」

  「荷仙?」哪來的怪力亂神說法?就算是,這三更半夜遇上的不是妖魔也是鬼怪吧!怎會是仙。「我還以為你告訴我你之前遊戲人間,跟那些青樓名妓的緋聞都是你偽裝的一部分,怎麼才剛來臨析,你老毛病就犯了。」一見他回來而且沒出什麼大事,雷司楓便放了心,也有餘裕消遣他了。

  雷之亦看了大哥一眼,知道大哥在笑話他,記得他跟大哥坦承那些事的時候,大哥非常不給他面子的指著他的鼻子大笑——

  「你要告訴我風流多情的雷三公子,其實是個純情種?」

  與那些女人逢場作戲的確非他所願,若不是今日一見阮丹荷便被吸引,他都要以為自己偽裝久了,對女人倒盡胃口沒興趣了。

  雷之亦不理會大哥笑話他,只輕輕喃了一句,「荷仙子不一樣,這名仙子只能落凡待在我身邊,我決定了。」

  「之亦,我們的婚配得由祖父決定,你別忘了羅家的雪真妹妹。」

  「誰說我要娶羅雪真了,只有容貌的無趣女人配不上我。」

  「該不會你要的是那個荷仙吧,你確定你不是撞邪了?」三更半夜的,不是荷仙,是狐狸精吧!專門在夜裡吸男人陽氣的。

  雷之亦斜睨了大哥一眼,才道:「我說的荷仙子便是雷以欽的左右手,阮丹荷。」

  阮丹荷!當年的那個阮丹荷!雷司楓豆大的汗珠都滴了下來,他求天告地的希望雷之亦來臨析城千萬別遇上阮丹荷,怎麼還是給他碰上了?

  雷司楓苦著一張臉仰望著天,暗怨為什麼三弟要這麼相信他只帶他來,這下叫他怎麼守住這個秘密?時隔八年,當年的事大家少提了,再加上那件事對阮丹荷來說一定不是好回憶,如今以阮丹荷的身分應該也不會有人再刻意提起,但誰也無法保證這件事會成為永遠的秘密,到時三弟若知道了他和阮丹荷的往事,來問他怎麼辦?

  「你曾說過天市院若真要對天莊不利,定與雷以欽有關,如今你接近阮丹荷,只是為了調查吧?」

  「我說要她,大哥還不夠明白嗎?我要她不是為了調查雷以欽,而是其他原因。」雷之亦的笑高深莫測,令雷司楓頭皮發麻。

  「這女人真的讓你見一面就動心?」

  動心嗎?雷之亦不確定,不過在深夜乍見那出水芙蓉,絕代姿容,他很難不被吸引。

  見雷之亦又是一笑,那雙眼天生似會勾人魂魄般,雷司楓拭了拭額頭的冷汗,他有預感,從現在開始他得心驚膽顫的等著真相揭穿的那一天。

  「她看到你,有認出你嗎?」雷司楓試探性的問了。

  「怎麼可能認得出,我又沒來過天市院。」

  聽到這句話,雷司楓額上凝結的汗更大滴了。

  雷司楓跟人借了推車,推了一車的乾稻草,要回「家」鋪設屋頂。

  想他堂堂天莊裡的大少爺,哪裡會做這種粗重活?所幸他平常就對什麼天莊家主沒興趣,也常常到天莊產業去巡視佃農們的工作情形,玩樂一般的跟那些農家子弟學做一些功夫,所以應該還是能完成這個工作的。

  他們是來臨析城調查天市院的,所以只能低調地買下目前居住的這處居所,因為沒花多少銀子,住的屋子不但位於小巷弄內,屋況也有些殘破。

  雷司楓盡其所能的修補,終究能住人了。可是這兩天下了點雨,才發現只修了屋壁,但漏了屋頂,於是今天雷司楓又要爬上屋頂修房子。

  明明雷之亦的武功卓絕,修屋頂應該要讓輕功非凡的他來做才是,不過要雷三少去修屋頂比登天還難,今天要他陪自己去要些乾稻草,已是雷之亦最大的幫忙了。

  雷以欽及阮丹荷在城裡的大廟廣場前發完賑災米糧,兩人正騎著馬要回天市院。今日阮丹荷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雷以欽也發現了,她好似想著什麼難解的問題,皺起了眉頭。

  阮丹荷心中所想的自然是雷之亦,八年前雷之亦到臨析城是來避禍的,這一回呢?當年他們遇到伏擊他抱著她逃難時,她就發現他根本是雙目清明的,那日雷以欽只救回了她,沒人發現雷之亦的下落,直到隔日天莊的人來到天市院,說當時情況緊急,只先帶走了雷之亦沒有通知天市院。

  她醒來後,面臨的就是大家同情的目光,她因為雷之亦受了重傷卻被拋下等死,更多人笑話她,說雷氏本家之子,莫說名媛們都不一定入得了他的眼,他怎麼會去在意一個小女奴的死活?

  但再恨他無情,這八年來她都沒說出雷之亦根本沒有眼盲的秘密,她知道他假裝一定有其目的,或許是一份私心,她沒有揭穿他。

  他曾說天莊家主的位置,打的是一場不見血的戰爭,如今他又來天市院,是又出了什麼問題嗎?

  阮丹荷不禁氣自己,為什麼還要為雷之亦擔心……

  此時街上一個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個男人戴了帷帽,而且只是背影,但阮丹荷這一生看太多次他的背影,次數頻繁到令她心痛。

  是他!是雷之亦!

  阮丹荷策馬追上了前方的男子,攔住他的去路。

  戴著帷帽的男子沒有一絲驚慌,在馬匹險些踩到他之前止了步伐。

  「阮姑娘,對不住擋了你的路。」化名為田楓的雷司楓說完便把雷之亦給拉到了一旁向阮丹荷道歉。

  「這位公子識得我?」

  「雷家在大廟前賑災放米糧,誰人不知你就是雷家阮總管。我弟弟他擋了阮姑娘的路了,實在對不住。」

  「他是……你弟弟?」他不是雷之亦嗎?可那身形、那背影……實在太像了。

  「是的!我叫田楓,住在城西,他是我的弟弟田亦。」

  田亦?也有個亦字,但不是雷之亦。「我不信,他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而且以他閃過馬匹撞擊的靈巧身手,分明會武功,不是一般臨析城百姓。

  旁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雷司楓較低調,識得他的人不多,所以來到臨析城他沒有易容。

  化名為田亦的雷之亦對自己的易容有十足信心,於是他揚手拿下帷帽,帷帽一落,眾人皆吃驚的倒抽一口氣,這人的容貌奇醜無比,一大塊的傷疤幾乎佔去了他整張臉。

  阮丹荷看著那男子的面容,猶疑了。難道是她錯認了嗎?

  「舍弟幾年前被火燒傷了臉,因為這疤的關係常戴著帷帽看不清路,可能因此擋了阮姑娘的道,對不住。」

  不!這人不會是他。雖然身形相似,但以雷之亦的個性,就算是易容也不容許自己端著這張醜陋的外表,他好色成性,頂著這張臉怎麼勾引女人?

  阮丹荷因那張臉而釋疑,俐落下馬,一如往常笑容示人,雖然那笑容有禮卻沒有溫度。「田楓公子莫這樣說,是丹荷錯認了『仇人』,剛才才會如此無禮。」

  仇人?若阮丹荷真是認出了之亦的身形,那麼他指的仇人是之亦嗎?雷司楓理解阮丹荷的想法,當年她可是被丟著等死的。「也不能怪阮姑娘,只是舍弟戴著帷帽是怕嚇著了他人,可能因此讓阮姑娘誤認他是鬼崇之人吧。」  

  「如此是丹荷失禮了,稍晚丹荷會親自上門賠罪。」

  「這……不用了。」還來?雷司楓冷汗直淌,他希望這兩人最好一輩子都別再接觸。

  「不行,我堅持。田亦公子,方才是丹荷失禮了。」阮丹荷說完,一個翻身便立刻上馬,跟上了隨後駕馬而至的雷以欽。

  雷之亦的確是忘了阮丹荷,不!嚴格說來是八年前那段在天市院的記憶,他全數遺忘了,原因是他當年遭受的伏擊。

  但這些事雷司楓不能說,因為若讓雷之亦想起當年的事,後果將不堪設想。

  雷司楓一向是七個堂兄弟中最毛躁的,如今他煩惱的踱著步,與沉著的雷之亦成明顯對比。

  雷之亦笑看雷司楓的緊張,不明白他擔心什麼。「大哥,你不是要去修屋頂嗎?」

  「我現在有心情修屋頂嗎?我是在擔心你。」

  雷司楓的語氣很認真,只是雷之亦不懂雷司楓到底為了什麼擔心他。「大哥,知道我為什麼信任你,與你感情最好嗎?」

  「為什麼?」雷司楓現在可沒心情談什麼兄弟之情,他心裡想的是要不要寫信把翳無仇找來,免得出意外。

  「因為大哥一向對我很好,比我的親大哥還好。」

  聽到雷之亦這麼說,雷司楓擔憂的碎念聲戛然而止,他神色複雜的看著雷之亦,別過了臉,是嗎,親大哥啊……

  「怎麼了?」雷之亦莫名的看著雷司楓的表情,他怎麼突然沉默了?

  雷司楓只是輕咳幾聲,恢復了剛才的模樣。「你瞧,不是叫你別亂跑嗎?這下把阮丹荷給引來了。」

  「不過一個小女子,還能吞了我嗎?更何況我說了要她,她不來找我我也會接近她。」

  雷司楓擔心的可不是她吞了他,而是三弟恢復記憶的後果,雷司楓想開口再說什麼,又因為想不出該怎麼解釋而沉默。

  雷之亦也沒理會大哥的沉默,只是坐在角落桌邊,順手拿起一本書讀了起來,但他的心思沒在書上,全在那場街上的偶遇。

  這段時間他曾在旬休時偷偷潛入山上的荷居數次,有次見到阮丹荷在習鞭,她外表看來雖是弱女子,但鞭子破空傳來的聲響令人頗受震撼。

  天市院的雷以欽文武雙全,在臨析城裡傳頌著,阮丹荷雖是他得力助手,但整個臨析城的人都知道她不會武功,她是隨身帶著鞭子,可據傳即使耍鞭的功夫爐火純青也僅止於威嚇而已。

  然而那日他看見的可不是耍著玩的鞭法,他小時候學過鞭,鞭子上是否帶著氣勁他能感覺得出來,阮丹荷那鞭法含帶著殺意,不像不會武功,而且……他為什麼覺得她的鞭法有一種熟悉感?

  雷之亦又這樣自顧自的思考起來,一旁雷司楓擔憂的皺眉。

  雷之亦過去雖花名在外,但從沒對一個女人上心,他相信,八年前神針翳無仇讓雷之亦記憶喪失的那一刻,雷之亦的部分感情也跟著沉睡了。

  所以雷之亦對於祖父,不像是祖父的孫子,倒像一個懷著崇敬之心的後輩,對於父親,他遵從有如門徒,對於兄姊弟,他維持如水之交。

  而今阮丹荷的出現,似乎讓雷之亦八年前睡去的感情漸漸蘇醒過來。

*             *             *

  阮丹荷近來常常在天市院一處小園子裡駐足,因為她交了一個新朋友——與她算是不打不相識的田亦。

  這個小園子平時主子們鮮少過來,幾乎成了奴僕的孩子們玩耍的地方,現在這些孩子們整齊的坐在大樹蔭下,搖頭晃腦的背詩、念詞,而授課的人就是田亦。

  田亦及田楓兩兄弟打扮樸素,但氣質瞞不了人,據說他們本在城裡的一間學堂裡教孩子習字,那間學堂收的學生都是些家境清寒卻頗有資質的孩子,雷以欽則是學堂的資助者。

  雷以欽那日去視察,覺得田亦足以進天市院當小少爺們的老師,便把田亦聘請進天市院,而田亦只要在小少爺課餘時都會自發的到小園子教這些奴僕的孩子讀書、識字。

  「雖然身為奴僕,但不代表你們沒有脫離奴籍的一天,所以最重要的是你們要先習字、讀書,就算不能成材成器,識字的奴僕地位也比較高,你們才能過更好的生活。」

  孩子們很認真的點了頭,似是受到了田亦的激勵和鼓舞。

  阮丹荷最近只要一有空就會來小園子聽田亦講課,田亦只要看見她就會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不只身形像雷之亦,連笑容也像,但他的容貌不像,聲音也不若雷之亦溫潤。

  田亦的聲音沙啞得出奇,她曾疑問過,他的回答是他遇災時過多的了嗓子。

  田亦先前戴著帷帽是多慮了,雖然每個人初次見到時都會被他的容貌嚇到,但只要相處一段時間後便都無視他那張醜陋的臉了。

  即便如此,田亦只要走出天市院還是會戴上帷帽遮掩他的臉。

  「阮總管,你又過來了?」雷之亦剛下課,讓那些孩子各自休息玩耍后,便走向阮丹荷。除了第一次見面時阮丹荷曾經懷疑過他的身分,後來他們再見面便應對如常,幾次相處下來,他們甚至像朋友一般談天說地,據說這樣的阮丹荷在天市院里是很難得一見的。

  「來看看你有什麼需要,我很感謝你教這些孩子習字,更感謝你教會他們雖然是奴僕之子,未來也並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你很有感觸?」

  阮丹荷走進園子裡的櫻樹下,輕風送爽,吹落了一地櫻紅,幾朵櫻花飄落在阮丹荷的髮上、肩上,構成這幕令人難以挪移視線的美景。

  「田公子雖然不是富貴之人,但終究是自由之身,無法理解我們這種簽下長工契的奴僕有多渴望自由。」若不是大少爺疼她,從小讓她讀書識字,如今她又怎當得成總管。

  「雖然這麼說,但你並不認命吧。」

  「我不認命!我厭惡每一個人都跟我說我的身分低下,配不上……」阮丹荷及時收了口,只是仰起頭看著隨風而逝的落櫻。

  「配不上什麼?」雷之亦不明白她怎麼突然止言。

  「沒什麼,只是奢望著有一天我能脫離奴籍罷了。」

  「我教那些孩子們識字,就是希望他們未來有其他選擇,不要到了一定的年紀又把自己賣給了別人,然後世世代代為奴。」

  「可惜這些富有的人心裡十分貧窮,大多沒有想過給那些奴僕之子一個機會,如果多點人有田公子這樣的思想,或許能改變這個出生背景決定未來的年代。」

  阮丹荷有些許想法與他十分契合,所以雷之亦喜歡與她談話,也不知道自己對阮丹荷是不是特別的,因為在他面前阮丹荷似乎能放開心懷跟他談話。

  認識她越久,越覺得她是個謎,那晚在池子裡笑出悲傷笑聲的,是她嗎?那個在習武時揮出狠辣鞭子的,是她嗎?那個精明幹練地處理著天市院事務的,是她嗎?而眼前這個偶爾會露出放鬆神情對他抒發真實心境的,是她嗎?

  或許得要每個特質都具備了,才是她。

  「阮總管的這些話,是不能傳出去的吧。」

  阮丹荷覺得在田亦的身邊很輕鬆,可能是因為他那與雷之亦有些相似的地方,但也因為他不是雷之亦,才更能敲開她偽裝的殼。

  「當然不能說出去,否則我會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你行嗎?」

  「你沒聽說我是會在半夜裡煉藥的魔女嗎?」阮丹荷淡淡的笑了,那是鮮少出現在她臉上的表清。

  雷以欽來到園子裡正巧見到這一幕,當初到學堂裡見田亦教學認真,看中他的文采及對待孩子的耐性而聘僱了他,但沒想過田亦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能如此接近阮丹荷。

  自從八年前那事後,阮丹荷就很少這麼自然真實的笑了,田亦究竟有什麼特別的,能讓阮丹荷對他另眼相待?

  雷以欽心裡醋海翻湧,正要上前打斷他們時,一陣急忙的腳步聲傳來,是阮嬸。

  「娘,你跑得那麼急做什麼?」阮丹荷連忙扶住了母親,看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你說!你是不是給紀家公子送了一盒糕餅?」阮嬸拍了拍胸口,順了氣後才問。

  「是啊,你不是說我就算拒絕人家的提親也不能太絕情嗎?所以我送了一盒親手做的糕餅謝謝紀公子的厚愛,並且拒絕了他。」

  「人家現在上門來討公道了,說你拿紀公子試藥害他中毒。」

  她是會下藥沒錯,但下的都是瀉藥,怎會是毒藥,更何況她不想欠雷以欽太多,知道總是雷以欽在她身後擺平她的惡作劇後便不再這麼玩了,紀公子怎麼可能會中毒?  

        阮丹荷隨著阮嬸來到天市院大廳時,廳上已等著來討公道的紀家人,雷之亦也跟在她們母女身後,雖然剛剛阮丹荷才用滅口威脅他,但他絕不相信阮丹荷會下毒害人,就看她應付天市院裡公子調戲的手段,根本無須害人就可以趕跑來提親的公子們。

  紀家公子蒼白著一張臉,一見到阮丹荷來到大廳便像個被始亂終棄的棄婦一般指著阮丹荷,罵道:「阮姑娘,你真是好狠的心!上回雷家在街上發放賑粥,我見你一個白白凈凈的姑娘家,不懼怕乞丐的臟污沾染上身,還親自一碗碗的把粥端給體弱無法排隊的乞丐,你那善良的模樣使我心儀,但我怎麼也想不到,在人前那麼善良的你,人後怎會如此殘忍。」

  阮丹荷臉色一沉,這個紀公子到底說的是什麼?她怎麼殘忍了,她連拒絕他都沒讓他太難堪,哪裡殘忍了?

  「紀公子對不住,我家丹荷不會這麼做的,這其中一定有誤會。」阮嬸不斷屈身道歉,她就知道丹荷再玩弄這些公子哥早晚會出事的,只是她不明白以往丹荷頂多下瀉藥讓這些公子哥因內急奪門而出,再不然就是下蒙汗藥讓他們昏睡被扛回去,這回怎麼就讓人中毒?

  雷佟笙對阮丹荷也很頭痛,他認可阮丹荷的能力,的確也不希望她就這麼嫁出去,最好終身不嫁替天市院辦事,所以過去她對那些公子哥下藥,雷以欽出面幫她解決時一向不多管,沒想到這回鬧得這麼大。

  雷以欽也跟著到大廳,此時正想為阮丹荷說話卻被雷佟笙制止。

  「能有什麼差錯,證據在這裡。」紀公子要身後的人把阮丹荷做的糕餅拿上前來,不過原來的糕餅並沒有毒,那毒是他後來加的,為的就是要給阮丹荷一個教訓。

  阮丹荷才貌雙全,但嫁入紀家可沒辱沒她,雖是續弦但依然是正妻,她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居然帶著甜美的笑恭恭敬敬地送他這盒糕餅,說是她親手做的,還說他是好人,是她配不上他,若他真是個被愛沖昏頭的傻小子可能真被這麼打發了,很可惜他不是。

  「紀公子說阮總管在糕餅下了毒,若我能證明這糕餅沒毒呢?」雷之亦走上前來,是因為他看出了紀公子的詭計。

  「你若能證明這糕餅沒毒,我就跟阮姑娘道歉賠罪,絕不為難她。」

  「好!」雷之亦拿起盒子裡的糕餅,毫不遲疑的往嘴裡塞了一塊,連紀公子都來不及阻止。

  雷之亦知道這糕餅裡絕對有毒,而且是紀公子自己下的,但為了真的被施毒且要來得及醫治,這毒肯定是慢毒,只要他先以內力暫時抑毒,待會紀公子無話可說離開後,他再趕快服下離開天莊之前翳無仇給他以備不時之需的解毒丹就無礙了,只是……解毒丹在家中,他得把握時間。

  「你吃了?!」紀公子震愕不已,他竟然吃了!他就這麼信任阮丹荷沒下毒?可他真的下毒了啊!為什麼這個醜八怪吃了沒事?

  「是,我吃了,證明這糕餅沒有毒吧!紀公子是富貴之人,可能有其他的人要害你,紀公子要不要再想想,你還吃了什麼東西導致中毒?總之,絕不是阮總管害的。」

  阮丹荷不是傻子,紀公子敢上門來找麻煩肯定是在糕餅裡下了毒,知道自己百口莫辯,但也不打算束手就擒,可她絕沒有想到田亦竟會吃了糕餅。「你為什麼吃?」

  「怎麼不吃,阮總管可是不隨便親手做糕餅給人吃的,一定是因為覺得拒絕紀公子心裡過意不去,才送了這糕餅給紀公子,我怎麼能讓阮總管的心意白費,白費就算了還遭人誤解。」

  這下來討公道的紀公子反而丟臉丟得徹底,他的提親被拒絕已夠丟臉,沒想到還不知從哪裡中了毒就把過錯全推給阮丹荷,顯然想趁機報私仇,而雷之亦的話無疑是告訴所有人,阮丹荷是整個事件裡最無辜的。

  紀公子不明白雷之亦為什麼沒有中毒,但他知道再待下去丟臉的會是自己,正悻悻然的要離去,此時,雷以欽開口了。

  「紀公子,您欠丹荷的道歉呢?」

  阮丹荷沒有時間跟紀公子玩什麼道歉的遊戲,也看不上紀公子的道歉,她只擔心田亦還有多久會毒發。「切莫折煞了丹荷,紀公子,您請回吧。」

  她不接受正好,紀公子可沒打算向她道歉,他袖一甩便領著紀府奴僕離去,哪裡還看得到剛才蒼白虛弱的樣子。

  紀公子一離開,雷之亦果然腳步一軟,阮丹荷立刻扶住了他。「田公子……」

  「勞煩阮總管,請人到我家讓我大哥為我送解毒丹來。」

  「那糕餅……」雷以欽看著他的模樣,莫非真是毒發?

  「紀公子在糕餅裡下了毒要誣陷我。」阮丹荷沒有時間多做解釋。「不行!這樣一來一往太費時,來人,幫我備馬車,我送田公子回去。」

  田亦明知道那糕餅有毒,為了幫助阮丹荷他還是吃了有毒的糕餅,雷以欽不明白田亦為何做這樣的犧牲,但他知道,阮丹荷看著田亦的表情更不同了……

  雷以欽握手成拳,他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             *             *

  雷之亦緩緩的睜開眼,就聽見吵架聲。

  「你看看你,若聽話早點挑一個老爺少爺嫁了,會弄到今天這地步嗎?」阮嬸看著床上有人為阮丹荷受累,忍不住叨念幾句。

  「娘,你別逼我,我不喜歡紀公子,也不喜歡來提親的那些人。」

  「你到底還要想著那個富貴的雷公子多久?」阮嬸提起雷之亦,還是忍不住心裡的怨,當年他可差點害死了女兒。「還為了那個人,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在背上紋了那個,我已經夠容忍了,絕不讓你再傻下去。」

  紋了「那個」?紋了什麼?雷之亦恍惚地聽著,是指背上的荷花嗎?阮丹荷曾說負了她的那個男人。

  「富貴的雷公子」?雷家少爺那麼多個,是雷以欽嗎?阮丹荷竟是愛著雷以欽嗎?

  這是阮丹荷心中的痛,硬生生的戳破更是殘忍。「娘……你就只想我嫁,不管嫁的人是誰、我愛不愛嗎?」

  她那泫然欲泣的容顏令阮嬸很是不捨,但她不得不這麼做,她不想看女兒為了雷之亦蹉跎了青春,更怕女兒繼續在雷家待下去終究會被哪個少爺給欺負了。

  「對!只要不是大奸大惡的人,只要不是像田公子生得這樣嚇人的臉,不管你愛不愛,我就要把你嫁了。」

  「娘!你怎麼能這麼說田公子,至少田公子為了救我而中毒,比那什麼紀公子強太多了。」

  雷之亦這下可無法再裝睡了,他動了動想坐起身子,阮丹荷先發現了,連忙上前扶起他。「田公子,你醒了,你還好吧?」

  雷之亦靠坐在床頭,看了看餘怒未消的阮丹荷,再看了看後悔自己口不擇言的阮嬸,他只是露出一抹淺笑,安撫著阮丹荷,「阮總管,別這樣跟你的母親說話。」

  「你聽見了?」

  雷之亦點頭,卻覺得胸口有陣刺痛,他撫著心口,阮丹荷擔憂地看著,「還疼嗎?大夫來看過了,田公子家的解毒丹雖然是奇藥,但大夫說你身上還有餘毒未清,連著喝藥排毒五日,只要餘毒清了,胸口就不疼了。」

  「對不住,讓阮總管擔憂了。」

  「明明是你幫了我,怎還跟我道歉。」

  幫她是他自己的意願,她沒逼他,阮丹荷無須為他的情況負責。「剛剛阮嬸跟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阮嬸也是為你好,你不該說氣話。」

  阮丹荷被逼婚的怒氣在聽見這話後便煙消雲散了,還露出了笑容。「我可是在為你說話耶!怎麼,如果我要嫁你你不願意?」

  「不願意。」

  「你……」阮丹荷詫異,她本來以為田亦會說他當然願意,向來都是她拒絕別人,如今竟是她被拒絕?

  「我的女人當然得心甘情願嫁給我,說氣話嫁我的人,我不要。」

  阮嬸知道再說婚事只會把阮丹荷逼急,決定這幾天先不提,加上如今才剛害田之亦中毒,女兒也沒有心思把她的話聽進去。

  「我還得回天市院去,你……」阮嬸是想把女兒帶走,畢竟她一個女人家待在只有兩個男人的屋子裡很不妥,但田亦才剛為女兒中毒,又不能不管他。

  阮丹荷看著母親,也收起了方才不遜的語氣。「娘先回去吧,我再陪陪田公子。」

  「好吧,田公子中毒的事大少爺已下令保密,如果田公子的毒傷好些,你就快回,免得讓紀家知道又找到理由為難你。」  
        阮嬸走出田亦的房時,雷司楓剛巧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剛熬好的藥,阮丹荷見狀便起身,讓雷司楓坐至床邊。

  雷司楓真不知道該怎麼罵他這個三弟,他也不想想自己可是天莊三公子,怎麼會傻到以身犯險?

  莫非他之前說想要阮丹荷這個女人,是真心的?

  阮丹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打算等田亦喝完藥再針對他的幫忙好好道個謝,但在等待時,她在椅子旁的几上發現了一個很熟悉的物品,她緩緩伸出手拿起,定睛一看,是當年那支被雷之亦搶去的木簪。

  「好特別的簪子。」阮丹荷說道,雙眼直直盯著木簪看。

  雷之亦看了一眼阮丹荷手上的木簪,才回答,「是很多年前我在準備焚燒的棄物堆裡撿的,不過這支簪子太平凡,即使是在棄物堆里裡,我都覺得那個地方的人不會有這種東西才是。」當時他就覺得這麼平凡的木簪應該不會出現在天莊,但由於那木簪莫名給他一種特別的感覺,他便留下來了。

  「既是棄物,田公子為何把它撿起收藏?」

  「我覺得這繫著陶珠的結看起來很特別,再說……它給我一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所以就留下這木簪。」

  「田公子,我……我改日再來探視你。」

  阮丹荷匆匆告別,讓雷司楓及雷之亦都覺得莫名。

  她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變了臉色?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9 05:09 PM 編輯

【第五章】

  田亦為了自己中毒,阮丹荷覺得她實在不該整整三日不去見他,今天聽說田亦身體已大致恢復可以到天市院授課時,她更是藉故向雷以欽告假,躲到了山上的荷居。

  夜裡,阮丹荷來到了荷池,想到了八年後再見雷之亦就是在這荷池。

  她不想見田亦,除了他與雷之亦相似的氣質,再者就是她不想見到田亦後,會想到他收藏起來的那支木簪。

  棄物堆?當年雷之亦由她手中搶走簪子時當寶一樣的插在髮上,還有意無意的宣揚那是她送的簪子,一回到天莊他就將它丟棄了嗎?

  阮丹荷不會錯認,那簪子雖是在市集買來的普通簪子,但陶珠是她特地選的,結也是她親自打的,這天底下不會有第二支。

  當年雷之亦搶走了她的簪子,她雖常腹誹他,但當雷之亦把簪子插上時她還是很開心,沒想到,不但她只是供他玩樂的對象,連她送的簪都只是棄物……

  她和衣投入水中,任憑自己沉入池底,她恨自己為什麼受了八年前那樣的對待後還要這麼記著那個人,如此自殘……

  突然間,她被拉出了水面,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拉她就被丟在池邊,拍打著她的臉,她的背被摔痛了,臉也被打痛了,定睛一看,竟是雷之亦,又是他!

  「丹荷、丹荷,你沒事吧!」

  「誰准你這麼叫我,我跟你很熟嗎?」

  「你……」雷之亦不敢置信自己竟會如此失態。

  那天阮丹荷看了那支簪子就匆忙離開,臉色異常,讓他十分擔心,可是他受了毒傷大哥不肯讓他下床。今日好不容易身體舒服了些想到天市院去授課,卻發現她向雷以欽告假。

  他擔心她出事,擔心紀家還沒放棄,一授課結束也不管園子裡那些孩子們還嘰嘰喳喳圍著他,就草草結束課程打算來荷居找她,但田亦沒有來過荷居,所以他換回雷之亦的裝扮來此,沒想到一到這裡竟看見沉在池子裡的阮丹荷,水面上連她呼吸產生的水泡都沒有,在誤以為她溺斃在池子裡的震驚之下,他失態了,怒吼著,「下回不準再這麼做!」

  「我不會那麼容易死!」

  「誰說不會!人命很脆弱,你懂什麼!」她讓他想起了那個夢,夢中有一個女孩拼了自己的性命救他,但她卻失去了性命,那個夢每回想起就讓他心痛,好似是他真實的遭遇一般,一個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小女娃,下一刻就在他懷中沒了氣息,人命很脆弱的,玩不起。

  被他一吼,阮丹荷也愣住了,他的表情不是假裝,他是真的很生氣、真的在為她擔心,她只是推開他,想站起身卻絆了一下,幸虧雷之亦及時幫她穩住身體。

  「丹荷小心。」

  「別這麼稱呼我,我們沒有讓你這麼稱呼我的關係。」

  「我擔心你。」

  他明明不記得她了,就算記得,過去的他可沒對她如此執著,莫非雷之亦也和那些上門提親的公子哥一樣,看上的都是這張臉。

  「如果我沒生得這張臉,你還要我?」

  雷之亦知道有太多阮丹荷不想要的姻緣糾纏著她,而且多是為了她的美貌而來,所以她不信有真心,但雷之亦偽裝了八年,說了八年的謊言,如今他最不想做的就是繼續說謊,至少讓他在阮丹荷面前,別再偽裝了吧!

  「丹荷,老實說你的容貌的確吸引我,但初次見面讓我停下腳步想認識你的,卻是你那笑得好似在悲泣的笑聲。」

  「你……」

  「丹荷,我想讓你真的笑出聲音,不是勉強、不是假裝。」他用田亦的身分讓阮丹荷露出幾次真心的笑容後,他發現自己變貪心了,他不想看阮丹荷傷心的表情,只想看著她笑。「我不否認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容貌,我不會說想得到你,但你仍然是不同的,我從沒有被拒絕過後還堅持不放棄的。」

  這一句話倒是讓阮丹荷愣了住,是啊!堂堂雷三公子,不用巴著一個不服從的女人,太不符合他的身分了。

  但阮丹荷沒有改變心意,她無法再相信雷之亦,尤其在發現田亦真的與雷之亦有關聯之後。

  田亦語氣中撿到木簪的富貴地方分明就是天莊,既然田亦來自天莊,雷之亦又偷偷來到臨析城,她很難不去猜測雷之亦有什麼不好的意圖。「雷三公子,我們別玩遊戲了,你來臨析城到底有什麼目的?你派田亦混進天市院又是為了什麼?」

  「你認得我?」

  「早在第一次見到你就認出你了。」

  「對於我看得見,你沒有任何疑問?」

  「那又如何?我知道你是為了躲避有心人,刻意偽裝失明。」

  雷之亦失算了,那日他來到荷居沒有偽裝失明,是因為他沒想到無意間遇上的人竟識得他。「為什麼覺得我對天市院有意圖?」

  「你派了田亦混進來不是嗎?」

  她怎麼會猜到了田亦與他有關?雷之亦錯愕,但並沒有打算對她全數吐實,他來到臨析城這段日子,的確沒有發現天市院暗中圖謀天莊所屬的產業,進入天市院授課後,也發現雷以欽雖然打算讓天市院的經濟獨立不仰賴天莊相助,但對天莊授權的產業倒也維護得盡心儘力。

  「丹荷,既知我是雷之亦,就該明白天莊家主的權力爭奪已花費了我所有心思,我實在沒必要對近百裡外的天市院有什麼不良企圖?我如今……是分身乏術。」

  阮丹荷不想擔心雷之亦,但當他是嘆息一般的說出這句話,還是讓她不及深思,身子、嘴巴自己做了反應。

  「你都已經偽裝眼盲,還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了,有心人還沒放棄?」八年前她幾乎用自己的性命才救下雷之亦,這八年來他還是沒有脫離危險?她以為他被帶回天莊,是因為找到幕後黑手了。

  鬼門關前走一回?是指他在狩獵時遭遇伏擊嗎?阮丹荷竟連這事也知道?

