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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淺綠 -【天配良緣之西烈月】《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12:59 PM     標題: 淺綠 -【天配良緣之西烈月】《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2-29 11:55 PM 編輯

【書名】:天配良緣之西烈月

【作者】:淺綠

【內容簡介】:

  他會踏上這片奇異的海域,不過是想談成一筆買賣,不承想,卻迎來一場賭局。

  女人他見的多了,女王他倒是沒領教過,可以一試。聽說女王大人喜歡逛伶人館,那麼他就先從「賣身」開始吧。

  她是天生的王者,不管是奪嫡登基,還是變革維新,她都應對自如。

  直到——那個男人闖進她的世界,從此便不得安寧。

  先是突染奇毒,緊接著遭到伏擊暗殺,之後叛黨作亂,朝堂動盪,各種麻煩接踵而來,他一定是她命中的剋星!

  他們一個是縱橫海域手握皇權的新任女王,一個是富可敵國放蕩不羈的風流浪子,

  這兩個人的相遇,是一場豪賭,只是沒想到,結局竟是……

  在男卑女尊的海域裡,王的男人究竟花落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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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14 PM

楔子

    海域一百三十二年五月子時

    屋內,嬰兒響亮的啼哭聲響起,宮殿外焦急地徘徊了一宿的一行人,都停下了腳步,愣愣地盯著殿內,皆是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一個紫衣女官走出殿外,微笑對著一行人高聲頌道:“恭喜齊君,是皇女!“

    皇女!聽到這個消息,殿外等候的眾人幾乎沸騰起來,海域乃女尊之國,女子可以有多個夫郎,卻不會和每一個夫郎孕育子女,一般家主最多也就只生四到六名孩子,歷代女皇,為國事操勞,大多子嗣稀薄。

    女皇陛下雖已誕下一女二男,大皇女卻一直體弱多病,御醫斷言時日無多。今女皇又誕下一女,可謂海域之福可喜可賀。

    最為歡喜的,莫過於一直立於殿門的齊峙,一身藍絲絨緞,將他襯得修長而脫俗。俊美的臉上,洋溢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多年來,他與女皇感情雖然不錯,卻從不敢奢望能與女皇孕育孩子,今天不但實現了,還為海域添了一名皇女,叫他怎麼不心滿歡喜。不理會身後頻頻傳來了道賀之聲,齊峙急忙往殿內走去,他現在只想見女皇還有他的女兒。

    殿內

    西烈傾華在女官地攙扶下,慢慢坐起身來,雖然她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也佈滿細汗,但是精神依然很好。旁邊的奴才趕快為她換上新的絲質白錦,用溫水為她擦拭身體,待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女官接過御醫悉心檢查和照顧好的小皇女,輕聲說道:“恭喜陛下,是皇女!”

    西烈傾華輕輕抬手,讓身邊的人退下,才微笑著說道:“抱過來給朕看看。”

    “是。”女官小心的將手上軟軟的小生命抱在懷裡,將她的臉轉向女皇。

    小傢伙像是有感應一般,原本閉著的小眼睛緩緩睜開,又黑又大的眼珠子,盯著西烈傾華看,虎頭虎腦的樣子可愛極了。

    這讓心情本就愉悅的西烈傾華更是開心,伸手將小傢伙接過來,抱在懷裡,她倒是不怕人,除了剛生下來的時候哭過兩聲之外,一直都安靜乖巧。

    “陛下。”齊峙站在屏風外,雖然心裡極想馬上看到女兒,但是得不到女皇的允許,他還是不能進去。

    西烈傾華聽到這溫潤親和的男聲,就知道外邊站的是誰,輕笑道:“齊,過來看看我們的乖女兒吧。”想要與齊峙孕育子女,是希望能生下一個如他一般溫厚純良,親善體恤的孩子。看手上的小丫頭乖巧可愛,應該就是了吧。

    齊峙連忙走了過去,看到紅綢子包裹著的小女孩,皮膚紅撲撲皺巴巴的,眼睛確黑亮有神,看見他走過來,眨巴眨巴的盯著他,齊峙心下又是一陣狂喜。

    摸著孩子嫩嫩的小臉,齊峙笑道:“她長得真像陛下。”尤其是那雙眼睛。

    彷彿聽明白了父親的話,小傢伙又眨了眨大眼睛,還張著沒牙的小嘴,笑了起來,這一笑,讓齊峙和西烈傾華的心也跟著暖暖的。

    西烈傾華龍心大悅,呵呵大笑,叫道:“禮官。”

    “臣在。”禮官拿著禮冊跪在龍塌之前,等著女皇的吩咐。

    西烈傾華將小女孩交到齊峙手中,想了想,朗聲宣道:“皇女賜名:月。封——昇王。”希望她能如月般清輝皎潔。

    “是。”禮官握筆的手一滯,但是很快又記錄下女皇的旨意。看來女皇陛下對這位皇女甚是喜歡。皇家子女本就稀薄,皇女冊封為王,只是早晚的問題,但是歷朝歷代,如昇王這樣一出生就封王的,還沒有過。

    不僅僅是禮官嚇了一跳,齊峙也不敢相信地愣在那裡,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立刻抱著懷中的女孩,跪道:“謝陛下。”

    殿內女官大臣,奴才侍衛,也紛紛跪倒在地,連聲賀道:“恭喜陛下!恭喜昇王!恭喜齊君!”

    西烈傾華輕輕抬手,聽多了這些歌功頌德,三呼萬歲之詞,她已經有些倦了,淡淡地說道:“好了,都退下吧。”

    女皇忽來的冷漠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上為者的心思,又豈是人人都猜得中的。眾人低呼一聲“是”便迅速出了大殿。

    齊峙抱著小皇女,看了一眼女皇孤高的背影,輕嘆一口氣,也出了大殿。

    月兒,妳可別讓妳母皇失望啊。

    初冬時節,寒風已起,迎面而來的鹹濕寒氣,讓人忍不住退避,一個嬌小的湛藍身影,卻迎著寒風飛奔著,雖才九歲,但已練了三年武的身手尚算敏捷,讓追在後面的女官跟得辛苦,也看得心驚,在她身後直求饒道:“昇王,您跑慢點。”

    女孩飛身穿過一片矮叢,來到後宮深處的花園,就聽到依稀傳來的打鬥聲,西烈月大喝一聲:“你們幹什麼?”

    調整好呼吸,西烈月越過樹叢,冷冷地看著眼前這班十四五歲的少年。

    被喝聲嚇到的少年們,一看見是西烈月,額頭上立刻冒出細細的汗珠,連忙跪倒在地,齊聲說道:“參見昇王。”他們怎麼會倒楣的遇見昇王,雖然她年紀不大,可是深得女皇寵愛,為人也是霸道陰狠,他們跟著大皇子,誰都不怕,就怕這位小祖宗。

    西烈月看都不看這跪滿一地的官家少年,緩緩踱到唯一站立著的俊秀少年身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道:“大皇兄,這麼有空在這賞花啊?”

    天知道,這大冬天的,哪裡來的花。西烈修戎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摸摸鼻子,訕訕的順著西烈月的話,笑道:“皇……皇妹,妳也這麼巧來賞花啊。”

    “是啊。”她狀似不經意間低頭,看到了半跪在地上,蜷著身不停低喘的少年,西烈月故作不解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西烈修戎一驚,立刻陪笑著上前扶起西烈修之,呵呵笑道:“皇兄和修之鬧著玩呢。”真是倒楣,竟然會讓西烈月看見,雖然西烈修之的父親被指禍亂後宮,可是現在母皇還沒有發話之前,讓她知道自己的作為,怕是又有一番麻煩。

    “鬧著玩?”西烈月輕輕挑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道:“原來皇兄喜歡玩這個?本王知道了,換本王和皇兄玩,如何?”說著,便一邊挽起袖子,一邊微笑著走近西烈修戎。

    他怎麼忘了,西烈月本身就是一個小魔頭。西烈修戎連忙後退幾步,一個勁地搖頭,“不不不,這個一點也不好玩。”誰都知道,母皇請了最好的師傅教授月習武,他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再說,雖然現在跪滿一地的都是他的人,可是也沒有一個敢個她交手的啊。

    西烈月斜睨了他一眼,厲聲說道:“既然皇兄也覺得不好玩,那以後還是別再和二皇兄玩的好,不然,下次就是本王陪你玩了!”

    西烈修戎偷偷咽了一口口水,月的氣勢越來越嚇人了,和母皇好像。

    “好好好,太傅還等著檢查我的課業呢,我走了。”西烈修戎說完趕快跑出了這片小樹林。跪了一地的奴才也連滾帶爬的離開。

    待這一行人離開之後,西烈修之也艱難地站直身子,臉上被打得滿是淤青,一身白衫也變得污濁不堪,西烈月也不扶他,只是看著他搖晃地站好之後,問道:“你怎麼樣?”

    西烈修之輕拍了一下袖口的灰塵,即使被打得已經看不出原來俊美無濤,清風朗月般的絕美面容,他還是淡然地笑道:“沒事。”

    西烈月盯著他蹣跚離去的背影,受不了地翻了一個白眼。他和他父親簡直一模一樣,都被欺負到頭上去了,還能一笑置之?活該被陷害,活該被欺負。

    心裡雖然這樣嘀咕著,西烈月還是對著他的背影問掉:“你打算就這樣一直被欺辱?”

    西烈修之背影一滯,良久,才低低地笑道:“修之或許已經時日無多,這些還有什麼好在意的,皇妹無需費心了。”他的父親是因為那絕世的容顏陪在女皇身邊,現在,也依然是因為這絕世的容顏,招來殺身之禍。這人人求而不得的俊顏,在他看來,卻是可笑之極。

    聽了他的話,西烈月卻不以為然,搖搖頭,回道:“你們不會死的。母皇自會處理。好好保住你這條命吧。”這麼拙劣的陷害,她都看得出來,母皇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只是此事牽連甚廣,尤其是後宮之主斐汐渃一直拿所謂的“確鑿證據”借題發揮,母皇得要花些時間處理罷了。

    西烈修之聽完西烈月的話,並沒有顯得激動也沒有追問,只是不發一語地離開。

    西烈月莞爾一笑,他若不是這樣清冷雅致,或許她也沒有興趣救他了。

    眾人離開後的小樹林,安靜得有些可怕,忽然一道清亮低緩的聲音帶著輕笑,說道:“恭喜陛下。”

    茂密的樹叢之後,居然站著兩個華服女子,流金絢藍的朝服,襯得西烈傾華威嚴而高貴。她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子,笑問:“喜從何來?”

    女子看著西烈月離開的方向,不緊不慢地回道:“海域後繼有人。”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16 PM

第1章 左右為難
   
    碧波連天的大海就在眼前,身邊環繞的卻是翠綠蒼勁的竹林,淡淡的鹹濕海氣,和著清爽的竹葉幽香,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真不知道,慕容舒清是怎麼在這海邊也能種植竹林的,在這點上,她不得不佩服她。

    西烈月平躺在竹林間的長竹塌上,看著頭頂被日光照得閃閃發亮的竹葉,一臉苦惱,“妳說,我是讓她們死還是讓她們活呢?”死了一了百了,沒人在背後給她放冷箭,製造麻煩,不死能給她增加很多樂趣,母皇也會比較開心。那到底是死還是不死呢?再嘆一口氣,西烈月無奈地說道:“我想了十年還沒有想清楚。”

    她說了半天,身後連個回應都沒有,好像她在自言自語一樣,西烈月懶懶地撐起頭,側躺著對身後專心泡茶的人嚷道:“喂,妳說話啊。”

    慕容舒清專心致志的將用海水清洗過的龍誕新茶輕輕放入煮沸的無味裡,慢慢攪拌著,她發現這樣煮出來的茶,味道獨特,另有一番風味,酒香的甘醇盡數被茶葉吸收,卻沒有酒味,茶葉的微澀也被濃郁的酒香蓋過,細細品來,足以讓人薰然。

    對於西烈月的無病呻吟,慕容舒清也回答得漫不經心,笑道:“妳都已經想了十年,還需要問我嗎?”身在帝王之家,她算是幸運的了,只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有機會和她爭皇位,若是換在其他國家,只怕就不止兩個,二十個都有可能。再說,她還有機會思考十年,可見那兩個人連對手也都算不上,她不是無病呻吟是什麼?

    說了等於沒說,西烈月重新倒回竹塌之上,吶吶地說道:“就是因為想了十年,什麼都想過了,想透了,現在我需要一點衝動,下一個決定。”

    西烈月才說完,一隻握成拳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只見慕容舒清站在她身邊,將拳頭伸到她面前。西烈月坐直身子,看著慕容舒清笑著晃晃手,西烈月挑了挑眉:“抽籤?”

    慕容舒清點點頭,笑道:“這有兩根細竹枝,妳要是抽中長的,她們就死,妳要是抽中短的,她們就活,這樣夠刺激了嗎?”