  「八年前的確抓到了一些行兇之人,不過都是拿錢辦事的殺手,沒抓到幕後主使,不過八年來的確再沒有暗殺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他才去了天莊,一去再無聲息,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到天市院避禍了,所以他一回去就這麼久,久到忘了她。

  思及此,她又握緊拳頭。「不管你到臨析城做什麼,我不相信你對天市院沒有意圖。」他還沒解釋田亦的事不是嗎?

  見她剛剛才卸下的防備,一下子又武裝起來,雷之亦無奈。他能把天市院怎麼樣?雖然天市院依附天莊生存,但天莊也需靠雷氏旁支在全國各地的勢力互相依存,天莊他要,紫微、太微、天市三個旁支自然不能損。

  「你既知我是誰,就知我想要天莊家主之位,毀了天市院不是自毀長城嗎?」

  他說得有理,倒讓阮丹荷一時無言了,她眼睜睜的看著雷之亦走近她,對她說:「冷嗎?」

  雷之亦想褪去外衣為她披上,阮丹荷偏過臉推開了他的手。「田亦真與你無關?」

  「為什麼認為田亦與我有關?」

  「你不說無妨,我會查,請你別再來荷居了,男女有別。」

  「即使我說我想要你,你對我都沒有一點動心?」  

  阮丹荷說了一個更令她心痛的事實,「天莊雖在幾十裡外,但並不是全然封鎖了消息,你選的未婚妻怎麼辦?我雖是奴僕之女,但我從不甘心當妾,更何況你才見過我兩次,就這麼肯定你要我?」

  「未婚妻不是我挑的,是我祖父挑的。」

  阮丹荷的內心是矛盾的,她希望雷之亦承諾他不要羅雪真只要她,不會委屈她當妾,但他並沒有承諾。

  可如果雷之亦真的承諾了,她又會想,如果她真的跟他回天莊去了,萬一有朝一日又出現一個更能吸引雷之亦的人,他是不是也能如此輕易的厭棄了她?

  她是自小就戀慕著他,但她想要的絕對不是這樣的關係。

  「我不可能成為你的女人。」

  「除非你已經是別人的女人,否則我就有機會得到你。」

  他非得如此才肯放棄嗎?阮丹荷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腦海竟出現了田亦,她隨意的撒了謊,「我的確是別人的女人,你沒聽說我打算嫁給田亦了嗎?」

  雷之亦明顯一楞,怎麼突然提起了田亦?他可不記得田亦給過她這樣的表示。

  「為什麼是田亦?」

  「是啊!你的眼線與我是這樣的關係,他怎麼沒告訴你呢?」

  「我沒派什麼眼線。」

  「三公子,田亦的身上帶著只會出現在天莊的東西,我肯定他來自天莊。」

  他身上有什麼天莊的東西?他裝扮全換了,不可能有天莊的東西。「我天莊廣納門客,或許是田亦曾去過天莊也不一定。」

  這個說法讓阮丹荷也猶豫了……但話已出口,不管田亦是不是眼線,他都成了她的藉口,拒絕雷之亦的藉口。

  「或許真是你說的這樣,但那已經不重要了,我今生不會成為你的女人。」

  「如果有一天田亦消失了呢?」田亦終究只是他的一個身分,這女人真嫁給田亦也只是嫁給一個不存在的人。

  阮丹荷心一驚,瞪視著雷之亦。「你想對田公子做什麼?」

  看著她如此擔心田亦,雷之亦的心中真是五味雜陳,他明知道田亦只是阮丹荷拿來拒絕他的藉口卻無法言明,而且她聽了他的話便誤會他想傷害田亦更令雷之亦不快,她就將他看得這麼壞?

  「田亦配不上你。」

  「曾經,有一個男人傷了我,他是所有人眼中最理想的男人,但在我的身上卻有因為他而留下的傷痕。」想起她背上的刀痕,阮丹荷至今還隱隱作痛,所以她紋上了雷之亦當年所說的荷圖,提醒自己必須恨著他。

  她指的是那紋身吧!雷之亦的臉上顯現出了怒容。「即便是恨,你也還記著那個男人?」

  「是啊,狠狠的記著呢!但他早忘了我。」

  扣著她的手將她拉進懷中,親耳聽見她承認她惦記著別的男人,他滿是怒氣,恨不得那男人就出現在他眼前,讓他親手扭斷他的脖子。

  「要我相信你可以,你願意將來到臨析城的這個消息公諸於世嗎?」

  若他來此是惡意的,他為了她公開出現,她會受感動。

  若他來此是為了天莊的恩怨,為了她他肯放下原先必須保密的原因,那她亦信他有那麼一點點的真心想要她。

  最後,雷之亦放開了她,他無法公開這個消息,因為他需要田亦這個身分。

  阮丹荷明白了。

  在野心面前她還是輸了,八年前她就輸過一次,她了解的,心痛……也持續了八年,現在再一次也不會更痛,這沒什麼的……

  今天是旬休,雷之亦想出門走走,因為是白日,他以田亦的裝扮出門,不知不覺的又走到郊外那座山去了。

  他肯定自己沒來過臨析城,但對這座山裡的景色常有一種熟悉感。

  就在雷之亦即將走上山時,正遇到了自山上走下來的樵夫,能被天市院聘僱為西席自然有一定的文采,所以田亦在臨析城中頗有名氣,再加上那戴著帷帽的裝扮也很吸引注意力。

  「田公子,你要上山嗎?」

  「是啊!近來天熱,在家裡悶得慌。」

  「那你一個人上山去要小心,別闖了雷家的產業,尤其是荷居。」

  雷之亦趁機問出自己一直沒對阮丹荷問出口的問題,「雷家對阮總管真是看重,還送了一座宅子給阮總管。」

  樵夫曖昧的笑了笑,雖然不是惡意的,但說出口的言語多少帶了些說人閒話的感覺。「雷大少爺不娶,就是因為阮總管不做妾啊!雷老爺還在,雷大少爺娶奴不成,只好守身等待了。田公子在天市院授課,沒發現他們兩個的關係?」

  雷之亦早猜出了雷以欽對阮丹荷的執著,而阮丹荷呢?她對雷以欽真有意?想起阮丹荷曾經提過的負心人,想起阮嬸口中的雷家公子,雷之亦似乎猜到了阮丹荷拒絕他的原因了。

  「我還真不知道。」

  「田公子記得別亂闖,萬一誤打誤撞進了荷居被阮總管的護衛發現了,你還沒看見是誰動手就會被打昏丟下山。」

  荷居有護衛?他都闖了兩次也沒見到什麼護衛,雖然他學武步伐輕,護衛可能不知道他已經闖進了荷池,但兩次都和阮丹荷鬧了許久,怎麼也不見她的護衛出來保護她?

  樵夫看看時辰,也不多聊了,寒暄幾句就往山下去了。

  雷之亦來到一座林子前,不知怎麼著突然有種感覺,只要穿過這座林子就會見到一大片草地的平原,他正要走進去,突來的兩個陌生人阻擋了他的去路。

  雷之亦立刻發現來者不善。

  「這山徑說窄也不窄,兩位為何擋住我去路呢?」

  「因為你這人既擋路也礙眼,你乖乖的離開臨析城,我們便不尋你晦氣。」

  要他離開臨析城?一個教書的田亦,誰會那麼關心他的去留?除非來找他麻煩的人知道他就是雷之亦。

  如果是因為知道他是雷之亦,那麼他在臨析城調查天市院的事想必是走漏了風聲,而這些人若是天市院派來的,想必天市院真是醞釀著陰謀。

  「如果我不想離開臨析城呢?」

  尋釁的兩人依僱主的交代,說了以下的話——「你若不離開臨析城,我們就從你最重視的女人阮丹荷下手。」

  旬休通常在荷居裡休憩的阮丹荷,今日本要到山下的廟裡去祭拜,只是提著祭品走在山徑沒多久,就聽到有爭吵的聲音,她循聲而去,見到兩個人攔住了田亦,爭吵中,她似乎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們敢針對阮總管,我絕不饒你們。」

  那兩人發出了訕笑聲,「怎麼,還真的心疼在意起來了?就憑你這張臉,配得上阮丹荷嗎?」

  這些人不知道他是雷之亦,他由他們的話裡肯定了,那身為田亦,他是怎麼招惹來這些麻煩的?

  莫非是他最近與阮丹荷走得太近,惹得天市院裡哪個少爺不快了?三少雷以功嗎?雷之亦沉吟起來。

  阮丹荷聽了他們的話心裡一驚!想到她隨口跟雷之亦說的謊言,說她要嫁給田亦,莫非是雷之亦真派人來殺田亦?

  她還記得雷之亦曾說,如果田亦不存在了呢?

  阮丹荷無法袖手旁觀,她將手上的祭品籃往兩個尋釁之人身上一丟,攔身在他們與田亦之間,「要針對我,也得看你們有沒有本事。」

  阮丹荷會武功是秘密,但她絕不能讓田亦無辜受累,這兩人雖被僱主交代來尋田亦晦氣,但對於阮丹荷怎麼處理,僱主並沒有交代,如今見這情勢,他們不出手也不行了。

  兩人不多言,立刻拔劍而上。

  「田亦公子,先退開。」阮丹荷由腰間抽出隨身的長鞭,她的鞭用來威嚇居多,若這兩人的武功並非上乘,她倒還能應付。

  雷之亦被阮丹荷用力一推便退到了一旁去,就跟那一夜他看到的一樣,他如今更肯定阮丹荷會武功,但也跟那時有同樣的感覺,阮丹荷使的鞭法……怎麼很像他的鞭法,只是又有了些許變化?他已經多年未使鞭了,因為覺得不如劍法來得有殺傷力。

  兩人發現一時之間難以取勝,萬一輸給了女人,面子怎麼掛得住?便決定暫時撤退再議。

  「田亦公子你沒事吧?」人一走,阮丹荷趕緊上前查看,她曾經懷疑田亦與雷之亦的關係,可如今雷之亦派人來殺田亦,莫非真是她誤解了?

  「沒事,多謝阮總管相救。」

  「田公子去過天莊嗎?」

  雷之亦想起了阮丹荷曾說他帶著天莊的物品,雖然他摸不著頭緒到底是什麼,但還是決定承認最好。「怎麼那兩人是天庄莊派來的嗎?我曾是天莊門客,但沒招惹誰啊!」

  她真誤會了他嗎?阮丹荷十足歉疚,「這事是我的錯。」

  「怎是阮總管的錯?要不是阮總管剛好出現,我小命就不保了。再說,原來阮總管會武功嗎?我以為阮總管平常使鞭是威嚇人的。」

  阮丹荷露出一抹苦澀的笑,看得雷之亦心頭一揪。「我使鞭的確是威嚇人用的,真正用的致命武器是劍,不過……你不能對任何人說今天的事。」

  「好,我不說。」雷之亦食指壓唇作了噤聲的手勢。「不過……為什麼阮總管不說自己會武功?」

  阮丹荷其實不需要回答他,但可能方才才陷他於危境,她多少覺得過意不去,便解釋道:「教我武功的人為了避禍偽裝失去武功,所以我不能讓人知道我會武功,否則有心人會猜出是他教的,進而給他帶來危險。」

  怎麼這遭遇……和他好像?雷之亦看得出來阮丹荷不想多提,也不打算再問,免得又讓阮丹荷升起了防衛。

  「我可以知道為什麼有人要殺我嗎?我覺得阮總管好像知道。」

  阮丹荷重重一聲嘆息,道歉說:「這事是我對不住你,因為天莊的三公子說他要我,我為拒絕他就隨意說了我有未婚夫來逼退他……」

  「阮總管說的未婚夫是我?我們沒有婚約啊!」

  「我就是隨口說的,對不住。」

  「沒關係,被誤會我有阮總管這麼美的未婚妻,我也不冤枉。」

  阮丹荷極少笑,但只要她露出了真實的笑容,總會讓雷之亦目眩神迷,她的笑容好熟悉,他總覺得曾見過這樣的笑容。

  「所以我若貌似無鹽,你遇上了殺機,就會覺得自己倒霉了?」

  「當然不是,雖然初見阮總管時,吸引我的的確是阮總管的美貌,但真正讓我覺得阮總管美的,是你善良的心地,所以美醜並不重要。」

  他們邊談著邊走到山下,阮丹荷伴著他繼續往田家而去。「美醜不重要嗎?若我是一個胖妞呢?」

  雷之亦想起了夢中那個女娃,圓滾滾、傻乎乎卻很可愛的胖小妞,「那也很可愛啊!」一個陪了他多年的夢境,總是結束在一片令人怵目驚心的血紅裡的可愛小女娃,為他擋了刀,他脫下自己的外衣裹住背部血肉模糊的她,之後……夢一直沒有後續,即便是在夢中,他都不知道那個救了他的女娃最後是不是得救了。

  今天雷之亦是扮成田亦才出門的,所以雷司楓並不擔心,只是納悶著今天他怎麼出去這麼久?

  雷家兄弟目前暫居的住處在小巷弄裡,平常鮮有人煙,門外常常布滿了門口那株大樹的落葉,雷司楓正拿著掃帚在打掃,遠遠的就聽見有人交談的聲音。

  雷司楓不解,抬起頭看著巷子口,就見阮丹荷及雷之亦走了回來,而且有說有笑的。

  雷司楓當場發傻。

  雷之亦也不知說了阮丹荷什麼,讓阮丹荷鼓起雙頰佯怒,收起了平時精明幹練的模樣,雷之亦被阮丹荷這突然出現的可愛嬌俏表情,擊中了心裡最柔軟的角落。

  看著他突然收起笑容凝視著她,阮丹荷也覺得尷尬,轉移了話題,「怎麼了?」阮丹荷雙手托腮捧了捧自己的臉,「有人說我這張臉像饅頭一樣,還叫我小饅頭呢……」

  阮丹荷話還沒說完,就被雷司楓的怪叫給打斷,他誇張的跑上前來,「阿亦啊!你怎麼會和阮姑娘一起回來?」

  雷之亦還因為「小饅頭」三個字而震驚,他疑惑、他想詢問,但大哥打斷了他,他懷疑的看著大哥,他剛剛是故意的嗎?

  但雷之亦沒有思考太久,因為他聽見了阮丹荷自責地道歉,「田大哥,都是我不好,是我害田公子遇襲,讓田公子受了驚嚇。」

  他這個三弟會受驚才怪,雷司楓看了雷之亦一眼,話到嘴邊就被雷之亦的警告神情給逼了回去。

  雷司楓猜測雷之亦是別有用意的,就沒戳破這件事。「是有人要襲擊阮姑娘嗎?」

  阮丹荷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

  雷之亦代替阮丹荷回答了,「天莊的三公子覺得我跟阮總管走得太近,要逼我離開臨析城。」

  「天莊三公子!」雷司楓立刻起了警戒,雷之亦當然不可能派人襲擊自己,那麼是誰?

  阮丹荷連忙出聲制止,「田大哥,請你們保密,我不想讓人知道天莊的三公子已經到臨析城來了。」

  「為什麼?」雷司楓沒有多想,只是直覺問了出來,卻因為看到阮丹荷為難的表情而恍然大悟。

  「我知道他對田公子做的事不應該,你們生他的氣也是一定的,但他那樣的大人物私訪,少一些人知道就少一些風險,他終究不是壞人,這事我會給兩位一個公道,但請兩位不要洩露他在臨析城這件事。」

  她在為雷之亦保密?儘管八年前的事對她來說算是背叛,她還是想保護雷之亦?雷司楓想起八年前天莊人只救雷之亦沒救阮丹荷的事,突然覺得真是罪大惡極,心裡也對阮丹荷多了些同情。

  他現在總算能了解當雷之亦醒來後,發現阮丹荷沒有一起獲救,為什麼會傷心欲絕到影響腦傷療復的程度,逼得神醫前輩不得不用針讓他……

  「阮姑娘很重視雷三公子?」雷司楓這句話不像疑問,倒像是輕嘆。

  阮丹荷的神情立刻變得淡漠,好像雷之亦對她來說只是個陌生人一般。「天市院必須依附著天莊生存,我是不得已。」

  阮丹荷的表情是冷漠的,但半隱藏在髮下的耳是酡紅的,雷司楓沒有點明,然而一回頭看見雷之亦的臉色凝重,他有些傻眼。

  怎麼雷之亦聰明一世,如今卻被阮丹荷這個小謊話給蒙蔽?果然當局者迷?

  「阿亦,你發什麼呆?」他的表情太明顯了會讓人懷疑,畢竟她對雷三公子是什麼看法,身為田亦不該有這樣的個人情緒。

  「雷之亦」這個人對阮丹荷來說只是這樣的存在,讓雷之亦聽了心中不快,加上剛才他就對阮丹荷對雷司楓的稱呼有些意見。「阮總管,為什麼你喊我大哥是喊田大哥,卻疏離地喊我田公子?」

  雷司楓幾乎笑出聲,之亦這是吃醋嗎?

  阮丹荷錯愕的望向田亦,為什麼她覺得田亦這句話好似……不像一般朋友之間該說的話,還有田楓笑得那麼曖昧,是不是也誤會了?「因為田大哥說,你們都是田公子,說他不知道我喊誰,所以要我喊他田大哥……」

  「阿亦,叫我阿亦。」

  「田公子……」

  「叫我阿亦。」

  這個田亦,怎麼連這種地方都強勢得像雷之亦?莫非是因為在天莊當過門客,學來的壞榜樣?

  「好,我喊你阿亦公子可否?」

  「嗯,還可以接受。」

  阮丹荷嫣然一笑,看著被她安撫下的田亦,其實這段時間和田亦聊了不少,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交的朋友,再者她才剛害他被雷之亦為難,她也過意不去。「那阿亦公子先回去歇息吧,我待會兒派人送帖定神壓驚的藥過來。」

  「不用了,我沒事了。」

  「我堅持。」

  看著阮丹荷笑盈盈的離去,雷之亦有些不捨地目送著,他……真的越來越喜歡阮丹荷這個女人。

  雷司楓見阮丹荷離去了,才把雷之亦拉進屋子裡把遇襲的事問了個清楚明白。

  雷司楓聽完之後,卻猶疑了起來。

  聽來不像是知道了雷之亦的真實身分,雷之亦就是田亦,當然不可能主導這樁襲擊,那麼是誰要對田亦不利?

  「我猜是天市院裡的那些公子哥。」這是雷之亦得出的結論。

  「天市院裡的?」

  「阮丹荷的美貌,那些公子們整日看著,哪一個不動心?要不是阮丹荷會武功,怕早失了清白了。」

  「阮丹荷會武功?」這是另一個令雷司楓驚訝的消息,既然她會武功,為什麼要隱瞞?

  「我只看過她使鞭法,而且那鞭法……我總覺得很像我年幼時所習的鞭法。」

  像他的鞭法……雷司楓想起了一個可能,總不會八年前雷之亦還教了阮丹荷武功吧!難怪阮丹荷認出之亦,且他沒眼盲阮丹荷並不意外,原來早在八年前阮丹荷就知道他沒有真的失明。

  那麼會不會是之亦八年前要阮丹荷保密,所以阮丹荷才會隱瞞自己會武功的事?

  這個阮丹荷……真的很重視之亦啊!可惜啊可惜,他這個三弟如今什麼都忘了。

  「之亦,你好好的聽我說!」阮丹荷畢竟為了救他險些丟了命,如果他對阮丹荷不是真心,等之亦有一日想起來那段往事,發現自己這段時間竟薄情的玩弄了阮丹荷的感情,之亦的懊悔他不忍見。

        雷司楓那凝重的神情令雷之亦不得不正視大哥的話,他也嚴肅起來,「大哥,你怎麼了?」

  「之亦,這個女人你不能玩弄她,我要你問自己,你是不是真要她,如果真要,就要有付出真心的打算,如果不是,就乾脆離她離得遠遠的。」

     「大哥,我是真的想要她,是真心的。」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29 09:39 PM 編輯

【第六章】

  「她喝了?」

  小艾一由阮丹荷的房裡走出來就遇上了一名男子,莫名的問了她這句話。

  小艾似乎與那男子有默契,點了點頭。「是的,今天在天市院忙了一天,阮姊較早休息,本來不打算喝的,是我硬讓阮姊喝下那碗米湯。」

  「做得好。」男子由懷中拿出一隻沉重的金鐲子放在小艾手中,看了一眼已熄燈的房,對小艾揮揮手。

  小艾識相的離去了,只是才剛過了轉角,就被不知道哪裡來的人給擊昏了。

  而那鬼祟的男子並沒有發現,反而趁黑摸進了阮丹荷的房,看見藥效發作的阮丹荷躺在床上輕顫著,嘴裡不斷地吐出呻吟。

  直至此時,阮丹荷才真正感到害怕,她身體裡不斷傳出來的躁熱感告訴她——她被下藥了。

  誰下的藥?她想起小艾今天大獻殷勤送來的那碗米湯,是她嗎?

  在看見有人趁黑摸進了她的房時,阮丹荷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你……是誰……」

  「想不道你居然還清醒,一般的女子應該是承受不了這樣的藥效的,除非是習武有內力的人。」

  阮丹荷即使到這個地步,還是知道不能讓她會武功的秘密洩露出去,「是小艾下的藥不夠吧,三少爺。」

  「那就怪她自己下的藥量不夠,讓你知道是她下的藥,只能說是她活該了。」

  雷以功走到床邊大大方方的坐下來,好似是阮丹荷邀請他的一般,阮丹荷欲往床內側退去卻因為被下藥而全身乏力。「丹荷,這媚藥藥力強,尤其……被男人摸一把,藥效會更強……」

  雷以功說完便將手放上了阮丹荷的腰間,輕輕的揉著她的下腹,不直接碰觸私密處,只是緩緩挑逗著。

  阮丹荷不想讓雷以功得逞,卻因為雷以功的觸摸而漸漸陷入了情愁洪流之中,口中的嬌吟也一聲接著一聲逸出。

  「來……丹荷……喊一聲好哥哥……喊一聲三哥……」

  「三哥……」阮丹荷的這句「三哥」的確是失去心智所喊出的,可在阮丹荷的眼中看見的卻不是雷以功,而是雷之亦。

  不過阮丹荷的這句三哥倒是引來了另一個人。「除了我,她不能喊其他人三哥。」

  雷以功被來人嚇得退開了床邊,他站起身想看清黑暗中的人影,但今夜無月,他看不清。「原來我大哥真派了護衛保護阮丹荷。」

  「當然,要不然過去的登徒子是怎麼昏的,自己撞到頭昏倒的?」自從知道阮丹荷會武功,雷之亦不難猜出會傳出這樣的謠言是阮丹荷故意為之,而所謂的護衛必是阮丹荷自己,畢竟從沒人真的見過阮丹荷的護衛不是?

  但阮丹荷太過天真,她沒想過男人若要一個女人要到不擇手段,她根本無力反抗,她被下了藥,哪裡還有什麼護衛?

  雷以功看著床上的阮丹荷,覺屢不可失,但他不會武功怎麼可能打贏阮丹荷的護衛,於是他只能用銀子收買。

  「我大哥給你多少銀子保護阮丹荷,我加倍給你,來我的院落裡當差吧!」

  雷之亦挑起了眉,這個俗氣的公子哥覺得每個人都可以被錢收買是吧!但他也的確懶得和雷以功動手。「可以,不過今晚要讓我乖乖離開,你得付出額外的代價,你身上有什麼值錢的?」

  雷以功見這護衛能夠收買,大喜地由懷中取出一隻價值不菲的玉鐲,這本是擔心小艾坐地起價而另外備著的。「這個如何?」

  「我看看。」雷之亦接了過來,順手便把玉鐲給摔到地上。

  雷以功大驚,低頭看見摔碎的玉鐲,正要指著雷之亦痛罵便被一掌劈昏了。

  「你這呆子。」雷之亦也懶得費力去扛雷之功,只是扯起他兩條手臂把他拖出阮丹荷的房間,拖到院子裡和小艾躺在一塊,才回到阮丹荷的房。

  只是剛把房門關上,一回頭就看見阮丹荷在床上扭著身子,身上的衣服早被她扯得半裸,一見他進門竟是連聲喊著三哥。

  該死!以後不讓她喊他三哥了,這會讓他想到外頭的雷以功,多破壞情調。

  「丹荷,我是雷之亦,你清醒些。」

  阮丹荷早顧不得一切了,雷之亦,她知道他是雷之亦啊!所以她渴望他來碰觸她、渴望他奪取她的身子,她願意將一切給他。

  「三哥,我要你……」

  如果她在清醒時這麼說,雷之亦早變成撲羊的惡虎了,但雷之亦也實在不敢保證自己真是柳下惠,可以陪她待在房裡等她藥效退去而不會對她亂來。

  「丹荷……媚藥發作是難受,但若真發生了什麼事你會難受一輩子,你再忍忍,藥效過就沒事了。」

  「三哥……救我……我好難受……」阮丹荷的嬌吟帶著哭泣聲,雷之亦實在不忍。

  雷之亦走上前坐至床邊,阮丹荷立刻投入他的懷中,她躁熱的身子一接觸到他,便讓雷之亦嘆了一口氣。

  「好……我陪你……我不知道今夜是你痛苦還是我痛苦……」

  雷之亦只是陪阮丹荷躺上床,阮丹荷便翻身壓住了他,主動的、熱情的吻住了他,雷之亦只是抱著她任她予取予求,還要忍著自己的慾念不去毀她貞操。

  天剛亮,被丟在院子裡的小艾便醒了過來,她一睜眼看見自己躺在院子裡,雷以功就躺在身邊,想起昨夜她被打昏,不禁大驚失色,昨夜一定是有人發現她做的壞事了。

  「三少爺!三少爺!」

  雷以功被搖醒,一時之間還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看見小艾哭哭啼啼的擦著眼淚說擔心東窗事發,才想起了昨夜的事。

  雷以功可照顧不了這個小丫頭,昨夜那護衛這麼忠心,用金錢也買不了,肯定現在已經告知了雷以欽昨夜的事,他出聲警告,「昨夜的事不管誰問你都與我無關,你最好識相點別把我供出來,否則要你的命!」

  小艾被嚇得雙唇發白,連連點頭,看著雷以功起身離開。

  小艾猶豫著是不是乾脆逃離這裡好了,此時,另一名婢女正送來了阮丹荷的洗漱水,看看時辰,這是她起床的時間了。

  阮丹荷雖然讓婢女在固定的時間喚她起床,但她也不是貪睡的人,總是時間一到便自然清醒了。

  只是今日睡醒,有些事不一樣了,她看著眼近在咫尺的男性臉龐,臉上還能感覺他呼吸的氣息,她低頭一看,發現他們是互相摟著的,她身上的衣服狼狽地披在身上近乎全裸,而他的衣服只是開了襟,還好好的穿在身上。

  昨夜的事開始一件件的回到阮丹荷的記憶裡,她嚇得推開雷之亦。

  雷之亦似是被擾醒了,他只是睜眼瞥了阮丹荷一眼,看見她恢復如常才呼了一口氣。「我沒對你胡來,倒是你,別說把我的臉、我的頸子、我的胸口全吻遍了,還把我的嘴都親腫了。」

  「夠了!別說了!」阮丹荷揚著雙耳,不想再聽雷之亦的話。

  「好了,別擔心,我們之間就只有這樣。」

  雷之亦坐起身子正準備下床,就聽見阮丹荷怯怯地問了——

  「你……沒有對我……」

  「你這麼質疑真傷我的心,早知道昨晚真吃了你。」雷之亦身子一頓,回頭望向阮丹荷無奈自嘲的笑。

  阮丹荷只是攏著衣服,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他說他要她,可昨晚那樣的機會,他卻很君子的沒有碰她?

  「你……陪了我一晚?」

  「萬一你跑出去讓別的男人佔了便宜怎麼辦?你是我要的女人,只有我能擁有你的身體。」

  阮丹荷恨透雷之亦八年前的背叛,她一再的阻擋著他再次走進她的心,可為什麼他要做這樣的事情,讓她無法堅持下去?

  此時門外傳來婢女的聲音,「阮姊,我送洗漱水來了。」婢女說完便一如往常的推門入內,卻因為阮丹荷大喊說不準進來而嚇得進退不得,她一隻腳已經跨進了房裡,一隻腳還在外頭,而更令她驚愕的是,她竟看見阮姊急忙的拉下床幔,雖然來不及看見那人是誰,但那半邊床幔掩不住的身子,分明是個男人。

  小艾看了也是心頭一驚,三少爺使的計卻讓別的男人得了好處。

  阮丹荷一看見小艾,立刻開口喝斥,「小艾,你竟敢下藥害我!」  

  阮丹荷的話未說完,小艾便嚇得拔腿狂奔,只剩那個捧著水盆的婢女還不知所措的待在原地,「阮姊……」

  「小艾這該死的奴婢,她住哪裡?」阮丹荷問著婢女,看見婢女嚇得臉色發白,立刻雙膝跪地。

  「阮姊您平時待我們最好了,我不會說出去的,請阮姊饒我一命。」

  「我有說要拿你怎麼樣嗎?我要找的人是小艾。」

  「所以阮姊不是因為我們撞見阮姊的好事,要被滅口嗎?」婢女含著眼淚,害怕地問著阮丹荷。

  雷之亦聞言忍悛不住,朗笑出聲,「是啊!丹荷,我們的好事被撞見了,怎麼辦?」

  「什麼事都沒發生,是小艾收了三少爺的好處下媚藥害我。」阮丹荷動怒的解釋,什麼滅口,當她是什麼樣的人?更何況做壞事的又不是她,何須滅口?

  婢女來回的看著隱身在床幔之後的人及阮丹荷,所以……雖然是被下藥的,但他們還是成就好事了不是嗎?

  看著婢女的眼神,阮丹荷知道她徹底誤會了,她得想個辦法保護自己的名聲,「所幸我的未婚夫剛好來見我,救了我,我清白無損,所以你不許亂說。」

  「阮姊的……未婚夫?」

  「是!記得,不許說出去,我雖不會滅口,但讓人知道了這事,我拔了你的舌頭。」

  「是、是。」婢女連聲應是。

  「把洗漱水放下,先出去吧。」

  「是。」婢女連忙起身,把洗漱水放好後便立刻離開阮丹荷的房。

  雷之亦這才下床,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未婚夫,是嗎?」

  「我是隨便找藉口,要不然真讓雷以功壞了我的名節嗎?」阮丹荷還攏著自己的衣服,怨懟的看著雷之亦,因為他似乎不想離開讓她整理身上的衣裳。「你昨夜為什麼來?我以為我的拒絕已經夠明顯了。」

  「我昨夜若沒來,你現在大概得尋死尋活了。」

  「我……」阮丹荷無法反駁,只好再拿另一個問題問他,「你是不是派人為難田亦?請你不要這樣。」

  「如果我說我沒有,你信嗎?」

  「除了你,還有誰會針對他,我和他清清白白,只有曾經讓你誤會我們的關係。」

  「所以你跟田亦之間的關係只是誤會?」

  阮丹荷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連忙否認,「我讓你誤會的是我們有婚約,但我與田亦互有愛意的事是真的。」

  這個阮丹荷,還要繼續說謊騙他?

  「當我的女人有什麼不好?像雷以功那樣的人便不會再來欺負你。」

  「雷以功欺負我,不是因為我還不是任何人的女人,而是因為我的奴籍,他視為可欺。」

  「你想脫離奴籍?」

  八年前雷之亦丟下受重傷的她離開,阮丹荷仍記掛著雷之亦好幾個月,她躺在床上養傷的那些日子裡,母親總是一再的對她說,阮氏是奴籍,不配,叫她別再念著什麼三公子。

  可她相信三公子,三公子說過她醒來他會陪在她身邊,所以她要自己相信三公子一定養好了傷就會到天市院來找她。

  只是隨著時間過去,雷之亦一直沒有回來,每個人都在勸她忘了雷之亦,還說堂堂天莊三公子一定只把她這種平凡的小奴僕當玩物玩,現在他回到天莊了,很快便會忘了她。

  每一個人都是出於善意的安慰她,但聽在阮丹荷的耳裡卻好像在嘲笑她,笑她奴籍也妄想飛上枝頭。

  於是在那一刻她明白了,唯有脫離奴籍她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她不會再度失去。

  「是,大少爺說他一成為天市院家主,就會讓我脫離奴籍。」

  「我也可以助你,你為什麼不當我的女人?」

  他連她都不記得了,憑什麼跟她說他要她?「因為我只愛會愛我的男人,不是你。」

  雷之亦沉了臉色,他一直懷疑著她心中的人究竟是誰,所以他試探問:「我不信你愛的人是田亦,以你的條件,要找個男人嫁了來打消我的念頭,可以有更好的人選,比如雷以欽呢?」

  雷之亦這話什麼意思?為難一個田亦還不夠,他還想為難大少爺?