    確實夠刺激!西烈月顯得有些興奮地擊掌笑道:“好主意。”既然她自己不想做決定,那就讓老天爺來決定好了。

    沒有多想,西烈月似乎不用思考般,自舒清手中抽出一支竹枝。

    拿在手裡一看,竹枝有半根手指長,西烈月搖晃著手中的竹枝,瞥了瞥嘴,說道:“短的?那就是要她們活咯。”

    慕容舒清笑而不答,起身回到小碳爐前,慢慢攪著她的茶。

    西烈月看看手裡的竹枝,再看看慕容舒清閒適的背影,她一向不管她朝中的事情,今天怎麼會這麼爽快的給她出這個主意,難不成……

    西烈月起身走到慕容舒清身邊,接過她剛剛盛上來的一杯新茶,抓住那隻一直沒有張開的手,揶揄道:“我猜,妳手裡另一根竹枝和這根一樣長。”

    “是的。”慕容舒清也沒有否認,輕輕張開手掌,裡面是一枝與西烈月手中一模一樣的竹枝。輕輕翻轉手掌,竹枝飄然落地。慕容舒清一邊為自己再盛上一杯茶,一邊淡淡地回道:“這樣可長可短的長度,妳連對比另一枝都不需要,第一感覺就是短的,可見,妳想她們活著。”

    西烈月好笑地搖搖頭,說道:“妳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冷靜,軒轅逸沒能讓妳意亂情迷變得笨一點嗎?”

    慕容舒清可不打算回答她這個無聊的問題,有人證明過愛情會降低人的智商?

    西烈月握著手中微燙的酒,訕訕笑道:“罷了,反正也和她們玩了十來年,一下子要是沒了,也甚是無趣。”

    讓她們活著,確實是她的心意,只是若以一國之君的立場,很多事,是需要取捨的。現在國家太平,她們的小把戲,她是不放在心上的,就怕時日一長,國家危難之時,她們再來作亂,她可能就無暇抵擋了。所以,她想過一勞永逸,只是現在看來,既然她還是顧及親情,也不妨再留她們幾年吧。

    品著手中茶溫合適的新茶,西烈月不得不說,慕容舒清這個煮法還真是別出心裁,口齒留香。喝完杯中之物,西烈月一邊將茶杯遞到慕容舒清面前,一邊說道:“對了,下月十五,是我的登基大典,妳要來!”

    不出她所料,聽了她的話,慕容舒清的背脊一僵,有氣無力地問道:“不能打個商量?”難道她這一輩子都難逃這些霸道的人,軒轅逸是這樣,西烈月也是這樣,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行!”西烈月的回答徹底打破了慕容舒清的“奢望”。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這處清幽雅致的竹林,西烈月繞著一株已有手臂粗細的竹子走了一圈,才對著慕容舒清散漫地說道:“妳不來,我就把大典搬到妳這海邊竹樓,妳說是不是會很有趣?”

    一點也不有趣!慕容舒清將茶從碳爐上移開,對於西烈月的話不理不睬。她總結出一條經驗,就是對著西烈月和軒轅逸這種人,他們說什麼,不用跟他們辯駁,那是白費力氣。

    這時,竹林外飛身閃進一抹殷紅身影,隨後是清亮的女聲響起:“主子,女皇陛下傳您到御書房。”

    西烈月輕輕點頭,踏出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拍著慕容舒清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妳別忘了下月十五,一定要到!”慕容舒清是她第一個引為知己的人,在她登基的時候,她希望她在。

    肩上的力度讓慕容舒清苦笑,“儘量……”登基可以說是西烈月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她又怎麼會不知道,看來這次她是非去不可了。

    西烈月收回手,不再說什麼,她懂她,就一定會去的。

    一籃一紅兩抹倩影飛快掠過竹林,慕容舒清拿起茶壺,起身走回身後不遠處的竹屋,當腳下踩上那根細小的竹枝時,慕容舒清停頓了一下,雖然她不願意看見西烈月為了皇位姐妹相殘,可是不殺她們,日後,會否為西烈月帶來致命的傷害呢?

    希望,她今天的決定是對的。

    西烈月才剛剛踏進宮門,一個紫衣奴僕已經等在宮門口,見到她,立刻屈膝跪下,畢恭畢敬地說道:“昇王,齊君讓您到齊風閒虛去一趟。”

    西烈月看了他一眼,是父親身邊親近的僕人,揮揮衣袖,西烈月不在意地回道:“知道了,本王現在要去御書房見母皇,一會就過去。”

    “是。”奴僕行禮之後,才悄然起身,緩緩向後退去。這宮裡誰都知道,昇王一向隨心所欲,有時可以不講求規矩,有時卻可以因為看人不順眼,就逐出宮去,甚至命都沒有了。所以,小心駛得萬年船,再說,昇王很會就會是一國之君了,更是懈怠不得。

    看他小心翼翼,退了幾步就像見了鬼一般趕快逃走的樣子,西烈月好笑,看來五年前那件事,讓他們留下的心理陰影還真是大。當年若不是皇姐派人接近她,在她對他寵愛之極時出賣她,讓她差點沒命,她也不會一氣之下,將他容顏盡毀,逐出域京。到頭來的傳聞,卻是她因為侍郎做錯了一些小事,就將他毀容逐府。不過她從不屑於解釋這些,他們最好把她看做無情之人,那是再好不過了。

    芪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真為主子抱不平。雖然主子五年來,還是一樣飛揚桀驁,侍郎也多不少,可是主子看他們的眼睛裡,再也沒有了看他時的專注和愛憐,他是真的傷了主子,就是當時重傷之下,主子仍捨不得殺了他。

    西烈月微微閉了下雙眼,她不想再想起那些讓人痛心的過去,既然是過去,就讓它去吧。他已經再也沒有機會傷她了。

    睜開眼,西烈月笑著對芪焰說道:“焰,我似乎變得搶手起來了。”她就要繼位,估計母皇和父親都擔心她會對其他兩個皇女下殺手。怪只怪,她們的小動作太頻繁了。

    芪焰點頭,靈動的眼裡,滿是俏皮,笑道:“是啊,只怕主子還要煩不少時候。”

    是嗎?那就讓她們多擔心一段時日吧。西烈月淺淺地勾起唇角,對芪焰說道:“待會我去見母皇,妳傳木鈺到王府等我。”她只說不殺她們,可沒說不給她們一點教訓,不然讓她們有空破壞她的登基大典就不好玩了。

    看主子笑成這樣,估計是有了新的計策了。芪焰爽利地回道:“是。”說完幾個起躍就出了宮門。西烈月微微挑眉,她好像不是很莽撞吧,軒轅逸整天調侃她說有什麼主子,就會有什麼奴才,或者,她應該讓芪焰到慕容舒清身邊待一段時間?

    西烈月悠哉地踏入御書房,半跪著行禮道:“參見母皇。”

    西烈傾華心裡甚是驕傲的看著這個越發意氣風發的女兒,海域在歷代女皇的苦心經營下,也算是百姓安居,太平無事,當年,她選擇齊峙,也是希望能孕育一個溫厚平和,勤政愛民的女皇人選,不需要她有什麼大作為,只要能守住這個國家就可以了。誰知道,齊峙性格溫吞,這女兒卻是強勢霸氣。雖然與當初設想大相徑庭,但她還是為有這麼一個才華出眾,卓越不凡的女兒驕傲。

    微笑著抬手,西烈傾華笑道:“平身,月兒,妳過來。”

    西烈月依言走到西烈傾華身邊,西烈傾華將手中的畫卷轉向西烈月,問道:“妳看這幅賀壽圖畫得怎麼樣?”

    賀壽圖?畫得很是傳神。西烈月輕笑,果然和她想的相去不遠,不動聲色,西烈月點頭回道:“很好。”

    西烈傾華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將畫卷平放在書桌之上,問道:“好在哪裡?”

    西烈月懶懶的再次看向畫卷,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卷軸的梨花木,迎上西烈傾華緊盯著她的眼,西烈月低低笑道:“好在母慈子孝,一家團聚的意境。”

    “朕也是這麼覺得。”西烈傾華說完,輕推畫卷的一端,畫卷慢慢合上。西烈傾華在龍椅上坐下,一雙隱含精光的眼始終不離西烈月,口中卻輕柔地笑道:“就不知道朕有沒有這樣的福氣。”

    母皇是害怕她要了她們的命嗎?這麼多年了,她們可是無時無刻都想要她的命啊。雖然在竹林時,心中就有了答案,但是西烈月仍是語帶含糊地笑道:“母皇洪福齊天,自然是會兒孫滿堂的。”

    對於她的回答,西烈傾華倒有些趣味地笑道:“是嗎?”

    西烈月在一旁的側椅上坐下,言之鑿鑿地回道:“當然。”她只說會兒孫滿堂,可不一定是哪個兒孫哦。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17 PM

第2章 貴客臨門

    兩人眼光相匯,西烈月不避不閃,十分坦然的面對西烈傾華地審視,良久,西烈傾華收回視線,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有時候,有一個太過出色的女兒,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這事看來今天又只能做罷了。

    嘆了口氣,西烈傾華問道:“妳下月就要即位了,後宮之主卻還沒有明確,妳有什麼打算?”這後位的選擇,對於將來她執政,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以月兒的聰穎,不可能不知道,遲遲不定,是她另有打算?

    西烈月不著痕跡地看了龍椅後的絲簾一眼,回道:“就從宰相侄兒惜君,大將軍的兒子熾君中選一個吧,母皇看哪個好就哪個,我無所謂。”

    無所謂?好個無所謂,她倒是把這個難題丟給她了。揮揮手,西烈傾華說道:“朕知道了,妳退下吧。”

    “是。”西烈月微微躬身,出了御書房,相較於前面的閒庭信步,往齊風閒虛的步伐倒是略有些急促。

    再次將書桌上的賀壽圖展開,西烈傾華一邊看著,一看幽幽嘆道:“悠苒,今天皇兒很不一樣。”以往她只要提及以後如何對待兩個皇女的問題,月兒總是會微微皺眉,百般推脫,不願詳談,今日卻是顯得豁然開朗,看來她是有了決定了。

    自簾帳之後,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紫衣女子,面容瑰麗,氣質出眾,自有一股豁達之氣,此人正是當朝宰相季悠苒。顯然,她也看出了端倪,走至西烈傾華身後,拱手笑道:“是,這樣不也正好合了陛下的心意,兩位皇女安全無憂。”

    “是不是真的無憂還不一定。”西烈傾華臉上未見喜色,月兒確實是有了決定,但是這個決定是什麼,還未能明確,以月兒的性格,一切都未可知。西烈傾華想了想,問道:“月兒最近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嗎?或者結識了什麼人?”

    季悠苒思索了一會,才回道:“有,幾個月前昇王特意放行進入海域的女子,一直住在海邊的竹林裡,昇王幾乎每半個月都要到她那。”

    “知道是什麼人嗎?”女子?月兒對她何以要特意放行呢?

    說起這個女子,季悠苒也頗為感興趣的樣子,笑道:“只知道叫舒清,臣曾經派人觀察過她,她幾乎足不出戶,也不與人來往,與她同住的,只有一名男子。”她還親自到竹林看過,確實是一處清幽雅致之居所。

    “舒清……”西烈傾華低喃著,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出現在海域,並不是一件好事。而且,顯然她似乎或多或少的能夠左右月兒的心神。西烈傾華神情肅然地說道:“既然她不是海域人,就派人出去查,一定要知道她是什麼人。”

    “是。”

    齊風閒虛的佈置,花費了齊峙很多心思,也足見女皇對他的寵愛。海域各地的珊瑚,或紅、或黃、或藍、或綠,都是千金難求,難得一見的珍品,在這,都可以看個徹底。整個宮殿彷彿海底世界一般景色奇幻。每次進來,西烈月都忍不住要駐足觀賞一會,雖然這其中有很多珊瑚是她找回來的,但是在父親的巧手擺設下,倒是另有一番風味。

    西烈月正在看一簇惹眼的殷紅多重珊瑚,似乎是新添置的,紅的極為耀眼。細看之下,卻意外的發現,齊峙竟就在珊瑚後面擺弄著,西烈月掠過珊瑚,一手環上齊峙的腰,像是撒嬌卻又略顯輕佻的笑道:“父君。”

    她的忽然出現,還有那隻毛手,讓齊峙嚇了一跳,看到眼前放大的笑臉,齊峙忍不住拍下她的爪子,哼道:“沒個正經。”

    西烈月不以為意地收回手,看她這個終日高雅的父君變臉,是她來齊風閒虛的樂趣之一。

    才站定,身邊便響起一道微沉而略帶磁性的男聲:“參見昇王。”

    西烈月回頭,眼裡滿是興致,“青桐也在。”

    齊青桐是父親的姐姐,現任禮部尚書齊櫻的次子,算起來,是她的表弟。她這個表弟,在海域可是大大有名,修之離開之後,他和丞相親侄季惜抒並稱為傾城公子。惜抒精通音律,棋藝卓絕,青桐則是書畫詩詞,無一不精。只是惜抒性情隨肆,待人接物尚算謙和,青桐卻有些孤傲,很少理會旁人。

    今天青桐會出現在這,怕是她父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結果吧。

    收了笑意,西烈月看了看青桐,對著齊峙問道:“您找我所謂何事?”

    未等齊峙說話,青桐微一躬身,說道:“昇王與齊君有事相商,青桐就先行告退了。”就在他要轉身離去之時,西烈月卻輕輕抬手,攔住了他的去路,似笑非笑地說道:“等一等,說不定父親要說的事,和青桐有關呢?你何必急著走。”

    “是啊,青桐不必走。”齊峙將青桐又拉了回來,三人在花園裡坐下,齊峙對著西烈月說道:“我想和妳談的,是青桐的終身大事。”

    終身大事?西烈月挑挑眉,看青桐臉色已經明顯有些暗沉,她卻仍是繼續調侃道:“莫不是您想將青桐許給我?”

    “胡鬧,瞎說什麼!”月兒在處理國事上冷靜沉穩,怎麼到了其他事情上,就這樣喜歡兒戲,真不知道拿她怎麼辦。嘆了一口氣,齊峙說道:“我是讓妳給青桐找一個好人家。”

    終於,青桐站了起來,冷冷地說道:“齊君,我……”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齊峙拉著他坐下,說道:“放心,我會為你做主的。”這事可不是兒戲,關係到他一生的幸福。想到這,齊峙又交代道:“月兒,千萬不能像妳這樣的。”

    像她?西烈月搖搖頭,聲音輕柔,卻一字一句地說道:“是千萬不能像西烈淩一樣的吧。”自從西烈淩上次看見青桐之後,驚為天人,就纏上他了。只可惜,她這個妹妹,侍郎較之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青桐又怎麼會喜歡。齊大人定是被西烈淩煩得招架不住了,才找父親幫忙的吧。

    瞪了她一眼,齊峙說道:“知道還不快想辦法。”青桐若是許了西烈淩,這輩子也就完了。

    西烈月一手撐著下巴,一雙眼睛在青桐身上轉了又轉,她要看看青桐還能忍多久。最後有些輕佻地握著青桐的手,嘖嘖笑道:“青桐才貌雙全,要選妻主,哪能馬虎,總要容我慢慢篩選吧。”

    青桐忍無可忍,甩開西烈月的手,臉上面無表情,聲音也冰冷之極:“青桐的事情,不敢勞煩齊君、昇王費心。家中還有事,告辭了。”

    這次,他不等兩人的反應,立刻起身快步出了齊風閒虛。

    看著帶著怒氣,匆匆離去的背影,西烈月開懷大笑起來,這麼多年來,他還是這個脾氣,還是這麼可愛。她又怎麼捨得他受西烈淩的摧殘呢。

    海域國的傳統,皇女年滿十六歲,就可以封王出宮,自立府邸。待新女皇產生之後,新女皇才可以搬回宮中,而原來的女皇尊為太上皇,居住於行宮,直至去世。昇王府位於京城北側,西烈月是第一個搬出皇宮的皇女,十二歲就自立府邸了。她的果敢及其才智,一直被海域人民津津樂道,民眾也很是擁護她。

    回到自己的府邸時,已經是星月漫天了。西烈月一邊仰頭看著漫天的星斗,一邊慢慢的踱著步子,還有十八天,海域就是她的了。

    芪焰守在越央樓前,看見西烈月慢慢走過來,馬上迎了上去,說道:“主子,木鈺已經在書房等您了。”

    “好。”

    西烈月進了書房,一個久立於窗前的高大身影立刻矮了下來,恭敬地跪下,低頭抱拳說道:“主子。”

    “起來吧。”木鈺什麼都好,就是人和他的姓一個樣,木訥得很。

    待他站好,西烈月也不囉嗦,直截了當地說道:“三件事,第一,派人緊盯著魏府,有何異動立刻報我。第二,將此信交給駐地將軍余憐,讓她注意各地兵馬情況,尤其是西南海岸。第三,古秋意以權謀私案,讓吏部嚴辦,弄得越大越好。”

    西烈倩多年來,一直被病痛糾纏,雖未如太醫所言,命不久矣,卻是名副其實的藥罐子,她為后主所出,身後可依憑的勢力也很多,為人心思縝密,才情出眾,更是攻於心計。若不是她的身體不好,倒是她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所以,這十八天,她若聰明,是不會有什麼大動作的。至於西烈淩,卻是性情暴躁,極端衝動之人,極有可能會想要破釜沉舟的搏上一搏。對於她,她是不得不防,現在唯有先用古秋意的案子煩著她,古家是她左臂右膀,她不會不管的。

    木鈺再次躬身抱拳道:“屬下立刻去辦。”主子對他,恩重如山,他定是要全力以赴,好好報答的,才要踏出書房,木鈺忽然想到什麼,又折了回來,說道:“屬下還有一事要回稟。”

    西烈月在木椅上坐下,喝著新泡的綠茶,淡淡地說道:“說。”

    “近日京城中,出現了一家伶人館,叫天涯芳草,與朝中政要似乎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幕后主導者行事低調,神秘莫測,至今還未查處是何人。”這家伶人館彷彿一夜之間拔地而起一般,基本查不到什麼消息。

    味道有些淡,下次,她也可以考慮用慕容舒清的方法煮酒,喝慣了茶香濃郁的好茶,這清淡的口感倒有些索然無味了。西烈月對於這則消息似乎不甚在意,笑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再行一個禮,木鈺迅速出了書房。

    木鈺走後,一直站在門邊的芪焰走到西烈月身邊,皺了皺眉,問道:“主子,您一下子安排這麼多事情給木鈺做啊?”

    西烈月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茶葉,笑問:“怎麼,心疼了?”

    芪焰睜大眼睛,一副不屑的樣子,“我才沒有,我只是覺得您安排這麼多事情給他做,那我不是沒事做了?”木鈺傻得跟塊木頭似的,送她,她都不要。站在西烈月身邊,芪焰討好地說道:“不如就讓我去查那個天涯芳草吧。”按剛才木鈺所說,這天涯芳草裡,一定有著什麼秘密。

    西烈月好笑的將手中的茶杯塞到芪焰手裡,笑道:“妳當然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到竹林住上一兩個月吧。”

    “啊?”芪焰傻眼了,不敢置信地說道:“主子,您不是真的嫌我做事太急,讓我去和舒清小姐學煮茶習字吧?很悶的!”

    看她一副晴天霹靂的樣子,跟著慕容舒清,有這麼難以接受嗎?忍不住還要逗逗她,西烈月故意認真地說道:“能跟在她身邊,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妳若用心,必能有所精進。”她說的也是實話,慕容舒清待人處事,思維想法,都獨樹一幟,別出心裁,她若是能領會並學習到十分之一,那就很不錯了。

    “主子……”芪焰哀聲叫道。

    她自然是知道慕容小姐厲害之處的,可是整天就是在竹林裡煮茶、練字。真的很無聊啊。

    芪焰睜著一雙苦苦哀求的大眼睛,西烈月笑了起來,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好了,我讓妳去,是要妳去保護她的。”

    “為什麼?”芪焰疑惑了,慕容小姐在這又沒有什麼仇家。

    她有時候很是聰明,一點就通,有時候,又笨得要命!拍拍芪焰的腦袋,西烈月嘆道:“舒清來海域半年,查她的人還少嗎?登基在即,我怕她會受到牽連。”不說西烈淩和西烈倩,就是母皇,對她,怕也是注意上了。

    主子說得有理,芪焰瞥了瞥嘴,“不是有軒轅逸嗎?”那個自大男人,不是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嗎。

    西烈月看著芪焰憤憤不平的樣子,可見她也受了軒轅逸不少奚落。軒轅逸真是她見過的最霸道無禮,自以為是的男人,不知道慕容舒清怎麼受得了他。

    “軒轅逸武功再高,到底只是一人,舒清的侍衛都未能在她身邊,若是稍有閃失……”雖然對軒轅逸諸多不滿,但是對於舒清,她還是不容許有任何紕漏的。

    芪焰點點頭,回道:“芪焰知道了,一定全力保護舒清小姐。”她知道舒清小姐在主子心目中,是不一樣的存在。從來都沒有體會過姐妹之情的主子,對於這份感情,怕是更為珍惜。

    西烈月滿意地笑道:“恩,有什麼事,立刻發信號,我會馬上派人增援。”有軒轅逸和芪焰在,她應該可以放心一些了。

    “是。”

    芪焰終於又恢復了鬥志昂揚的生氣,西烈月卻在這時,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其實,妳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跟舒清學習,說不定,妳也能變得嫺靜一些。”

    嫺靜?想到未來一個月的生活,她是想不嫺靜也都不行了,“是……”

    她有氣無力、百般無奈的樣子,惹得西烈月哈哈大笑起來。

*****      *****      *****

    大海的浩瀚,只有當你真正置身其中的時候,才會有最深刻的體會,放眼望去,海天一線,那種望不到邊際的茫然和無所約束的空曠,讓人的心既是嚮往又無限恐懼。身邊,除了時而兇險,時而平靜的海水之外,就是不時出現的海鷗,即使,你是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是權勢傾國的名臣猛將,是財產豐厚的名流商賈,在這茫然漂泊的海上,變化莫測的大自然面前,都一樣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類而已。

    一艘巨大的海上輪船,乘風破浪。最高的甲板上,站著三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即使海風大的將他們的衣物吹得啪啪作響,彷彿就要撕裂一般,三人還是站得筆直而堅定。

    “還有多久?”炎雨還是那身暗黑的勁裝,聲音依然冷然,只是裡面透出的是隱隱的焦急。

    安沁宣一身雪白錦緞,讓他和炎雨、蒼素的黑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而他的表情,也和兩人急迫而暗沉的臉大相徑庭。只見他愜意的看著海上日落的景色,慢慢悠悠地說道:“十天吧。”

    十天?兩人本就沒有舒展過的眉更是緊緊地蹙在一起。安沁宣瞟了他們一眼,調侃道:“怎麼,這麼快就不耐煩了?前面多的是險灘激流。”若不是這樣,海域又怎麼可能不被人所知呢。

    炎雨、蒼素並未理會他無聊的調侃,看著遠處不見天際的海平面。兩人的臉色也變得平靜,無論還有多少險灘,多少激流,他們都不會放棄。

    安沁宣靠著甲板上的圍欄,觀察了兩人的神情,不解地問道:“慕容舒清有什麼好?值得你們這樣費心費力的?”

    慕容舒清都已經“死了”快半年了,他們卻執意要找她,其實,慕容舒清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想給自己自由,也是給他們自由,這兩人又何必如此執著呢?還是,慕容舒清真的有這麼大的魅力?他們若是能為他所用,必能讓他如虎添翼。

    炎雨和蒼素對看一眼,在對方的眼裡,他們看見了自己眼中的堅持。為什麼?為了那夜,兩人許下的誓言吧,也因為,她,值得!

*****      *****      *****

    夜的神奇,在於能夠反應人的心,就如天上的明月,陰晴圓缺雖自有其規律,然是悲是喜,皆因人心如何看待罷了。新月如鈎,夜風微涼,本該是品茗賞月的好時候,只是看著新月,西烈月眼中卻是平日裡難見的疲憊。

    率性地坐在書房的窗櫺上,手裡把玩著白玉酒瓶子,還有不到十日,就是她登基的日子,她多年來的教育,努力,你爭我奪,爾虞我詐,宏濤偉業,似乎都是為了那一天。西烈月低低地笑了起來,當一切真的要屬於她的時候,她除了興奮,激動之外,還有哪麼一點淡淡的惆悵。選擇了一國之君,也就是選擇了責任。有時,她真的很羨慕慕容舒清,來去如風,自由酣暢,似乎,沒有什麼是她放不下的。而她,卻只能在這樣的夜裡,借著酒意感嘆兩句,天亮之後,她還是那個霸氣凜然,手握皇權的西烈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選擇。

    又灌了一口酒,她竟覺得有些微醺了,耳邊隱約傳來悠揚的蕭聲,婉轉而動聽,如一只柔和的手,輕撫著你的心靈。能吹奏出這樣意境的曲子,一定是他,西烈月跳下窗櫺,一邊喝著酒,一邊向曲苑走去。

    靠在曲苑的門前,西烈月微瞇著眼,看著眼前墨綠青衣的男子,修長的身形,流瀑般的長髮,隨風輕揚,月下撫蕭的背影風流蘊藉。聽完一曲,西烈月輕輕拍掌,笑道:“好曲子。”

    惜抒轉過身來,看了西烈月一會,說道:“王有心事。”

    西烈月慢慢走近季惜抒,輕輕撫上他光潔的臉頰,用著醉人的聲音輕笑著說道:“你和你姑姑一樣能看透人心嗎?”

    西烈月迷離的眼神,讓季惜抒的聲音也隨之低了幾分,“惜抒不能。”

    拉著惜抒的手坐下,石凳上,西烈月靠著他的背後,兩人背對著互相依偎著。西烈月平淡地問道:“本王封你做后主,可好?”

    好一會兒,惜抒才回道:“隨便。”

    “隨便?”西烈月挑了挑眉,又笑道:“那封熾做后主,如何?”