  「你想對大少爺做什麼?」

  看阮丹荷臉上這才出現真實的情緒,雷之亦臉色一凜,對他來說,阮丹荷對雷以欽的擔心證實了他的猜測。

  「要我放棄你可以,我看你是不是真會嫁給田亦。」

  「你……」

  「阮丹荷,我說到做到,你好好考慮。」

  阮丹荷十足的憤怒,拿起床上的枕頭就往雷之亦砸去,怎奈雷之亦靈巧閃開,大剌剌的拉開她的房門離去。

  阮丹荷立刻起身到五斗櫃拿了件乾淨的衣裳換上,在洗漱時她看著鏡中的倒影,雖然藥效已退,但她的臉上還因昨夜殘留的激情而帶著潮紅。

  她真的不明白雷之亦是怎樣的人,如果他真是想玩弄她,怎麼會錯過昨夜那樣的機會?她雖然被下了藥,但還是記得片段的記憶,她……是真的不顧羞恥地挑逗著他,而他只是喘著氣,一次又一次的把她往他身下探去那蠢動的手給抓到她身後,輕聲的安慰她說:「丹荷,再忍忍,藥效過去就沒事了……」

  阮丹荷把布巾丟進洗漱水裡,濺起了水花,她要自己不要再想,天都亮了,她得趕快到天市院裡去。

  天亮……阮丹荷看見外頭大白的天色,想到雷之亦總是夜裡來見她,就是怕大白天的曝露了身分,她恨著自已心軟,但她還是追了出去,反正她得去天市院,她的荷居……可以借雷之亦躲到天黑無妨。

  天色已大白,現在回到臨析城一定會被認出來,雖然知道大哥等在家裡一定緊張得要把家裡的地給走穿了,雷之亦還是決定在山上等到天黑再回去。

  但雷之亦絕對想不到,他會被跟蹤。

  當雷奇楷及江雁出現在眼前時,雷之亦錯愕不已,他們等在這裡便代表他們知道他在荷居過了一夜。

  雷之亦恭敬一揖,「父親。」

  「你還記得來臨析城的使命嗎?」雷奇楷依然是那副嚴肅的面孔,而且似乎還帶著一些雷之亦沒有完成所託的怒氣。

  「之亦記得。」雷之亦的態度恭敬得有如眼前的人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主子一般。

  「喔?那你查到了什麼?」

  「雷佟笙已經幾乎不管事了,而雷以欽因為骨氣,不想依附天莊生存,但並沒有打算對天莊不利。」雷之亦把這段時間的調查及觀察結果老實告知。

  「是你沒查出來,還是雷以欽真的沒有對天莊懷有惡意?」

  「雷以欽不是那種人。」

  雷奇楷冷眼的望向兒子,那眼神不是父親對兒子,倒像是主人對奴隸,而奴隸沒做好份內之事,主子正準備給予懲戒。「你是傻子是嗎?」

  雷之亦不解,他做錯了什麼惹得父親生氣?「父親……我做錯了嗎?」

  「你是中了美人計吧!你昨夜宿在哪裡?」

  雷之亦望向江雁,知道必是他將他與阮丹荷的事告訴了父親,要跟蹤他沒那麼容易,但江雁有這個本事。

  「不管江雁查到了什麼,都只是表相。」

  「你不是裝瞎,是真瞎了。」雷奇楷對兒子不假辭色,言談間滿是對他的失望。「看來,你還不足以讓我支持你當天莊的家主,你想若是這事讓禕正來辦,會如此嗎?」

  雷之亦不甘心,讓二哥來辦當然會如父親所願,因為他只是乖乖聽命,不會查事實如何,直接便會對天市院不利。

  但他不是這麼短視的人,現在鬥垮了天市院,不但讓另外兩個雷氏旁支看了寒心,且雷氏四分五裂最高興的便是朝廷,朝廷一向忌憚民間豪強,雷氏散了,朝廷便可趁機並吞。

  「請父親相信我,真遇到生死存亡,天市院是盟友,不會反咬我們一口。」

  「是嗎?如果你真這麼無能,那麼在你祖父面前,我要支持的下一任家主便是禕正。」

  七個兄弟裡除了雷司楓,餘下的每一個兄弟都想著家主的位置,本來在雷之亦的眼中,唯有三叔家的七弟雷傾天對他最造成威脅,如今失去了父親的支援,雷之亦在這場爭奪戰之中便被雷傾天給遙遙甩落在後方。

  「只有我贏得了七弟。」

  雷奇楷冷冷一笑,彷彿雷傾天不是什麼阻礙一般。「你再耽溺於阮丹荷的溫柔鄉裡,那麼你對傾天來說也不是對手了。」

  看著父親離去,雷之亦緊扣成拳的手心有指甲陷入掌心的疼。他的父親是嚴父,過去他一直認為那是父親望子成龍的教育,而如今他為何覺得自己像被丟棄在天市院的棄子? 

  此時,有人托起了雷之亦的手,雷之亦回身,看見了阮丹荷。

  「你……聽見了?你知道我來臨析城的目的了?」

  阮丹荷只是分開了他的拳頭,看著他掌心的甲痕輕輕揉著。雖然她一直懷疑雷之亦來臨析城的目的,但她沒想到雷之亦會為天市院說話,她深受感動,對於自己曾誤會他要對天市院不利覺得歉疚。

  「謝謝你。」

  「我說的是實話,無須道謝,如果雷以欽真對天莊有異心,我不會饒他。」

  「大少爺他……對你有些誤會,再加上他對天市院的未來有期許,他的確想讓天市院獨立出天莊的勢力,但從沒想過對天莊不利,謝謝你在你父親面前為天市院說話。」

  雷之亦收回了手,他不希望自己那麼難堪的一面被阮丹荷看見。「看到我在父親面前如此唯唯諾諾,你覺得可笑吧!」

  阮丹荷搖了搖頭,「是他偏心,不是你可笑,明明都是兒子,為什麼這麼不相信你。」

  他不願多提,轉而道:「他身邊的人叫江雁,你要小心他,我父親認為是你影響了我,定會派江雁對你不利。」

  這個江雁,阮丹荷是認得的,當初就是他打殘了水兒姊姊,明明就是一個弱女子,他怎麼打得下手,不知江雁真對上她,他們誰勝誰負?

  「江雁是你父親派在你身邊的眼線嗎?」八年了,什麼樣的父親會派人監視兒子這麼多年?莫非真是豪門裡爭產才會有的情形?

  雷之亦沒有回答她這句話,「我不會對天市院不利,所以希望你剛才聽到的事別說出去。」

  阮丹荷不會說,但她會幫雷以欽留意,雷之亦是不針對天市院了,但難保他父親不會真派那個叫雷禕正的來。「現在天都亮了,你回城裡容易曝露身分,先回荷居去吧!我還得趕快去天市院。」

  雷之亦凝視了她許久,才接受了她的善意,「多謝。」

  阮丹荷給了他一個笑容,才轉身要往山下去,雷之亦又喊住了她。

  「雷以功的事你怎麼處理,你必須給他一個教訓,但他一定打死不認。」

  「我會讓人把小艾抓回來,當然即使小艾供出雷以功的話他也不會認,我不能拿雷以功怎麼樣,但我會讓天市院上下都肯定雷以功就是主使者,只是不敢說出口,如此,可以讓雷以功短期不敢再害我。」

  「妳真的處理得來?」

  「我行的,我很會假哭喔!哭得梨花帶雨般,因為我幾乎不哭,所以更讓人心疼呢。」

  「是雷以欽才吃這招吧!」雷之亦不難猜出能為她主持公道的只有雷以欽,她心儀的男人……

  「那你就留在荷居,等我回來告訴你今天的經過吧。」阮丹荷鼓起了勇氣開口邀請,因為經過方才的事,她想重新認識他,或許……過去是她把他想壞了,所以她要給他機會,也想問問他到底記不記得當年的小饅頭。

  但雷之亦卻誤會了她的甜笑,以為那是她想起雷以欽的呵護才這麼笑,他的心像被人扯住一般,揪著、痛著。

  「你……要小心。」

  「放心,我沒事的,小饅頭現在已經是大饅頭了,聰明了不少喔!」

  「小饅頭」三個字再次震驚了雷之亦,她為什麼會一再的提到小饅頭,小饅頭是他夢裡那個胖女娃的名字,阮丹荷提起這事,只是巧合嗎?

  他想開口喚住她,她卻早已走遠了,雷之亦不斷的回想關於小饅頭更多的事,直到漸漸覺得頭疼,癱倒下來。

  一直隱身在暗處的江雁這才現身,的確在雷之亦來到臨析城時,大老爺就派了他來暗中監視三少爺,他也老實向大老爺報告三少爺很看重大老爺的命令,甚至易容潛進天市院調查,所以三少爺所調查出來的結果不管是什麼,根本無須懷疑。

  但江雁不明白的是,大老爺還是不相信,只認定了雷以欽對天莊有異心。

  還有,明明把三少爺派來調查天市院很可能讓他恢復記憶,這對三少爺是致命的不是嗎?為什麼大老爺還派他來?

  江雁邊想邊由懷中拿出藥瓶,把神醫前輩交給他的藥喂入了雷之亦的口中。

  「三少爺,這是止疼的藥。」擔心天市院的事讓他恢復記憶,所以江雁離開時特地向翳無仇要了葯藥。

  「我父親不會武功,他離家近百里來到臨析,你該去保護他。」

  「大老爺到癸縣視察天莊產業,帶了不少隨從,只是在回程時途經此處,要來告知三少爺需以任務為重,如今已起程返回天莊了。」

  「那便好……那便好……」

  但江雁聽了可不覺得好,看來除了讓三少爺遠離阮丹荷外,他還必須讓阮丹荷對三少爺死心,讓他們不再相見,一再接近她的話,只怕三少爺的記憶早晚會恢復。「三少爺……請聽我一聲勸,那個阮丹荷,能離她多遠就離她多遠。」

  雷之亦卻誤會了他的意思,「難道我父親要對丹荷不利?」

  江雁發現雷之亦誤會了,但卻覺得唯有如此才能讓雷之亦遠離阮丹荷,所以他讓雷之亦誤解下去。「屬下不能說。」

  雷之亦眼一瞇,他無法違抗父親,但他也絕不可能讓此事發生。

  小艾被押到了天市院後,的確打死不敢供出雷以功,雷以功也矢口否認,雷佟笙怎會不知道自己兒子打的是什麼主意,總之也沒真的損了阮丹荷的清白,便不想再計較了。

  但他還是喝令雷以功避嫌,不準再接近阮丹荷。小艾則是被遣退了,不再錄用。

  阮丹荷不同情扛責的小艾,畢竟她是真的背叛了她,也知道雷佟笙絕不可能真的嚴懲雷以功,她也只是想讓雷以功暫時打消得到她的主意。

  只是雷以功這一舉更讓阮嬸緊張,她急著找媒婆想幫女兒尋門好親事。

  後來,天市院裡開始傳出謠言,說阮丹荷被下藥的那天碰巧找了她的情人到荷居私會,所以那男人便爬上了阮丹荷的床。

  這個謠言的確毀了阮丹荷的名聲,阮丹荷知道這謠言一定是不甘心的雷以功主導的,這便是她身為奴籍的悲哀,她無法為自己討回公道。

  而更令阮丹荷傷心失落的,是雷之亦。

  她讓雷之亦回到荷居暫避的那天,當她由天市院回到荷居時,並沒有見到雷之亦,在她下定決心好好與他重新認識時,他走了,而且一消失就是半個月,未曾再出現。

  阮丹荷這才發現,只要雷之亦不來找她,她根本無從得知他的任何消息。

  今日晨起,她發現房門前有一封由門縫塞進來的信,署名雷之亦,上頭說他已為天市院向父親澄清了一切,如今他任務已了要回天莊了。

  他……終究還是走了,翔舞的鳳凰,她依然留也留不住。

*             *             *

  近來阮丹荷有空閒時總是一個人在園子裡,看著樹上的櫻花沉思,雷之亦這段時間授課完要離去前,常常見到這樣的她。

  他從來不敢想阮丹荷是因為他的消失而失落,他認定阮丹荷之所以心事重重是因為近來的謠言。

  他不是不想去見她,而是擔心父親還沒對天市院的事死心,若他再見她,怕惹怒了父親對阮丹荷不利,他必須保護她。

  所以他只能以田亦的身分見她,能藉以說服父親他是在執行任務,而不是被兒女私情纏身。

  阮丹荷聽見了腳步聲,果然看見田亦來到她身邊,這些日子他只要遇見她就會像這樣靜靜的陪在她身邊。

  「阿亦公子,謝謝你。」

  「你心情不好,我怕你胡思亂想。」

  阮丹荷幽幽輕嘆,雷之亦消失的事、謠言的事都讓她心煩意亂。「因為謠言的事,我母親又急著幫我定下親事。」

  「她是擔心你,只要你名花有主,像三少爺那樣的人就不敢再輕薄你。」

  阮丹荷並不想剖析她的心,可最近她與田亦的確很有話聊,而且田亦也曾經幫過她,讓她不知不覺對他敞開心房。「阿亦公子,我其實並不甘心為奴,我會對天市院忠心是因為大少爺曾應允讓我脫離奴籍,對於婚姻,我也不認為女人一定得成親才行。」

  「難道你打算一輩子不嫁?」

  「如果不是我要的那個男人,我寧可一輩子不嫁。」

  雷之亦當然也不希望阮丹荷隨意找一個男人嫁了,但如今她謠言纏身,他心疼。「我幫你吧!由我出面澄清說荷居有地方需要修繕,你一個女人家做不來,所以請我幫忙,而我去荷居的時候正好撞見了三少爺的詭計,救了你,還把你關在房裡一夜在外守著,直到你藥效退去。」  
  
     阮丹荷凝視著他,不明白為什麼他願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她,他們是頗有話聊,但僅止於此不是嗎?「阿亦公子……你為什麼這麼幫我?」

  「朋友之間互相幫忙不是應該的嗎?」

  「朋友?我們是朋友嗎?」她怎麼覺得他的眼神不像是看一個朋友。

  雷之亦似乎是誤會了阮丹荷的語氣,他陪著笑,「對不住,我太看得起自己了,怎麼自稱是你的朋友。」

  「阿亦公子這話折煞我了,我只是一個奴僕。」

  「我說的配不配成為朋友,不是因為身分地位,而是你願不願意視我為友。」

  這就是阮丹荷喜歡與他談天的原因吧!淡淡的笑意漾開在她的臉上,一如吹撫在他們身上的春風一樣輕柔。

  「可你的眼神並不像把我視為朋友。」

  雷之亦怔了怔,再望向阮丹荷時耳根竟泛紅了。他感覺到耳根的熱度,知道自己如今的反應,他不禁自嘲著他雷之亦是京裡多少艷妓的入幕之賓,竟會因為阮丹荷一句話而紅了耳根?要不是他覆著假皮看不見,臉大概也是紅的吧!

  雷之亦知道,那是因為他從沒對哪個女人說過這句話——

  「因為我喜歡你,阮總管。」

  「你……喜歡我?」

  「是!」

  阮丹荷不能說不震驚,但儘管她對他沒有相同的心思,仍覺得這句話令她心頭泛甜。「但……我只當你是朋友。」

  雷之亦當然知道阮丹荷對他並沒有多餘的心思,不管他用雷之亦的身分追求她或用田亦的身分追求她,她心裡似乎都只惱著一個人。「我明白。」

  見他那麼釋然,她倒覺得有些失望了,不由發噱,「就這樣?也不多爭取我幾句,真讓人傷心。」

  被她這麼一說,他也笑了,「那是我有自知之明,否則早在你讓三公子誤會我們的關係時,我已樂得用盡心力追求你了。」

  他再提起這件事,卻讓阮丹荷心裡有了計劃,如果他真的喜歡她,會肯幫她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30 07:29 PM 編輯

【第七章】

  「阿亦公子,請你娶我。」

  「什麼?」

  阮丹荷肯定地再說一次,「請幫幫我,跟我假成親,有朝一日出現了真正屬於你的女子時,你只需休棄我便成。」

  雷之亦不肯答應。「阮總管你傻了嗎?我一個男人再娶不算什麼,你一個女人家再嫁容易嗎?」

  「別為我擔心這一點,我只問你肯不肯幫我?」

  「我……」

  「謠言說了我私會情人,我就讓這個情人真有其人。」

  雷之亦當然想要阮丹荷,但並不是以田亦的身分,而是以雷之亦的身分啊!就在他尚在猶豫時,阮丹荷又問了一次。

  「阿亦,你願不願意娶我?」不是疏遠地喊他阿亦公子,而是用她甜美溫柔的嗓音輕輕喚著他。

  阮嬸本是領著王媒婆來見阮丹荷,想跟她提又有人想娶她,沒想到會正好看見阮丹荷對另一個男人示愛。

  「丹荷,你在對田公子說什麼?」

  阮丹荷被撞見了這事,沒有羞窘,反正她已經決定了,被聽見了又何妨?

  但雷之亦卻無法讓人看阮丹荷笑話,因為那個王媒婆可是外人,而且一副就是準備把這事當茶餘飯後話題的表情。

  雷之亦托起阮丹荷的手,注視著她道:「我願意。」

  在阮嬸狹小的房裡,阮嬸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她是把王媒婆請走了,但剛剛女兒說的那句話,大概不用多久就傳遍整個臨析城了。

  本來謠言就說阮丹荷有個情人,如今田亦的出現便證實了。

  「你們之間到底怎麼回事?」阮嬸指著身前站著的田亦及阮丹荷問著。

  阮丹荷知道母親一定不肯她嫁,索性編了謊言讓親無從反對,「娘,我老實告訴你吧,我跟阿亦互有愛意,三少爺對我下藥的那天的確是我們私會的日子,阿亦救了我,幫我解了媚藥,隔日婢女送洗漱水撞見我們在床上,這事才會傳了出去,你若不信,去調那名婢女來問就知道我沒說謊。」

  雷之亦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阮丹荷竟把雷之亦做的事全推給了田亦!

  一心想把女兒嫁給好人家的阮嬸,聽見這消息差點氣暈了過去,先不管那田亦長得什麼模樣,一個沒出嫁的姑娘家跟男人私會,像話嗎?

  阮嬸的臉色鐵青,看來十分生氣。

  「阿亦……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你忍心我隨便嫁一個我不愛的人嗎?」阮荷語氣令人憐惜,而且手絹一按眼角,眼淚潸潸而落。「這樣你還說喜歡我?」

  雷之亦總算知道那天阮丹荷對他說她很會假哭是什麼情形了,就是他現在見到的這進退維谷的情形,他答應與她假成親,但可沒打算讓她成了婚前與人私會的女人啊!

  雷之亦無奈,假成親便假成親吧!本來因為擔心父親針對她才暫時遠離她,現在他不管了,他要把她時時帶在身邊保護著。

  「阮嬸,是我毀了丹荷的清白,我會負責的。」

  「你、你居然……」阮嬸大怒而起,女兒說的她可以當她是賭氣,可如今田亦也這麼說,這讓阮嬸不得不相信,自然滿腔的怒火又被點燃。

  就只因為她反對丹荷一直記掛著雷三公子,她便故意和這樣一個男人相好來氣她嗎?阮嬸捧著胸口,出口的話再不留情。「田公子,丹荷雖是奴僕,但你該知道你這張臉根本配不上她吧!」

  「娘,你這麼說太不厚道了。」阮丹荷沒想到母親竟會拿田亦的臉來羞辱他,她出聲為田亦抱不平。

  「你給我跪下。」阮嬸沒想到女兒這麼不自愛,按著她的肩頭逼她跪下,阮丹荷也乖乖照做。

  「阮嬸,是我的錯,與丹荷無關。」雷之亦也跪到了阮丹荷的身邊。

  阮丹荷跪是自己活該,但她不想連累他。「阿亦,快起來,你做什麼跪?」

  雷之亦轉而面對阮丹荷,溫柔的托住她的頰。「對不住,如果不是我配不上你,你不會被阮嬸處罰。」

  感覺到他撫著她的臉頰,輕聲又溫柔的對她說話,阮丹荷心裡真有一股異樣的情愫,臉上的笑也自然而然的漾開,原來來自異性的呵護這麼暖、這麼能撫慰她。

  「我沒事……」

  阮丹荷的笑容感染了雷之亦,讓他也露出了微笑。「丹荷……」

  阮丹荷對他的語氣是安撫的,但轉而對上母親時便明顯的強勢許多,甚至算是出言忤逆,「娘,我聽你的話,不再記掛那個配不上的人,如今我自己挑的男人,你又為什麼反對?」

  「你這死丫頭,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

  阮嬸及阮丹荷在園子裡吵架後,又被阮嬸拉回房的事被婢女看見了,這幾天因為謠言的事,雷以欽本就派一個婢女偷偷照看著阮丹荷,見到這一幕,那婢女連忙去向雷以欽告知此事,所以雷以欽也趕來阮嬸的房間想為阮丹荷解圍,沒想到一來到阮嬸的房間,就看見阮嬸拿起雞毛撣子發怒的往阮丹荷身上抽去。

  「阮嬸,有話好說,別打丹荷。」

  雷之亦也及時的把阮丹荷護在懷中,阮嬸手中的雞毛撣子便打中攔在前頭的他。

  「你以為你擋在這死丫頭身前,我便會作罷嗎?你這男人毀了我女兒的清白,以為我會饒了你嗎?」

  見母親的手沒停,一次次的往他的背抽下,阮丹荷不想讓他因她受累。「娘!你若再打阿亦,我就跟他私奔!」

  「你……」阮嬸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置信女兒竟會說出這樣的話。「我是為了你好啊!」

  「可娘挑的人都是我不要的。」

  「這田亦就是你要的?」

  田亦不是她要的,但他及時幫了她的忙,她利用了他,佔了便宜的人是她。

  「是!阿亦是我要的,我也已經是他的人了。娘,你放棄吧。」

  阮嬸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那個田亦……先不論人品如何,他的容貌真配不上丹荷啊……難道是她做錯了?

  八年都等了,她應該繼續等,等到丹荷完全忘了雷之亦?可丹荷把荷花圖都紋上身了,真有可能忘了雷之亦?

  「田亦……你先回去吧,我再和丹荷談談。大少爺也請回,我不會再動手打她了。」

  「沒什麼好談的了,娘,你若逼我嫁給其他男人,我便自盡。」

  「丹荷!我不準!」乍聽阮丹荷要自盡,雷之亦的心狠狠的揪起,即使可能只是氣話,他都覺得心痛。

  「田亦、大少爺,給我們母女一點獨處的時間吧。」  

  「丹荷,事情沒有絕望,你答應我別做傻事。」頂多……他表明身分,堂堂一個天莊來的三公子,阮嬸總不敢再拒絕了吧!他會為阮丹荷得到她想要的自由,但千萬不能在他給她之前,她便出事了。

  雷之亦緊扣住她的手勒疼了阮丹荷,以致於阮丹荷深深的望進他的雙眼裡,好似看見了什麼。「你的眼睛,和他好像……」

  「丹荷,你沒答應我。」

  不,是她多想了……阮丹荷低下視線,笑自己竟產生了幻想。「我知道,我不會的,但如果談過後我娘還是不許,你不會拒絕我們私奔吧?」

  「不會。」

  這句話又惹得阮嬸一個怒目瞪視,阮丹荷給了他一個甜美的微笑,這是在向母親宣示她的決心。

  雷之亦這才放心的起身離去,雷以欽看著,不願離開。

  阮嬸再下逐客令,「大少爺,你真想逼走丹荷嗎?」

  不得已,雷以欽也跟著離開阮嬸的居處。

  但對於此事,雷以欽不打算這麼快放手,既然田亦是阻礙,他便要讓田亦打消念頭,以他的外貌,對阮丹荷是高攀了。

  一出阮嬸居處,雷以欽便喊住了雷之亦,並領著他到附近的園子裡要與他談談阮丹荷的事。

  雷之亦收起了一臉無害的神情,此時的他眼神銳利,不符合田亦這張臉的氣勢,好似在睥睨著什麼。「我不覺得我需要與你談,丹荷是我的女人!」

  雷以欽錯愕於他的改變,他收起驚訝的神情,語氣亦不怒而威。「丹荷能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喔?雷大少爺是指你自己嗎?丹荷自小就生活在天市院,我怎不見雷大少爺娶了她?莫非是嫌棄丹荷的身分不能娶她為妻,想先娶了妻再納她為妾?」

  「納妾又如何,並不是沒有先納妾後娶妻的例子,只要我一輩子不娶妻,那『妾』不過只是一個名義上的稱呼而已,實質上她還是我的妻。」

  「雷大少爺明知道丹荷要的不是這些,你何不直接向雷老爺要了丹荷的長工契,給她自由。」

  「若你身處我的位置,給了丹荷自由可能就會失去她,那你還會這麼做嗎?」

  什麼叫給了丹荷自由就會失去她?所以丹荷心裡的雷家公子並不是雷以欽嗎?

  這雷家上下還有哪個條件比得上雷以欽的男人能讓她看上的?

  但不管是雷以欽還是哪一個少爺,雷之亦都不視為對手。

  「如果我是居上位者,不會以奴隸契約來聘僱奴僕,我認同一個族群需要分出地位的高下,但我不認同下位者一輩子都不得翻身,自古以來,出身草莽的皇帝不是沒有,曾為騎奴後為一代武將的能人更不是奇跡,身處男尊女卑的漢族,女人的地位已夠卑微了,像丹荷如此絕色,再加上她總管整個天市院的大小雜務亦是得心應手,隨便嫁個腦滿腸肥的富賈還是嫁個權貴子弟為妾、為續弦都是糟蹋,有愛便罷了,若是無愛對她亦是消磨。」

  「那又如何,這份長工契是我困住她的唯一枷鎖,如果我給了她自由,那她便會展翅高飛,屆時我得不到她,你亦是。」

  「我很意外,你竟想用這種方法束縛丹荷。」

  「若是真有那一天,你就肯放手讓她到那男人身邊去?」

  「我不知道到了那一天我放不放得了手,但我努力的在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是啊,大少爺,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阮嬸哪裡是想跟阮丹荷談,她只是心煩意亂想支開雷以欽及田亦而已,所以阮丹荷一發現母親也不想談時,她便憶起田亦挨了母親好幾下雞毛撣子,母親粗重活做慣了,手勁很大,雖不至於破皮流血,但肯定還是會傷了田亦。

  於是阮丹荷拿著跌打藥酒追了出來,沒想到會聽見雷以欽他們的對話。

  雷以欽聽到阮丹荷的聲音,才發現不知道何時阮丹荷已經追了上來,而且他們的對話她全聽見了,他可以感覺到阮丹荷那把他視為主子的尊敬眼神已不復存在了。「丹荷……」

  「在我看來,阿亦比大少爺好太多了,大少爺請勿用自己的想法來揣度阿亦的居心。」

  「丹荷,他配不上你。」

  「大少爺,你擁有的只是我的長工契,並不擁有我的人生。」

  阮丹荷沒再理會雷以欽,她曾那麼信任雷以欽,可他卻背叛了她,原來他從來沒打算助她脫離奴籍。「阿亦,我們先回你家,我幫你擦跌打藥酒。」

  雷以欽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阮丹荷拉著那男人的手帶他離開。

  這兩個人怎麼又一起回來了?雷司楓莫名的看著阮丹荷,卻見她主動問田亦的房是哪一間,雷之亦指了指他的房間,阮丹荷便拉著他進房去了。

  他們進房間做什麼?雷司楓可不容許雷之亦毀了阮丹荷的清白,結果雷司楓一闖進雷之亦的房,就看見阮丹荷退下了雷之亦的外衣。

  「你們在做什麼?」

  雷司楓話才說完,就看見了雷之亦的背上都是一條一條的瘀青。「阿亦,你背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被我娘打的。」阮丹荷很歉疚,她推著雷之亦要他趴在床上。

  「擦藥我自己來就好。」他就這麼裸著上身讓她的手在他身上推拿,又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雷之亦實在很難不緊張。

  「別逞強了,我娘的手勁大,被她抽過一頓的下人都會瘀青的。」阮丹荷主動的推雷之亦又趴回床上,她沒想到他竟有一副好身材,他雖不會武功,卻有一副好似練過武的結實精壯的身材。

  但阮丹荷沒有欣賞太久,因為母親留下的傷真的不輕,一條又一條不見血的傷痕都是黑青色的。「阿亦……何必為了我受這傷?」

  「你愣住是因為我的傷嗎?我以為是我身材太好……」雷之亦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說出了調戲的話。

  阮丹荷羞紅了臉,「胡說什麼?」

  雷之亦暗自發笑,因為他看見了阮丹荷因他的身材而露出的表情,如今她的臉也還是緋紅的。「如果是我原先的臉,我自認配得上你。」

  「我不相信!」阮丹荷故意加重力道,雷之亦也只是縮了縮,沒有叫出聲。

  「難道你要我證明給你看?」

  「如果你能證明你過去的臉真的『英俊到可以配得上我』,我就真的嫁給你。」

  「這是你說的喔!」

  「可惜啊,我們都不能回到過去了,不能實現你的話了。」

  「你這個小壞蛋,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雷司楓清了清嗓子,表示他還在。雷之亦及阮丹荷這才看到了雷司楓的存在,收起了似是打情罵俏的對話。

  「好樣的,阿亦的這張俊臉。」雷司楓敷衍地回答了阮丹荷,是因為他急著問來龍去脈,「阮姑娘,我剛剛是不是聽見了你要嫁給阿亦?」

  「為了不讓我娘逼婚,我拜託阿亦與我假成親。」阮丹荷邊幫雷之亦推著藥酒,邊說著。「阮姑娘……雖然是假成親,但外人不知道啊!你以後怎麼嫁人?」雷司楓難以置信,阮丹荷說要假成親,是氣話嗎?

  阮丹荷的眼神變得悠遠,她不能欺騙他們兄弟倆,尤其是阿亦還幫了她這麼大的忙。「許久以前我認識了一名讓我心儀的男子,但我的身分一輩子也匹配不上他,我知道我與他再無緣分,所以我寧可一輩子不嫁。」

  「這個許久之前有多久?」雷司楓問著,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該問清楚。

  「從我還小的時候就崇拜他了,最近他又回來了,但一切已回不到過去。」

  雷司楓似是聽出端倪,阮丹荷口中的人不會就是三弟吧!