    這次惜抒倒是不需要思考,很快就回道:“也可以。”

    一口飲盡壺中之酒,西烈月將白玉酒瓶隨意地丟在腳邊,雙手環於胸前,閉著眼,說道:“說說看。”

    惜抒一邊撫摸著手中的碧蕭,一邊回道:“封我做后主還是封熾君做后主,要看您心中更忌憚文臣還是武將。”后主只是一個政治符號而已,惜抒嘴角的笑忽然變得有些苦澀起來。

    西烈月起身,扶著惜抒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和自己面對面。對上他清明而深邃的眼,西烈月低低地笑起來,在這寂靜的夜裡,這樣的笑聲顯得格外蠱惑人心。西烈月並不否認地點點頭,說道:“惜抒,你真是聰明。”只是越是聰明,看得越是透徹,便沒有了欺騙自己的藉口。

    惜抒怔怔地看著眼前這雙或霸氣,或迷濛,或凌厲,或調侃的眼,在她身邊三年了吧,這雙眼裡,卻從未有過情愛,是她沒有,還是早已經給了別人。或許他還是不夠聰明,不然怎麼會讓自己陷進這樣的情沼之中。

    掩下眼中過分流露的情感,惜抒也站了起來,退後兩步,背對這西烈月,輕聲說道:“惜抒給王再吹奏一曲吧。”

    “好。”西烈月側臥在樹下的躺椅上,傾聽著舒緩而輕柔的簫聲。

    惜抒也不知吹了多久,音律似乎自有意識一般,緩緩流淌,當他停下來的時候,月已經西斜了。回頭看向躺椅上的人,早就睡著了。從屋裡拿出錦被為她蓋上,惜抒似無奈又似悲哀地輕嘆道:“再聰明又能如何,妳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聰明的人。”惜抒自嘲地搖搖頭,他還不如笨些來得乾脆。

    每日清晨,楓緋居裡,都會傳來劍鋒遊走的聲音。許家乃海域的將軍之家,許大將軍位列一品,統管三軍。兩個女兒一個駐守北面臨海,一個負責操練新兵,都是一等一的好將領,作為許家唯一的兒子,許熾擎的功夫自然也不差,跟了西烈月之後,對於他的舞槍弄劍,她也是從不反對,有時還會和他過上幾招。

    小廝曉鋒一邊興奮地走來走去,一邊不時看向熾君。有一個好消息,他想第一時間告訴熾君,可是熾君練武的時候又不得打擾,他只得在小院門口走來走去,好不容易,許熾擎收了長劍,曉峰立刻跑了過去,笑道:“熾君。”

    許熾擎早就知道他在一旁等了很久了,帥氣的臉上揚起一抹陽光般的笑容,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活像只猴子一樣跳來跳去。

    “今日皇榜昭示全國了,昇王登基那日,也是后主加冕之時。”

    許熾擎原本帶笑的臉變得有些緊張,問道:“后主是誰可知道了?”

    曉峰賣關子地笑道:“知道了。”

    不理會他的嬉皮笑臉,許熾擎接著問道:“誰?”

    曉峰看他緊張成這樣,立刻大聲恭賀道:“恭喜熾君,這后主是您!”這也難怪主子緊張,后主,多少人羨慕的尊貴身份,連那個季惜抒都沒份。

    許熾擎大喝一聲:“什麼?”怎麼會是他?

    曉峰看主子的臉色黑中帶白,咽了咽口水,曉峰小心問道:“您怎麼了?”

    倒楣,許熾擎在心裡嗤道。他倒寧願不是他,心情瞬間變得煩躁,揮揮手,對著曉峰說道:“你退下吧。”

    “是。”曉峰不明所以,諾諾地退了出去。

    怎麼會是他呢?不是應該是季惜抒才對的嗎?本來進昇王府他就是一百個不願意,可是母親硬是要他從三個皇女中選一個,大皇女常年久病的,不知道用力點碰她會不會就死掉了,三皇女不僅好色,還暴斂,這根本是沒得選,他只得進了昇王府。現在還要他當后主,人人搶破頭,他不感興趣好嗎,坐上了那個位置,所有的皇家責任,繁冗縟節,家族興衰,後宮瑣事都與他有關了,他才不要。不行,他要去找季惜抒。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19 PM

第3章 日落而息
   
    許熾擎一肚子氣地走進曲苑,季惜抒似乎早就知道他會來一般,在園中擺好了茶具,一邊泡著茶,一邊對著盯著他的許熾擎笑道:“你來了。”

    季惜抒笑得越是愜意,許熾擎心裡的火越是燒得炙熱,沖口問道:“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大將軍唯一的兒子。季惜抒似乎習慣了他的無禮,拱手笑道:“恭喜熾君了。”

    許熾擎冷哼一聲,“少廢話了,你明知道我不稀罕。”他根本志不在此。做個遊俠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心願了,難道他想省心的過自己的生活也這麼難?

    季惜抒好笑,他也太看得起他了,和他發脾氣,根本於事無補,看進許熾擎染火的眼裡,季惜抒回道:“可是你許家稀罕。”這后主之位給了許家,皇室的立場再明顯不過了,既要依仗武將,卻也要有所鉗制。其實這也算是互相利用。對於許家來說,也算是福不是禍了。

    “你!”被季惜抒說得不知道如何回答,畢竟他說的是事實,許熾擎只得狠狠瞪著他悠閒的泡茶。

    為許熾擎斟了一杯茶,遞到他面前,季惜抒輕笑道:“喝茶吧,你我若能改變什麼,也不需身在此處了。”別說皇榜都放了,不可能更改,就是沒有放榜,也不會有人在乎他的意見,皇室要的只是他的身份而已。這麼多年了,他還沒有看透,也真是不容易。

    許熾擎看也不看他遞過來的茶,憤憤吼道:“我和你不一樣。”他深愛著昇王,是心甘情願身陷王府的,而自己,卻是萬般無奈下進入的。這個后主怎麼說都是季惜抒更合適才對。

    既然他不領情,季惜抒收回手,喝了一口茶,才慢條斯理地說道:“結果有區別嗎?”將來還不是一樣身處後宮。

    沒有區別!許熾擎頹然坐了下來,為人人羨慕的後位頭疼萬分。

    季惜抒則是不發一語的繼續喝著他的茶。

    西烈傾華第一次知道,這海邊植竹,竟是這樣的風流雅致,這讓她對裡邊的主人,也就更多了一份期待。悠苒昨日說了一個時辰的她,言辭中難掩欣賞。原來這海邊竹林的主人,竟也是大有來頭。慕容舒清,她要看看,能擔的上悠苒“奇人”之評的人,有何獨到之處。

    西烈傾華進了竹林,只見到一個青衣女子。清瘦的身形,未束的長髮,背後看來,儼然融入了這竹林一般,她手裡的筆墨揮灑自如,頗有大家風範。

    西烈傾華悄然走到她,只見她筆下的字,骨骼清奇,飄逸靈動中不失沉穩,忍不住讚道:“好字。”

    讚許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讓舒清的手微微一顫,雖然知道身後有人,可是想不到來人聲音竟是如此的有力和爽快。看著手下微抖的字跡,舒清只是不以為然的輕笑著繼續下一筆,只見這個微抖的字,呈現出一種既凌亂微慌,又坦然以對的獨特韻味。寫完最後一個字,她已經將毛筆浸入竹筒之中,墨蹟迅速染黑了清水,也說明了這幅作品已然完成。

    用清水淨手之後,慕容舒清微笑地轉過身,只見一個五十出頭的布衣婦人也含笑地看著她,深紫色的布料上雖未繡金鑲銀,料子卻是極為舒服、講究的,再加上眼眉間的堅定與深邃,讓她看起來頗為高貴。

    微微點頭,舒清笑道:“您過獎了。不知您是?”

    西烈傾華捋了捋衣袖,笑道:“老身到這海邊散步,難得看見海邊還有竹林,就忍不住進來看看。打擾姑娘了。”

    散步?低頭看了一眼她精緻的錦布絲鞋。舒清莞爾,她可不認為有人散步能做到鞋不沾土,髮絲不亂的境界。並不點破,舒清謙和地笑道:“老人家不用客氣。”看看桌上的字墨蹟已乾,舒清將宣紙折好,把放於石凳之上的茶端上桌面,對著西烈傾華說道:“請坐。”

    西烈傾華依言坐下,暗暗觀察著眼前的女子,她與她想像的不太一樣。她不像一個商人。

    舒清為西烈傾華斟了一杯茶,輕撫杯壁,茶溫剛好,將茶放到西烈傾華面前,舒清笑道:“喝茶。”

    茶湯清淺,茶味卻十分濃郁,西烈傾華淺嚐了一口,甘美之氣立刻沁入心脾,回味綿長。這樣的好茶真不多見,西烈傾華也是愛茶之人,忍不住問道:“這茶甚是香醇,還有一股特別的韻味,是什麼茶?”

    “用無味來煮的龍誕。”她之前也沒有想到,兩者結合,竟是絕配。

    “哦?”西烈傾華再次拿起茶杯,放在鼻尖細細的聞著,確實有淡淡的酒香,雖然被茶意掩蓋住了,只要用心品嚐,還是能夠發現的,再喝了一口,西烈傾華笑道:“原來無味還可以這樣飲用。”枉她喝了這麼多年茶,飲了這麼多年無味,卻不曾想過要混合煮上一煮。

    她的話,讓舒清微微揚眉,來者何人,八九不離十了。繼續為西烈傾華斟茶,舒清淡笑不語。

    青衣墨髮,竹林清茶,淺笑儒雅,難怪月兒如此欣賞她,若是她,也會讓她移居海域的,住在東隅是可惜她的了。環視周圍,竹林不大,不遠處,一座竹屋,再來,就是這石桌矮凳,清茶字畫了。西烈傾華起身,繞著幾棵剛剛長成的新竹走了兩圈,問道:“這裡清幽雅致,是妳的住所?”

    “是的。”

    輕敲著細竹,西烈傾華嘆了一口氣,笑問:“妳還這麼年輕,住在這樣的地方,不覺得清冷寂寞嗎?”這裡美則美矣,就是寂靜了點。她活了一輩子了,什麼也快看透了,在這樣的地方住下,倒也清淨,只是她這麼個妙齡少女,可住得慣?

    舒清依然坐著,只是轉過身與西烈傾華對視,將茶杯握於掌中,悠然說道:“所謂寂寞,只因心靈空虛,這樣既是身在鬧市,被人前擁後護,最多只是不孤單,依然會寂寞的。反之,即使住到天涯海角,也依舊泰然。”

    如果她們不要有事沒事就到她這竹林中來的話,她會更加泰然。

    西烈傾華聽完爽快地笑了起來,說道:“想不到,妳年紀輕輕,倒是很有感悟。”

    舒清微微搖頭,笑道:“女皇您過獎了。”既然她不說,就由她來挑明這身份吧,該說的總是要說的。

    西烈傾華奇道:“妳知道朕?”

    雖然挑明瞭西烈傾華的身份,舒清卻也沒有起身見禮,大方笑道:“您也沒有刻意隱瞞舒清。這無味豈是人人都喝得上的,為君者,自有為君者的天成氣韻,舒清還不算眼太拙。”

    西烈傾華點點頭,感慨道:“好,很好。”果然是個聰慧的女子,再次坐下,西烈傾華一邊喝著茶,一邊問道:“那妳可知今日朕來幹什麼?”

    “看看我,是否該殺。”舒清回答得無比輕鬆,女皇今日才來,已經比她預想的晚了很多。可知西烈月為她周旋了很久。

    對於她的坦然,西烈傾華倒是覺得有趣起來,似笑非笑地說道:“既然妳這麼聰明,猜猜看,朕現在的心意。”

    她的心意,又有何難猜呢?這是所以上位者共同的心思,舒清輕聲回道:“若能為我所用,可留之,若不能為我所用,必殺之。”就不知道,西烈月是如何想的了,希望她這次沒有賭錯。

    西烈傾華開懷笑道:“不愧為慕容舒清。”能猜出別人心思的人不少,而敢於當面闡明的,卻是不多,只道悠苒調查的內容言過其實,今日看來,卻是百聞不如一見。此女必是將相之才。

    “慕容舒清已死。現在只有舒清而已。”她已不需要背負慕容這個姓氏了,本想用回本名,最後卻也作罷,她也不再是從前的她了。

    將手中的茶杯放到舒清面前,西烈傾華忽然嚴肅地說道:“哪麼舒清可是要活?”不能為我作用,這樣的人留著便是禍害。她自己不是很清楚嗎,倒要看看,她如何選了。

    君就是君,不管再如何掩飾,君王之氣還是直逼而來。

    茶已微涼,舒清將壺蓋打開,走到旁邊的細竹旁,將茶渣倒在了竹子下的細沙裡,暫態間,彷彿空氣中,都盡是茶香的甘醇一般。不緊不慢的清理著茶壺,好像沒有聽見西烈傾華剛才的威脅一般。每一個動作,細緻而優雅。西烈傾華也不催她,待她將茶壺洗淨,只見她自石桌下,拿出一壺酒,為西烈傾華滿上,輕輕推到她面前,看色澤,是無味。

    西烈傾華飲盡手中的無味,品評著純酒的甘美,忽然,她也明白了舒清的回答。無味能讓茶變得更為香醇,獨飲也絕不遜色。而她既能讓慕容舒清死,自然也就能讓舒清活。好自信的人!

    不知不覺,竟已是日落之時,西烈傾華笑嘆道:“還有三日,就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她怕是真的老了,相信月兒與她之間,必有所承諾吧。

    “日落了,朕也該走了。”起身捋了捋微皺的長袍,西烈傾華迎著夕陽,慢慢走出竹林。

    “您慢走。”舒清也起身,想要將她送出竹林。

    西烈傾華卻是揮揮手,一邊走著,一邊笑道:“不用送了,妳我還會有機會一起喝茶的。”

    這話似乎話裡有話。

    舒清看著西烈傾華遠去的方向,微皺著眉,想著她的言下之意。忽然肩上一重,舒清轉頭一看,竟是西烈月放大的笑臉。推開她擱在自己肩膀上的下巴,慕容舒清自顧自地走回竹林。

    西烈月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笑道:“母皇走了?”

    明知故問,舒清懶得理她,嗤道:“是芪焰腳程太慢需要再調教,還是昇王您行動遲緩,需要郎中啊!”從西烈傾華一進竹林,芪焰就急急忙忙從後面溜了出去,這一去竟是一個多時辰?

    西烈月痞痞地回道:“妳不是應付得來嘛。”這海域估計也只有舒清敢這麼和她說話了,她還覺得無比親切和享受,八成她是瘋了。

    舒清自顧自的往竹屋走去,哼道:“等妳來救,怕是死一百次也夠了。”

    “母皇捨不得殺妳的。”見過她的人,有幾個捨得殺她的。母皇明智慧眼,怎麼會殺她呢,再說,若是舒清這麼容易死,也不會出現在這了。快走兩步,跟上舒清的步伐,輕輕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西烈月在她耳邊輕笑道:“為了補償妳,我帶妳去個地方。”

    看她笑容詭異,故作神秘的樣子,這地方必有蹊蹺。舒清後退了一步,才問道:“什麼地方?”

    西烈月好笑的看著她退避的樣子,活似她要將她怎麼樣一般,不讓她如願,西烈月上前一步,硬是在她耳邊輕輕嘀咕。

    “天涯芳草?”舒清微皺著眉,這個名字,莫不是……“伶人館?”

    西烈月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點頭笑道:“聰明。”

    她就知道,西烈月這樣的表情,準沒好事,淡淡的丟出一句“我沒興趣。”舒清轉身就要走進屋裡。

    “沒興趣?”西烈月倒是來了精神,調侃道:“不知道是誰寫下一擲萬金只為佳人一曲的傳奇。青樓妳都去的,伶人館還不是理所當然應該去的?”

    什麼叫理所當然,舒清瞪著她,罵道:“昇王殿下,小女子現在可沒錢一擲萬金了,自然是去不起的。”她要拿這個事情說多久,早知道會遇見她這痞子,芷晴就是哭瞎了眼睛,她也絕不踏進那清風樓。

    不把舒清的眼刀放在眼裡,西烈月靠在竹門邊上,直接戳穿了她的藉口:“少來,妳的腦子裡盤算的都是賺錢之法,完全是商人本色。半年來,這海上交換所得之利,雖不能與慕容家比,但一擲萬金還是難不倒妳吧。”

    她算見識了什麼叫做行商了,才到海域,身體還沒有養好呢,就開始盤算著怎麼通過海上交換賺錢了,現在海域的絲綢,茶葉,一大半都是她販賣過來的,海域的夜明珠,藥材她也運走不少,是誰說她不像商人的,她十足就是個奸商。

    雙手環在胸前,舒清不緊不慢地回答:“昇王過譽了,小本生意,僅夠溫飽而已。”

    她這叫僅夠溫飽,那海域的人就都是饑民了,西烈月忽然故作神秘地笑道:“妳是不是怕軒轅逸知道啊?”他若是知道舒清逛伶人館,一定會很精彩。左右看看空空如也的竹屋,西烈月奇道:“對了,說起軒轅逸,怎麼好久都不見他呢?”他不是對她寸步不離的嗎?

    “去海濱城準備這次海運的貨物去了。”

    “真有妳的,讓一個大將軍去給妳做苦力。”軒轅逸愛上她,算是他倒楣了。為了她,將軍不要,身份不要,榮耀不要,來這做苦力。

    在竹椅上坐下,舒清卻不以為意地說道:“能者多勞,這世上已經沒有了鎮國將軍了。”他們都已經摒棄了以前的身份,自然要有新的生活。

    她倒是總有些讓人無語的說辭,西烈月繼續遊說道:“那妳還不趁著這個機會,溫香軟玉一番。”

    溫香軟玉?虧她說的出口。舒清連話的懶得回答她,拿起手邊的書看了起來。

    “妳真的不去?”西烈月仍不死心。

    這回舒清連頭都不搖了,直接忽略。

    “那好吧。”聳聳肩,既然如此,她只好自己去探探這個天涯芳草究竟有何不同之處了。

    西烈月來到天涯芳草的時候,以為自己來錯地方了。素淨的石門敞開著,兩個大紅燈籠懸掛於門邊。門楣上書寫著朱紅色的“天涯”二字,寫得有力而滄桑。不像其他伶人館門庭若市,招攬客人。這裡顯得安靜而清冷。不是說,天涯芳草是現在京城中人人趨之若鶩的地方嗎?莫不是她弄錯了?

    跨進那道石門,只見小院裡小路交錯,矮叢鮮花,倒也精緻。遠遠的,可以聽見隱約的樂聲,卻不明顯。本來以為沒人的小院子裡,忽然走出一個清秀的藍衣小童,對著西烈月說道:“小姐這邊請。”

    本來只是想來探探虛實,現在她倒是有幾分好奇起來。沿著小路走了一會,路的盡頭立著一塊石碑,上面青翠的顏色書著芳草二字,字體秀麗纏綿,原來,這天涯芳草的名,是要這麼看的。

    由小童引路,西烈月來到一座三層小樓前,這裡音律之聲就更為明顯了一些,似乎是從小樓裡傳出,卻又聽不真切一般。進了敞開的大門,裡面的佈局,讓西烈月輕笑出聲,這天涯芳草還有多少不同可以呈現給她。整個一層,完全顛覆了伶人館應有的樣子。沒有舞蹈,沒有絲竹,沒有絢麗,只有紛飛的白紗點綴著,空蕩蕩的屋裡,就一張竹椅,上面坐著一個白衣男子,手裡拿著的書,擋住了他的臉。

    西烈月並不出聲,只是隨意的左右看看,男子聽見他們進來的聲音,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書。

    書放下的那一刻,西烈月眼前一亮,她也算閱美無數了,見過修之的絕美,惜抒的飄逸,熾擎的俊秀,青桐的清朗,卻仍是覺得眼前的男子只需一眼就能抓住妳的視線,讓人過目不忘。他給她的感覺,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乾淨,是的,雪白的肌膚,黑亮的長髮,明亮的眼睛,微紅的薄唇,組合起來,就是千層不染的感覺,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西烈月打量著男子,男子也毫不掩飾的盯著她看了一會,才走到她面前,微笑著說道:“小姐樓上雅間請吧。”

    西烈月隨著他上了二樓,她朝裡面看了一眼,一間間包間,用竹片和天藍的輕紗隔絕開了,非常私密,男子領著西烈月上了三樓,三樓與二樓差不多,只是隔間更大些,用的海藍色的輕紗裝飾,比起一樓的冷清,三年樓倒顯得更為尊貴高雅些。

    進了包間,裡面的裝飾一貫的優雅高貴,桌上放著一個小小的香爐,淡淡的異香並不濃郁,聞起來頗為舒爽。西烈月打開香爐蓋,只見裡面是一些粉末還有花瓣,把玩著花瓣,西烈月看了一眼立於門邊,一語不發的白衣男子,問道:“你,是這裡主事的?”

    男子點點頭,回道:“是,我叫風絮。”

    風絮?人如其名,彷彿不存在,卻又無處不在。

    風絮接過小童遞上來的美酒,為西烈月斟滿,笑問道:“小姐第一次來天涯?”

    “對,第一次。你這地方有何特別之處呢?”西烈月一口飲盡杯中之物,一股辛辣之氣順喉而下,好烈的酒,她有多久沒有喝過這麼夠勁的酒了?西烈月莫名的有些興奮起來。

    風絮再為西烈月斟滿酒,笑道:“伶人館不都差不多,不敢妄稱有什麼獨特之處。”

    “哦?沒有獨特之處卻又客似雲來?”這天涯芳草看起來,雖然清淨,可是二樓三樓差不多每間包間內都透出燈光,可見,這裡可不像看上去這般冷清。雖然海域並未規定官員不可進出伶館,可是身居高位者,都不會希望被看見流連花街,這裡如此受官員青睞,私密的空間應該就是最大的原因吧。

    風絮坦然一笑,無謂地笑道:“物以稀為貴,萬紫千紅中的白,自然是脫俗的,可是當滿目都是雪白之色時,就會覺得乏味了。”

    好個物以稀為貴,滿意的看著風絮,他果然是個聰明人,西烈月將另一個空酒杯放在自己的酒杯旁邊,說道:“說的好,哪麼趁現在還是高貴之物,說說稀罕之處吧。”

    看著空酒杯,風絮自然知道西烈月的意思,一邊斟酒,一邊回道:“若一定要說特別,這天涯中,小姐不管是喜歡詩詞歌賦,水墨丹青,音律對弈或是輕歌曼舞,都能讓小姐盡興。”

    西烈月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他所說的這些,她府上已經很多了。話鋒一轉,西烈月問道:“那風絮擅長什麼呢?”

    西烈月毫不掩飾對他的興趣,他自然是明白,“風絮平日疏於練習,沒有特別擅長的。”

    西烈月似乎不打算放過他,故意曲解道:“那就是說,風絮樣樣皆能,無所謂擅長咯。”拿起杯子在旁邊的杯子上輕輕一碰,西烈月再次豪爽的一飲而盡,一邊看著風絮,一邊用手攪弄著酒杯。

    風絮微笑的臉微微變色,拿起桌上的酒杯,如她一般飲盡杯中之酒,放下酒杯時,聲音也略低沉了些,“小姐您說笑了。小姐第一次到天涯,風絮為您引薦幾位伶官,他們各個樣貌才藝出眾。”

    這樣可不是一個稱職的老鴇哦,才逗他兩句,就已經不耐煩了嗎?這樣,還如何開得伶人館?不過,遊戲才剛開始,也不著急,西烈月笑道:“好。”順便看看他還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風絮在小童耳邊耳語了幾句,小童機靈的退了出去,不一會兒,隨著小童進來的,是四個高瘦的男子,身著素雅的白衫,統一的及腰未束的長髮,和風絮看起來頗為相似。風絮輕輕點頭之後,四人走到西烈月面前,微微躬身,說道:“雲溪,雲施,雲契,雲氺見過小姐。”

    西烈月點點頭,笑道:“免禮。”

    待四人站定,西烈月起身,在他們面前慢慢的走來走去,眼睛在他們的臉上、身上來回的流連,臉上一直帶著似有若無的笑。

    形態優雅,聲音清潤溫和,各個長個俊逸清朗,給人感覺如沐春風。面對她肆意的眼光,仍能保持著鎮定的笑容,這天涯芳草裡的人也不簡單啊。

    走了幾圈下來,西烈月眼睛不離他們四人,讚道:“果然是與眾不同。”這四人真算得極品,不需演示什麼才藝了,光是那長相和氣質,就已經讓人甘願傾倒。

    風絮在心裡暗暗低斥一聲,她也不過如此。臉上卻是微笑著說道:“風絮先行告退了。”說完轉身就要出去,一般這種時候,這些小姐們早就已經被迷得魂都沒有了,根本就不會注意他什麼時候離開。

    可是當風絮的手才碰上竹簾,西烈月懶懶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等一等,我還沒有說滿不滿意,風絮怎麼就走了?”

    風絮有些詫異,但是還是優雅的轉過身,只見西烈月已經坐回桌前,手中把玩著白玉瓷杯,含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彷彿她面前四個各具特色的美人根本不存在一般。風絮走回她面前,笑道:“那小姐滿不滿意呢?”

    西烈月並不說話,自己斟了滿滿一杯酒,陶醉地聞著酒香,彷彿手中的美酒比眼前的四人更具魅力。

    “不滿意?”風絮微微揚眉,她是第一個對他們不滿意的人,難道是他看錯了她的喜好?風絮輕輕揚手,四人再一次微微躬身,離開了包間,風絮又在小童耳邊耳語一番,才對西烈月笑道:“沒關係,風絮再為小姐引薦幾位,總有您滿意的。”

    再次豪飲了一杯,西烈月爽快地回道:“好。”

    不一會兒,跟著小童進來的,是四個藍衣男子,藍色絲緞穿在他們身上,飄逸而鮮明,映襯得他們的臉越發的明豔。

    “雲緋,雲研,雲斯,雲芹見過小姐。”相較於前面四人的清雅俊逸,這四個倒確實另有風情。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22 PM

第4章 登基大典
   
    “免禮。”西烈月這次並沒有起身,只是輕輕勾了勾手指,四人就心領神會的走到她面前,兩人各自坐在西烈月左右,為她斟酒,另外兩個一左一右的在她腳邊坐下,微微抬頭看著她。唇邊淡淡勾起的笑魘,彷彿會勾魂攝魄一般。

    西烈月大笑道:“果然國色天香。”風絮真是調教有方啊,要高雅有高雅,要嫵媚有嫵媚,再加上這長相,難怪如此多人流連忘返了。而且不管是剛才的高雅,還是現在的嫵媚,他們身上都是淡淡的青草味,並沒有一般伶官的庸俗之氣,看起來風流萬千,卻不扭捏造作,拿捏的剛剛好。

    看著西烈月頗為受用的樣子,風絮微低的聲音淡淡地問道:“小姐可滿意?”

    西烈月喝下遞到唇邊的美酒之後,才含笑的看向風絮,手指輕巧桌面,有些傲慢地搖搖頭。

    “不滿意?”風絮使了一個眼神,四人立刻恭敬的起身,出了包間。

    西烈月自顧自的喝著酒,唇邊的笑看得風絮微微蹙起眉頭,最後乾脆在西烈月身邊坐下,頗有幾分無奈地笑道:“既然如此,天涯怕是沒有讓小姐滿意的人選了,風絮汗顏。”她是來找麻煩的吧。

    “風絮過謙了。”西烈月為他斟了一杯酒,舉到他的面前,語帶輕佻,不緊不慢地笑道:“我獨獨只喜歡風絮你,這可怎麼辦呢?”相較之下,她確實對他比較感興趣。他身上似乎有很多謎團,而她,最喜歡的,就是慢慢解開謎團。

    對上那雙滿是戲謔的眼,風絮桌下的手握緊了又放鬆,她果然沒有這麼容易對付。

    看他臉色,還有眼睛深處掩蓋下的恨意,西烈月雖然並不能確定這恨意是針對她這個人,還是她現在的行為,不過很明顯,這天涯芳草絕不是一家普通的伶人館。將手中的酒杯再往前遞過去,西烈月笑道:“怎麼?難道風絮是不能陪我喝酒聊天的嗎?”