  雷司楓望向雷之亦,可惜雷之亦失去了記憶沒發現阮丹荷說的人是他,他那長臉明顯在生著悶氣。

  雷之亦坐起身子穿好衣服,由阮丹荷的手中接過藥酒。「我自己可以。」

        「阿亦……」阮丹荷站起身子,看著他慍怒的神情,知道他是在嫉妒她剛剛提起雷之亦的事,她無奈,但也感謝他即便如此還是肯幫她的忙,向他福了個身。

  「丹荷,你做什麼?」

  「對不住我利用了你,多謝你幫了我這個忙。」

  雷之亦還介意著她口中那個心儀的男人,他得去調查看看雷家哪一個公子曾經離開一陣子,最近又回來天市院的。「這不算什麼,被佔便宜的是你。」

  佔便宜?是誰佔了誰便宜?她才是利用了他真心的那個人啊!剛剛還在他的面前承認了自己愛著別人,等於是對阿亦直白的拒絕。「那……我先回天市院了。」

         「慢走。」

  阮丹荷臨走出雷之亦的房時,又被他給喊住,她回眸,不解問:「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讓你記掛著的那個男人真幸運。」

  阮丹荷淡淡一抹笑意染上了唇角,才轉身離開了雷之亦的房間。

  幸運嗎?阮丹荷的臉上難掩落寞,三公子不告而別便是對她失去興趣了,對於堂堂天莊的三公子來說,她從來就算不上什麼,當然這個幸運對三公子來說,亦是。

     雷司楓真想把一切告訴他們,直接撮合這兩人算了。

  雖然兩人重逢後沒見過幾次面,但每次見面,兩人之間的火花好像一次比一次更絢爛了。

  不……深思了一會兒後,雷司楓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不能冒險讓雷之亦想起過去的事。

  「小饅頭……」

  雷司楓的注意力被雷之亦的一句呢喃聲給拉回。小饅頭?為什麼之亦會突然說出這三個字?雷司楓忍著心悸,問了。

  「什麼小饅頭?」

  「記得我跟大哥說過,我夢中有一個小娃兒叫小饅頭嗎?」

  雖然是夢,但卻像記憶一樣鮮明,雷之亦想起夢中的小女娃拿著一把粗劣的短劍,揮舞著他傳授的劍法……

  雷之亦第一次作這個夢時,夢醒后他對翳無仇說了,說這個夢太真實了,好像是他的記憶一樣,翳無仇只是皺了皺眉,說他得開些清腦助眠的藥給他喝,否則他夜裡總是睡不好,無助於養傷。

  後來他仍常常作這個夢,夢中,他喊那個小女娃小饅頭……

  「怎麼突然提起小饅頭?」

  「丹荷她……說過她現在是大饅頭……」

  雷之亦不明白為什麼他每每想起這事,頭便開始發疼,他揉著太陽穴想抑忍痛楚,他想多想一些,卻會引起疼痛。

  雷司楓連忙取來翳無仇的藥,當初帶藥來就是怕雷之亦逐漸想起往事引發疼痛。「好了,神醫前輩說你的腦傷還在休養,不要過度用腦。」

  「大哥,我有個問題問你。」這個疑問雖然他存疑許久卻不曾問過,但最近他總覺得對當年的事,他想知道的再清楚一些。

  「什麼問題?」

  「八年前,我遭受伏擊時,我記得我傷了雙眼,可我一醒來發現眼傷痊癒了,而且因為我不知道的腦傷而睡了整整半年,大哥,我真的睡了半年?」

  果然!雷司楓心頭一驚,硬著頭皮說著當年大家編好的謊言,「當年你受了伏擊,先是傷了眼,昏去後可能又被擊中頭部,所以也受了腦傷,你整整睡了半年,腦傷稍愈才清醒,眼傷可能是這半年養好的吧。」

  「真是這樣?我八年前會不會根本沒昏迷,而是被送到了什麼地方療養,只是我受了腦傷,忘了?」

  「當然不是!半年來大家都看著你,你出不了天莊的。」雷之亦居然這麼輕易就猜出了大概!雷司楓心驚,神態自然便顯得怪異了。

  雷之亦總覺得事情並不單純,而且大哥的神情也頗不自然,但他的說法的確合理,畢竟這件事並不是大哥一個人這麼告訴他而已,而是整個天莊的人都這麼對他說。

  「可能真是我多想了。」

  見雷之亦放棄詢問了,雷司楓才放下心來,剛才額上流下來的冷汗多到可以拿來澆花了。

*             *             *

  天剛泛白,阮丹荷便醒了過來,她不是被亮光喚醒的,因為她身處於圍著帷幔的床鋪裡,而是時辰到了,她自己醒來。

  剛睜開眼,她還分不清身在何處,直到坐起身撥開帷幔,看見不遠處榻上沉睡的身影,這才想起來她已嫁做人婦了。

  昨天她與田亦拜堂,田氏兄弟到臨析城不久,不過昨天的喜宴還是來了不少人,足見他們兄弟人緣不錯。

  思及此,阮丹荷的臉色沉重了些,因為昨天不只來了賓客,也來了不速之客。

  雷以欽喝多了酒才來,一來便鬧事,他為人拘謹規矩,不只是賓客們,連阮丹荷也是第一次看他失態,阮丹荷覺得無奈,卻什麼也不能做,她只想讓雷以欽死心,所以她不能理會他、必須冷漠對待他。

  雖然婚禮被大鬧,但田亦沒有怪她,還一臉抱歉的對她說田楓不習慣與人同睡,所以他們必須同房。接著田亦一直保證不會佔她便宜,說他會另外睡在便榻上,也幫床鋪裝上了不透光的帷幔保護她的隱私。

  阮丹荷成親後告假三天,所以今天她不用去天市院,正好免了一場尷尬,希望這三天足夠雷以欽冷靜下來。

  但她與雷以欽之間再也不可能如以往一般了。

  阮丹荷甩了甩頭,不再去想令她煩悶的事,看田亦還睡著,她下床走到五斗櫃前要幫他拿換穿的衣服出來準備,第一層兩個較小的抽屜,是上鎖的。

  一個家徒四壁的田亦,有什麼寶貝需要上鎖的?但阮丹荷沒有多想,既是上了鎖,平常習慣穿的衣服就不會擺在裡頭,要不然每回換穿每回開鎖多麻煩。

  第四、五層裝的是阮丹荷的衣物,所以田亦的應該是第二、三層,於是阮丹荷又開了第二層,依然是上鎖的。

  這時阮丹荷的眉頭不解的輕攏了起來,這田亦層層上鎖到底是為什麼?於是她再拉第三層,這回抽屜拉開了,的確看到了田亦的衣服整齊的折迭在裡頭。

  不過有一件是隨意丟在裡頭的,看來像隨手一塞就關上抽屜,應該是突然有什麼急事才會連鎖都忘了鎖上吧。

  阮丹荷拿起那件隨意塞入的衣服,幫他甩開上頭的皺褶,此時在摺疊整齊的衣物下,有一塊布料突兀的存在著,阮丹荷撥開了上頭的衣服抽出那塊布料時,整個人猶如冰凍般的僵住了。

  這……是她的肚兜,前一陣子與雷之亦初次重逢時,被他硬是搶走的那件肚兜。

  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想起那簪子、想起這肚兜,莫非雷之亦與田亦兩人之間真有連繫,他們騙了她?

  雷之亦逐漸清醒了過來,卻覺得頭沉得有如千斤重一般,他睜眼,眼睛睜不太開,他用力的眨了幾次眼,想起應該是他沒卸下假皮就睡了才會視線受阻。

  他怎麼會忘了卸下假皮?沉重的腦子立刻喚醒了他的記憶……他喝了不少酒,為什麼喝酒?因為昨晚是他的新婚之夜,他只記得他進新房跟他的新娘說了幾句話,接著便倒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

  坐起身,他的酒量不至於太差,但他的確也不愛喝酒,昨夜賓客們太熱情,灌了他不少酒,幸好他沒有酒後吐真言的毛病。

  雷之亦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他飽嘗宿醉之苦,再捏了捏山根,抬起頭時,就見阮丹荷不知何時已來到他的面前,趨近看著他。

  「你騙我,原來連你也在騙我。」

  「丹荷……」雷之亦不明所以,她指的是什麼?發現了什麼?

  「這是什麼?」

  雷之亦一聽,才在她抬起的手中看見了那件肚兜,他望向五斗櫃,每一個抽屜都記得鎖了,怎麼就忘了鎖這一個,還被阮丹荷搜出了不該搜的東西。

  「丹荷……」

  「說,這東西明明被別人拿去了,怎會在你手上?你和他有什麼關係?」

  她還沒認出他來,他還是可以想藉口說服她,可是,光目前知道的就讓她如此生氣了,雷之亦想,是讓她一次氣個夠,一次解釋好,還是讓她慢慢的一點一點知道好……

  「丹荷,我可以解釋,但這些解釋有個前提,那便是我無意傷害你。」

  「無意傷害我?」雷之亦忘了她,那田亦呢?她對他傾訴曾遭受的背叛時,田亦知道她說的是雷之亦嗎?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看待她?

  「丹荷,我要跟你說一件關於雷之亦的事,但你一定要先冷靜下來。」雷之亦走上前,雙手扣住了阮丹荷的手,盡量讓自己語氣和緩的安撫她。

  沒想到阮丹荷一聽到雷之亦的名字便開始激動起來,雙手想掙開田亦卻掙不開,只能徒勞的叫喊著,「我不想聽什麼雷之亦的事!」

  「丹荷!」

  阮丹荷揮舞的手得不到自由,在一陣強烈的掙扎中,她的手揮向了他的臉,重重的摑了他的臉一掌,雷之亦一愣,不小心讓阮丹荷的手恢復了自由,她一收回手,就看見指甲由他的臉上刮下了什麼。

  她抬起手指看著自己刮下的東西兀自不解,再抬眼望向田亦時,他的臉被刮出了幾道痕跡卻未見血……阮丹荷一皺眉,撲上前要撕下被她刮壞的假皮,這時男人開口了,卻是雷之亦的聲音。

        「丹荷,是我。」

  阮丹荷顫抖的抬起手,撕下他臉上的假皮——那是雷之亦的臉,一直被隱藏在田亦的假皮之下。

  「我以為田亦是我唯一談得來的朋友,但結果我又當了你的玩物?」

  「不是這樣的,丹荷!」

  阮丹荷突然想起雷之亦曾跟她談過的事,她又自嘲的大笑出聲,「是啊!我怎麼忘了你是來查大少爺是否有做出不利天莊的事,所以你接近我,是為了調查大少爺是吧!」

  「丹荷!我承認我混進天市院是這個目的,但我從沒想過利用你,你相信我,我沒想傷害你。」

  「所以你才會突然離開我身邊,是因為你知道田亦的身分就夠耍得我團團轉了,無須再用雷之亦的身分來見我了是吧!」

  雷之亦怎能見她將他的真心貶得如此不值,他怒吼著,彷彿如此才能讓她真正聽見他的聲音一般,「我不用雷之亦的身分見你,是擔心我父親覺得你阻礙了我調查,會對你不利!我繼續用田亦的身分見你,是因為我見不到你會想你,唯有假扮田亦跟你接觸,我才能說服我父親我還在辦正事,並未被你所影響。」

  「你騙我!如果真是如此,為什麼要留書說你走了再不見我?!」

  「我沒有留書說不見你,我要你,怎麼可能不見你!」

  阮丹荷被這段話震懾住了,雷之亦的表情太認真,認真到阮丹荷都想相信他,可是他完全忘了八年前的她,已經徹底的傷了她一次,她還要信他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30 07:43 PM 編輯

【第八章】

  不!她不能信!所以她只能反覆聲嘶力竭的喊著,「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雷司楓終於也被這陣騷動吵醒了,他披了外衣急忙的趕來,就見假皮已被撕下的雷之亦。

  不行!太快了!這時還不能讓雷之亦知道一切!

  雷司楓看著雷之亦還想跟阮丹荷解釋,阮丹荷只是喊叫著,雷司楓知道是該讓阮丹荷知道來龍去脈了,他連忙介入兩人之間,出聲趕了雷之亦。

  「之亦,你先出去,你們兩個最好暫時分開一下,有什麼誤會我來解釋,弟妹也比較聽得進去。」

  雷司楓揮了揮手要雷之亦趕快離開,雷之亦雖還擔憂,但最後還是不得不聽大哥的話離開了他與阮丹荷的新房。

  「弟妹,既然你發現之亦的身分了,那麼也不難猜到我是雷司楓了吧。」

  阮丹荷沒有回答他、也沒望向他,只是依然望著前方思考自己怎麼會陷入這番境地。

  雷司楓重重嘆了口氣,她雖沒有反應,他還是繼續說:「我記得八年前的事,我知道你也記得,但我要說一件你不知道、之亦也不記得的事,為了之亦、也為了你自己好,你一定要聽完。」

  阮丹荷緩緩的抬起臉將視線移向雷司楓時,眼神空洞,彷彿是不肯相信他的每一句話一樣。「他人可能不知道你這個行事低調的天莊大公子,但我是天市院的總管,我聽過你,聽說你為人敦厚、待人誠實,現在你居然為了雷之亦要說謊驅我。」

  雷司楓知道她現在生氣,但她至少沒有奪門而出,他便接著解釋,「八年前你們遇到伏擊一事,我祖父提早知道消息,親自帶了人到臨析城,他們在後山找到你們時,你渾身是血的被包在之亦的衣服裡,之亦的後腦被重擊還淌著血,可還是抱著你繼續逃命,祖父趕上了,救了你們也捉住了行兇之人,沒想到行兇之人見事跡敗露便服毒自盡。

  「祖父不知道還有多少追兵在後頭,那時你已經全身發冷幾乎沒有氣息,祖父不知道救活你的機會有多少,但他心裡最擔心的只有之亦,所以他被迫放下你,只救了之亦。」

  阮丹荷依然面無表情,但雷司楓知道她已經被吸引住了,他嘆了口氣再說,語氣比方才更為沉重,「之亦的傷太重,我們在臨析城附近的小村落找到一個隱密的地方棲身,通知天市院之亦已被我們送回天莊,那時才知道你命大得救。可之亦醒了後卻不相信你沒事,整天叫喊著他要救你,他怨為什麼沒人想到把你也救回來?為什麼讓他成了忘恩負義之徒?你受那麼重的傷都是為了救他,他們不該放棄你。」

  「他真的……這麼說?」阮丹荷終於出聲了,那聲音中還帶著哽咽。

  「他腦子的傷本就十分嚴重,再加上他的情緒一直因為沒能救你而激動、悲憤不已,腦傷一再復發,每次一復發就痛得在床上打滾。」

  好似真的親眼見到雷之亦的痛苦一般,阮丹荷摀住嘴抑忍自己的哭聲。

  「最後,我們誰也看不下去了,神針翳無仇……你也認識的那位神醫前輩,只好為之亦施針讓他遺忘在天市院的記憶。我們騙他在他第一次遭受伏擊時,不只受了眼傷也受了腦傷,整整睡了六個月。當初他本就是以養傷的名義離開天莊的,所以天莊人只知之亦在外地休養腦傷昏迷了六個月,整個天莊,除了他親近的家人,沒人知道他在天市院發生的事。」

  「所以他完全忘了我,也沒人再跟他提起我?」

  「是的,之亦初初還會夢見你們相處的事,我們編了故事騙他,說那是流傳在天莊的一則故事,是因為他在昏迷的時候聽見了我們在討論,才會作那樣的夢。」

  知道他被施針卻還能在夢中見到她,阮丹荷不能說不感動,可都已經過了八年了,他的腦傷還未痊癒嗎?還是失去記憶是永久的?

  「腦傷痊癒了嗎?他還會想起我嗎?」

  「這個療法只有一個缺點,就是施針之後在療復期未過前再想起過去,腦傷便會再度復發而且痛楚加倍,那後果……你不忍見。」之亦被施針之前的事,他還心有餘悸,如果因為回想起過去而痛楚加倍,那樣的情況他連想都不敢想。

  「療復期多久?」

  「十年。所以弟妹,我知道你們重逢後,之亦完全記不得你讓你很傷心,但你能體諒我沒有把一切公諸於世的苦衷嗎?」

  阮丹荷偏過臉偷偷的拭去眼淚,即便雷之亦當年沒有背叛她,但如今呢?他真的不是利用她?

  「他……是真的失憶,不是忘了我?」

  「弟妹,之亦真的無心傷害你,你應該聽過之亦受了眼傷之後性情大變的傳言吧!其實那是偽裝,所以你要相信之亦不是像傳聞中那樣的壞人。」

  「田亦說過他愛慕我,是真的還是假的?」

  「之亦的心我也看不穿,但有一點我很肯定,他說他要你的時候,神情相當的認真。」

  阮丹荷靜靜的等著雷之亦,雷司楓大概是想給他們獨處的時間,所以親自去找雷之亦過來後就沒回來了,阮丹荷一見雷之亦進房,便上前行了一個福身禮。

  「三公子。」

  「我還是喜歡聽你喊我阿亦。」

  「但你並不是田亦不是嗎?」

  「這『亦』字也是我的名字。」

  阮丹荷沒反對,但也沒應和,只是伸出了手,「把五斗櫃鑰匙給我吧。」

  「在我的枕頭下。」

  阮丹荷在雷之亦的枕頭下拿出了鑰匙,接著便走到五斗櫃旁一一幫每個抽屜解了鎖,這些抽屜有的裝著易容用的物品,有的裝著屬於雷之亦的衣物,阮丹荷挑出了田亦的衣服拿到雷之亦面前。

  「三公子,先換上吧。」

  「你打算一直這樣跟我冷戰嗎?」

  「我有這個資格嗎?」

  雷之亦抬起手,把身前的阮丹荷拉到身邊坐下,方才大哥對他說丹荷消氣了,他問怎麼消的氣,大哥說「說實話」,可他怎麼不覺得丹荷消氣了?還是因為大哥說了實話,所以她消氣了,但他還沒說實話?

  「丹荷,除了身分以外,我沒騙過你,我也沒寫過什麼信,我想過了,那信一定是江雁寫的,為了讓你對我死心。」

  又是江雁……江雁的那封信讓她絕望,她才會起了找田亦假成親的念頭,所幸田亦就是雷之亦,否則她今生就真的錯過雷之亦了。「所以三公子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田亦愛慕你,是真的,雷之亦說要你也是真的,只有一句是謊言……」

  「哪一句?」阮丹荷表現得再冷靜,心裡還是不免緊張,在她因雷之亦的愛語而覺得甜蜜的此時,別把她再推落萬丈深淵了!

  「假成親這件事是口不對心的,我想真的娶你,可是我知道你不想嫁給我,不管是田亦還是雷之亦,你心裡想的是那個讓你在身上留下紋身的雷氏貴人。」  

  阮丹荷的熱淚立時湧上了眼眶,她不能告訴他早在八年前她還是一個小娃兒的時候就愛慕著他,但她再次愛上他的事,能說吧?

  「我也有件事騙了你。」

  雷之亦托起了阮丹荷的手,搖了搖頭。「沒關係,我不在乎了,從今天開始,我們不要再對對方存有秘密。至於這個親事……因為我不是田亦,我知道你可能無法容忍我,但你已經犧牲了你的名聲,就不能在此時取消。」

  「三公子不聽聽我驅了你什麼嗎?」

  雷之亦看著她盈眶的淚滑了滿腮,他托著她的雙頰以拇指為她拭淚。「別哭了,我心痛。」

  「這不是難過的淚水。」

  「那麼……」雷之亦不解,難不成她喜極而泣?

  「三公子,我有一件事情騙了你,就是……我說我不想當你的女人,是騙你的。」

  雷之亦怔楞,許久許久找不回自己的聲音,直到在她的淚容上見到唇角的笑意,他狂喜問:「你是說……」

  「我曾經不肯接受你,但那夜我中了媚藥,你卻守在我身邊沒有欺辱我,我才正視你可能真的對我存在著真心,我一直擔心著你對天市院不利,但我明白你將父親的命令奉為圭臬,卻願意在你父親面前為天市院作保時,我已經為你動心了,如果你不是從那天之後就消失蹤影,或許我早已經答應了成為你的女人。」

  雷之亦再也承受不受這份狂喜,他想宣洩,所以緊緊地將阮丹荷攬入懷中,不願放開。

  阮丹荷順從地倚靠在雷之亦的懷中,聽著他跟她一樣劇烈的心跳。「你還有一件事騙我吧,你就是雷之亦,那哪裡來的天莊殺手要殺田亦?」

  「那是因為那殺手不是我派的。」

  阮丹荷聞言大驚失色,推開了雷之亦坐直身子,她擔憂地抓住了雷之亦的手,「你都已經偽裝了八年了,還有人不放過你?」

  「不,那些殺手不知道我是雷之亦,他們是因為我是田亦而找上我。」

  「為什麼?田亦能有什麼威脅,不過就是一個平凡的教書先生。」

  「我猜是雷家的公子之一,放話想得到你的,可不是只有一、兩個。」

  「三少爺嗎?」阮丹荷只能想到雷以功,下媚葯的手段都能使出來了,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那不重要了,總之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他也無能為力了。」雷之亦不把雷家的那些兄弟放在眼裡,那些小手段,只要他離開這裡之後就使不上力了。「丹荷,我不在乎那些小手段,我在乎的是,如今既然你已知我的身分了,若我要回天莊,你是否願意跟我一起回去?」

  阮丹荷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她從來沒敢奢望自己真會成為雷之亦的人。

  「你能給我名份嗎?羅姑娘怎麼辦?」

  他都跟她解釋過那麼多次,說他不要羅雪真了,她還不信嗎?

  「我已經娶你了,還不算給你名份嗎?」

  阮丹荷一記斜視,有些用力的把雷之亦由椅子上拉起身,雷之亦只「凹嗚」一聲,但也乖乖站起,阮丹荷接著便拿起剛才放在一旁的衣物為雷之亦穿上。「要我跟你回天莊,也不是不可以……」

  「你有什麼要求,只要你跟我回天莊,我什麼都答應!你是擔心你的奴籍吧?放心,我會讓天市院放人。」

  阮丹荷見他答得那麼快,也不怕後悔,她帶著笑為他整理衣裳。「你不能恢復三公子的身分,這裡離天莊太遠又沒人保護你,我擔心你有危險。」

  「可是……」

  「奴籍的事你不用擔心,大不了我跟你私奔,但我得帶著我娘。」

  雷之亦輕捏了捏阮丹荷的鼻尖,喜歡這樣俏皮的她。「放心,這事交給我,你一答應了,我連夜就把阮嬸綁出天市院,送上我們回天莊的馬車。」

  阮丹荷用力打了雷之亦的胸口一掌,不滿他的輕佻。「我說真的,不能洩露你的身分。」知道了他是雷之亦,難免有人提起八年前的事,她不想冒著讓雷之亦想起過去的風險。

  看著她已經幾乎理好了他的衣裳,正準備為他繫上腰帶,他闔上她的雙手。

  「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丹荷,你不用這樣服侍我……」

  「不要隨意下這種你不一定能完成的承諾。」阮丹荷在為雷之亦繫上腰帶時故意多用了點力,惹得雷之亦呼吸一窒,決定乖乖的不再說話。

  「你還沒回答我。」幫雷之亦穿好衣裳後,她又推他坐到桌邊,然後轉身在五斗櫃的最上層抽屜裡拿出一大隻木盒,她不難猜出那是他易容用的工具。

  雷之亦接過木盒,才把木盒放到桌上便道:「是,我會繼續當田亦。」

  得到他的保證,阮丹荷這才滿意,她幫雷之亦把易容的工具在桌上鋪開。「我知道就算當田亦,你還是有危險,但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這麼有自信?你真的武功高強?」

  「你不知道我的師父是誰吧!」

  「誰?」

  阮丹荷賣了關子,帶著神秘的笑意說:「我的第一個師父教了我武功後就失蹤了,我的武功雖是自學的,但後來我遇上了一位高人。」

  「喔?怎樣的高人?」

  「鬼才夫子。」

  「鬼才夫子?鬼才夫子是你的師父?」

  看來他好似認得鬼才夫子?阮丹荷想想也是,鬼才夫子在江湖上名望不小,她若不是八年前遭劫正巧被他所救,得了緣分,怕也得不到他的指點,「夫子不但在我遇劫時救了我一命,後來還指點我,幫我把我原先學的武功略做修正,能更適合我,雖然對於這兩位我都沒有正式拜師,但他們都算是我的師父。」

  「鬼才夫子曾是天莊門客,現在是我祖父的好友。」

  「原來如此。」難怪他識得鬼才夫子,阮丹荷想起鬼才夫子曾說她的武學有些眼熟,但卻想不起來是誰的武功,定是因為曾見過雷之亦使出這套劍法吧。

  「不過,我不想你保護我,我只希望你保護好自己,我怕那個想得到你的人會因為我們的婚事採極端手段,我受傷不算什麼,可你受了一丁點的傷害,我都會痛不欲生。」

  雷之亦的話讓阮丹荷徹底融化,她別開臉小聲說:「別說了,我聽得害羞!」

  雷之亦臉上露出燦爛笑容,哪裡還有什麼小閻王的模樣,根本是陷入愛河的痴情種,「丹荷,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假戲真作?」

  「什麼?」阮丹荷一時沒聽懂,眨著水靈靈的大眼問著。

  「我們的洞房,什麼時候可以假戲真作?」

  阮丹荷傻樣立時收了起來,順手拿起木盒中的假皮用力往雷之亦臉上一覆,還死命的用力壓了好幾下。

  「丹荷,還沒上膠,你這樣硬壓也黏不住啊!」

  「想假戲真作,你作夢!」

  「也不知道誰答應我,如果我原來的容貌配得上你就真嫁給我的。」

  「你欺騙我在先,還敢拿這事來堵我的嘴?」

  「要堵你的嘴,我會用其他的地方……」

  雷之亦話還沒說完,阮丹荷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語帶威脅,「你敢在我沒同意你的時候親過來,就等著看我怎麼毒殺親夫。」

  「是是是!我早聽說了,天市院的阮大總管平常有在夜裡煉藥的習慣,不少上門提親的公子哥都被瀉藥招呼過。」

  「知道就好。」

  雷之亦不急,阮丹荷接受了他,他已經十分開心了,會慢慢讓她看見他的真心,讓她心甘情願完全地成為他的女人。

  因成親而告假三日的阮丹荷回到天市院時,好似雷以欽在她成親那日的鬧酒不曾發生過一般,依然盡責的輔佐雷以欽幫他處理大小院務,但雷以欽知道一切終究是不一樣了。

  假扮成田亦的雷之亦來天市院授課時,他們偶會相遇,若說婚前他們之間的感覺像多年好友,那麼如今阮丹荷對他的感覺絕對是男女之情了。

  雷以欽領著阮丹荷來到院裡花園,他徑自走著,阮丹荷如常跟著,工作本在廚房的阮嬸正巧經過了花園旁的廊道,看見了不遠處的他們。因為他們背對著她,所以阮嬸停下腳步,看著他們的情況。

  最後,是阮丹荷先開口了,「大少爺來這裡是有話對我說吧。」

  「你對田亦的眼神變了。」雷以欽止步,雖沒回頭,但看得出來他斟酌再三才開口說了這句話。

  阮丹荷知道那是因為她知道了田亦的真實身分而表露出來的真實感情,她是再次愛上雷之亦了,而且她無悔,想再相信雷之亦一次。 
 
        「是,我是愛著田亦。」

  「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經放下了雷之亦,為什麼選的是田亦,不是我?」

  「大少爺,這不是先來後到的問題,而是我的心做了選擇,但選擇不是你。」

  「丹荷……」雷以欽聞言轉身向前,將阮丹荷緊擁入懷。

  這時在一旁的阮嬸正要出聲制止,突然有人在她肩上一拍,她回過頭,看見田亦。

  他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請阮嬸跟他一同離開。

  直到他們走得夠遠,阮嬸才問:「你不擔心丹荷被大少爺輕薄了?」

  「丹荷能處理好這件事,我不能干涉她。」

  「你就這麼相信丹荷?」

  「是,我信她。我知道您不喜歡我這個女婿,但請相信我一定會對丹荷好。」

  阮嬸皺眉,她一直不喜歡這個女婿,但女兒堅持要嫁,而且女兒也已經是田亦的人,她這個做母親的如何不應允他們的婚事,卻沒忘記得知丹荷想嫁田亦的那天,她氣得要打丹荷,田亦那保護丹荷的樣子,她因為田亦條件不好而排斥他成為女婿,或許田亦是比她挑選的人還要更好的選擇也不一定,如今……她只能相信女兒的選擇。

  阮嬸又看了他許久,才緩緩開口,「我沒真的那麼討厭你當我的女婿。」只丟下這句話,便離開去忙自己手頭上的工作了。

     雷之亦看著阮嬸的背影,臉上逸出了一抹笑容,岳母這是接受他的意思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30 08:54 PM 編輯

【第九章】

  在花園裡的阮丹荷不知道母親及雷之亦都見到了這一幕,但她也沒讓雷以欽抱著她太久,伸手推他。

  「你是不是在氣我?」雷以欽沒放開手,而且還將她摟緊,「你是不是氣我不助你脫離奴籍?我錯了!只要你回到我的身邊,我就向父親要了你的長工契,給你自由。」

  阮丹荷雙手抵在他胸前推著他,或許曾經氣他,但如今她已不在乎了,因為不管她是不是奴僕,雷之亦都要她。

  阮丹荷再也受不了雷以欽的固執,她側身給了雷以欽一個肘擊,趁他吃痛弓起身子時推開了他,「我從來就不是你的女人,更遑論什麼回到你身邊。」

  「丹荷,從你來到人世的那天起,我就將你視作我的責任,我們一起長大,你小小的身軀總是在我的身邊跟前跟後,讓我以為這輩子你都會跟定了我。」

  「因為你對我好,所以我喜歡跟著你,如此而已。」

  「可是雷之亦一出現,你就變了!他待你一點都不好,你卻記了他八年。」

  「這八年來,你知道我想著他什麼嗎?我喜歡看他那張好看的臉上總是不吝給我笑容,不管是取笑我還是真的開懷,我也喜歡他明著是取笑我身材,私下卻是將他的飯菜換給我的體貼,我更喜歡他因為愧疚答應了我所有要求的寵溺表情,但我同樣恨他當時把身受重傷的我丟在山上的背叛,所以八年來,這些情緒已經吞噬了我所有的感情,我無暇分心了。」

  「你大可忘了他!」雷以欽不明白,既然這些回憶讓阮丹荷不好受,為什麼不徹底忘了他?

  「我怎麼忘?不斷、不斷提醒我,我的身分配不上雷之亦的不就是你們嗎?我有機會忘嗎?你們給過我時間忘嗎?」

  這句話給了雷以欽最大的打擊,原來一直不讓阮丹荷忘了雷之亦的人是他,「原來,是我的錯嗎?」

  「不,說來該謝謝你們沒讓我忘,如今我得到我想要的了,過去的恨也不在了。」

  阮丹荷如今只能冷漠的對待雷以欽,他接不接受都無妨了,因為不久的將來,她將隨著雷之亦去天莊了。

  面對阮丹荷的冷漠對待,雷以欽心裡的不悅感直升,他失控地大吼,不平的氣憤在心裡起伏,「你怎麼可以接受了田亦!你該是我的!該是我的!」受不了打擊,雷以欽衝上前,扯住了她的肩膀搖晃質問著。

  「大少爺,你是不是忘了我跟田亦成親,我已經是他的妻子、他的人了?」

  雷以欽好似這才清醒過來,他全身顫抖地鬆開手,不自覺地往後退,直到轉身飛奔而去。

  阮丹荷看著雷以欽的背影,知道這事無解了,現在她還得忙著臨析城祭天的事,或許忙完了,她該認真的跟雷之亦談談離開這裡的事了。

*             *             *

  今年鄰近的縣城都遭災,唯有臨析城暫時無恙,天市院身為臨析城第一首富,由天市院雷家發起聯合了城內的富賈,辦了一場誦經祈福暨賑災的祭典,以感謝天神厚愛臨析城。

  除了主祭那日由各戶的當家參與祭典以外,餘下的日子都是由各家的總管們代祭,阮丹荷既然是天市院的總管,當然由她為雷家代祭,而雷之亦亦陪同她住進了臨析城郊外那間主辦祭典的寺廟裡。

  祭典是十二個時辰不間斷都需點著祈福檀香,因此代祭的總管會在夜裡輪值確保檀香不熄滅、不間斷,第一個夜裡本該由雷氏的代祭者阮丹荷守夜,但由於所有的總管只有阮丹荷是女人,為了避免夜裡有什麼萬一,其餘的總管們商議還是別讓阮丹荷守夜守得太晚,所以前半夜是阮丹荷守夜,後半夜則由其他的總管輪流替代她。

  阮丹荷很感謝其他總管們的貼心,也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只是當她回到配給她的禪房時,卻聽見裡頭傳來兵械互鬥的聲音。阮丹荷往房內望去,正見一個黑衣人與雷之亦纏鬥起來。

  她知道雷之亦的修為,明白此時她最好只在門外觀戰,否則冒然介入此戰只會讓雷之亦分心。

  「田亦,想不到你竟會武功。」黑衣人的聲音雖然蒙在覆面巾裡聽不清楚,而且做了偽裝,但雷之亦還是認出了他的聲音。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雷之亦是刻意跟著阮丹荷前來寺廟,因為第一夜是阮丹荷守夜,他知道若有心人要謀害他,只有選這一夜才不會誤傷了阮丹荷,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把江雁留在家裡保護雷司楓,自己亦帶著他的劍傍身,應付今夜這一戰。

  黑衣人乍見田亦會武功,一時失了冷靜,出劍顯現缺隙,雷之亦遊刃有餘,數招來回,黑衣人雖居下風但仍不服輸,招式漸趨狠戾。

  雷之亦既知黑衣人的身分,並不想取其性命,他身影瞬動,黑衣人倉皇揚劍一擋,交擊的雙劍劍光齊綻,一勾、一刺、一招、一式,在眨眼之間雷之亦長劍橫斷黑衣人手中之劍,停在黑衣人喉前。

  黑衣人驚詫,被頸邊長劍逼得半跪下身子。

  「雷以欽,能與我過上幾十招,你輸得也不冤了。」

  不僅是門外觀戰的阮丹荷震驚,雷以欽亦是,阮丹荷走進禪房扯下黑衣人的覆面巾,見到的,的確是雷以欽!

  雷之亦沒想到阮丹荷竟會提早回房,本想私下處理好此事,他知道阮丹荷雖對雷以欽無男女之情,但雷以欽終究自小呵護她,她受得了一次背叛,受不了第二次。

  「丹荷……你怎麼回來了?」

  雷之亦的眼眸中滿是對她的擔心,阮丹荷卻無法表現出不在意的神情來讓雷之亦放心,她走到雷以欽身前,不敢置信,她知道雷以欽會憤怒、會敵視田亦,卻沒想過他竟會想殺了田亦!

  「是我的錯……我的錯……」阮丹荷喃著,是她給了雷以欽錯覺,才會讓他一錯再錯。

  「丹荷,與你無關,錯的人是田亦。」

  「你知不知道他為天市院做了什麼?為你做了什麼?你竟恩將仇報!」

  雷以欽一陣冷笑,他天市院需要一個小小田亦施恩?

  「是啊!因為你不知道他是誰。」阮丹荷露出了清冷的笑,臉上更是失望的表情,「你怎麼變得如此徹底?我那個溫文儒雅、待人和善的大少爺去哪兒了?怎麼會成了一個為私心謀奪人命的人?」

  「因為他奪走了你的心。」

  阮丹荷無奈,因為她說得再多,雷以欽也不會了解,或許該說他根本不想了解,只想依循著自己的心行事。

  「這天市院已不值得我留戀了,我要帶著我母親離開。」

  雷以欽想過阮丹荷會不顧她與阮嬸的長工契在他手上,但他也不會甘心就範,「擁有你們的長工契,我就是你們的所有者,你們不能離開。」

  雷之亦知道阮丹荷不肯讓他洩露自己的身分,但雷之亦認為是該處理好一切的時候了,天市院與天莊的關係必須在今夜得出一個解決的方法。

  「她們當然離開得了天市院,我並不想把奴僕視為買賣的物品,但如果你非要用這方法困住她們母女,那我也只能配合。」雷之亦收起了手中的劍,以他自己的聲音開口。  

  由田亦喉中發出的,不是田亦原有的聲音,雷以欽不解,這個聲音……為什麼他覺得熟悉?

  見雷之亦要撕下假皮,阮丹荷要阻止已不及,「阿亦……」

  雷以欽錯愕的看著出現在田亦的假皮之下的,竟是雷之亦,而阮丹荷急著制止的模樣,分明是知道田亦的身分。

  這就是阮丹荷被田亦所吸引,愛上田亦的原因,原來田亦便是雷之亦!

  原來他一直都輸給了同一個男人。

  「你……你的雙眼……」

  「我的雙眼是偽裝失明,當年為了避禍,祖父及父親要我做的偽裝。」

  「所以,我又輸了。」雷以欽常想,如果八年前他堅定的把阮丹荷由荷居帶走,不讓她服侍雷之亦,一切會不會就會不同?

  又?為什麼是又?但雷之亦隨即想通,雷以欽指的應該是第一次黑衣人的尋釁,「以欽,我想知道你兩次要殺我,都是因為我是田亦,不是因為你發現了我是雷之亦。」

  雷以欽站直了身子,嘲笑自己第一次做歹事便被識破,原來雷之亦知道那一次聘僱江湖人的也是他,「我的確不知道你是雷之亦,而且那回我並不想殺你,那些江湖人告訴我他們險些傷了丹荷,我便辭退了他們。」

  險些傷了?阮丹荷冷冷一笑,是誰險些傷了誰啊!

  「事情既然已發展至此,我決定等祭天大典結束後就帶著丹荷離開。」

  阮丹荷望著雷之亦,原來他想著和她一樣的事嗎?那他父親對天市院的猜忌呢?他打算就這麼放棄了任務,為了她?

  「我不許!我永遠不會放棄丹荷,儘管你用你的一切來換,我也不會交出丹荷的長工契。」

  「以欽,莫讓我動怒。」

  「動怒?你能如何?毀了我天市院?」

  「大少爺!夠了!阿亦不是那樣的人。」

  聽見阮丹荷第一次喝斥了他,而且還是為了雷之亦,雷以欽不甘心,「不是哪樣的人?不要忘了他曾經怎麼傷害你!」

  「夠了!你根本不知道阿亦為天市院做了什麼!」雷之亦曾交代過來此的目的不能說,但她再也忍不住了,「天莊要毀了天市院,很難嗎?只要掐住了天市院的經濟命脈,就算天市院是臨析城的首富又如何?天莊根本不看在眼裡,天莊容天市院存在,只是因為天市院忠心,但這份忠心不是沒有人存疑。」

  「什麼意思?」

  阮丹荷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心冷了,還是因為她已決意離開,她的口氣竟再也聽不出激動情緒,「天莊的大老爺不相信大少爺,是三公子在他父親的面前力保,擋下了天莊大老爺對天市院的制裁,你為了我想殺害田亦,但三公子卻沒有因為我對你公報私仇,因為他知道天莊及天市院的連繫有多重要,你呢?大少爺,如今你知道田亦便是三公子了,你還要為私忘公嗎?」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身後竟發生了這樣的事?他望向雷之亦,八年前他在天市院養傷時留下的惡名,至今還記憶猶新,可八年後他竟變了一個模樣。

  雷以欽跌靠在桌邊,矛盾不已,如果他今夜殺了他便是恩將仇報了?

  「以欽。」雷之亦撿拾起雷以欽的斷劍,無視可能對自己造成危險,把劍交到雷以欽的手上,「如果你只是因為我是田亦而殺我,我可以饒你這一回。」

  「你……要饒了我?」雷以欽緊握著斷劍,知道此時雷之亦沒有防備,只要他向他刺去,那一切……就結束了……

  雷以欽握著斷劍的手,因緊握而顫抖著,最終,還是沒有付諸行動。

  他像承受莫大的負累一般,頓時垮了身子,他緩緩的轉身離開禪房,凄然狂笑,悲痛地走入夜色之中。

*             *             *

  黃沙漫漫、風塵僕僕,阮丹荷望著馬車窗外的景色無語。

  雷之亦知道她擔心著什麼,所以只是將她納入懷中。

  他還是違抗了父親的命令放過了天市院,甚至還讓江雁先行回天莊,回報他已娶了阮丹荷為妻,以及向父親稟告天市院絕無異心。

  「以欽既然答應了就會好好照顧阮嬸,你別擔心。以欽本性不壞,雖然曾想殺我,但也是為情所困,如今走出情關,他會沒事的。」

  「我知道他會……只是我還是想娘……」

  第一次離開母親這麼遠,雷之亦知道她憂心的除了母親,還有自己到天莊將要面臨的事,他只能無聲的擁著她默默給她安慰,在天莊不管遇上了什麼他都會陪著她面對。

  雷以欽在房裡酩酊大醉了好幾天才終於想通一切,他主動去田家向雷之亦保證只要天市院是他當家作主的一天就不會背叛天莊,如此,雷之亦是否也能保天市院無恙?

  雷之亦承諾了他。

  然後,雷以欽便交出了阮嬸及阮丹荷的長工契。

  阮丹荷十分感動,因為她知道自小疼愛她的大少爺終於回來了,不再是那個為了私心會狠心動手殺人的人。

  她私下見了雷以欽,把雷之亦失了記憶的始末全告訴他。

  沒想到雷以欽竟欣慰的笑了,說:「知道他當年不是狠心的拋棄你,我連最後的一絲猶豫都不存在了。」

  最後,阮丹荷當然把實情告知了母親,阮嬸思考了幾天,最後還是決定留在天市院。

  阮嬸終究是忠於天市院的,她說脫不脫離奴籍已不要緊了,她是天市院的人就不會離開天市院,雖然知道田亦是雷之亦,對阮丹荷前去天莊的未來十分擔憂,但女兒嫁人就是人家的了,她只能祝福。

  雷以欽知道阮丹荷擔心母親,於是他笑問,他能否認阮丹荷為義妹,而阮嬸,他也會把她當自己的母親照顧,這樣她是否能放心了?

  阮丹荷對雷以欽再多的怨懟,都在這個笑容之中瓦解了,她怎不知道認她為義妹不是為了讓她放心母親在天市院的處境,因為母親在天市院本就沒有受到欺凌,而是雷以欽擔心她到天莊後因為身分被為難,想著若她是天市院的義女,終究還是強過身為一名奴僕吧!

  就這樣,在故人的送別下,阮丹荷以夫婿回鄉的名義與「田亦」及「田楓」踏上了歸途。

*             *             *

  當雷之亦他們乘坐的馬車到了天莊時,雷鴻翰只給了他們梳洗的時間,便要雷之亦及阮丹荷到廳裡去見他。

  回到天莊,雷之亦又把手杖拿上手,阮丹荷也很自然的攙扶著他,那是他們的默契。

  阮丹荷跟著雷之亦來到大廳,大廳之上,主座上那名頭髮花白但神態不顯老態的人,肯定便是雷鴻翰了,一旁側座上的,阮丹荷也見過他,是雷奇楷。

  坐在客座首席是一名女子,在他們兩人入內並對雷鴻翰、雷奇楷行禮過後,便立刻走上前對雷之亦福了個身,「三哥。」

  雷之亦一臉冷然,因為他偽裝失明,所以可以不去看她,他不明白,這個場合羅雪真在這裡做什麼?

  阮丹荷覺得這女子和雷之亦之間的互動有些怪異,她喊雷之亦三哥,是天莊裡的小姐嗎?阮丹荷對自己的外貌一向頗有自信,從未想過有一個女人可以讓她自嘆弗如。

  羅雪真的視線由雷之亦的身上移至阮丹荷時,發現阮丹荷也注視著她,兩人的目光交接,閃出敵意的火花。

  敵意?為什麼這名女子對她有著敵意?阮丹荷不解。

  羅雪真走向阮丹荷,柳眉星眼帶著嫣然一笑的風情,彷彿剛剛一閃即逝的敵意是錯覺一般,她走起路來姿態柔美步態輕盈,步步生蓮,天生的妍姿艷質莫說男人,連阮丹荷這個女人都震懾於她的美貌,這初見的第一眼,阮丹荷便輸了。

  雷鴻翰一見到阮丹荷入內時,立刻明白了雷之亦被迷得樂不思蜀的原因。八年不見,當年那個被他丟棄在後山的小女娃竟出落成如此標緻的大美人,他也不禁驚艷。

  雷鴻翰打量的眼光不甚友善,幾乎把阮丹荷看了遍,最後才開口,「你的確是名絕色,但要攀上亦兒,你還不夠格。」

  阮丹荷這一生,恨透了別人說她不夠格。

  「祖父……」雷之亦想為阮丹荷說話,可是剛開口就被雷鴻翰喝斥。

  「好了!我才說一句,你便心疼了?」雷鴻翰可是怒氣未消,雷之亦再多說什麼只是更惹怒他。

  「因為阿亦愛我,我便夠格。」阮丹荷心中也是有怨的,就是這個人下令只救了雷之亦不救她,她險些在山上丟了性命。

  阮丹荷不甚恭敬的語氣讓雷之亦擔憂,但也不免露出了微笑,若不是阮丹荷這麼嗆辣,他雷之亦還不愛吃這道菜呢!
「是嗎?你認為你比起你眼前的這位,還夠格?」

  雷鴻翰的這句話讓阮丹荷再次正視眼前美麗的女子,漸漸猜出女子的身分了。

  「祖父,您別嚇著了丹荷妹妹,我一看丹荷妹妹便覺得討喜呢!我相信我能與她好好相處的。」羅雪真托起了阮丹荷的手輕輕拍著,雖然滿臉笑意,但阮丹荷卻覺得虛偽。

  「阮丹荷,這位是之亦的『未婚妻』,是我們天莊世家羅氏之女,雪真。」雷鴻翰加重的語氣是要讓阮丹荷知道,她與雷之亦的婚事,他可還沒應允。

  「羅小姐稱丹荷一聲妹妹,折煞丹荷了。」阮丹荷總覺得羅雪真的笑容不帶好意。

  「你還不明白我為何稱你一聲妹妹嗎?」羅雪真笑盈盈。

  阮丹荷的確不解,但羅雪真好像也沒想立刻為她釋疑。

  「雪真跟我說了,她可以接受阮丹荷為妾室。」雷鴻翰原先並不同意,但羅雪真勸他,不要因為這種小事造成他們祖孫之間的不快,以雷之亦的身分,娶個三妻四妾的還意外嗎?

  雷之亦眉頭一緊,對於這個提議並不同意,「丹荷是我的妻。」

  雷鴻翰對雷之亦的說法可沒認同,「我記得娶了阮丹荷的,是田亦,不是雷之亦。」

  「田亦就是我。」

  原來羅雪真一見她就喊聲妹妹,是要雷之亦納她做妾嗎?阮丹荷知道以雷之亦的身分,納妾不算什麼,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得考慮這個問題。

  「我決定了,下個月就讓雪真行紋身禮,然後你便娶她。」

  終究還是決定讓之亦接班了。坐在側座的雷奇楷悄悄地手握成拳,彷彿帶著極大的怒意一般。

  「祖父!接班一事不須急著考慮……」
 
 「好了!我早在八年前就打算讓你接班,要不是你出事怎會拖到如今,這八年來我不是沒給你其他兄弟機會,哪一個成材的?你給我乖乖等著接班,否則便休想要阮丹荷這個女人。」

  羅雪真眼見自己即將成為天莊下一任家主夫人,心中狂喜,但她沒有顯露在臉上,她只是走到雷鴻翰的身邊輕拍著他的胸口,「祖父彆別氣,像三哥這樣身分地位的人,先納妾後娶妻是極為一般的事啊!而且雪真的身分是與生倶來的,早成親晚成親,都不會影響雪真的地位不是嗎?」

  阮丹荷聞言只覺渾身冷寒,言下之意,是她阮丹荷再怎麼樣也比不上羅雪真尊貴的身分是嗎?

  雷鴻翰在羅雪真的安撫下消了氣,再次重申他的命令,「這事就這麼定了,阮丹荷可納為妾室,下個月紋身禮結束後讓雪真休養五日,就辦你與雪真的婚禮,這段時間,阮丹荷身為妾室需服侍雪真。」

  雷之亦還想再拒絕,一直沉默著的雷奇楷終於開口了,「之亦,你的分寸呢?」

  見雷奇楷也動怒,而且明白他的話對雷之亦來說就是不可違抗的聖旨,阮丹荷輕輕的握住雷之亦的手,要他暫時別再說了。

  她不想與其他女人共事一夫,但在這當口上說再多都不會有好結果,於是她要雷之亦先忍了,接下來的事怎麼處理,他們再議。

  見阮丹荷為他吞下了這份屈辱,雷之亦雖然也忍下了,但心中對阮丹荷的疼借更深了。

  阮丹荷是笑著的,但她的心上浮起了一陣陣的苦澀。

  阮丹荷真的成為了羅雪真的貼身侍女,身為天市院的總管,她許久不曾服侍人了,如今好不容易脫離奴籍,到了羅雪真面前,卻還是成為一名侍女?

  阮丹荷笑得無奈,那她脫離奴籍有何意義?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30 09:48 PM 編輯

【第十章】

  雷之亦早就等在阮丹荷的房裡,看著金烏西沉、明月東升,終於聽見了外頭的動靜,而後就看見阮丹荷踩著疲憊的步伐進屋,雷之亦幾個箭步上前將她摟進了懷中。

  此舉嚇著了阮丹荷,直到看見在沒點燈的黑夜裡抱住她的是雷之亦才緩下,「怎麼了?我們由臨析回京城這一路上,你還抱不夠嗎?」

  「當然不夠,馬車上還有大哥。」

  阮丹荷笑雷之亦那孩子氣的模樣,怎麼她過去從沒見過他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我沒事。」她很明白他這一臉擔憂是在憂慮著什麼。

  「在見到你這疲憊的神情之後,你還要騙我?我是裝盲不是真瞎,清楚羅雪真除了在祖父面前之外,都是一副刁蠻無理的模樣,她可讓你吃苦了?」

  刁蠻無理?這一方面她倒是沒見到,但吃苦是真,阮丹荷冷然一笑,「但她的美令我自慚形穢了。」

  「我覺得你比她更美。」

  阮丹荷聽聞此言愣了愣,來自愛慕之人的讚美,很難不聽得心花怒放,「即使是甜言蜜語,還是讓女人聽了甘心被騙。」

  「誰甜言蜜語了?我是真心的!你真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吧!我可是每每想起你曾經心儀的那個男人,就恨不得立刻把他找出來,狠狠的打他一頓,要他不準再佔領你的心神。」

  聽到雷之亦的話,阮丹荷這回是真的大大笑出聲音了,再看雷之亦那不明白的模樣,更是笑得流出了眼淚。

  她想起自己曾跟雷司楓及雷之亦承認她有一個心儀的男子,雷司楓是明白那人便是雷之亦,但這個當事人還被蒙在鼓裡,「我不覺得你有一天真見到了他,會打得下手。」

  「打!我肯定打!」

  「阿亦,你聽我說。」阮丹荷捧住雷之亦的手放在心口,她現在不能對雷之亦說八年前的事,所以得繼續騙他,「我們不要管過去,你只要知道,現在的我是喜歡你的。」

  「可我是個壞男人,羅雪真的事我還處理不好。」其實雷之亦最怕的還是他與羅雪真的婚事,他不想娶,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讓祖父放棄。

  阮丹荷忍著心痛,她不知道自己說這句話是試探雷之亦的心意多些,還是說服自己多些,「其實納我當妾室這方法倒不錯……反正只要有感情,是妻是妾又何妨,妾比妻得寵的,自古以來不勝枚舉。」

  「哪裡不錯了!羅雪真從沒令我有心動的感覺,這感覺只有你給過我,所以我不可能會娶羅雪真。」

  這個告白夠露骨了,阮丹荷只是倚在雷之亦的胸口笑了,「嗯!我信你。」

  「我會給你名份,必要的話……我就帶著你私奔。」

  又私奔?先是怕她離開不了天市院,他們要私奔,奔來了天莊,最終還是只有私奔一途?雖然他們的處境這麼想來有點悲涼,但阮丹荷還是感動了。「你捨得天莊家主的位置嗎?」

  雷之亦猶豫了,這讓阮丹荷心驚,她一直都知道雷之亦有多在乎這個位置,所以才會寧可偽裝性情大變,等的就是時機,時機一到他便能接下家主的地位。

  所以在野心之前,她終究是輸了嗎?

  但沒想到,她會等到雷之亦這句話「嗯……祖父並不是沒有給我其他的兄弟機會,這幾年來把天莊旗下的產業經營得不錯的,除了我,就是七弟傾天了。」

  阮丹荷推開了雷之亦,傻愣愣的看著他。

  「怎麼了嗎?」雷之亦不明白阮丹荷為何是這種表情?

  「你……剛才猶豫是在想還有誰能接班?」

  「當然,天莊產業何其大,我當然要擔心我若與你私奔,誰能接得下這位置。」

  阮丹荷的淚水湧出了眼眶,她投入雷之亦的懷抱緊緊地抱住了他。

  雷之亦好像終於懂得阮丹荷在想什麼了,他只是寵溺的笑了笑,拍著她的背,沒有說破,「對了,丹荷,你看看我還給你帶來了什麼?」

  雷之亦輕輕的推開阮丹荷,走到桌邊點亮油燈,阮丹荷這才看見桌上擺了一隻長木盒,不解的她走近一看,木盒上的紋飾,她不陌生。「是夫子鑄的劍!」鬼才夫子說他不習慣在一個地方久待,幾年前就離開臨析城雲遊去了。「他人在天莊嗎?」

  雷之亦搖了搖頭,鬼才夫子四海雲遊,但一年會來天莊一次,阮丹荷這回正錯過了時間,「鬼才夫子不但修為深不可測,更是一名名鑄劍師,我剛開始學劍時,他鑄了這把劍送給我,如今我已長大成人,這劍對我來說太輕了,但正適合你用,所以我要把這劍送給你。」

  阮丹荷輕啟木盒,果然看見劍柄雕著鬼才夫子特有紋飾的寶劍,她有些吃味,鬼才夫子指點了她六年,從來沒送過她一把劍。

  「你收下這把劍,就要為我好好保護你自己,接下來天莊為了接班一事定會風雲驟變,萬一我力有不逮,我怕你……」

  阮丹荷的食指壓上雷之亦的唇,對他搖了搖頭,「放心,你還沒見過我使真功夫呢!」 

  雷之亦擰了擰阮丹荷的鼻頭,惹得她不悅揮開他的手,他笑著,「這麼有自信?」

  「當然,也不想想我的師父是誰!」她的武學來至天莊,更讓鬼才夫子指導過,雷之亦擔心的事不會發生,因為她的確對自己有十足的自信。

*             *             *

  阮丹荷靜立一旁,冷眼的看著羅雪真在睡前一定要保養肌膚的手足浴。

  羅雪真適意的坐在椅上,雙手置放於一只婢女捧著的銅盆裡,銅盆內裝著新鮮的生牛乳,另有一名婢女輕搓著她的手,為她的手做按摩,羅雪真的雙足也是浸泡在牛乳裡的,有另一名婢女跪坐在地為她按摩雙足。

  羅雪真斜睨的視線在阮丹荷的身上飄了一會兒,這幾日阮丹荷陪在她身邊,總是沉默寡言。

  她來天莊已經好幾日了,雷之亦都沒來看過她,所以她每每看著阮丹荷,除了妒意、就是恨意!

  初見阮丹荷時,羅雪真自覺自己的容貌比阮丹荷更美麗,但她亦知道此時她的美貌不是優勢,因為對眼盲的雷之亦來說,她只是那個被父親養在深閨,非天莊大節日不會出現的小女娃,他看不見她的美貌,儘管再多人說她有多美,都不是他親眼看見。

  羅雪真望向幫她按摩足部的婢女,攏起好看的柳眉,「天莊的伙食不好嗎?你一點力氣也沒有。」

  「是。」婢女知道惹怒了羅雪真不會有好下場,立刻加重力道,沒想到卻聽到她一聲痛叫。

  「該死的奴婢!你想弄斷我的腳嗎?」羅雪真順手拿起几上的茶杯就要往婢女砸去,卻被阮丹荷及時扣住了手腕。

  那力道讓羅雪真吃痛,她回眸狠狠瞪視阮丹荷一眼,才不甘願的緩下怒容,「丹荷妹妹,你奴僕出身做慣了粗活,果然手勁夠大。」

  「羅姑娘自小養尊處優,這些婢女粗手粗腳,一不小心弄折了你美麗的雙足可怎麼好?」

  「那麼丹荷妹妹你來吧!你來幫我做足浴,你會這麼說,就代表你會有分寸。」

  跪在羅雪真腳邊的婢女一聽,連忙用力的對著羅雪真磕頭,阮丹荷就算被老太爺認定為妾室,但整個天莊誰不知道她是三少爺的心頭肉,「小姐請息怒,奴婢會好好服侍。」

  「你敢違逆我的話?」

  阮丹荷知道羅雪真想針對的是她,其他的婢女都是代她受過,於是走上前拍了拍那名婢女的肩膀要她退開,然後便跪坐在羅雪真腳邊,攏高了袖子為羅雪真做足浴。

  阮丹荷幾下按摩就讓羅雪真舒展開了眉頭,喟嘆一聲,「丹荷妹妹果然伶俐……你們全退吧,我有話跟丹荷妹妹聊聊。」

  婢女們不敢違抗,只得一個接一個的離開。

  羅雪真拿起几上的擦手巾輕拭手上殘留的水漬,「丹荷妹妹,其實你也該好好的學學足浴的手藝,我們的夫君是未來的天莊家主,事務繁忙,回家之後若能讓你好好服侍他一番,一定通體舒暢。」

  阮丹荷的手頓了頓,眸中難掩受創的情緒,羅雪真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鄙視她的出身,「或許妾室的確該做這些事,但羅姑娘又知道我定會成為阿亦的妾?」

  「你……是在與我叫陣嗎?」羅雪真瞇起了眼,語帶威脅,「你可知憑你的身分,與我叫陣是什麼下場?」

  「你在天莊的身分之所以尊貴,是因為你是阿亦的未婚妻,如果少了這個婚約,你只是一個客人。」

  羅雪真勃然色變,一雙原本有如盈盈秋水的眼如今閃著噬血的眸光,阮丹荷不卑不亢的一段話在羅雪真聽來卻是忤逆至極,她再不虛假的掩飾自己對阮丹荷的敵意,「我是懶得用手段對付你,又不希望三哥不開心,才願意接受三哥納你為妾,看來,你是敬酒不喝想喝罰酒了。」

  阮丹荷按摩的手停止了,並且緊緊的握成拳。天知道她多想將這盆牛乳直接潑灑在羅雪真的身上,但她知道雷之亦已夠為難了,不能再與羅雪真交惡。

  羅雪真滿意的看著阮丹荷的無言,她揚腳一踢,就把整盆泡過腳的牛乳潑在阮丹荷的身上。

  阮丹荷來不及躲開,被潑了一身的髒水,她站起身,從未受過的羞辱讓她幾乎就要衝上前把羅雪真撕個稀爛。

  「哎呀!瞧我多不小心,反正夜已深了,丹荷妹妹趕快回房換身衣服吧。」

  「丹荷告退了。」強抑怒氣,阮丹荷一聲告辭,便轉身快步走離了羅雪真的房。

  阮丹荷前腳才走,羅雪真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受驚地回頭一看,是雷之亦。

  「三哥,你什麼時候進來的?」羅雪真心中暗叫不妙,這些年來雷之亦雖然因為失明,大部分的武功都無法施展,但輕功依然卓絕,要無聲無息的潛入屋裡並不難,羅雪真擔心他早已潛入屋內,在暗處全聽見了方才的事。

  雷之亦的話算是證實了羅雪真的擔心,「進來得夠久了,我本來是想來跟你談一談,不願讓你難堪,想等你遣走所有婢女準備就寢時再跟你談,但看來我一時的心軟,反倒讓我心愛的女人受苦了。」

  「三哥,事情不是你聽見的那樣子,是阮丹荷她先出言忤逆我……」

  「那你就能潑了她一身髒水?」

  「三哥,你沒親眼看見怎能這麼說我,這是抹黑,我明明是不小心的。我一直知道你不喜歡我,如今你竟不喜歡我到要抹黑我嗎?」

  雷之亦冷冷一笑,因為羅雪真是虛偽!「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說,下回再見,我會視你為陌生人一般。羅雪真,我不會完成與你的婚約,我要的女人是阮丹荷。」

  「我不準!我是你的未婚妻,是即將要行紋身禮的天莊繼位者之妻。」羅雪真不服氣的叫喊,引來了外頭急切的腳步聲。

  「小姐,沒事吧?!要喊人來嗎?」

  婢女們推開門入內,只見一男子的背影踩著輕功離去,似乎還說了一句她們來不及聽清楚的話,婢女們來到羅雪真的身邊,只見羅雪真正將茶杯揮落在地。

  她氣得咬牙切齒,雷之亦竟敢如此冷漠對她?雷之亦臨走前說的話,更讓羅雪真憤怒至極點——

  「若要說紋身禮,丹荷已經把荷花紋在身上了,我們紋身禮也有了、拜堂也拜了,她才是我的正妻。」

  雷之亦臨走前對她撂下的話,意指她早已無名無份。

  但她羅雪是可以如此輕易受人欺辱的嗎?阮丹荷不過是飛不上枝頭的偽鳳凰,一個小小奴僕出身的女子,何以能與她為敵?

  羅雪真露出殘忍的冷笑。她要弄死阮丹荷,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             *             *

  雷之亦來到阮丹荷的房,就看見她正浸泡在浴盆中發呆,似乎還沒抽離剛剛被羞辱的情境中,所以也沒聽見他闖進來的聲音。

  「丹荷……」

  轉身見到是他,阮丹荷雙手抱著自己,落寞沉思的臉立刻換上了笑容,「阿亦,你怎麼老是在人家沐浴時來找我?」

  雷之亦看見阮丹荷神色的轉變,他上前坐在盆緣,拿過一旁的浴巾攤開,要她站起身。

  阮丹荷怎好意思,雷之亦也明白,於是他別開臉,直到聽見了水聲才收攏了懷抱,隔著浴巾摟住阮丹荷,再回身望向她,眼裡滿滿都是心疼與不捨。

  「阿亦……」

  阮丹荷的話還未說完,雷之亦便不失溫柔地吻住了她,他啜著她柔軟的唇,諄諄善誘她啟開櫻唇。

  阮丹荷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在雷之亦綿密的細吻中輕輕張開了嘴唇。

  見阮丹荷終於放下矜持,對他開啟雙唇,雷之亦如揮軍入城一般愛憐地來回舔吻她的下唇、嬉弄著她生澀的丁香小舌……

  直到發現阮丹荷緊張地屏住了呼息,雷之亦微退開些距離,戲謔的說著,「你忘了呼吸。」

  雷之亦眼神如熊熊火炬,始終不曾離開阮丹荷酡紅的臉,她被看得害羞,將臉埋入雷之亦的肩窩,輕柔的嬌嗔由他耳邊傳來,「你之前……沒有吻得這麼激烈……」

  雷之亦的眼眸黯了,笑容也收起,情慾之火在兩人之間燃燒,他先是愛憐地啄了啄阮丹荷的頸項,才以充滿豐沛情感的吻熨上她已加速搏動的頸動脈。

  阮丹荷不覺自己已被打橫抱起,因為她全然沉醉於雷之亦蘊藏了真摯情意的吻,甚至學著他輕輕回吻他。

  雷之亦分開了四瓣膠合的唇瓣,要把她放至床上,阮丹荷只是羞怯的緊緊勾攬住他的頸項,不肯放開。

  雷之亦知道阮丹荷害羞,沒急著更進一步,只是在床邊坐下,讓她側坐在他的大腿上。阮丹荷見他的體貼,甜甜一笑的倚進他的懷中。 
 
     「今夜你怎麼了?」

  「羅雪真不會是我的妻,她的確什麼也不是。」

  阮丹荷聽了他的話,微愕,後來才想通他應該是看見剛才她與羅雪真起衝突了,雙手改而繞過雷之亦的身體緊緊擁著他。有他給的這份甜蜜就夠了,她可以帶著這份甜蜜去面對羅雪真的羞辱。

  「我本是想與她談談,解除婚約,怎知卻看見她如此欺辱你,我心痛莫名。」

  雷之亦輕輕揉著阮丹荷的手臂,像愛撫著珍寶一般。

  他又是不捨又是心疼的表現,讓阮丹荷早忘了稍早的不愉快,她悶在他懷中搖了搖頭,「沒關係,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就夠了。」

  阮丹荷這開朗的模樣好似觸動了雷之亦心中的什麼,他以指托起她的臉,總覺得……這份開朗樂觀,好像曾經見過……

  直到阮丹荷的臉重迭了另一張童稚的臉孔,那是……小饅頭!

  「小饅頭……」

  聽見雷之亦這麼喊她,阮丹荷收起了笑容,她可不敢抱著奇跡會降臨在她身上的希望,此時雷之亦想起小饅頭絕對不是好事。

  果然在她還在擔心時,雷之亦已皺起眉,扶著額大喘著氣了,「我的頭……」

  「阿亦!你竟敢看著我喊其他女人的小名,不怕我生氣嗎?」阮丹荷只能想辦法轉移雷之亦的注意力,卻沒想到自己露了口風。

  「你怎麼知道小饅頭指的是女人?在我的夢中,她只是一個總是帶著笑容的小女娃……」

  看著雷之亦越回想痛楚越甚,阮丹荷扶住了他的雙邊額側,逼他望著她。

  不!千萬別在此時想起來!阮丹荷在心裡吶喊著,她曾問過雷司楓若他想起了過去,腦傷復發了怎麼辦?雷司楓說,若不想再看雷之亦因腦傷復發而苦,可能必須再次施針,可連神醫前輩也不敢保證第二次施針雷之亦會失去多少記憶。

  可能是一、兩個月,可能是一、兩年……

  阮丹荷不想再讓雷之亦忘了她,上回他忘了,他們花了八年才重逢,這一回呢?

  於是,這一回,是阮丹荷主動的勾攬住雷之亦的頸項,毫不猶豫的深吻上他,她激情索吻,雙臂緊緊勾攬再不放開。

  雷之亦知道他必須想起小饅頭是誰,他有太多的疑惑要解,但他的身體卻只想投入阮丹荷密織的柔情,不想再碰觸那會引起痛楚的回憶。

  直到阮丹荷感覺到雷之亦投入了兩人之間的激情,比之她的羞怯,雷之亦對她的身子幾乎可算是強取豪奪!

  她不曾想過這麼早將自己的身子獻給他,但如今只要他能不想起過去進而引發腦傷,她願意付出一切。

  「阿亦,不要想其他的女人,我求你,只看著我、想著我。」

  雷之亦沒有開口,只是以身體告訴她,他不想別人,只想著她。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3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4-30 10:13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天方亮,雷之亦便醒了過來,懷中攬著軟玉溫香,給了他夫復何求的滿足感。

  阮丹荷是背著他熟睡著的,雷之亦愛憐的輕撫著懷中這副身軀,還刻意仔細的描繪了她背上的紋身,既然她碰巧紋了這幅紋身,那就更證明天意也認定她是他的女人了。

  見懷中的阮丹荷有了動靜,為了不讓她那麼快下床,雷之亦連忙闔上眼假寐,他能感覺到阮丹荷在他懷中轉了身,然後便沒了動靜。

  她……是在看著他嗎?