    “喝酒聊天?”有哪個女人在這,是來純聊天喝酒的?

    西烈月坦然笑道:“當然,不然你以為還會有什麼?”她看起來像是個好色之徒嗎?對於他這樣有意思的角色,她一向是很有耐心的。

    風絮掩下眼底的精光,順勢接過西烈月手中的酒,笑道:“好,就由風絮來陪小姐喝酒聊天。”

    西烈月卻將酒杯收回,搖頭笑道:“你這酒很好,這樣小杯小杯地喝,真不過癮。”

    要過癮還不容易,風絮爽快地說道:“來人,上十壇炙荊!”

    不一會兒,幾個藍衣僕人抱著十壇酒在桌上一字排開。西烈月拿起其中一壇,掀開蓋子,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彷彿聞就已經足夠醉人。西烈月笑道:“炙荊?真是個好名字!”說完,直接就著酒罈子,就喝了起來。喝慣了無味,這炙荊倒是把她的酒蟲給勾起來了。

    酣暢淋漓地喝了個痛苦,酒罈子裡的酒也所剩無幾,一手抱著酒罈,一手隨性的抹掉唇邊的酒漬,西烈月對著瞪著她看的風絮大笑道:“好酒,你怎麼不喝?”

    風絮看著這樣豪爽的她,有些恍惚,心裡也有一瞬間的異樣,不過很快,他輕咳了一聲,回過神來,勸道:“小姐這樣喝,可是會醉的。”她的酒量竟然這麼好,這樣灌著喝炙荊,看起來居然還很清醒。

    西烈月晃晃手中僅有的一點酒,回道:“醉?能醉不也是一件好事?”

    “小姐有心事。”她看起來,運籌帷幄,大氣豪爽,可是眼睛裡,又總是帶著淡淡的憂鬱,真是一個奇異的人。風絮竟有些想要瞭解她,但是心裡又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不要離她太近。他和她,最後,只會也只能是敵人。

    “風絮何嘗沒有。”心事?誰沒有呢?

    西烈月放下手中的空罐子,拿起身邊的一壇,像風絮拋去。自己也拿起一壇,似邀請,又似挑釁一般輕掀菱唇,笑道:“乾!”

    “好。”這次風絮倒也不推脫,好久沒有人可以陪得了他這樣痛快的來喝炙荊了。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沒有多餘的寒暄虛應,桌上的十壇炙荊竟被他們喝個精光,當喝完最後一口,西烈月的臉已經染上了落霞的顏色,一片殷紅。眼神也有些渙散了。拍拍酒罈子,她撐著桌子,勉勉強強站起來,口中卻是有些含糊地說道:“我好像真的有些醉了。”

    才走出兩步,被桌腳一絆,就要向前跌過去,風絮手快地攔住她的腰,將她微微一帶,讓她站穩了腳。放開扶著她的手,風絮後退了兩步,才說道:“小姐小心。我讓人送您回去吧。”

    西烈月搖搖頭,拍拍臉頰,她笑道:“我沒事,走了,下次再來和你喝酒。”

    風絮看著她有些搖晃的背影,久久的無語,眼睛裡閃著複雜難解的光芒,讓人看不明白。

    出了天涯芳草,走出了一段路,一亮寬大的暗紅馬車停在路邊,西烈月上了車,眼睛裡剛才的混沌一掃而空,精光四射。

    久候在馬車裡的黃衣女子看見西烈月上車,立刻半跪著行禮道:“主子。”

    西烈月抬手讓她起來,問道:“怎麼樣?”

    菁葮抬起頭,認真地回道:“天涯芳草有四個門,屬下已經安排人守在那裡。”

    舒服的靠坐在馬車上,西烈月懶懶地交代道:“恩,派人日夜監視,我要知道什麼人經常來這天涯芳草。還有這裡邊的每一人,他們平時都幹什麼,和什麼人有來往。”

    “是。”菁葮抱拳領命之後,正要離去,西烈月忽然叫住她,玩味地說道:“還有,特別留意那個叫風絮的,他可是個高手,小心著點,別讓他發現。”

    剛才那假意的一摔,為的就是要測測他的深度,雖然他很快的收回了手,她還是摸到了他的脈象,那是習武之人才有的脈動,尤其是在酒後,想要隱藏可不容易。

    風絮啊風絮,你究竟是什麼人呢?還是你後面還有什麼人,她可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還有他的酒,深得她心。這天涯芳草,她怕是要常來才行!

    熙王府

    子時已過,偌大的王府卻並不平靜,尤其是熙王的院落,幾個侍衛守在院外,兩名御醫站在院子一角,為難地看著緊閉的房門,皆是一臉無奈。剛剛入夜,熙王府的管事就派人過來請她們出診,誰知剛到王府,還沒進屋,就被熙王趕了出去。熙王身體素來不好,聽說她今晚大發雷霆,還飲酒了,她們自然是不敢離開的,只能守在這裡了。

    熙王府的管事在小院裡走來走去,急得滿頭發汗,卻又束手無策。這時,敞開的院門外急急地走進來兩名男子,走在前面的男子五十出頭,一身紫衣華服,眉頭緊蹙眼神冷肅,他身後的男子二十來歲,也是一身華貴。

    看清來人,兩名御醫趕緊跪地行禮,管事也急忙迎上前去,紫衣男子滿臉怒容,越過眾人,一把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門被人忽然推開,屋裡斜靠在矮茶旁,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撐著桌腳的女子臉色一沉,下一刻手中的酒壺已經朝門口砸了過去。

    “哐當”一聲脆響,瓷片酒漬四濺,紫衣男子衣角濕了一大片,管事倒吸一口涼氣。

    紫衣男子盯著矮几旁丟了一地的酒瓶子,一臉暗成了豬肝色,不顧腳邊的碎瓷片,大步朝女子走去。感覺到有人過來,女子正要發怒,抬頭對上紫衣男子又急又怒的眼,女子眼裡閃過一絲慌亂,扶著矮茶勉強坐直身子,低聲叫道:“父親……”

    來人正是西烈倩的父親斐汐渃和她的大哥西烈修戎。

    斐汐渃一把奪過西烈倩手中的酒壺,低呵道:“妳怎麼敢喝酒!”他一直把這個女兒當成心頭肉來疼著寵著,這些年,為了治好她體弱的毛病,他耗盡心思,費盡心血,身體好不容易調養得好一些,她竟然這般不知愛惜,讓他如何不怒!斐汐渃指著西烈倩,氣得手都抖起來了。

    西烈修戎將西烈倩手邊的幾個酒壺拿到桌腳邊放著,看自己妹妹一身酒氣,低著頭默不作聲的頹廢樣子,不禁為她抱起不平來,“父親,您也別怪皇妹了,皇妹乃長女嫡子,這皇位,本來就應該是……”

    “住嘴!”未等西烈修戎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斐汐渃狠狠瞪了他一眼,西烈修戎不甘地撇撇嘴,卻也不敢再多說。

    屋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西烈倩緊握的雙拳關節發出咯咯的響聲,斐汐渃輕嘆一聲,輕拍著她瘦弱的肩膀,既心疼又無奈地勸道:“倩兒,為父知道妳心裡不痛快,可是妳的身體……”

    “別說了!”西烈倩如困獸般低吼,最後乾脆別過頭去,避開斐汐渃關切的眼神。她哪裡比不上西烈月?論血統她是嫡長女,論才智她心思沉穩運籌帷幄,論相貌,她與西烈月不相上下,就因為這具孱弱的身體,她的優秀好像被所有人忽略了,從小到大,母皇眼裡就只有西烈月,而她,這個本該主宰海域的正在王者,最後竟與西烈淩那個荒誕無能的庶出皇女一個下場。她好不甘心,不甘心!

    西烈倩常年蒼白的臉色在烈酒與憤怒的雙重作用下,雙頰浮現出不自然的紅暈,熱淚模糊了倔強的雙眼,逞強著不肯哭出聲音。西烈倩眼眉間的不甘與絕望,讓愛女如命的斐汐渃心痛不已。

    眼光劃過一地的酒瓶,再看看愛女頹廢的樣子,斐汐渃緩緩半蹲下身子,沉聲說道:“妳要記住,妳和西烈淩是不一樣的,妳是長女嫡出,妳的身份沒有人能超越,妳身後還有我,有斐氏一族給妳撐著。妳答應父親,不可再飲酒,不可作出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只要妳好好調養,一旦妳的身體能承受那個位置帶來的責任,妳要的東西,為父……自會助妳得到它。”

    “真的?”西烈倩早已迷離的眼倏地睜大,隨即想到了什麼,又黯淡了下來,“可是……”過兩日就是西烈月登基之日,到時她就是海域的新王,就算以後奪得皇位,也要背個謀朝篡位的駡名!

    “她還沒有子嗣,這幾年裡,她也不敢要子嗣,一切,都還有變數。”?斐汐渃輕拍著她的手,低聲說道:“孩子,要沉得住氣。”

    是啊!西烈月未有子嗣,若她有個萬一,自己將是皇位最佳繼承人。似乎又看到希望,西烈倩蒼白的臉上暫放出一抹笑容,點點頭,笑道:“孩兒明白了。”

    斐汐渃安撫好西烈倩,待御醫把脈診治,確定她身體並無大礙之後,已是卯時了。

    馬車跑在清晨的石板路上,發出篤篤的脆響,忙了一夜,斐汐渃年紀畢竟大了些,疲憊的靠著車壁閉目養神,西烈修戎盯著父親面無表情的臉,思前想後,忽然傾身向前,壓低聲音,在斐汐渃耳邊低聲問道:“父親,您其實根本沒想要幫皇妹奪……她想要的東西吧?”

    “多事,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微靠著車壁的身子微微一僵,冷厲的聲音如寒霜襲來,西烈修戎諾諾的“嗯”了一聲,終是沒敢問下去。

    斐汐渃始終閉著眼睛,沒人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他自己清楚,修戎說得沒有錯,他從來就沒打算幫倩兒爭王位,這些年他看著女皇坐在那人人仰望的位置上,終日困於朝堂之中,憂思勞累,心力交瘁,他看不出那個位置到底有什麼吸引力。他只要倩兒一個女兒,只要倩兒身子好好的,能過上簡單舒適的生活,他就心滿意足了,其他的,又有什麼重要的?

    六月十五辰時

    天微亮,太陽已從海平面慢慢升起,如一顆嫣紅的火球,還未散發它耀眼的萬丈光芒。海水被暖暖的晨光映照成了橙色,彷彿和天空中的朝霞交相輝映一般,海天一線,美得讓人心醉,只可惜,竹屋前的火紅嬌影卻沒有賞景的興致,在門前走來走去,最後,一邊拍著竹門,一邊急道:“舒清小姐,您快點,今天是主子登基的日子,可不能晚到。”

    舒清拿著一條淺紫流金石榴墜地長裙和一件鵝黃鑲青花暗翡對襟儒裙左看右看,也不知道穿哪一件。要是綠倚在就好了,穿哪一件她都能給她梳一個合適的髮型,依她現在梳頭的水準,舒清最後覺得穿鵝黃這件好些,起碼髮飾上不需太費力。

    一邊換衣服,一邊聽著芪焰急急地催促,舒清無力地笑道:“我們只是在周邊觀禮,早晚還不是一樣。”而且現在離登基的午時還有差不多兩個時辰,真不知道她急什麼。

    芪焰在門外坐立不安,看看已經越深越高的太陽,連忙解釋道:“話不是這麼說的,主子一定希望妳站在前邊。”

    梳了一個簡單的羅雲髻,舒清不以為意地笑道:“別說得我這麼重要,難不成我不去她就不登基不成。”

    當然會登基,但是她一定會被主子亂棒打死,昨天主子特意交待她今天一定要把舒清小姐帶到。沒辦法,芪焰在門外小聲問道:“慕容小姐,您需不需要幫忙啊?”

    在髮髻上隨意地插了兩隻碧玉青翡簪,舒清滿意地起身,打開竹門,對著門外一臉焦急的芪焰笑道:“不需要,可以走了。”

    “就這樣?”芪焰錯愕,這身打扮雖然比起平時舒清小姐的青衫木簪已經華麗了很多,可是今天的場合,這樣不會太素嗎?