  雷之亦雖闔著眼,但也能感覺到薄薄的眼瞼外的光線,只是此時突然眼前一黑,下一瞬,他便感覺到一雙柔軟的唇瓣壓上了自己的,輕輕的,如蜻蜓點水一般,輕觸便分開,沒有停留。

  「阿亦,我願用兩年的時間換你記得我一輩子,所以我願為了你去承受來自你祖父的壓力、羅姑娘的歧視,我只希望你別讓我失望,更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諾言,不管你飛得再高再遠,都會跌落至我的身邊。」

  雷之亦該立刻睜開眼,摟著她、安撫她的才是,可她的話太令他震驚了,以致於他就這麼僵在床上。

  她的話曾經出現在他的夢中,他曾對夢中的女孩承諾,「如果你醒來沒見到我,未來就算我飛得再高、飛得再遠,都會跌回你的身邊。」

  如果這個夢如神醫前輩、如大哥跟他說的一樣,只是一個流傳在天莊的故事,那為什麼阮丹荷會說出這樣的話?

  阮丹荷終於由雷之亦頓時僵住的身子發現怪異了,他……聽見了嗎?

  「阿亦……」

  雷之亦緩緩地睜開眼,看見阮丹荷閃躲的眼神,他有千萬個疑問想問她,卻知道她這個表情代表了不想回答,「你希望我問,還是不問?」

  阮丹荷凝視著雷之亦,最後只是搖搖頭。

  雷之亦輕嘆,「好,那我便不問。」

  阮丹荷錯愕,只因為她不想說,他就真的不問了,這讓她很愧疚,所以做出了承諾,「我有一天一定會全部告訴你的。」

  雷之亦起身在阮丹荷額上印下一吻,安撫著她,「好,我會等到那一天,你先起床打理好自己,我要帶你去見祖父,事情該有個結果了。」

  只是阮丹荷剛打理好自己,雷之亦也才命人把房裡的浴桶抬走時,雷司楓便來了。

  「在你房裡沒見到你,我就知道你在這裡,雪真中了毒,她哭著跟祖父訴苦說毒一定是弟妹下的,祖父信了,帶了人要來抓弟妹。」

  雷之亦面色凝重,祖父問罪而來,阮丹荷一定百口莫辯。他回頭望了阮丹荷,見到她急著解釋——

  「阿亦,我沒下毒。」

  「我知道,我會為你做證。」

  不多時,雷鴻翰果然帶人浩浩蕩蕩而來,他身後跟著委屈拭淚的羅雪真,以及為羅雪真治療的翳無仇。

  雷鴻翰看到雷之亦也在,便在落坐時問了,「你是剛才得到消息過來的,還是昨夜就在這裡?」

  聞言,羅雪真望向了那蓋著床幔的床,還有站在床邊的阮丹荷,眼中滿是忿恨。

  「丹荷是我的妻,我們當然是夜夜同床共枕。」雷之亦走向阮丹荷,不顧她的推拒,由腰側托住她,將她攬入懷中。

  那俐落的模樣,哪還有失明的樣子。

  「三哥……你的眼睛……」

  「我根本沒瞎。」

  羅雪真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原來……雷之亦一直是看得見的,那麼昨夜他也把她怎麼欺負阮丹荷的給看了清楚?

  羅雪真要自己鎮定,證據確鑿,不容阮丹荷狡辯。

  雷鴻翰沒想到雷之亦會在這個情況下說出他沒瞎的事實,但不管如何他要讓雷之亦接班的心意已定了,這些偽裝的確不必要了!

  「祖父,下毒的人不是丹荷。」

  「你說下毒的不是阮丹荷,那還會有誰?那三個服侍雪真的婢女?」雷鴻翰從不懷疑是那三個婢女,她們跟羅雪真並無冤讎,就算真是她們下的手,也定是阮丹荷指使。

  阮丹荷見雷鴻翰一心歸罪於她,本就對雷鴻翰不甚服氣,如今全顯現在她的態度上。

  雷鴻翰發現阮丹荷如箭矢般銳利投射過來的視線,一時愣了住,這視線……分明是恨意!

  阮丹荷知道雷鴻翰發現了她的視線,但只是收斂了些,卻未收回,「這天莊上上下下這麼多人,何以您只懷疑我?」

  雷之亦看羅雪真並無大礙,他一開口便是冷冽如冰刃的言語,「我看雪真有活力得很,她真中毒了?」

  「毒就下在雪真做手足浴的生牛乳裡,這是翳無仇親自驗出來的,你連他也不信?」

  雷之亦及阮丹荷的視線轉向了翳無仇,後者只是為難的望向羅雪真,他想過為阮丹荷解釋,就算毒是下在那裡也不一定是阮丹荷所為,但羅雪真哭得梨花帶雨,把雷鴻翰的心都哭軟了,他再說什麼雷鴻翰都聽不進去。

  阮丹荷順著翳無仇的視線,看見了羅雪真的雙手包著紗布。

  「老太爺心中已有定見,我怎麼說還重要嗎?」

  雷鴻翰是天莊家主,天莊上下還沒人敢指責他,「放肆!你是說我誣陷你嗎?」

  「不!誣陷我的人是羅姑娘,老太爺錯在聽信片面之辭。」

  羅雪真一聽此言又立刻揪著手絹哭了出來,如果她哭得呼天搶地倒還給人虛假的感覺,偏就是她哭得委曲求全,反而更取信了雷鴻翰。

  「所以你的意思是雪真為了誣陷你對自己下毒?她如今雙手雙足還因中毒發黑,翳無仇說醫得再遲一些,她的雙手雙足就廢了。」

  阮丹荷語氣平穩,一字一句的說著,因為她心中坦然,自然不會表現得心虛,「神醫前輩的醫術高超,只要是在天莊裡中毒,抓準了時間,解毒不是難事,再說了,我也沒有理由要害羅姑娘。」 

  「女人的嫉妒心,我相信什麼都做得出來。」雷鴻翰冷笑一抹,點出了事實。

  阮丹荷的微笑在唇邊漾開,她回到雷之亦的身邊,抬起眼以楚楚可憐的視線望著他,「阿亦,你要的女人是我,還是她?

  「自然是你。」

  阮丹荷轉身,得意的望向雷鴻翰,「老太爺,我相信您說的,女人為了得到她要的,那份嫉妒心可能驅使她做出許多不可思議的事,如今得不到阿亦的人,您說是誰呢?」

  終於,羅雪真無法再靜靜落淚假哭,她低頭以手絹掩面,輕聲的哭出聲音,「老太爺,可能是雪真誤會了,請老太爺再詳查吧,不要讓雪真在此受辱……」

  阮丹荷不想咄咄逼人,也想為了雷之亦忍下,但眼前的雷鴻翰,多年前把她丟棄在山上自生自滅時,她不是沒恨過,如今又聽信讒言,她怎麼忍?而這個羅雪真,羞辱她、設計陷害她,她又怎麼忍?

  雷之亦看得出來阮丹荷的怨懟,他亦支持她,「祖父,毒若真是從手足浴水中驗出,丹荷不可能沒中毒。」

  雷鴻翰知道雷之亦不可能一直沉默,他還在盛怒當頭,沒回應雷之亦。

  雷之亦見祖父不聽,還是執意要說:「昨夜我跟雪真談過了,我說我絕對不會娶她,要她放棄,可能因為如此她才會採取這下下之策,而我去找雪真時,正巧看見她要丹荷為她洗腳,最後還把一盆髒水踢翻潑在丹荷身上,丹荷沒有中毒,表示毒是事後加到裡頭去的。」

  羅雪真不再從容了,她從手絹裡抬起頭,用著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雷之亦,偽裝受了冤屈,百口莫辯的模樣,「三哥,你竟為了阮丹荷連這樣的謊言都說得出來,我像是這樣刁蠻的人嗎?我都已經請老太爺重新調查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傷害我?」

  雷之亦想再說,被雷鴻翰喝斥住了——

  「夠了!我調查過阮丹荷,她有煉藥的邪惡習性,整個天市院的人都知道。她下毒害人一事,我絕不能饒恕她!」

  方才跟著雷鴻翰前來的天莊護院,如今正上前要押下阮丹荷,天莊裡有私刑牢房,像阮丹荷這樣的女人被抓進去一折騰,沒死也只剩半條命,到時什麼罪都會承認了!

  雷之亦攔身在阮丹荷之前,有他在,他絕不會讓阮丹荷被帶走。

  「我本為了不讓阿亦為難,所以我忍,但很顯然是我太天真了!」阮丹荷再望向雷鴻翰的雙眼,只餘恨意,「我的命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次,你看不慣,想再殺一次嗎?」

  「放肆!」

  阮丹荷冷冷一笑,要抓她是嗎?或許她該讓人看看她阮丹荷的實力。

  一名護院首先衝上前來,阮丹荷一個靈巧轉身,取來床邊五斗櫃劍盒中,雷之亦贈予她的長劍。

  見阮丹荷長劍出鞘,幾名護院改而攔身擋在雷鴻翰之前。

  「憑這丫頭還傷不了我,押下她。」

  雷鴻翰下了命令,見雷之亦要上前阻擋,他親自來到雷之亦面前扣住他的手,「想救阮丹荷,就先一掌打退我。」

  雷之亦怎能如此不肖,所以他便陷入了兩難,他憂心的看著阮丹荷。

  阮丹荷紅了眼,滿腔的憤怒全凝聚在劍上,縱身一躍,一名護院被踢中了腹部,阮丹荷借著彈起身子,又重踢了另一名護院的面頰,兩名護院倒地,一時難起。

  「我就讓你們所有人看看,我要一個人死根本無須下毒,我輕而易舉就可取人性命。」阮丹荷的攻勢更加猛烈,幾個護院節節敗退。

  在場的所有人全傻了,他們沒想到弱不禁風的阮丹荷竟是武功卓絕,而雷鴻翰及雷之亦震驚的則是阮丹荷的劍招,那劍招像是他們所習的不外傳劍式,又好似做了修正?

  雷司楓眼見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他閉上眼衝上前,兩方出招都險些傷了雷司楓,這才收招對峙著。

  「大哥,請你讓開。」阮丹荷不會傷害雷司楓,只揚聲要他讓開。

  雷司楓轉向阮丹荷,勸告她,「弟妹,我知道你恨著八年前的事,但夠了,你這樣更讓人誤解你是畏罪心虛。」

  阮丹荷將雷司楓的話聽了進去,受挫的一聲怒吼,她纖細的手臂將手上的劍往旁一擲,劍尖竟如箭矢般穿過了雷鴻翰的身側,直直地插入了他身後的屏風,將屏風給牢牢釘在牆上。

  見她收劍,護院要上前押住她,卻被雷司楓一聲冷哼給喝止住了步伐。

  雷鴻翰細瞇起眼,語氣更為不善——因為她所使出的劍法。「阮丹荷,你由哪裡學來的劍招,這是不外傳的劍式,你怎麼學會的?」

  阮丹荷一身暴戾之氣全在雷鴻翰這句話裡降至冰點,她暗自叫聲不妙,她緩緩的轉過身望向雷之亦,果然看見他又震驚、又疑惑的眼神。

  「是我教的?」雷之亦開始覺得有絲痛楚慢慢的在加劇,但他這回不想逃避,他逃避得夠久了,這一大堆的疑惑他早釐清些許了,八年前的事,他是出了什麼事而遺忘吧!

  雷鴻翰也突然想通了,他用眼神示意翳無仇,翳無仇連忙要上前探視雷之亦。

  「不要碰我!」雷之亦喝斥了翳無仇不讓他靠近,他轉而詢問阮丹荷,「是我教的對不對?你的劍法、你的鞭法,全是我教的?」

  阮丹荷此時不能不說她不懊悔,她如何能開口回答,萬一讓他想起一切引發了腦傷,那結果她不願見。

  「啊!我……我的頭……」

  雷之亦終於耐不住痛楚,他抱著頭半跪下身子,卻還自殘的想想起一切,她的身上紋身不是巧合吧?是因為他而紋的吧?

  他夢中的小女娃約莫十歲大,而他的昏迷發生在八年前,八年前阮丹荷正是這個年紀,所以那個夢境是一件真實的事,故事的主角正是他及阮丹荷。

  「阿亦,不要想了!我求你!」阮丹荷飛撲到雷之亦的身邊,不忍見他的痛楚。

  「你……是我的小饅頭對不對?」

  阮丹荷看著雷之亦因為痛楚而漲紅的臉,看著他的雙眸布滿血絲,阮丹荷捧住他的雙頰,只能點頭,「我是!你的夢都是真的!阿亦,你受了腦傷不能再想,你的腦傷會復發的,我求你。」

  「你口中一直記掛的男人,是不是我?」雷之亦詢問著阮丹荷,阮丹荷點了點頭。

  阮丹荷擔憂的托住雷之亦的雙手,夠了,她不想再讓他想了,她不想看他忍受痛楚,「阿亦,你聽話讓神醫前輩為你診脈好嗎?看你這樣,我心痛。」

  「他讓我忘了一次,我不相信他。」

  「可是阿亦……」阮丹荷話沒說完,就看見雷之亦終於忍不住痛楚,失去意識癱軟了過去。

  望著昏迷還不斷囈語著她名字的雷之亦,阮丹荷只是靜靜坐在床沿陪著他,心裡後悔不已,她托起雷之亦的手緊緊握著,是她耐不住脾氣、是她受不了誣陷,如果她忍得住,雷之亦就不會想起過去,就不會倒在這裡。

  雷鴻翰跌坐在椅上,語氣也顯得無力,「所以他醒來後,八年前的事又得經歷一次?」

  翳無仇重重一聲嘆息,證實道:「醒來後,他每時辰會發作一次,非要痛得昏厥才得以減輕痛楚。」

  八年前雷之亦曾經歷的痛楚,阮丹荷雖只聽雷司楓說過,但光是方才在大廳裡雷之亦痛苦的模樣就夠讓她難受的了,她不忍讓他再承受這樣的痛楚。

  「神醫前輩……請您施針,再讓阿亦遺忘吧!」阮丹荷最後下了這樣的決定。

  「阮姑娘,這樣三少爺會再次忘了你……」

  「我寧可讓他忘了我,也不想看他受苦。」

  阮丹荷的委屈犧牲讓雷司楓及翳無仇動容。

  偏偏雷鴻翰看不見阮丹荷的深情,眼見雷之亦的痛苦,他怒氣難平,「把這女人押去地牢!先是毒害雪真,後又害亦兒腦傷復發,我饒不了她。」

  「祖父!您還要固執多久?」雷司楓立刻擋在阮丹荷之前,雷鴻翰的固執連他都無法漠視,現在羅雪真不在,他捉緊機會說話。

  「楓兒,連你也為這女人說話?」

  「因為弟妹深愛著之亦,當初她被祖父您丟在後山自生自滅,她恨了之亦八年,可當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後,她原諒了之亦,甘願幫我隱瞞一切,免得之亦想起過去而腦傷發作,她和之亦是兩情相悅的,她沒有必要對雪真下毒。」

  「連你也在說是雪真自己下的毒?」

  「祖父您還要偏頗雪真嗎?我知道弟妹的為人。」  

  在此劍拔弩張的情勢之下,一聲輕笑聲由雷司楓的身後傳出,雷司楓回望,是阮丹荷笑了,那聲輕笑是自嘲,她笑自己奴身還妄想攀上權貴。

  「無妨,大公子別再為我說話了,反正神醫前輩施針讓三公子遺忘之後,我不存在對三公子最好。」

  「弟妹……」她寒了心,雷司楓明白,因為她改了口,他成了大公子,而之亦成了三公子,他們對她來說又成為主子了。

  阮丹荷抹去臉上的淚水,麗容上又彎起了一抹微笑,只是這回是深情、是無悔,「神醫前輩,您施針吧。」

  翳無仇命人搬來小几鋪滿他要施針的工具,接著便要阮丹荷助他扶起雷之亦,讓他坐起身,沒想到是雷司楓阻止了。

  「等等!不準施針。」

  「大公子……」

  雷司楓也肅了容,就當他最後再為阮丹荷及雷之亦做一件事,「祖父,我要您答應不再用雪真中毒的事為難弟妹,否則,我會用盡手段阻止神醫前輩施針。」

  雷鴻翰不相信雷司楓捨得雷之亦受苦,他沒同意,「你就忍心看亦兒痛苦?」

  「之亦兩年後腦傷痊癒,想起弟妹後,知道弟妹被祖父私刑處置,您會看到之亦更苦。」

  「那就讓他一輩子不再想起這個女人。」

  「祖父您當然可以這麼做,但我的良心不允許,如果您今日非要為難弟妹,除非連我一起殺了,否則我保證我會讓之亦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弟妹。」

  雷鴻翰憤怒不已,但卻無法無視他,雷司楓在他的七個孫兒之中一直是最無欲無求的,可也是頑固起來最拗的。

  翳無仇知道要給雷鴻翰一些壓力,他也助了雷司楓一把,「老太爺,莫等三少爺醒來,否則要施針就難了。」

  隨著翳無仇的話,雷鴻翰望向雷之亦,見他似乎有漸漸要蘇醒的跡象……

  「罷了!我可以同意,但是阮丹荷要回去臨析城,再也不能進入京城,並且從此改名,阮丹荷這個名字不許再用,我不能冒著讓亦兒聽到你的名字,又想起一切的風險。」

  阮丹荷既然已放下了一切,名字又算什麼。「我答應。」

  「阮丹荷,亦兒即將是天莊下任家主,絕不容許有骨肉流落在外,你嫁給亦兒已近一個月,若有身孕,你有兩條路,一是將孩子送回天莊,二是一輩子教養孩子,不許帶著孩子再嫁,這個條件你也得答應。」

  阮丹荷震驚不已,她望向雷鴻翰,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將她逼至絕境。「只因為我不配,所以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住嗎?」

  「你要保住孩子可以,我說了,一輩子不許再嫁,我不容許我雷家的骨肉改姓。」

  「祖父,您先是搶了人家的夫婿,接著又叫人不許再嫁嗎?」雷司楓難以置信祖父竟會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

  阮丹荷已無力再抹去臉上的淚水,因為不停奪眶的淚怎麼也抹不完,只要雷之亦能無恙,即使用她一世的青春來換她也甘願。「我答應,全答應了。」

  「弟妹,我阻止神醫前輩施針是為了救你,不是為了陷你於萬劫不復之地啊!」雷司楓怎忍心將深愛自己弟弟的女人逼到如此絕境。

  「我若不答應,這條命保得住嗎?大公子,只要命還在,總還有明天能盼著的吧!

  「弟妹……」

  「很好!為了提醒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你自今日起,改名為阮無心吧。」

  「祖父!您……」雷司楓氣結,只好轉過身兀自生著悶氣。

  當翳無仇準備好一切,拾起第一根灸針正要落在雷之亦頭部穴道時,雷之亦緩緩的醒了過來,他一醒來,看見自己是坐著的,阮丹荷就坐在他眼前,他露出了俊雅的笑容。

  「我終於想起來了,我的救命恩人小饅頭,就是我的妻子阮丹荷……」

  「全想起來了?」阮丹荷也勉強自己露出笑容安撫他。
 
 「是啊……丹荷,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就算是鳳凰,也要落地棲息的……」

  此時,雷之亦看見翳無仇就站在他身邊,手上還拿著針,他連忙抱著自己的頭,直到沒摸到任何一根針才放心,「神醫前輩,您拿著針做什麼?」

  「三少爺,你每個時辰都會發作一次,趁現在還沒發作我得儘快下針。」

  「我不準!誰說我想忘的?你們問過我沒有?!」

  阮丹荷眼見雷之亦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知道如今唯有她能制伏雷之亦。「神醫前輩,請給我能讓三公子鎮定睡去的藥。」

  雷之亦不敢置信的看著阮丹荷,她說什麼,她同意他忘嗎?還有,她為什麼又稱呼他三公子了?

  翳無仇點點頭,掏出藥遞上。

  阮丹荷接過藥,放軟了語氣的請求著雷之亦,「三公子,我們再等兩年,我答應你這兩年我會偽裝成婢女守在你身邊,我不會離開你,這樣兩年後神醫前輩為你施針讓你恢復記憶,我們就可以恢復現在的日子了。」

  「祖父還想逼我娶羅雪真,我不能忘!」

  「不會的,老太爺剛剛已經答應我不會逼你娶羅姑娘了,來!三公子,把藥吃了,就當你要睡很長、很長的一覺,醒來後就是我們幸福相守的日子了。」

  「我不要!你騙我的!我不要再次忘記你。」

  阮丹荷知道軟的請求他已無用了,她將藥丸含入口中,上前勾攬住雷之亦的頸項深深的吻住他,將藥丸喂入他的口中。

  雷之亦一驚,用力的推開了阮丹荷,阮丹荷被推得撞上了床柱,吃痛叫了一聲。

  「丹荷!」雷之亦連忙上前扶住她,不住的道歉,「對不住,丹荷,我傷到你了嗎?」

  「我沒事……三公子,好好的睡一覺……」

  「丹荷,我求你,以你的武功可阻止他們,不要讓他們對我施針,我不要忘記你,這回忘了,我不敢想像後果。」雷之亦托著阮丹荷的雙手,彷彿他即將要滅頂,只能攀住阮丹荷這塊小小的浮木,乞求能得到救贖。

  「如果真是如此,我會向天祈願你幸福一生,不管我在何處。」

  「丹荷……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記得我沒關係,我記得你就夠了……」

  眼前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雷之亦不願意睡去,他只能徒勞的握著阮丹荷的手不願意放,卻無法抗拒即將奪去他一切的睡意,「丹荷……我不要忘……我不要忘記你……」

  終究,還是黑暗奪走了雷之亦的一切神智。

  雷司楓一直是背對不忍看的,如今只是聽到雷之亦的聲音,都讓他不禁紅了眼眶,流下難見的男兒淚。

  雷之亦昏睡後,阮丹荷站起身要福身告退,翳無仇喊住了她,「阮姑娘,你不等到三少爺確定無恙後再走?」

  「不了,我承受不了再一次與他相見不識,這樣就好。」

  雷司楓轉身,正好看見阮丹荷帶著眼淚奪門而出,他對祖父的怨懟從未如此深,「祖父,我不是您屬意的繼任人選,是我今生最幸運的一件事,我……要陪弟妹回臨析城,從此長住。」

  「我不準!」雷鴻翰好不容易得回三孫,絕不讓長孫又離開他。

  翳無仇知道雷司楓去意堅決,但他仍不免想挽留,如此,也是對三少爺好。

  「大少爺,三少爺一醒來不見你,他會起懷疑,就算你要去臨析城也得想個好理由說服了三少爺再去。」

  「翳無仇!你這不是幫我。」雷鴻翰一聲怒喝,令翳無仇噤了聲。

  雷司楓看著雷之亦,又看著翳無仇,他知道翳無仇說得對,而且……若他在的話,或許能助雷之亦逃避與羅雪真的婚約。

  「好,我就先不離開,等想好了理由讓之亦相信後再走,但我要去為弟妹打理回臨析城的事,她一個女人家怎麼回得了臨析城,而且,我也需要她先幫我帶些家當過去,幫我在臨析置產。」

  「楓兒!」雷鴻翰可不容許,再次喝斥雷司楓。

  沒想到雷司楓竟能用如此無情的語調回應他。「祖父,楓兒累了,在臨析城的那段日子我很開心,那裡……是我的歸宿。」

  雷之亦不明白自己怎會突然腦傷復發,而且一昏睡就昏睡了幾個月。

  雷之亦有過這樣的經驗,在八年前他也曾昏迷了數個月,可是這八年來他的腦傷一直沒有大礙,怎麼會突然又復發了,而且這次的昏迷還讓他喪失了昏迷前的部分記憶。

  這次的針療並不是沒有後遺症,雷之亦遺忘了去臨析城之前的部分記憶,天莊上下都被下了封口令,阮丹荷的事便徹底消失在天莊之中。  

  雷之亦這回再醒來,價值觀全改變了,一直汲汲營營想得到的天莊家主之位,對他來說突然不再重要了。

  聽說他腦傷復發之前,祖父已宣布了讓他接班,所以他沒有失明的事已經公開了,亦無須再偽裝性情大變。

  讓雷之亦意外的事不只如此,雖然以往雷之亦便與雷司楓交好,但這回昏迷後再醒來,總覺得他與大哥之間的感情更為親近了。

  而大哥甚至跟他說,他年紀大,想安定下來了,說天莊裡的權謀鬥爭不適合他,他想去臨析城定居,安穩的過下半輩子。

  雷之亦不明白這回醒來為何事事皆如他心願了,但還有一點他也必須改變,於是他請見了祖父及父親,甫來到大廳前就聽見了祖父及父親在議事。

  「阮無心乖乖回天市院了,當初在離開天市院時,雷以欽認了阮無心為義妹,如今雷以欽已經接下天市院家主的位置,所以阮無心現在是天市院的主子之一了。」

  「那女人……終究讓她脫離了奴籍。」

  看著雷之亦入內,雷奇楷的視線也轉向了他,他醒來的這半個月舉止似乎不如以往的恭謹,要不是雷之亦真忘了,雷奇楷幾乎要懷疑雷之亦還在因為他說要支持雷禕正成為家主而記恨他。

  雷之亦沒忘了為了這個家主的位置,有人曾想殺他,只要不是幕後黑手自己坐上這個位置,那即將接任的人都會有相同的危險,既然如此,雷之亦決定先把暗處的幕後黑手揪出再說。

  「要亦兒接家主的位置,亦兒有個條件。」

  「怎麼?我要把這麼大的產業交給你,你還嫌棄?」

  雷之亦露出了無所謂的表情,他雙手一攤,語氣帶著可惜,「若祖父不讓我接班也無妨的,七弟也是一個好人選。」

  雷鴻翰畢竟商場打滾數十年,他怎看不出雷之亦在玩什麼把戲,「亦兒,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說吧,你有什麼條件,我答應便是。」

  雷之亦很堅定的表達了他的立場,「我不會娶雪真。」

  「若我逼你娶呢?」

  「那我不排除出家去當和尚。」

  雷鴻翰深深一嘆,即使不記得阮丹荷,亦兒還是如此不願娶雪真,再逼迫他,真是他這個老頭子頑固了,「好,我答應取消你與雪真的親事。羅家那裡由我說去,但別忘了你答應我要接班的事。」

  「謝祖父,亦兒一定會接下家主的位置。」雷之亦欣喜不已地向祖父道謝,一抹計謀得逞的笑容隱藏在他低下頭的臉龐上,他是答應接下了家主的位置,但可沒說他要接多久。

  雷鴻翰見雷之亦一得到允諾就開心的要離開大廳,喊住了他,「亦兒,雪真是不錯的對象,你為何就是不肯接受她?」

  「祖父,您聽過一個故事嗎?每一對夫妻要轉世投胎之前,神都會將他們各自拆成兩半,然後各取一半結合成一個新的個體來轉世,轉世後他們必須尋找到自己的那一半才得以完整,找錯了人就是一生的遺憾,我覺得……雪真身上沒有我的那一半。」

  雷鴻翰嘆息,他做了這一切還是無法拆散雷之亦與阮無心的緣分,「亦兒,你的身分尊貴,如果有一天你告訴我,你要的『那一半』跟你的身分無法匹配,我不會同意,你還是得一生遺憾,你明白嗎?」

  雷之亦不同意這段話,但他知道今生無法改變祖父這根深蒂固的觀念,不過他自己並不在乎什麼匹配不匹配的問題,如果有一天遇上了他想要的女人,她的地位再卑賤,他都會把她由泥沼裡拉出來,讓她站在他的身邊。

  他最愛的荷,不也是從淤泥裡生長出來的嗎?

*             *             *

  天莊定期辦的狩獵季已到,依慣例天莊家主得帶著天莊眾男丁一起到狩獵地去打獵。

  但今年雷鴻翰帶著所有人前往狩獵地,唯獨少了雷傾天、雷司楓及雷之亦,雷傾天因為接班人是雷之亦生了悶氣,去找雷氏旁支紫微院家主的好友雷朔夜去了,雷之亦是以腦傷為由留在天莊,而雷司楓則是留下陪他。

  如今他們兩兄弟正在天莊的花園裡走著,處處是爭妍的花,而雷之亦最愛的還是荷花。

  看著迎風搖擺的白荷,雷司楓想起了阮丹荷,她的存在對之亦是銘心刻骨的吧!因為這回之亦再醒來,並沒有將阮丹荷完全遺忘,那天之亦對他說,他總是夢見小饅頭的那個夢延續了——夢裡的小女娃長大了,成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還嫁給了他。

  不過這一回之亦沒有執著夢中女子的事了,因為他如今有更重大的計劃,不容分心。

  他要逼出對家主之位有野心進而謀害他的幕後黑手,八年前他是在狩獵季受的傷,八年後,他打算在狩獵季時落單引幕後黑手找上他。

  之亦說他只信任他,所以把計劃告訴他。

  雷司楓聽到雷之亦這句話時沒有很意外,只是承諾他會幫他,因為他有人脈可相助,但雷之亦卻起了懷疑,他總覺得,大哥的神情好像已經聽他這麼說過一樣。

  「大哥,有時我真覺得你才是我的親兄弟。」

  雷司楓當時聽到這話時先是一怔,而後就立刻恢復了神色,因為這也是雷之亦第二次跟他說相似的話了,而第一次,已暫時遺忘在雷之亦的腦海深處了。

  「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不是家主了,可不可以也去臨析城與你一同定居在那裡?」

  雷司楓知道臨析城的記憶在他腦中已不存在了,但他心上卻還對臨析城有著眷戀嗎?

  「你昏迷前不是對家主之位還很執著嗎?醒來後怎麼什麼都不要了?」

  雷之亦這回醒來總覺得心像被挖去了一塊,他急於想找東西填滿它,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心裡總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想追求的不是家主之位,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所以等一切底定之後,我決定去追尋心中的這份空虛。」

  他與阮丹荷的連繫如此深,腦子失去了記憶,心卻沒有遺忘。雷司楓為他們之間的情意動容,「祖父說你接班後,他就要學鬼才夫子一般雲遊四海去,你太快丟下家主的位置肯定會被祖父阻止,不如等他雲遊四海走得夠遠後,你再放吧!如果到時我不在天莊了,就來臨析城找我。」

  「好,那就勞大哥先去天市院為我安排居所了。」

  「兩年之內不要來,不然祖父追來,我可承受不住祖父追究我拐騙他最疼愛的孫兒這罪。」

  「我可不保證,傾天跟我發下豪語說他不會放棄,他會想出方法來逼退我,以實力得到家主之位。」

  雷司楓笑雷傾天,大家都說他雷司楓毛躁,現在看來……都不知道誰才算是毛躁的那一個。「有這樣要篡位還先預告的人嗎?」

  「我本無心,還擔心他篡位嗎?」

  「人稱無心,就真的無心嗎?」雷司楓知道他身邊就有一個例子,那阮無心被更名「無心」,就真的能「無心」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3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1 03:22 PM 編輯

【第十二章】

  夜裡,雷之亦的房間窗戶紙被戳破一個小孔,送入了一截吹管,吹管中緩緩吐出了一股白煙。

  而床上的雷之亦雖在睡夢中仍敏感的察覺到了,他坐起身,覺得空氣中飄散異香時,再閉氣已不及,此時門外傳來了打鬥聲,不久後便有人撞破房門,雷之亦立刻拔劍禦敵,是一名被人擊斃的蒙面客。

  莫非有人相助?雷之亦方如此想,就見到援手。

  「三公子,快跟我們走。」一個屬於女子的聲音、身形,但黑巾覆面,雷之亦不知道她是誰。

  門外還有另一名身著夜行裝的男人正與幾名刺客纏鬥,雷之亦看見大哥躲在一旁觀戰,遂讓那不知名的女子扶他坐起身子,盤腿而坐,「姑娘,勞你為我護持,我需運功逼出迷藥。」

  黑衣女子點了頭,長劍離鞘,守在雷之亦的身邊。

  周遭充斥著不尋常氛圍,令人不安的氣流浮動著,夾帶著濃濃的詭異氛圍,而門外交戰正酣。

  第一波的攻勢被那名黑衣男子制伏住了,他們一同進入雷之亦的房間,黑衣男子簡短一問:「怎麼了?」

  「中了迷煙。」黑衣女子也簡略回答。

  「你們兩個也來得太慢了!」雷司楓則一開口就是抱怨。

  雷以欽拿下覆面黑布,這雷大公子還真是不識好人心,「那麼大一個天市院能丟著不管嗎?我現在可是家主,總得安排一下。我們可一點都沒有擔擱。」

  阮無心亦拿下了覆面黑布,「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是?」  

  「你是……阮無心吧?」曾聽祖父及父親提過雷以欽新收了一個義妹,雷之亦不知為何直覺認定就是她。

  阮無心聽見雷之亦喚她,渾身一震,她略帶猶豫的緩緩轉身,卻還是低著頭,「阮無心見過雷三公子。」

  「你抬起頭來。」

  阮無心只得抬起頭,雷之亦在看清了她容貌的那一剎那,岔了氣。

  雷以欽見狀立刻上前,也運氣於掌心貼於雷之亦後背,一陣透著熱力的氣流流洩在雷之亦的四肢百骸。

  「荷仙子……」這……這不是他夢中,嬉戲於水中的荷仙子嗎?

  「三公子,請專心。」雷以欽提醒了雷之亦,才讓雷之亦靜下心來。

  雷司楓及阮無心還沒機會解釋,外頭便傳來了聲響,雷司楓往外一看,似有人影晃動。

  果然不久的便傳來追兵之首的聲音,而那聲音熟悉得令雷之亦錯愕。

  「我的弟弟,你還在掙扎啊?」雷禕正領著幾名刀客而至,看著房內四人,唇邊掛起了冷笑,「就這幾個人,抵擋得了我的人馬嗎?」

  「要問這句話之前,先看看屋子裡的是怎樣的高手如何?」雷司楓對於雷禕正的叫囂滿是不屑。

  「原來所謂的幕後黑手一直是你?」雷之亦知道他與這個親大哥一向感情不睦,但他不明白雷禕正為何要殺他,「殺了我,家主的位置也輪不到你。」

  「殺了你,當然還不足以得到天莊,還得殺了祖父那個老頭子,這件事,父親已經去辦了,狩獵季啊!多好的機會。」

  雷司楓不敢置信,人為了權利慾望竟能做出這種事!「你們為了得到天莊,連祖父也要殺?連之亦這個親弟弟也要殺?!」

  「誰說這個孽種……是我的親弟弟?」

  見正運功逼出迷藥的雷之亦幾乎又因這句話而岔了氣,雷以欽再次提醒,「三公子莫被影響了情緒,與他說話是拖延他入內,但絕不能影響了自己。」

  雷之亦要自己深吸幾口氣,穩下心神,「我知道。」

  雷禕正還兀自得意著計謀得逞,沒意識到敵方的緩兵之計,「大哥,你可知道你這個三弟不是我的親弟弟,卻是你的親弟弟啊!」

  「之亦,你別聽他胡說。」雷司楓沒有反駿雷禕正,卻是急著向雷之亦解釋。

  「我不是胡說,雷之亦是我父親的妾室生的,但那個妾室卻是與二叔,也就是你雷司楓過世的父親私通才有了雷之亦。」

  這就是父親自小對他如此冷淡的原因?雷之亦對這件事幾乎承受不住。

  「八年前謀害我的人,也是你們的人?」

  「沒錯!父親身為長子卻沒等到祖父要他接班,反而還想把家主的位置傳給你,父親視你為孽種,怎可能讓你如願。」

  如今雷司楓總算想通。難怪,當初去查天市院的任務能有多重要,得要雷之亦冒著記憶恢復的危險去?原來是因為大伯根本不在意雷之亦的死活。

  原來八年前在天市院的伏擊是此人所為,害她與雷之亦分離八年,阮無心娥眉一怒,揚劍便離開雷之亦的房間投入戰圈之中。

  「原來……我在他們眼中,從來什麼都不是……」雷之亦自嘲的笑了,雷禕正帶來的人太多,光憑阮無心實在戰得吃力,雷之亦知道他得儘快逼出迷藥。

  雷司楓同感心痛,那是因為小時候他便不小心知道雷之亦是他親弟的秘密,看著母親早逝的雷之亦得不到父愛,他才會更疼惜雷之亦。

  雷之亦糾結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也不再淌著冷汗,他的迷藥已幾近全數逼出體外。

  雷禕正的人馬沒料到阮無心突然進攻,在幾人受了傷後才回神應敵,雷禕正見阮無心修為不弱,由懷中取出一隻瓷瓶正要潑撒毒粉,阮無心見狀,先一步阻止,撐腿一踢便踢中雷禕正手腕麻穴,整個瓷瓶倒向他身邊的人,數人誤吸毒粉,痛苦倒地哀嚎。

  這劍法……雷之亦起了疑惑,「阮姑娘她……師承何處?」

  「是一位高人,鬼才夫子。」雷以欽知道雷之亦會有疑問,也早和阮無心商量出一個說法。

  鬼才夫子與祖父是多年知交,居然也偷學了祖父的劍法嗎?

  雷禕正此時才發現雷之亦正盤坐運功,而雷以欽也在助他,明白了這是緩兵之計,急道:「快上!莫等雷之亦解了藥性!」雷禕正對自己的人馬下了命令,幾名護衛便一擁而上,霎時只聞兵器交擊聲響。

  雷禕正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不容自己再次失敗,他拔劍直入雷之亦的房間,自小資質不如雷之亦的恨意滿溢而出,令他毫不留情的撲向還在運功的雷以欽及雷之亦——

  雷以欽發現雷禕正的意圖,連忙收起運功的掌,身子一偏閃過雷禕正致命的一劍,尋隙抽出佩劍再擋下第二擊。

  雷之亦緩緩收起運功完成的手,本因藥性而顯得混沌的雙眸如今透出了銳利的眸光,好似只以眸光便可傷人。

  「看來……今日我得要血染此處,才可消我心頭之恨了!」雷之亦的聲音此時真如他小閻王的稱號一般,有如來自地獄一般的冷冽……

*             *             *

  由雷之亦的院落走向天莊大廳的一路上,他們看見各處倒了不少奴僕,上前探了鼻息發現他們都還有氣,好像睡去一般,應是雷禕正的人在晚膳時下了蒙汗藥讓所有人昏睡去,一來可少了麻煩,二來可少了目擊證人。

  雷之亦早有防備,所以今晚沒有用膳,才讓雷禕正不得不以迷煙的方式迷昏他。

  雷司楓接著便急著要雷之亦去狩獵地保護雷鴻翰,沒想到雷之亦似乎胸有成竹的等在天莊大廳。

  雷司楓還在擔心,就見雷傾天及幾名護衛押著雷奇楷歸來。

  「怎麼,你還活著啊!」雷傾天看見雷之亦無恙,雖是鬆了口氣,但倔強的他卻是用嘲諷的言語來代替。

  在狩獵地時,雷奇楷因謀害雷鴻翰失風被逮卻還能笑得出來,經雷鴻翰一問雷奇楷才說,雖然他失敗了,但雷鴻翰將失去他最疼愛的孫兒,因為他派了雷禕正領著一批買來的死士要殺了雷之亦。

  雷鴻翰一聽,不顧自己的傷勢就要趕回天莊,是雷傾天勸住了他,說雷之亦早已算到幕後黑手的計劃,他不會有事。

  雷鴻翰指責雷奇楷弒父殺子時,雷奇楷卻說出了一個令眾人吃驚的事情。

  「當然還活著,我們大家都活得好好的。」雷司楓遠遠的就看見不甘心的雷奇楷被壓制著,又見雷之亦一點也不著急,莫非這雷傾天的出現與他有關?「傾天,你不是去紫微院了?」

  說到這裡,雷傾天的臉色便不太友善,原因是那天他去找雷之亦叫囂,說他一定會把家主之位搶走,雷之亦卻說要與他打賭,若他可以在七天之內幫他在祖父面前立下一個天大的功勞,便要雷傾天承認他是家主繼任者。

  雷傾天本不覺得雷之亦的話有可能性,便依了他的計劃,假藉鬧脾氣離開天莊,實則偷偷跟著前往狩獵地暗自保護祖父。

  結果,雷傾天竟真等來了立功的機會。

  「打賭輸了,不行嗎?」雷傾天沒好氣的回答雷司楓,「三哥早知道可能有人會對祖父不利,叫我暗中保護祖父。」雖然大伯不會武功,但大伯身邊的江雁身手不錯,好不容易讓江雁伏誅了才抓到大伯。

  「那祖父呢?」

  「祖父受了點小傷,如今在狩獵地的營區休息,我父親及幾位兄長都陪著祖父,怕還有襲擊,神醫前輩則在為祖父療傷。」

  暗殺雷之亦的歹人皆已伏誅,但雷之亦也戰得不輕鬆,身上多少受了點傷,只是傷在身不痛,心最痛。他走至雷奇楷身前,臉上神情依舊冷漠,但眼中卻透露出了傷痛,「我知道我要接班一定會逼出幕後黑手,只是不知道幕後黑手竟是你,我的父親。」

  雷奇楷偏過臉去,自從發現他的妾室私通,且生下雷之亦後便難產而逝,他便不曾再對這個兒子有過一絲絲疼惜之情,「我不是你的父親。」

  雷之亦哀戚的看著他曾經尊敬的父親,他就算不是他的親生骨肉,也與他同是雷家人,他怎能對他下得了手!而祖父是他的親父,他又怎麼下得了手?

  財富、權勢,果然總是能輕易蒙蔽人心。

  雷之亦內心十分矛盾,他不確定如果自己早知道陰謀一揭開是如此不堪,他當初會不會想這麼做,只是眼見為了財富、權勢,他被背叛至此,著實心寒。  

  他沒再理會雷奇楷,打算把他交給祖父處置,他轉身背對著他,沒有顯現出真實的情緒,「在你眼中一直只有一個兒子,我現在知道原因了。」

  「你的確是個孽種。」

  雷司楓看著雷之亦,因他悲傷的眼神而心疼,雷禕正自小與他不和,方才又刀刀進逼只想取他性命,雷之亦殺得下手,但面對雷奇楷,二十多年來雷之亦認他為親父,對他,雷之亦再難狠下心腸。

  也因為狠不下心,他便只有被傷害的份。

  雷司楓看見雷傾天也是同樣為雷之亦的神情而動容,卻在發現雷司楓偷看他時立刻恢復過往那輕視雷之亦的神情,雷司楓不禁暗笑在心,他們這個老七啊……還真是孩子氣。

  雷之亦不能說心中無怨,這二十多年來他都想得到父親的關愛,但原來他一直找錯了人,眼前的……不是他的父親。「你想知道二哥的下場嗎?」

  「什麼下場?他人呢?」雷奇楷關心的果然只有他唯一的兒子。

  「可惜,你的寶貝兒子方才技不如人,被我這個孽種給殺了,你這一房……算是絕後了。」

  「雷之亦!」

  雷奇楷乍聽兒子死訊,義憤填膺,他發狂一般突來神力掙開了左右箝制就要往雷之亦撲去,阮無心一心急,手上的劍便直往雷奇揩後背刺去,雷之亦一回頭,就看見阮無心的劍刺穿雷奇楷的身體。

  雷之亦一聲驚呼奔上前,正接住了雙腿癱軟的雷奇楷,「你為什麼這麼做!他已繳了械,傷不了我!」

  阮無心沒想到雷之亦竟會斥責她,當下一愣,但見雷之亦半跪在雷奇楷身邊,她不忍怨他,只是抿嘴不語。

  「父親……」雷之亦的雙手顫抖,他意識到他二十多年來視為親父的男人性命就要消逝了,他知道這男人弒父殺子罪不容恕,可他總希望事情能有轉圜。

  「我……不是你的父親……」雷奇楷死前的最後一句話,都還不曾後悔過他一生的作為,最後更是無情的推開了雷之亦。

  終究此生他沒一天視他為自己的親子,一天都沒有……

  天莊內因為繼承一事而瀰漫的陰霾,總算撥開了重重霧霾重見天日。

  天莊家主的位置,在雷之亦二十七歲壽宴之上,正式由雷鴻翰宣布交接給了他。

  雷氏旁支的紫微、太微、天市三院家主也親來祝賀。

  見到了天市院的雷以欽,雷之亦便想到了那個與他夢中的荷仙子長得一個模樣的阮無心,但阮無心對他的態度可沒有夢中的熱情,雷之亦懷疑過為什麼夢中會出現阮無心,但轉念一想她畢竟是天市院人,或許過去他曾在什麼場合見過她,不經意的將她的樣貌記了下來,才會在他無意識的時候入了他的夢吧。

  他不該如此執著於一個女人,所以雷之亦放手不再想她。

  雷之亦正式接班之後,雷鴻翰終於得以一圓四海雲遊的心願,雷家人在天莊大門道別離之後,由雷之亦親自送雷鴻翰到城門口,此行雷鴻翰還硬是帶了翳無仇。

  「祖父,您實在無須急著出城。」

  「要離家遠行,永遠沒有最適合的日子,我此去雲遊打算走個三、五年再回來,我回來後會見得到你吧?」

  「只要亦兒不英年早逝,祖父一定見得到。」

  「我是說,你會乖乖當這個天莊家主吧!」

  雷之亦知道祖父多少猜出了他的心思,他表面恭順,又很沒道義的把責任推到了雷傾天的身上,「亦兒想乖乖的當,也看傾天肯不肯讓我乖乖的做,我與他只約定在我繼任之前他不找麻煩,過了那日壽宴,他便會開始不安份了。」

  「我已經好好告誡過他了,你最好別陽奉陰違,你要記住,不管你是哪一房的孩子,我都是你的祖父。」

  「是,亦兒知道了。」自從雷奇楷死後,雷鴻翰總小心翼翼的對待著他,雷之亦知道這是祖父對他的疼惜之情,但他雖傷心卻不會意志消沉,他是終於想通了父親為何對他如此冷淡,而二叔又為何總視他如己出的疼惜。

  「楓兒他真走了?」雷鴻翰再問,自從阮無心那件事後,雷司楓便與他生悶氣,如今竟是連他要走也不來送。

  「早些時間我已經送大哥離開了,他說他要靜靜的走。」大哥哪裡走了,只是不知為何生悶氣說他不來送祖父,但他心裡明白大哥不是這麼無情的人,甚至可能因為離情依依才不想出面送祖父,此刻或許正躲在哪裡偷偷觀望吧。

  「祖父別多想,就當大哥離開天莊是分家了,但他終究是雷家人,或許等祖父雲遊回來,他會出現在您的接風宴也不一定。」

  「是吧,只能這麼盼了。」雷鴻翰最後再往城門內望去,望著遠方的那座大宅子,終究,策馬轉身,「我走了,三、五年後再會了。」

  騎在馬上的翳無仇礙於難言之隱,只能再次勸告,「家主,自此我無法再為您調養腦傷,請切記勿過度回憶,以免腦傷復發。」

  老太爺硬是要把他帶在身邊,就是打算在兩年之後家主的腦傷復原,也不讓他為家主施針,助他恢復記憶吧!

  「這次又昏迷了數月,我記取教訓了,我會依著你留下的藥方按時服藥。」

  「翳無仇,還不跟上多嘴什麼。」遠方的雷鴻翰丹田用力的一喊,讓翳無仇一震,只得跟上。

  雷之亦便如此送走了雷鴻翰及翳無仇。關於翳無仇及雷司楓在他昏迷後常有的欲言又止,他全看在心裡,知道一定都與他失去的記憶有關,但他的確也記取了教訓不再回憶,或許經歷了自認是父親的人的背叛,他已經害怕去深究,有些事如果知道了會痛苦那就讓他逃避吧,能晚一些知道也好。

  直到雷鴻翰走得夠遠,一輛馬車駛至雷之亦的身邊,由馬車上下來的人正是雷司楓。

  雷之亦就知道,他果然是在遠處偷偷送行。

  「大哥真要走了?」

  雷司楓點了點頭,雖然接班大勢已定,但他不知道弟弟妹妹們是不是都沒有了野心,即使是與他同父同母的四弟及六弟,他都不抱期望。

  他看厭了豪門奪產,只想遠離是非,銀子這東西夠用就好,他到臨析城後開個小鋪子,他想以他跟阮無心的交情,阮無心也會給他好建議吧!

  「現在要羨慕我已經來不及了。」雷司楓笑他那一臉欣羨的表情。

  「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你的親弟弟?」

  雷司楓怔了怔,許久才露出笑容,雖然雷之亦長得比他挺拔,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但在他心中,他永遠是那個躲在後院隱密處偷偷哭泣的小男孩,那一日,他見到父親遠遠的看著雷之亦,痛心的低喃著「我的孩子,是爹對不住你」,他就知道,這個弟弟已是他的責任了。

  「我希望你不要怨父親,他若知道大伯已經知道你的身世,就不會把你留在大伯的身邊……他是怕你受了傷害。」

  「我沒怨他……明年祭祖時,你要回來,我們一起去給他上香。」

  雷司楓欣喜地摟住了雷之亦,雖然他們一直像親兄弟一般,但直到如今他們才是真正名實相符的親兄弟。

  「身為你的親大哥,我有件事要勸你。」

  「什麼事?」

  「兩年內不準成家、不準愛上其他女人,兩年後來找我。」

  雷之亦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推開大哥連連退了數步,「大哥原來對我是……」

  「死小子!別以為你現在是家主我就不敢打你!」雷司楓上前狠狠給了雷之亦後腦一記巴掌,「我幫你挑了一門媳婦,可惜現在時機未到,你給我好好再等兩年,到時你看了真不喜歡,我也不逼你娶她,如何?兩年而已,可以等吧!」

  「嗯,我等!大哥的好意我怎能辜負。」

  「那就好。」雷司楓看了天色一眼,知道他該啟程了,否則天黑之前趕不到下一個村落,「我們就別十八相送了,在此別過了。」

  「是,祝大哥順風。」

  雷司楓拍了拍雷之亦的肩,才轉身上了馬車。

  雷之亦目送著馬車離開,斂起了笑容,為什麼他總覺得大哥口中的女子與阮無心有關……



【第十三章】

  兩年後——

  天市院大廳,阮嬸一副急著想當丈母娘的慎重打扮,看得雷以欽忍俊不住,阮嬸這輩子最擔心的,就是阮無心嫁不出去吧!

  當年阮丹荷在天莊受了委屈回天市院,阮嬸一聽便哭天搶地,說天莊了不起嗎?怎麼能如此誤阮丹荷一生的青春?阮丹荷還反過來勸母親總比丟了性命好吧。  

  阮丹荷嫁的人是雷之亦終究是秘密,知情的人也只有雷以欽及阮嬸,雷以功看到阮丹荷又回天市院,並不是不覬覦她,但因為雷以欽接下家主後,幾個兄弟便分了家,而且雷以欽也威脅要掐斷他的經濟命脈,雷以功只好放棄阮丹荷。

  在臨析城裡,阮丹荷成了一個寡婦,傳說她與田氏兄弟回鄉的路上遭了劫,死了田亦,她傷心欲絕,自此改名為阮無心。

  兩年了,阮無心已經等雷之亦兩年了,但前不久竟有人上門說媒。

  阮嬸知道阮無心還在等雷之亦,她也不逼她,只希望阮無心答應見那個上門提親的公子一回,看了產生不了好感再拒絕。

  阮無心拗不過母親,但她知道自己心意已定,見不見都不會改變心意,便應允了母親,更何況……她多得是辦法讓那上門提親的公子知難而退。

  但阮嬸可沒忘了阮無心兩年前愛耍的小手段。

  阮無心幾乎是被阮嬸硬架到大廳裡的,如今正坐在邊上托腮生悶氣,母親竟然猜到了她會用瀉藥招呼,硬是把她帶來大廳不說,還特地搜了身,把她藏在身上各處的瀉藥全搜了出來,讓她沒有機會下藥。

  只是時辰到了,沒有等到想來提親的人,倒是先等到了雷司楓。當初回到臨析城後,他就用蹩腳的理由說什麼他遭了劫,被一戶姓雷的人家所救,成了雷家的義子,改了名叫雷司楓。

  因為天莊的大公子本就生性低調,沒幾個人認識,他用雷司楓的名字在臨析城行事還真沒人知道他就是天莊大公子。

  阮無心看見他,沒好氣的說:「上回你聽到我答應了我娘要見提親的人,你不是氣得與我冷戰數日嗎?你來做什麼?幫我下藥?」

  「就是弟妹下藥的功夫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我發現與其在家裡生悶氣,不如來好好欣賞欣賞也算解氣。」

  況且……在知道了提親的人是誰時,他怎能不來看看。

  「雷大公子,請別再喊無心『弟妹』了。還有,她身上的瀉藥都被我搜出來,沒辦法下藥了。」女人家該有好名聲,怎能因為愛下藥而名聲遠播,兩年前她就是因為這惡名險些丟了性命啊!阮嬸心有餘悸。

  雷司楓刻意不改稱呼,「弟妹啊!你下藥不手軟,就不擔心真遇到意中人?」

  雷司楓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她的意中人別說會來這裡了,他的記憶中根本沒有她的存在。她不是沒想過兩年了,他的腦傷應該已痊癒,可以找他說出一切,但她又怕這兩年他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子怎麼辦?或者,雷之亦想不起來,也無意與她共續前緣怎麼辦?

  而且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她為救雷之亦而殺了雷奇楷,他是斥責她的。

  「真能遇到我的意中人,我會先一步搶下下了藥的東西,救他一命,你放心。」阮無心惡狠狠的回了雷司楓這句話。

  此時,一名奴僕有些慌亂的跑進大廳,因為方來天市院工作不滿一個月就見到那大名鼎鼎的人物,讓他不知所措,「家、家主,有貴客來訪。」

  主座上的雷以欽不解地看著那毛躁的僕人,「是提親的人來了?」這回來提親的人,名號他見都沒見過,不至於讓這奴僕像皇帝親臨一般的結巴犯傻吧。

  「是、是的,是貴客!」

  「快請啊!我們不都等著,你把貴客晾在外頭沒請進門?」阮嬸瞪視了那奴僕一眼,他到底在緊張什麼?

  「我、我忘了。」奴僕一驚,才發現自己的失禮。

  「所以我只好不請而入了,畢竟以天莊跟天市院的關係,我相信天市院應該還不至於敢讓我在門外等,不快快請我入內的。」

  聽見來人的聲音只覺得對方狂妄,直到見到來人是誰時,阮嬸猛地站起身,這……這……這來提親的人是雷之亦?!

  熟悉的聲音讓阮無心僵坐在原地,她就這麼瞪著眼,看著兩年不見的雷之亦一如過往帶著爾雅的微笑、風度翩翩的神采,走進了大廳。

  「阮姑娘見到我都傻了?」雷之亦笑容未斂,見阮無心怔在當場,直覺她犯傻犯得可愛。

  「怎、怎麼是你?」

  「怕嚇壞了伊人,只好先取個假名免得讓阮姑娘一口回絕啊。」

  「你為什麼會想來提親?」阮無心凝視著他,想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絲激情,但那眼眸卻如他失去記憶時一般的冷漠,他是雷之亦,不是她的阿亦。

  「我未娶、你未嫁,我既為天莊之主自然得挑一個身分尊貴的女人為妻,身為天市院的小姐,這樁婚事對天市院及天莊是相輔相成。」

  這句話讓阮無心冷了面孔,「無須這個婚姻,義兄也會維持與天莊的合作關係,雷家主無須紆尊降貴求娶於我。」

  雷司楓一呆,阮無心在這當口鬧什麼彆扭?雷之亦來求親了,她竟拒絕?

  「如果我不是天莊家主,阮姑娘會答應這門親事嗎?」

  阮無心凄然一笑,她對他的心意從來不是因為他的身分,「如果你不是了,或許我會答應。」

  「如果我不是家主,就只能當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連自己都養不起。」

  「沒關係,我養你。」阮無心會這麼說,是因為她知道雷之亦不可能不是家主。

  雷以欽請雷之亦入座,把呆了一廳的人全喚清醒,「貴客上門禮數忘了嗎?上茶!」

  不久,一杯上等香茗送至,雷之亦只是輕飲一口,怡然自得的模樣與神情怪異的眾人成了對比。

  「我來之前聽說了,阮姑娘有對求娶之人下暗招的習性,我喝了這杯茶不會有問題吧?」雷之亦又取笑起阮無心,得到阮無心一記斜視。

  「我娘把瀉藥收起來了,我來不及加到那杯茶裡。」阮無心方說完,就見一名婢女端出了一盤茶點,送上了側座幾邊。

  阮無心心一驚,這是今天稍早交代婢女送上的茶點,加了料的。

  「這是小姐親自為貴客製作的茶點。」婢女不疑有他,只是聽命辦事。

  「阮姑娘做的?」雷之亦重複詢問了一次,語帶猶疑的望向阮無心,沒想到阮無心還沒表態,倒是阮嬸先奔上前。

  「無心的手藝差,雷家主還是別吃了。」阮嬸急忙要把茶點收走,想不到她把阮無心身上的藥全收走了,卻漏算了阮無心的心思,她哪裡會特地為什麼貴客下廚,這茶點分明有鬼。

  雷司楓早在聽說茶點是阮無心準備的,就猜出那是加料的茶點,他走至幾邊及時抓住了那盤茶點,他要看看阮無心說不答應雷之亦的提親是真心還是賭氣,「弟妹為貴客做的茶點,怎麼能不讓貴客好好嚐嚐。」

  「大哥,人家還沒答應親事,你喊弟妹會不會喊得太快了。」

  「是是是!之亦,你快嚐嚐這茶點,阮姑娘是天市院雷家主的得力助手,事務繁忙,難得為你下廚。」

  雷之亦不難猜出這茶點裡是加了料的,但大哥催促他吃到底是為了什麼?雷之亦知道大哥不會害他,所以只好順了他的意拿起茶點準備品嚐,怎知下一瞬阮無心立刻衝上前打掉了他手上的茶點。

  「別吃!」

  阮嬸壓著胸口鬆了一口氣,雷司楓則是笑得不能自已,雷之亦看著大哥及紅透了雙頰的阮無心,不明白阮無心只是改變了主意不想讓他吃下了藥的茶點,大哥有什麼好開心的?

  「之亦啊!剛剛弟妹說若她真能遇到她的意中人,她會先一步搶下下了藥的東西,所以,弟妹就是弟妹,你是她的意中人啊!」

  雷之亦握住了阮無心的手,阮無心別開臉,他這回沒讓她逃避,站起身以指托起阮無心的臉,讓她看著他,「我是你的意中人嗎?」

  「才不是!我只是因為你的身分不敢對你下藥而已。」

  「喔,這樣啊……」雷之亦直視阮無心的雙眸,她的情意已明示在她雙眸之中了,他明白,「那如果我不是家主,你就會放任我吃掉那茶點?」

  「別一直說如果,你就是天莊家主,不可能改變,況且你要娶我是因為喜歡我?這只是利益聯姻吧!」

  雷之亦接下來的話連一直得意的雷司楓都傻眼了,「兩年來,我把傾天帶在身邊,明著是想挫他銳氣,實則是讓他學習接班,我來臨析城之前留了一封信給傾天,直接把家主的位置讓給他了。」

  「你、你把家主的位置讓了?」阮無心傻傻的複述了她剛剛聽到的消息。

  「當家主勞心勞力的,有人要養我,我何必那麼辛苦繼續當那個家主?」

  「你又知道我說養你就一定會養你?」

  「你若不養我,我就四處去哭訴你始亂終棄。我這裡,有兩件你給我的定情信物。」 

        「我什麼時候給過你定情信物?」阮無心沒好氣的回答,他該不會是跟哪個女人一夜風流,誤認成她了?

  「嗯……一支簪子及一件肚兜。」

  不說她還不氣,什麼她送的,「明明是你搶去的,哪裡是我送的……」阮無心話還沒說完,突然想起失去記憶的雷之亦不該知道那兩件物品的。「你……記起來了?」

  「無話可說了?」

  阮無心望進雷之亦的雙眸裡,這一回那雙眸子裡出現了她熟悉的眸光,那是屬於她的阿亦,「你……你是我的阿亦嗎?」

  「你呢?你是我的荷仙子、我的小饅頭嗎?」

  阮無心欣喜的投入了雷之亦的懷中,身軀的顫抖除了喜悅,還有一點害怕這只是夢境的恐懼。「你是怎麼想起我的?你明明連見了我都想不起來!」

  「鬼才夫子回天莊了。我問他,他的徒兒已經成了天市院的小姐,他知道嗎?他卻一臉狐疑說他沒有徒兒,倒是在天市院有指導過一個娃兒武功,我們兩個各自陳述了我們的記憶後,我才發現我的昏迷應該不是昏迷,而是喪失了部分的記憶,我花了不少時間,還幾次讓剛痊癒的腦子又引發痛楚才想起部分過去。」

  阮無心的聲音之中聽得出哽咽,她的等待終究有了回應,雷之亦終於回到她身邊了。「神醫前輩沒有幫你施針恢復記憶?」

  「他被我祖父帶著一同雲遊去了,不過,我祖父讓不讓他回來都無妨了,我們有一輩子可以慢慢回想,你可以幫我填滿那份空白。」

  「我也可以幫忙。」雷司楓不甘寂寞的打擾了小倆口的訴愛,畢竟雷之亦失去的記憶,他都陪在身旁。

  「大哥,你很沒兄弟道義,這些事應該是要由你來告訴我,不是由鬼才夫子告訴我。」

  「祖父大發雷霆,連弟妹的名字都改了,誰敢跟你說。再加上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弟妹擔心你早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子,不敢去打擾你的生活。」

  就是這個心態讓雷之亦不知道該怨還是該感動,他微推開懷中的阮無心,看著她潸然淚下,再多的抱怨都讓她的淚水洗刷了去,「我就猜是這原因,所以我有些生氣,才故意不說我想起你了,還玩了提親的小把戲。想不到阮嬸還是跟過去一樣,急著把你給嫁了!」

  阮嬸聽得一臉委屈,女兒好不容易能與雷之亦重逢,她也感動不已,見女兒欣喜的流淚,她也鼻酸哽咽,「雷家主,老家主為了徹底切斷無心與你的連繫,不但要她名字改了,萬一有了孩子,還得一世不嫁照顧孩子,我可憐的女兒讓你這薄情郎厭棄了還不夠,在知道她沒有身孕、不能再嫁的禁令無效後,我還不能幫她找個好歸宿嗎?」

  原來還有這個緣由嗎?雷之亦不禁為阮無心的遭遇心疼,如今他回到她身邊了,她無須「無心」了。

  雷以欽也走下了主座,這雷之亦是痴情,但痴得有些傻。也不想想,既然他已是家主了,要娶阮無心還困難嗎?

  「你提親就提親,為什麼要把家主的位置讓出來?」

  雷之亦看了雷以欽一眼,這個人不知道是不是還對他的女人有著愛慕之心,「義兄……」

  「你喊我義兄?」

  「你是丹荷的義兄不是?」

  敢情這雷之亦是在吃醋嗎?他不搭理他這小心思,總之待得夠久,他就會明白他現在對阮無心真的只有兄妹情了。「你可以把無心娶到天莊去,何須讓出位置?」

  「天莊的家主不能只娶一個妻子,我在天莊待了二十多年,看透了後宅的勾心鬥角,我不忍讓丹荷深陷其中,就我們兩夫妻一起生活,日子才單純些。」

  「天的產業可是好大一筆財富啊!」雷司楓有些替雷之亦可惜,但雷之亦卻笑得十分得意,讓雷司楓看出了雷之亦早有安排,「你不會告訴我,你在臨析城置產了吧!」

  「早在大哥你決定來臨析城定居,我便也在此置產了。城裡最大的酒樓飯館,你可知主人是誰?」

  「是你?!」雷司楓去過那間酒樓招待客戶,是間規模氣派的酒樓。

  「祖父雲遊三、五年才會回來,等他回來傾天位置都坐穩了,要傾天讓位,可沒我讓位這麼簡單。」雷之亦早盤算好了,當時接下家主的位置,一是為了逼出幕後黑手,二是為了交換解除婚約,他本就沒打算一輩子當天莊家主。那時沒急著讓位給雷傾天,也是因為他心性未定,怕天莊交到他手上被他敗了,這兩年觀察下來,雷之亦知道,他已足夠擔負這重責大任。

  雷司楓也想把事情想得這麼順利,但這兩人向來好事多磨,如果這時候又發生什麼變故也不意外。

  沒想到雷司楓剛這麼想,外頭就傳來喧鬧聲,接著就是奴僕們攔也攔不住的雷傾天來了。

  雷之亦看見雷傾天闖了進來,不禁暗暗嘆息,他都還沒把他的妻子拐回來,傾天在這個時候來攪什麼局啊?