    舒清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她的能力就是這樣了,再華貴她也裝扮不過來。不過看芪焰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舒清輕輕挑眉,微笑逗她道:“妳要是嫌不夠隆重,我可以再去打扮打扮,不過估計還得一個時辰。”

    一聽還要一個時辰,芪焰趕緊拉著舒清的手,說道:“不用了,不用了,您這樣就很好。走吧。”主子只說要舒清小姐一定到,可沒有規定她穿什麼衣服到,所以,還是快走好了。

    昇王府楓緋居

    季惜抒才踏進楓緋居的大門,就聽見曉峰絮絮叨叨、許熾擎不耐煩的聲音,輕笑著搖搖頭,季惜抒走進屋裡。還沒等他出聲,曉峰就像是看見救星一樣趕緊迎了上去,說道:“惜君,您來真是太好了,主子他……”

    季惜抒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你先下去。”就是想到許熾擎是什麼人,他才會繞過來。

    曉峰擔憂地看了一眼煩躁的主子,還是乖乖退出了屋外,希望惜君能勸得動主子,今天可是昇王登基的大日子,可萬萬出不得錯。

    季惜抒走近許熾擎,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在他坐的木椅下邊,也看見了幾個歪倒的酒壺子。看他神情還算清明,身上的酒氣也不重,季惜抒並不說什麼,拿起旁邊的酒壺子,也順勢喝了一口,才問道:“你在彆扭什麼?”他也算是聰明人,對於這種既定事實,明知做什麼也改變不了,何苦在今天叫這個勁。

    許熾擎又何嘗不知,就是看見那別人夢寐以求,對他來說卻異常刺目的暗紅禮服,心裡總是有一股無名之火在燃燒著,抓起酒壺,猛灌了一口,才吐出一個“煩”字。

    順著他的視線,季惜抒也看見了放於床上的華麗禮服,起身走到禮服旁邊,輕輕撫上那柔滑的絲緞,彷彿最柔軟細膩的皮膚一般,季惜抒笑道:“那你穿不穿?”

    這件衣服,象徵的什麼,季惜抒很明白,輕撫上它時,連他的心也會有所顫抖。只是,若是由她親自為他穿上,才是他夢寐以求的,現在,它只不過是一件華美的彰顯權利的錦衣而已。

    許熾擎不耐地斥道:“廢話。”他能不穿嗎?若是不穿就可以擺脫這些他厭惡的權利糾葛,他早就將它撕成碎片了。

    季惜抒低低了笑了起來,既然腦子這麼清醒,那麼現在在這彆扭什麼,只不過是讓屋外的曉峰著急,讓那些被他趕出去的禮官嚇出一身冷汗而已。

    拿起手中頗為沉重的禮服,季惜抒低笑著說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許熾擎幽深的眼與季惜抒對上,懊惱的嘆了口氣,丟掉手中的酒壺子,對著屋外嚷道:“曉峰,進來幫我更衣!”

    “是是。”曉峰的速度飛快,聽見許熾擎的聲音立刻跑了進來,接過季惜抒手上的禮服,感激的給他行禮,要不是惜君,還不知他的好主子還要弄出點什麼事情來。

    一群人忙碌著給許熾擎著衣,季惜抒轉身悄悄離開,才走出房門,就聽見許熾擎咄咄逼人中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話從房裡傳來:“你就會說別人,自己那一刀什麼時候下?”

    季惜抒清朗的背影一僵,是啊,他這一刀什麼時候下呢?季惜抒自嘲的搖搖頭,今天,他是除了許熾擎之外,唯一能和她一起走進大殿,接受賜封的人。原來,他有心思在這座過了今日就要漸漸冷清的昇王舊宅閒逛,也是不願意面對那身墨綠錦服。

    原來,他也不過如此。

    姑姑說的對,他還是一個放不開的人,既然選擇了她,以後會怎麼樣,不是早在他預料之中了嗎?他還有什麼好奢望的呢?果然啊,人的心,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會輕鬆快樂一些。

    舒清承認,芪焰是對的,就是因為要在周邊觀禮,才應該來早些。因為芪焰手中的權杖,她們順利進入了宮門,只是舒清沒有想到的是,這皇宮今天看起來,竟然比菜市場來的還要熱鬧。所有三品以下的官員,全都積聚在大殿下的廣場上,原來寬敞的地方,今天卻是接踵摩肩。

    她們好不容易在靠近主殿的地方站好,舒清看著身邊有一根石柱,伸伸腰,靠著石柱左右看看,還有一個時辰才到午時,有得等了。

    海域的皇宮建築恢宏大氣,沿襲了宮殿式建築的模式,不同的是,加入了很多大海的顏色和石材,很有海濱國度的特色。而這廣場之上,除了官員之外,還有一些世家公子。海域的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太好,好像都生得俊秀體面。今日聚集這麼多公子,估計是希望能見識海域難得一見的儀式,當然,若是能被新王看中,入主後宮,就更好了。畢竟像西烈月這樣年輕,美麗,又才情出眾的王可不多。

    舒清正看得起勁,一個身著淡紫色宮裝的女子走到她的面前,端麗的面容,對著舒清微笑問道:“是舒清小姐嗎?”

    舒清站直身子,細細看了她一眼,看穿著打扮,氣質語調,應該是宮裡的女官,可是她找她能有什麼事呢?舒清與芪焰對看一眼,芪焰也回給她一個不解的眼神,舒清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但是還是禮貌地回道:“我是。”

    女官居然對她微微行禮,恭敬笑道:“陛下請您到前面觀禮。”

    前面?過了這圍欄,前面就是登基儀式的主會場了,是西烈月讓她進入的嗎?那為什麼不事先和芪焰說呢?還是,讓她進去的是西烈傾華?

    舒清還在躊躇中,女官已經在前面帶路道:“您這邊請。”

    看樣子不管是誰請她進去,她都是非進不可了,舒清輕輕點後,回道:“有勞。”芪焰也隱隱覺得不對勁,緊緊跟在舒清身後。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25 PM

第5章 遠方客人
   
    大殿裡面已經有不少人了,多數是二、三品的官員。舒清的到來,引來了很多驚訝猜測的目光,還有她這一身自認華貴的裝束,似乎在別人看來,還是太過寒酸了。舒清坦然面對,微笑著與這些目光交匯。她一派淡定清雅的風采,倒叫這些官員們更為好奇了,但是眾人也只限於暗自揣摩,卻也沒人敢上前搭話。

    舒清選了最後的位置坐下。聞了一下放在面前的清茶,是東隅運送過來的龍誕,而且還是新茶。進來也不錯,不會被太陽曬到,有凳子可以坐,還有清茶在手。就是不知道,待會兒會發生什麼,希望她的預感在今天能失常。

    大殿上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因為舒清所在的位置十分低調,也沒再惹起別人的注意。在她喝下第三杯茶的時候,大殿忽然安靜了下來,舒清抬頭看去,只見上面站著一個翡衣女子,三十來歲的樣子,衣著也並不華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儒雅之氣立現。群臣看見她的到來,紛紛拱手行禮,女子也謙和的一一回應。

    舒清輕撫著杯沿,這女子,應該就是海域丞相季悠苒吧,常聽西烈月提起她,果然有儒相風采。不一會兒,又進來兩個華服女子,群臣紛紛起身見禮,就連季悠苒也要微微躬身。舒清瞇眼看去,她們光鮮亮麗的打扮,還有那由內而外的皇家氣派,該是西烈月的姐妹吧。

    西烈家族的基因很好,兩人都是風華出眾的美人。西烈倩看上去臉色蒼白,這樣的病態恰好掩飾了她的凌厲之氣,看起來攻擊性小了很多,而西烈淩那桀驁的表情和外放的氣勢,比起她的姐姐來,就過於讓人一目了然了。

    舒清暗自觀察兩人之時,卻感覺到一道溫和的視線也在追隨著她,與之對視,是季悠苒。舒清大方地淺笑點頭以示禮貌,季悠苒也對她微微一笑。季悠苒今天才算正面見到這個叫慕容舒清的女子,果然氣如清風,飄而不散;形如傲竹,纖而不弱;神若璞玉,光華內蘊。兩人都在暗自欣賞之時,禮官一聲吆喝吸引了所以人的注意力。

    “女皇陛下駕到!”

    群臣俯首,舒清也只得半跪下身子,但是她卻沒有低頭,只見西烈傾華一身絢麗的暗藍華服緩緩行來,右邊站著一個高峻挺拔的男子,暗紅的禮服顯示了他的身份,後宮之主。左邊的男子始終微微揚起的嘴角,讓他看上去溫和了許多,舒清微微挑眉,這不會就是西烈月的父親吧?如果是,真不知道她是遺傳了誰,有這樣一副霸道的脾氣。

    沒有想到的是,西烈傾華居然向舒清所在的方向看去,還對她意味深長的一笑,舒清因為這一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種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起來。

    舒清還沒有緩過神來,西烈傾華已經走上了主位,一些虛禮的言辭,舒清都沒有心思去聽,直到禮官嚷道“恭請新王”,舒清才將注意力投向長長的石階。

    今日,西烈月著一身海藍精絲禮服,繡滿浪花的墜地裙擺,將她襯托的宛如海中的女神,本就霸氣十足的氣質,配上這一身行頭,竟讓人有些不敢直視。舒清回想著與她相識的點點滴滴,現在看著她登上這權利的巔峰,為她高興的同時,也為她將要承擔的責任而感到沉重。

    西烈月看著這些垂首而立的大臣們,一陣嗤笑湧上心頭。她也和千百年來的帝王沒有什麼區別,心中充滿恢宏大志的同時,卻又總是要在揣測,這些人之中,有多少,是真心臣服於自己;有多少,是臣服於這高貴的權利;又多少,是心生異心者。腳下百級臺階並不長,她卻走了二十年。

    掠過一顆顆不敢直視自己的頭顱,直到對上一雙帶著淺笑,卻又微微挑眉的眼睛,西烈月才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不過她是怎麼進來的?她不是申明只在周邊看著就好嗎?剛才她在外面看了半天也沒見她,想不到她居然在裡面。

    舒清看出了西烈月眼裡的驚訝,看來,今天要她進來的,是西烈傾華了,她這麼做,只是為了讓她近距離的看月的登基儀式嗎?不知道為什麼,舒清總覺得越來越不安。

    登上主位之後,便是冊封儀式。

    只見禮官拿著一卷金藍色的錦緞,大聲宣讀道:

    皇室宗澤,國泰民安,今,蒞茲重任,皇位傳於昇王——西烈月,實乃民心所向,天命也。所賴宗親大小臣工,同心協力,輔朕不逮。

    另立許氏之子為後宮之主,盡心輔佐新王,統領後宮。

    詔書宣讀完畢,免不了的三呼萬歲。不管是心悅誠服,還是心不甘情不願,此時,也都只得俯首稱臣。

    西烈傾華將手中代表著無上權利的玉璽及虎符放置在玉盤之上,這代表著皇室權利的真正移交。這時,西烈傾華手中還有一張淡藍色錦鉑,這是海域歷代的規矩,原帝王若是於傳位前逝世的,朝中原宰相,大將軍輔佐新王,若是原帝王還在世,由帝王指派兩到三名大臣輔佐新王,其餘的官員名單可由新王自行委任。

    這個名單可以說是毫無懸念,多年來,女王一向欣賞宰相,這宰相之位,必然是季悠苒的,而看如今的后主人選,這大將軍之職,也必是許家莫屬。

    舒清揉揉有些發麻的腳,拿起手中的清茶喝了一口,等待著儀式早點結束。東隅過來的船因為海上風哮,繞道而行,晚了十日,昨晚已經到海域了,軒轅逸在港口忙了大半個月,今日也應該回了。

    西烈傾華輕輕展開錦鉑,帶著似有還無的笑容,朗聲宣讀道:

    新王登基,需良臣勇將輔佐,今委任三人擔此重任,盡心釋主,共圖惟新。

    大將軍——許淮素

    右相——季悠苒

    西烈傾華的故意停頓,讓眾臣唏噓,右相?那豈不是說,還有一個左相了?這是怎麼回事?會是誰呢?顯然,西烈月也沒有想到西烈傾華還有左右相之說,不自覺的微微擰起了秀眉。

    左相——舒清

    哐當————

    一隻茶碗脫手而落。

    舒清不可置信地盯著西烈傾華,她是瘋了嗎?一個國家的宰相意味著什麼,她不會不知道,她怎麼可以讓她這麼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外國女子擔任?

    同樣驚訝的,不止舒清,群臣幾乎要沸騰起來,設置左右相在海域本來就是少有之事,若是哪位名臣,倒也還說得過去,可是這舒清是何許人也,大多數人都是聞所未聞。怎能不沸騰,不驚疑。

    西烈倩瞇起眼,暗暗打量著那個臉色倏然變得驚愕微怒的女子,她早就知道她不簡單,與西烈月的往來也甚密。只是想不到,她連母皇都征服了,如此一來,她也是不可不防的勁敵。

    舒清此時心裡翻江倒海,是難以壓制的怒意。當年,她在皇宮時,三封信箋,其中一封,給的就是西烈月,是西烈月承諾海域的土地上,隨她來去自由,決不以朝堂官爵之附庸為難她,今日,她竟然失信於她!這事,她是毫不知曉,還是順其自然?