  「三哥,你只丟下一封信就離家出走是什麼意思?」雷傾天的臉色不悅,一進大廳劈頭就問。

  「我哪有只丟一下封信,我明明還放一大把天莊寶庫的鑰匙給你。」

  「我不接受不戰而勝,我不接受你這樣把家主之位讓給我,我們公平競爭一場。」

  雷之亦不像雷傾天如此氣急敗壞,反而消遣他,「不怕輸給我?」

  「你何來自信我一定會輸?更何況就算輸了,至少有拼過。如今我就這麼接受了家主之位,別人會說我這家主之位是撿來的!」

  「我這家主之位不也是撿來的?天莊的基業是祖父打下的,並不是我。」

  「這……」雷傾天一時無言,長久以來他為了心中所想,致力於拿下家主的位置,卻在真的得到後還奢侈的想著得來的方法不對嗎?

  「我現在……有更想停留的地方。」

  雷傾天順著雷之亦的視線望去,看見了阮無心,三哥與阮無心的那筆糊塗帳雷傾天也只探得了大概,原來他們的感情已經深刻到三哥願意放下一切與阮無心雙宿雙飛的地步了嗎?

  「你……這阮無心就這麼好?」

  這話問得雷司楓也覺得雷傾天礙眼了,他上前把雷傾天拉開不讓他繼續壞事,「你放心,你不好好的做,等祖父接到消息趕回來正好有理由逼你退位,不想再次與家主之位擦身而過,你就閉嘴乖乖的當天莊家主,別妨礙人家小倆口和好。」

  雷傾天一向不服輸,但幸好大哥的話他還肯聽,雷之亦見雷傾天被大哥數落得無話可說,才重新將視線轉回阮無心的身上。

  沒想到……阮無心亦是凝視著他的,彷彿方才的變故沒有發生,她只停留在自己的世界裡。

  「丹荷……」

  「如果你祖父還是不允許我們在一起呢?」

  對於阮無心的擔憂,雷之亦只怪自己過去沒能好好保護她,才讓她如此不安心。他托起她的手,堅定的對她說:「丹荷,我可以沒有過去的記憶,但我的未來不能沒有你。祖父同不同意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但我不想一個人抗爭,我要你陪我一起面對,你願意嗎?」

  阮無心怎可能不同意,再次淚眼婆娑,「我願意!我願意!」

  「你幫著別人讓我忘記過去,我知道是為我好,但有時為我好不一定是我要的,我要你往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準再這樣傷我的心,你做得到嗎?」

  「嗯!我可以!」阮無心難掩幸福的表情,再次投入了雷之亦的懷中。

  雷之亦緊緊的回擁,此時他臉上的神情是如釋重負的,他險些就失去了此生所愛,如今,他重新擁抱了她,再不放開。

  「岳母大人,您這次不會再抽我一頓藤條,要我不能跟丹荷在一起了吧?」

  阮嬸也因兩人終於得到幸福而噙著淚,聽到女婿問這句話,不僅淚止了,還給他一記白眼,「你們兩個連天莊老家主都不怕了,我的反對有用嗎?」

  「如果娘反對,我就要阿亦帶著我私奔。」

  阮嬸嘆了一口好長的氣,對著在場所有人說:「人家說生女兒貼心,看看我這個女兒,女大不中留啊!」

  曾經亦是愛著阮無心,如今真心成全他倆的雷以欽面對這狀況,是帶著祝福的笑的。

  而雷司楓則是附和了阮嬸的話,「我們家這個弟弟也不遑多讓啊!」

  沒管他人的取笑,雷之亦及阮無心只是互擁著對方,再不放開。

  即使是翔舞的鳳凰,亦是要落地棲息的,而這回的棲息,鳳凰,不再高飛……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1 06:3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1 03:44 PM 編輯

【番外:祖父的認可】

  是夜,睡夢中的阮無心卻是淌著冷汗的,她的夢境使她驚恐,可她卻醒不過來,她夢見了雷之亦與人搏鬥,一支破空而來的利箭由雷之亦的胸口穿過了他的身軀,殷紅的血液從他的胸口向外噴湧,阮無心失聲尖叫著想呼喚誰來幫忙,但四周儘是屍首殘骸,沒有生機,她扶起癱倒在地的雷之亦將他擁入懷裡,哀哀痛哭。

  「小饅頭,快醒醒!小饅頭!」

  連聲的呼喚將阮無心從睡夢中喚醒,她一睜眼看見了雷之亦,便哭著投入他的懷中。

  「怎麼了?作惡夢了?」

  阮無心點了點頭,難掩驚悸,「我夢見你……」看著雷之亦擔憂著她的模樣,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即使是夢,她都覺得說出來是那麼地不吉利。

  雷之亦看著阮無心欲言又止,大概也猜出夢境與他有關,而且是不吉利的夢,他將阮無心擁入懷中輕聲安撫,「你一定是因為祖父要回來了,擔心他不承認我們的婚事才會擔憂得作惡夢了,別想太多,我今生認定是你就是你了。」

  阮無心倚靠在雷之亦的懷中,讓他擁著她再躺回床上,像安撫孩子入睡一樣的輕拍著她,哄著她入睡。

  阮無心看著雷之亦,她當然相信雷之亦的承諾,但總有力有不逮的時候,她怕了,怕像三年前那樣的分離。

  老太爺雷鴻翰前些日子派人捎回了信息,說他雲遊即將歸來,希望可以在天莊見到所有的孩子。

  所以雷傾天讓人送信到了天市院,把兩位兄長雷司楓及雷之亦給請回天莊,雷之亦也帶著阮無心回來,就是要向祖父表明他不但娶了阮無心,而且再也不會放手。

  京城裡的洛家醫館有兩名執業的大夫,一是父親洛天華,二是兒子洛琌玥。

  洛天華把上門的貴客交給了兒子診療,是因為擔心自己近來越來越虛弱的身子會誤診,已幾乎不為病人看病了。

  洛琌玥慎重的寫下藥方,看著貴客蒼白的臉色,重重嘆息,「雷夫人,身體上有任何的毛病,只要放寬心,還沒下藥就先好一半,更何況雷夫人這並不是病。」

  「我知道,我會調適自己的心情。」阮無心點了點頭,謝了洛大夫。

  「我為雷夫人開了張藥方調養身子,你現在用藥更需小心,所以我會仔細為雷夫人調配處方,但有幾味藥無可替代,而且藥鋪不一定有,不知雷夫人會在天莊待上多久?三日後,我親自為雷夫人送去天莊。」

  「三日可以的,那就拜託洛大夫了。」

  洛琌玥親自將阮無心送出了醫館,她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一出醫館便險些撞上了人,她定睛一看,竟是翳無仇。

  「神醫前輩,您回來了?」見到熟悉的長輩,她臉上露出了笑容,雖然他回來便代表雷鴻翰也回來了,不過他身旁的人並不是雷鴻翰,「這位是?」

  翳無仇看了眼身邊的人,見他不說話,他只得替他回答,「這位是老太爺在雲遊時認識的朋友,你喊他寧爺便可。」

  「無心向寧爺請安。」阮無心一個福身,卻見寧爺不太搭理她。

  「你就是嫁給雷之亦的新媳婦?」寧爺嘴上這麼說,但可以明顯看出他對這婚事的不認同。

  阮無心望向翳無仇,想向他求證,「老太爺已經知道了?」

  「嗯。老太爺在路上遇到了鬼才夫子,是鬼才夫子對他提起的,還說三少爺把天莊家主的位置讓給了七少爺,所以老太爺才會趕回來。」

  「那老太爺呢?已經回到天莊了嗎?」

  「他和鬼才夫子遲幾天才會回來,我跟寧老先回來。」翳無仇才剛說完,就問出了疑問,「你……還用著無心這個名字?」

  阮無心淡然一笑,她知道翳無仇同情她,但她並不在意,「名字不過是個稱呼,如果改回來會讓老太爺生氣,那不如不要改了,不值得。」

  「你怎麼會到醫館來?生病了嗎?」翳無仇一心急,就要托起阮無心的手把脈,阮無心連忙收回。

  送阮無心到醫館門口的洛琌玥還在,他本要說明阮無心的身體狀況,只是剛開口就被阮無心給打斷了。

  「沒事,昨夜作了惡夢有驚悸之象,所以來給大夫診斷,並請大夫開了藥方。」阮無心簡單的回答翳無仇後,回身便向洛琌玥告辭。

  翳無仇看了心裡有疑問,卻沒有明說。

  那位寧爺果然是雷鴻翰的好友,身為貴客,天莊理應好好招待,沒想到他一到天莊見到雷傾天,便說他時常聽老太爺說起天莊的產業有多龐大,不知如今是否有幸能請雷傾天帶他見識見識。

  雷傾天狐疑地看著眼前人,就憑他一句想看看,他就得親自帶他去見識天莊的產業嗎?

  但雷傾天不傻,翳無仇對他使眼色分明是希望他不要怠慢,所以雷傾天應允了。

  而寧爺的下一個刁難竟是對阮無心來的,今晚他想吃她親自下廚做的菜,還說了她既然是奴僕出身,燒幾樣菜應該沒問題吧。

  「奴僕出身」四個字狠狠地踩住了雷之亦的底線,他幾乎動怒,但雷之亦不傻,他知道這個寧爺先祖父一步回來,就是要代祖父挫挫他及傾天的銳氣,他不能被寧爺挑撥。

  所以,阮無心下廚,他索性陪著她一起到廚房去了。

  這是自從來到天莊後阮無心最快樂的一天,近來她總是擔心老太爺會拆散她及雷之亦,如今有事讓她專心,她便可以不去細想其他,她得想著做什麼菜色,想著怎麼做才好吃。

  寧爺看著雷之亦也跟去了廚房,他堂堂一個天莊三少爺竟然到廚房去幫阮無心當助手,氣得他原要去見識的天莊產業也不急了,反而是偷偷帶著翳無仇到廚房外去盯場了。

  翳無仇無奈,他壓低聲音對寧爺說:「三少爺及無心的感情真的很好,不如您就別再反對了。」

  「我自己會看,你不要多嘴。」

  翳無仇知道寧爺不想聽,只好閉嘴了,只是他緊皺著眉頭,還是在為這小倆口擔心。

  阮無心看著雷之亦越幫越忙的樣子,氣得想把他趕出廚房,但他就像個孩子一樣跟前跟後的不肯離開,最後還是讓她笑了出來。

  雷之亦見她終於笑了,一把由她身後抱住她,把下顎枕在她肩上,看著她炒菜的模樣。

  「阿亦,這是老太爺的貴客要吃的,你這樣玩,萬一我把菜燒焦了怎麼辦?」

  雷之亦也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麼鬼點子,露出一抹邪譫的笑容,阮無心偏頭一看,不解問:「怎麼了?你幹麼那樣笑?」

  雷之亦伸出手在灶邊的鹽罐裡舀起好大一匙鹽,猛地加到了鍋裡,阮無心尖叫,欲阻止已不及,「你做什麼啦!」

  「我是擔心寧爺吃不出這菜的美味,特地幫他加重味道。」

  「阿亦,你分明是想到時老太爺回來了,把我趕出天莊吧!」

  雷之亦露出計謀被識破的傻笑,「被你發現了……我是想著我們回天市院去,你就不會再愁眉苦臉,不會再作惡夢,所以想幫你快點回天市院。」

  「我們……一起回去嗎?」

  「當然是我們,別說你又想把我丟在天莊裡!」

  阮無心看著他,感動得眼眶盈淚。雷之亦不想再看見她流淚的樣子,他吻住了她,輕吮著她的唇瓣,疼惜、珍視地吻著,直到阮無心推開了他,害羞得轉過頭繼續炒著她的菜。

  雷之亦也沒再逗她,只是靜靜地抱著她。

  「阿亦,你會陪著我,我就什麼都不怕了,現在我不是一個人了,我更怕失去你。」

  「什麼叫你不是一個人?」

  「沒什麼,等我們回天市院我再告訴你。」

  阮無心不說,雷之亦也不逼問她,她說會告訴他,他就等。

  「好。我會陪著你,三年前是我身不由己才讓你受了苦,這一回我不會再讓你獨自承受了,我會說服祖父接受你,若他不肯……我只能當一回不孝子孫了。」

  阮無心的左手搭上放在她腰間的雷之亦的手,在心裡嘆息,其實,她不希望走至那個境地的,她不想雷之亦為了她真斷了親情。

  翳無仇看著寧爺握緊拳頭離開的表情,他知道,雷之亦是真的惹怒了寧爺了。

  寧爺去看完天莊的產業後,給了雷傾天很高的評價,他對雷傾天說雷鴻翰初知道他接下天莊後,是有些惱怒居然沒有事先告知他,但今天看到天莊這一年來在雷傾天管理下經營得不錯,相信雷鴻翰回來後也定會滿意。

  雷傾天對於寧爺的肯定只是淡然一笑謝過,就沒再多說什麼。

  這一點寧爺很意外,因為雷傾天似乎不再是那個毛躁的孩子了,這幾年來他似乎成熟穩重了不少。 

  當夜,寧爺享用了阮無心親自下廚做的晚膳,但稍晚寧爺就出現了身體不適的情況,經過翳無仇診斷是腸胃不適,應是食物導致。

  雖然每個人都吃了晚膳,除了那道過鹹的菜以外,其他的菜都很正常且可口,皆無異樣,但因為翳無仇都這麼說了,總不可能有假。

  阮無心聽了翳無仇的診斷,十分自責,擔心是自己沒有處理好食材所致。

  不過阮無心很快的就發現,她的自責根本是多餘的。

  寧爺生病是真,但打算刁難她也是真,接下來的三餐都要她煮就算了,還挑三揀四的一下說要吃這個,一下說要吃那個。

  像今天寧爺居然突然說他要吃肉餡餅,於是她煎了好幾塊肉餡餅端到寧爺的房裡,放到桌上才用小碟子先裝了一塊,送到床邊。

  寧爺那時喝著熱茶,也沒管她還捧著碟子,徑自喝著茶不理會她。

  阮無心也沒與他計較,只是捧著碟子等著,看著寧爺喝熱茶的樣子,她的目光突然集中在他臉上的某一點,突然,她問出了一句莫名的話——

  「寧爺,我剛剛進來時,您匆匆忙忙的似乎在做什麼?」

  「我做什麼還要向你報告嗎?」寧爺沒有回答她,只是把茶杯交給了她,換走了她手上的碟子。

  他不說,阮無心也不打算深究,有些事她看明白了便好。

  知道阮無心總是被刁難的雷之亦,決定今天不再放任寧爺這樣欺負自己的妻子,他抱著問罪的態度而來,來到寧爺的房門前時,正巧遇上翳無仇端了碗藥來。

  翳無仇一見雷之亦,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三少爺來得正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這碗藥要勞煩你親自喂寧爺。」

  雷之亦挑起了眉,不明白為什麼得他親自喂?

  翳無仇見他頗不以為然,說:「良藥苦口,你一定要親自看他喝下,你別看他這樣,跟老頑童似的覺得苦就不喝了,所以一定要讓他喝下。」

  所以這藥很苦是吧!雷之亦接過了藥,一抹淡笑中也帶著他人難以分辨的詭異,「我明白了,神醫前輩。」

  雷之亦一走進房就看見寧爺在嫌棄阮無心做的肉餡餅,有這麼難吃嗎?雷之亦看桌上另外放了一盤,他拿起一塊來吃,發現妻子的手藝真的不錯。

  肉不老不柴,飽含肉汁,而餅皮煎得焦香酥脆,極是美味。

  「這叫肉餡餅嗎?餡都集中在中間,厚度也太厚,切開肉餡餅後,看起來就像吃太飽的人快要吐出來一樣。」

  雷之亦聽完寧爺的話,看了一眼咬了一口的肉餡餅,拿在手上的肉餡餅突然覺得好沉重,明明很好吃,但寧爺的比喻讓他沒了胃口。

  雷之亦上前拍了拍阮無心的肩,讓她起身後,雷之亦便捧藥坐至床邊凳子上,將藥碗端到寧爺的面前。

  「喝什麼藥,我又沒病。」

  「神醫前輩不是說了寧爺腸胃不適,怎會沒病?莫非寧爺及神醫前輩串通起來騙我們?」

  這句話讓寧爺斜睨了雷之亦一眼,才接過他手裡的藥碗喝藥,只是剛喝了一口,立刻皺起眉頭,把碗拿開,「太苦了,這藥怎麼這麼苦?」

  雷之亦沒有接下藥碗,他當然知道藥很苦,不然他何必親自來喂寧爺喝藥?就是想看他苦的樣子。

  「寧爺,良藥苦口,有藥是不苦的嗎?」

  寧爺瞪了雷之亦一眼,心中暗罵翳無仇明明是作戲,他幹麼硬是弄了那麼苦的藥給他喝,難道不能加些什麼陳皮或是枸杞的藥材嗎?非得這麼苦!看雷之亦這樣子,是非得要他快快把病養好免得他繼續虐待他的妻子,所以才盯著他喝藥的模樣,寧爺又不能說他是裝病,只得喝了。

  阮無心似乎也發現雷之亦是故意來喂寧爺吃藥的了,看著寧爺那苦得全身一個哆嗦才把空藥碗推給雷之亦的模樣,她肯定那藥是有蹊蹺的。

  只是那藥是加了什麼,怎麼會這麼苦?黃連嗎?這葯是神醫前輩故意做的嗎?

  寧爺吃完了藥,只覺得口中苦味久久不散,他皺起眉頭,「無心,我要吃甜粥沖沖口去苦味。」

  見寧爺又想使喚阮無心,雷之亦正要開口阻止,阮無心只是扯了扯他的衣袖,就要依寧爺的命令去煮甜粥,只是她剛邁開步子就一陣天旋地轉,雷之亦發現情況有異,上前接住了阮無心癱軟下來的身子。

  「小饅頭!小饅頭!你怎麼了?」

  「阿亦……我……肚疼……」

  「肚疼?怎麼會肚疼?」

  寧爺看了阮無心一眼,知道她是個古靈精怪的孩子,所以沒有相信,「只不過是煮甜粥,有需要裝病嗎?」

  阮無心扣住了雷之亦的手,語氣十分著急,「阿亦,我不是裝的,快……快讓人去請洛家藥鋪的洛大夫。」

  「何必捨近求遠,就讓翳無仇幫你看看,你只要求給特定的大夫看,莫非是串通好了?」寧爺的話依然不留情面。

  「老太爺!神醫前輩早上就跟我說他下午有事要離開天莊一趟,現在肯定已經出門了,我求您別玩了,再玩您會後悔的!」

  「小饅頭,你喊他什麼?」雷之亦不解,他回頭看了寧爺一眼,只見他雖然眼神心虛,但態度仍是高傲的回看了他一眼。

  「先別管了,阿亦!快!」

  雷之亦見阮無心這模樣,沒有心思細想其他,橫抱起阮無心就要回他的院落去,路上還喊了人去請洛琌玥。

  阮無心的狀況已穩定了下來,診療完畢的洛琌玥正在收拾出診箱,今日他剛配好要給阮無心的安胎藥,想送來天莊給她,正好遇上天莊派來的人,他急忙的趕過來查看,所幸阮無心的狀況並無大礙。

  所以說他最討厭這種富貴人家,明明就算是個奴僕都不會因為營養失衡導致暈厥,更何況是三少奶奶,偏偏就是發生了。

  難道只因為不得寵,就可以任意使喚?

  所以洛琌玥再開口,對雷之亦便沒有好口氣,「那日雷夫人來醫館,我已經對她說她有驚悸之象要小心身體,否則很可能導致滑胎,貴莊這麼大的產業,非得讓一位少夫人操勞成疾嗎?」

  聽見洛琌玥本是要來送安胎藥才知道阮無心有了身孕,就已經自責得無法言語的雷之亦,如今更是緊緊地握著阮無心的手,聽著洛琌玥這個外人的指責,也沒有動怒,因為他的確是錯了,錯在沒有保護好妻子。

  「是我沒有照顧好她,洛大夫,我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在生下孩子之前要注意她的心情,保持她的心情愉悅,而且不能再讓她過度操勞,不管是勞心還是勞力。」

  「我知道了,謝謝大夫。」

  雷之亦讓人送走了洛琌玥時,正好翳無仇也趕了回來,他們見了彼此,只是一頷首就錯開身了。

  翳無仇來到床邊,二話不說就托起阮無心的手診脈,診完之後又走到桌邊打開洛琌玥送來的藥包,詳細地端詳了莊才放下心,「以藥方看來,這位大夫醫術不錯,這個處方連我一時都想不出來。」

  寧爺走到翳無仇的身邊,問了,「怎樣,她真病了?」

  翳無仇無奈地看了寧爺一眼,敢情這位大爺直到現在還以為阮無心是裝的?

  「她不是病,是險些滑胎了!」

  聽到祖父這個時候還懷疑阮無心,雷之亦動了怒,「祖父,您還要偽裝寧爺多久?」

  雷鴻翰見事跡敗露,沒一點歉意的拿下假臉皮,「不先以假身分試試你們,我怎麼知道傾天會不會給我看什麼假象,讓我相信他能當天莊家主?怎麼知道這個阮無心對我恭不恭敬?結果,她的恭敬果然是假的,她早知道我是誰才會逆來順受。」

  雷之亦已經不想再跟祖父多言,他心疼妻子險些滑胎了還要讓祖父數落。

  翳無仇真是看不下去了,對著雷鴻翰說情,「老太爺,無心她是真的險些滑胎了,看在她有了您的曾孫,您接受她吧!」

  「三年前我就說過,她若有了孩子就讓雷家來養,雷家不需要這個媳婦,現在我也不會改變。」

  「老太爺,三年前三少爺還病著,可是任你揉、任你捏的,但現在三少爺腦傷痊癒了,他大可帶著無心離開,您確定您還要固執下去?」

  雷鴻翰想起那日在廚房外聽見雷之亦對阮無心說的話,惱怒,但無言。

  此時的阮無心似乎是醒了,雷之亦著急地喊她,見她想坐起,他便扶她靠坐在床頭,「小饅頭,你還好吧?」

  「阿亦,我們的孩子沒事吧?」

  「沒事,你有孕了怎麼不說?你不知道我會心疼嗎?」雷之亦對阮無心真是又心疼、又無奈。

  「說了也沒有用,萬一我真的被迫得離開你,至少我還有我們的孩子,不會連孩子都被老太爺搶去了。」

  阮無心此話一出,連翳無仇也是帶著些許指責意味的偷偷看著雷鴻翰,見雷鴻翰瞪了他一眼,他才趕緊收回視線。

  「小饅頭,我已經決定了,等你身體好些我們就回天市院去,天莊我們就不回來了。」

  阮無心看了雷鴻翰一眼,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的,自然不會讓雷之亦如此自作主張。

  「亦兒,我說了你可以回去天市院嗎?」

  「我留下來如果是要讓小饅頭吃苦,那我就不留。」

  阮無心很感動雷之亦這麼維護她,但這終究不是她要的,「阿亦,留下來會吃苦我不怕,我只怕不能跟你在一起,如果你不能回天市院,我們就留下來,頂多……我就把菜做難吃一點,讓老太爺吃了不滿意,以後都不敢叫我煮了。」

  雷鴻翰沒想到阮無心竟敢當著他的面這樣算計他,眼珠子都快凸了一般的瞪著她。

  雷之亦聽到阮無心的話,卻忍俊不住,「你啊!還有,你早知道了寧爺是我祖父扮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剛才送肉餡餅給他的時候才發現他假皮沒貼好,怎麼來得及跟你說?」

  這一點雷鴻翰倒是很意外,他以為對他的刁難阮無心一一接受,是因為她早知道了他的身分,原來並不是嗎?

  「只是一個寧爺你也這麼認真服侍他?想讓寧爺在祖父面前為你說好話?」雷之亦更心疼了,心疼她的逆來順受。

  「反正我在老太爺的心裡是改變不了他的看法了,討好也沒用,我只是擔心哪天萬一惹得寧爺不開心,他可能會在老太爺面前說傾天的壞話,還記得他剛見到傾天的時候對他是什麼口氣嗎?傾天好歹也叫我一聲嫂子,我得幫幫他。」

  聽到這裡,翳無仇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雷之亦心疼妻子,當然笑不出聲,他怨懟地看了翳無仇一眼,而雷鴻翰臉色更差,更是狠狠的瞪視了翳無仇。

  「很好笑嗎?」

  「當然好笑,一個七老八十的卻像孩子一樣,玩易容的把戲還意氣用事,結果一個孩子倒比這七老八十的還成熟……」

  「有什麼好笑的,人家有洛大夫可以看,不需要你這個神醫前輩了,走吧!」

  雷鴻翰惱羞成怒,冷冷的丟下一句,也沒對雷之亦及阮無心多說什麼就走了出去。

  翳無仇走到床邊來對小倆口安撫,「別急著回天市院,老太爺也不是真那麼冥頑不靈,畢竟無心懷了他的曾孫,他不會真那麼狠心不要的,再說萬一無心走了,別說沒了曾孫,連孫子一併走了,他那老頑固難道真一輩子不見你們?我會再勸勸他,你們就放寬心吧!」

  雷之亦並沒有放下心,但至少是暫時同意了,阮無心也對翳無仇點了點頭,「我也會勸勸阿亦的。」

  「無心,你才要放寬心,真滑胎了可不好。」

  「我會保住雷家的命脈的。」

  「傻丫頭,我是擔心你的身體,這雷家的孩子與我何干,那老頑固才要擔心。」

  發現翳無仇沒跟上來的雷鴻翰,正要回來喊他,一回來就聽到了阮無心的話,他一怔,在其他人發現之前又轉身離開了。

  好不容易阮無心的身子好些可以下床了,雷鴻翰指使她做事的毛病卻沒有改善。

  「今天是寒食節,你準備這是什麼?能吃嗎?」

  「這是南方人在過寒食節一定要吃的,叫潤餅,城裡新開了一家鋪子,就只賣這味,老闆是南方人,我特意請他教我怎麼做的。」阮無心拿了張潤餅皮包了些豆芽、蛋皮、豆乾及肉絲,好不豐盛,「想吃什麼食材可以隨意挑著來包,最後再加上一點糖粉就可以了。」阮無心把包好的潤餅,討好的送到了雷鴻翰的面前。

  雷鴻翰接過潤餅,嫌惡地看了一眼,「你包這是什麼?瞧這頭包得快漲破餅皮了,這肚子像個胖子穿著孩子的衣服一樣,這賣相能看嗎?」

  雷之亦看祖父又開始嫌棄了,正要發難,阮無心拍了拍他的手,對他搖搖頭。

  「老太爺,今天寒食節您就將就吧,明天無心會煮豐盛大餐給老太爺吃,也會盡量記得不要加太多鹽的。」

  這話讓雷之亦及翳無仇都笑出了聲音,雷之亦方才的怒氣也消散了,而雷鴻翰一聽,惱怒地看了阮無心一眼,決定拿起潤餅皮給自己包一卷潤餅,反正只是把食材加一加,很簡單,「你不用下廚了,我還想多活幾年。」

  此時,雷司楓正要來向祖父請安,沒想到剛請安完就看見桌上豐盛的食材,「這是潤餅吧!街上那間鋪子生意好到我都只看過,沒有機會吃到就賣完了。弟妹,這食材你做的?」

  「是的,大哥。」

  「原來你一大早在忙這個啊!我剛好到後院去就看到你忙東忙西的,準備這麼多食材不容易吧!」雷司楓看見桌上那捲阮無心包好卻被雷鴻翰嫌棄的潤餅,拿起來詢問似的看著大家,見沒人反對,他咬了一口,蔬菜鮮甜,蛋皮軟嫩,加上一點糖粉提味,的確美味。

  「沒關係,這是應該的。」

  雷鴻翰吃著方才自己包的潤餅,其實心裡也是滿意的,但他不會稱讚阮無心,他可還沒原諒她,不趕她走只不過是怕自己丟了孫子又丟了曾孫罷了。

  「當然是應該的,你之前以為我是寧爺時服侍我,還有為了天兒討好我,以及現在一大早起床準備食材,都是你該做的,沒什麼好說嘴的。這些東西就留著,我吃了還挺順口的,你們該忙什麼便忙什麼去。」

  雷之亦很意外,祖父的這句「順口」可是第一次沒對阮無心做的菜給差評,但更重要的是,只要祖父不找阮無心麻煩就好,他還是快快帶走她。

  只是他才剛拉著阮無心要走,又被叫住了。「還有,『無心』這個名字不要再用了,你給我長點心眼,不要做菜又放多了鹽,用點心思在炒菜上頭。」

  這一回不但雷之亦意外,連雷司楓都咬著潤餅愣在當場。

  只有被「特赦」恢複本名的阮丹荷還算鎮定,福了福身,「是,丹荷知道了。」

  雷之亦直到被阮丹荷拉出祖父居住的院落時都還訝異著,祖父怎麼突然變了性子了?

  「祖父這是接受你了嗎?」

  「還得感謝這個孩子。」阮丹荷輕撫著還看不出孕象的肚子微笑著。

  「我還以為祖父真的狠下心,這曾孫他也不要了。」

  阮丹荷搖了搖頭,今天早上她在準備食材時,翳無仇就在廚房外親自幫她熬藥。他後來又和洛琌玥見了一次面,討論出對她身體更好的調理藥方,他要親自看好這帖藥以確認藥效。所以當雷鴻翰來找翳無仇時,他正在熬藥,而且雷鴻翰並不知道她就在廚房裡。

  「老太爺他今早跟神醫前輩談話被我聽見了,其實……他再嘴硬,還是擔心這孩子的,現在可能還不是真的那麼接受我,但他會慢慢改變的,我相信。」

  「這麼肯定?」

  「一下子沒了孫子又沒了曾孫,老太爺怎麼可能不在意,而且,讓我改回名字不就是他改變態度的開始嗎?」

  「好吧!為了我們一家三口,我會多討好祖父讓他消氣,直到同意我們為止。」

  「多謝你了,我的夫君。」

  「道什麼謝啊!我的娘子。」

  那對恩愛的夫妻相依偎著離去時,誰都沒有發現身後雷鴻翰就站在門邊看著他們,淡淡的露出一抹笑容。

  雷司楓不知道何時湊到了雷鴻翰面前來,帶著笑意,「祖父,您是真的接受弟妹了吧?」

  「閉嘴!還不是為了亦兒還有我的曾孫。」

  幸好祖父還肯看在曾孫的份上原諒弟妹。他們的情路坎坷,看得雷司楓心疼。

  翳無仇帶著笑,半是取笑的說:「多少也是因為最近很滿意丹荷的表現吧。」

  雷鴻翰沒有回答這句話,只是坐回桌邊包起第二卷潤餅。

  翳無仇的話可還沒說完,「還有一件事,三年前為了丹荷離開天莊的,還有另一個孩子。」

  翳無仇意有所指,雷司楓愣了愣,他這回回來的確是被迫回來的,但經過這些年,當年的怨懟早已淡了,尤其看雷之亦及阮丹荷過得那麼幸福。

  雖然他已在天市院生根不會回來住了,但對祖父,他已不像三年前那麼怨了。

  他走上前在桌邊坐了下來,由祖父的手上拿過潤餅皮,「祖父,寒食節後就是祭祖的日子,以後每年寒食節前我就回天莊來祭祖,也陪陪祖父,您說可好?」

  雷鴻翰聽了,滿滿的笑意顯露在臉上,但嘴上還不饒人,「隨便你,天莊這麼大,不差你一雙碗筷。」

  祖孫倆算是有默契,也決意不再多說了,雷司楓把包好的潤餅交給雷鴻翰,他也接了過去一口吃下。

  翳無仇在一旁看著,終於放下了心,終究是一家人,儘管人離得再遠,心,不該疏離。 

【全書完】



【新的挑戰 田芝蔓】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這是蘇軾在愛妻逝去十年之後的思妻之作,生離死別歷經十載,無須刻意的回想記掛,妻子的一顰一笑依然在他的腦海裡,不曾淡忘。

  書中的男主角雷之亦亦有類似的情況。

  為什麼總會夢見一個小名叫「小饅頭」的小女娃呢?雷之亦不知道,只知道夢中活潑可愛的她一朝驟逝,即使對雷之亦來說那只是夢,還是令他隱隱感覺到心痛。

  他從來不知道為什麼夢中那個約莫十歲的小女娃會令他如此記掛,直到他遇見了阮丹荷。

  明明一個是圓滾滾的胖丫鬟,一個是仙姿玉色的俏總管,但雷之亦總覺得她們之間就是有那麼些相似之處。

  終於,在一個接一個事件之後,雷之亦想起了自己八年前就與阮丹荷相識、亦想起了他的小饅頭就是阮丹荷、也知道了他為什麼會將阮丹荷給遺忘。

  這一回,不管得承受多大的痛苦,他都不想再忘記,但深愛他的阮丹荷,又怎能眼見他受苦,卻自私的要他記住她?

  於是她決定用兩年的時間,換雷之亦記住她一輩子,即使非常有可能這回他再忘了她,就永遠不會再記起。

  「你不記得我沒關係,我記得你就好……」

  這是阮丹荷給雷之亦的承諾,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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