    西烈月環視整個大殿,還能平靜的,只有母皇還有季悠苒,如果不是母皇事先與她商量過,那麼這個季悠苒的承受力和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力還真是深不可測。

    西烈月對於原來設置左右相的反感,在知道是舒清之後完全消失殆盡,她一直希望舒清能入朝為相,只是當年她與她有諾,不便強求,今日母皇算是幫了她一把。可是看舒清現在陰沉的臉色,還有那雙看不出心意的眼,她竟有些微怵,母皇這次冒險了,舒清豈是隨意讓人擺弄支使的,但是她又莫名的興奮,為舒清接下來會有的反應而有所期待。

    當禮官宣讀輔新王之臣上前覲見之時,所有人都還在左顧右盼,尋找著那個名喚舒清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直到季悠苒和許淮素都已踏上殿前,舒清仍是不言不語的看著西烈月,那雙始終平靜的眼裡,彷彿醞釀著風暴一般。

    西烈月至始至終都坦然的與舒清對視,今日之事,她確是不知,然品心而論,若是母皇之前與她商量,她也不敢保證,她會拒絕母皇的提議。這朝堂之上,她初登寶座,多少人面服心不服,多少人等著看她能做出什麼名堂,又有多少人是兩個皇女安插在朝中的棋子,這皇位她是坐上了,能坐多久,就看各自的能耐了。所以,說實話,她需要她。

    雖然如此,西烈月看舒清的眼裡,有著期待,但是更多的,卻是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的支持,今日雖然是她的登基大典,但是她也不會逼迫她唯一的朋友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她也很期待,舒清能給母皇一個怎麼樣的下馬威。

    直到禮官催促了第三次的時候,舒清終於收回了與西烈月對視的目光,只見她低下頭,彎腰將打翻在地的茶杯撿了起來,放在矮几的正中間,才緩緩抬起頭。這時,她的眼裡,滿目平靜,微微揚起的唇角,勾出淡淡的笑魘。

    她笑成這樣,有好戲看了。

    西烈月輕佻傲眉,絲毫不在意舒清有可能會破壞她的登基大殿。輕彈的手指,顯示著她的好心情。

    舒清越過人群,緩步走向殿前,緩慢的步伐,優雅的微笑,彷彿是為了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她的樣子。面對著群臣的竊竊私語,舒清坦然的步上殿前,走至西烈傾華面前,舒清並不行禮,不卑不亢地問道:“舒清有一事不明,請陛下解惑。”

    西烈傾華笑道:“但說無妨。”這麼快就調整好了,不容易啊,她沒看錯人。

    舒清微微揚起聲音,讓殿上所以人都聽得見自己的話,“舒清聽聞,海域少有左右相之分,那麼,今陛下設下這左右相,不知其管理的範疇是由新王委任,還是陛下指派?”

    西烈傾華遲疑了一會,笑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舒清坦言:“當然有。”

    西烈傾華來了興致,繼續問道:“區別在哪?”

    “對象不同。”舒清笑意不變地上前一步直視著西烈傾華,這大殿之上還沒有幾個人敢這麼做。

    “怎麼個不同?”西烈傾華也上前一步,兩個幾乎就要對面而立了。今天慕容舒清如此鋒芒外露,必有所圖,她倒想見識見識。

    舒清也不退,只是一直掛在唇邊的淺笑改成了真心的笑意,西烈傾華,果然是為君者,氣度謀慮讓人佩服。雖然如此,她卻不打算改變她原來要說的話,舒清輕柔而吐字清晰的回道:“管理的對象和效忠的對象——都不同。”

    此言一出,群臣譁然。

    這是對陛下權威的極度挑釁,言下之意,就是她只效忠一人。

    她會這麼說,西烈月也是一驚,她猜舒清定會有所反擊,可是她言辭如此犀利,所謂何來,難道……若真是這樣,那她還真是欠她一個大人情了。

    西烈傾華臉色不愉,西烈淩立刻發難,呵斥道:“妳放肆!”

    舒清轉身面對著西烈淩,狀似不解地問道:“泯王何以如此生氣?”

    西烈淩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女子本就極為不屑,最好能就此除掉她。於是朗聲喝道:“妳公然挑釁皇室,對陛下不敬。”

    舒清失笑,西烈月不殺她真是對的,她實在沒有爭皇位的機會,她怎麼不看看那個一臉病容的姐姐,人家可就鎮定得多了。這麼容易殺她,西烈傾華又怎麼會立她為相,真是蠢。

    舒清捋了捋衣袖,謙和地反問道:“所謂在其位,需謀其政,今天舒清承蒙陛下錯愛,委以重任,那自然是要清楚自己的職責及效忠之人,才可盡心效力,這何罪之有。再則,效忠陛下與新王,都是西烈皇室,敢問泯王,這又何來挑釁皇室之說?”

    西烈淩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惱羞成怒,怒道:“狡辯——”

    “好了。”西烈傾華不耐地對西烈淩揮揮手,看向舒清的眼裡,卻是帶著幾分笑意,幾分欣賞,點頭回道:“左相問得在理,好,今日既然已傳位新王,以後朝中之事,自然全憑新王做主。”

    季悠苒微微揚眉,舒清,這一步棋走的險,卻也走的妙,她既幫了西烈月,又反將了陛下一軍。自古以來,就算退位為上皇,短時間內,上皇對於朝政之事,多會干預,今天舒清逼出了陛下這句話,也算是為西烈月執政爭取到了最大的自由。

    舒清微微躬身行禮,笑道:“陛下聖明。”

    這時,有眼力的臣子都看出來了,這個舒清不簡單,可是她既然是陛下傳旨的輔政之臣,那她為什麼要和陛下作對啊?雖然看著糊塗,卻誰也不敢吱聲,靜觀其變,乃為官之道。

    西烈傾華大笑,問道:“左相還有什麼要說的。”

    出乎意料的,舒清後退一步,回道:“沒了,不敢打擾登基大典。”

    西烈月看著微笑著站在一旁的舒清,她這算是答應為左相了?不可能,她心裡一定還打著其他主意。

    “接任儀式開始。”禮官的吆喝,打斷了西烈月的猜測。

    西烈傾華將放置著玉璽及虎符的託盤交到西烈月的手中,這接任儀式也算正式完成了。

    “禮成!”

    隨著禮官的宣佈,群臣再次雙膝跪地,統一賀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這也說明,西烈月正式成為了海域的新君主。

    西烈月登上最高皇位,朗聲說道:“眾卿家平身!朕今日登基,有賴各位卿家盡心輔佐,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尤其是三位卿家,更是應當竭盡所能。”

    “臣等定當盡心盡力。”

    待一切形式完成之後,舒清微微上前一步,問道:“陛下,左右相之職能,不僅臣不明,相信右相及群臣亦不明,還請陛下言明。”

    她就知道舒清不會這樣容易就放過她,不過她自稱為臣,應該是應下了這左相之職了。想看看舒清有什麼打算,西烈月假意思索了片刻,才笑道:“朕也是今日才知上皇有此輔政之策,不知左相有何建議?”

    舒清胸有成竹地侃侃說道:“臣以為,右相為相多年,對於朝中官員,禮儀及國之法度,自然是胸有溝壑,故此分管吏部、禮部、刑部再合適不過。而臣對於天下土地、戶籍、賦稅、財政收支,山澤、屯田、工匠、水利、交通、各項工程、海事貿易等均有心得,故此,分管工部,戶部定能為陛下分擔。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原來如此,西烈月暗暗瞪了舒清一眼,她還以為是什麼讓她同意,原來她看上的是從商的便利。這麼說,前面她逼著母皇將官吏任免權交到她的手中,也是為了她能更方便的達成自己的目的咯。看她選的戶部、工部,明顯就是不想管她朝中的雜事。話說回來,海事貿易,這上面還確實是她的強項。

    舒清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她以為她想淌這潭混水?如果不是她,她需要被這些瑣事捆綁?今天是她的登基大典,西烈傾華又當著群臣的面宣讀的聖旨,她就是再不願意,還能毀了她的大典,然後再被拖出去斬首不成?既然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她當然是選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走咯,不然她也對不起西烈月給她的奸商之名。

    兩人暗潮洶湧的眼神較量著,西烈倩卻按耐不住了,稅收和海事是最能賺錢的,現在的戶部尚書是姑姑斐汐雯擔任。若是戶部、工部被這個叫舒清的女人監管了,那麼她就會很被動,財政收入這塊,她也不能再做什麼文章。

    趁著西烈月還沒有表態,西烈倩上前一步,說道:“陛下,臣以為不妥。”

    這麼快就沉不住起了?西烈月故意微微皺起眉頭,問道:“哦?熙王以為如何?”

    西烈倩輕咳一聲,蒼白的臉色彷彿說話都很吃力,又調整了一下呼吸,西烈倩才緩緩說道:“臣以為,土地賦稅,財政收支,尤其是外事海運,關係著海域國之根本,因由上皇原來委任的各部尚書分別管理更為妥當。”

    她真的病的這麼重嗎?如果是,權勢真的這麼讓她放不開?如果不是,她刻意隱藏多年,其心思深不可測。舒清微笑著回道:“熙王所言極是,這些關係到國之根本之事,更應該小心謹慎,左右相對於六部之事,起的是監督、輔助之功,於國利大於弊。再則,上皇已言明,各官吏委任之事,由陛下做主,即是對陛下的信任,所以熙王無需擔心才是。”她若是不經常走海事這條路,也不會知道,海域海運收費有多高,然而上繳國庫的,到底有多少?這些錢,去了哪裡?今天西烈倩的過度反應,算是給了一個答案。

    西烈月一副為難的樣子,轉而看向一旁不言不語的季悠苒,問道:“右相以為如何呢?”季悠苒,是母皇心腹,她到底能不能為她所用呢?

    季悠苒躬身謙和地回道:“臣聽憑陛下旨意。”

    高明,不回應,也不急於表忠心,更不得罪任何一方,季悠苒,希望,妳能為我所用,不然……

    西烈月微微抬手,威嚴宣佈道:“好,大將軍分管兵部,右相分管吏部、禮部、刑部,左相分管戶部、工部。其餘官員的委任,明日早朝聽旨!”

    西烈月臉上表情嚴肅,心裡卻在暗笑,這官員名單,三月前她就已經有了腹稿,今日不說,就是要她們今晚睡不著,有舒清幫她,官員上,她可以有一些調整。

    “是。”群臣跪送西烈月離去之後,對於舒清,很多人想要上前攀談,然而沒有摸清楚她的喜好之前,大多數人還是止步不前的。

    舒清卻在西烈月離開之後的第一時間,馬上急急地向宮外走去,她今晚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向軒轅逸解釋,她成了一品官員,當朝左相。而他,不幸的,成為了一品夫郎!

    頭好疼!

    舒清才踏入竹林,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圈入溫暖的懷裡,軒轅逸急切又帶著擔心的低語在舒清耳邊響起:“清兒,妳上哪裡去了?”或許,他不應該將她一個人留在這竹林小屋裡,剛才回來沒有看見她,嚇得他的心幾乎要跳出來,她被劫的一幕幕總會在他腦海裡浮現。

    舒清舒服地靠在軒轅逸的懷裡,略顯得急促的心跳聲,帶給她無比安心的感覺。舒清任他環著自己,笑道:“我進宮了一趟。”

    “進宮?”軒轅逸疑惑了,她從來不進宮的,平時都是西烈月到竹林找她,“出什麼事了嗎?”

    確實出事了,還是大事!舒清看著軒轅逸深邃不解的眼睛,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乾笑兩聲,回道:“今日是西烈月登基的日子。”

    原來如此,軒轅逸並沒有多想,今天既然是西烈月登基的日子,清兒進宮也是應該的。雖然她們兩個時常鬥嘴,他還是看得出來,兩人的感情很好。

    擁著舒清,軒轅逸故作神秘地笑道:“妳猜,我給妳帶誰來了。”有了他們,他以後不在清兒身邊的時候,可以不用這麼擔心了。

    軒轅逸不提今天登基之事,舒清也還沒有想好如何說,也就順勢不再提起。可是看他滿面笑意的樣子,來的會是什麼人呢?

    他們才走近竹屋,兩個迫不及待的身影已經迎了上來,冷硬的聲音裡,不難聽出隱忍的哽咽:“主子!”

    舒清忽然看到兩張剛毅中帶著欣喜的臉,不自覺的,眼睛竟是有些濕潤。四年了,他們陪著她走過無數的風風雨雨,保護她,相信她,支持她,一別半年,再見到他們的時候,心裡的感慨不言而喻。

    舒清靠在軒轅逸的懷裡,難以置信地說道:“炎雨、蒼素,你們怎麼會……”

    未等她問完,兩人異口同聲地回道:“我們誓死追隨主子。”他們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了親人,也沒有了安心的力量。是她,讓他們欽佩,想要追隨她,保護她,就像是保護自己最親的人一樣。所以,只要她還活著,他們就一定要找到她。

    舒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哭笑不得,“你們知不知道,海域是一個女尊國,這裡女子說了算?”她就是知道他們死心眼,當時才沒有和他們言明她去了哪裡,想要還他們自由,誰想到,他們會跟到海域來?在海域生活,他們怎麼可能習慣。

    這時,一聲調侃之音傳來,“就是在東隅,也是妳說了算,有什麼區別。”她不就是女子,他們都以她為尊了,這女尊國有什麼不能適應的。

    舒清看向聲音的出處,只見安沁宣一身扎眼的白衫,吊兒郎當地坐在那裡。舒清笑道:“你怎麼也來了?”

    安沁宣一個漂亮地起身,來到舒清面前,輕佻地回道:“想妳了唄。”

    軒轅逸扶住舒清的腰,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安沁宣伸過來的毛手,冷聲說道:“說話小心點。”

    舒清懶得理會這兩個年紀不小還用眼神較量的男人,退出軒轅逸的懷抱,走到炎雨和蒼素面前,認真地問道:“你們明白我說什麼嗎?”她不知道怎麼和他們解釋海域的風土民俗,這裡的性別觀念和男女的社會地位,甚至婚姻制度,都和東隅大相徑庭,他們接受得了嗎?

    炎雨和蒼素對看一眼,淡然一笑,回道:“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都跟得,女尊國又如何?”他們來之前,商君就已經勸過他們,也說了很多女尊國他們想像不到的習俗。可是那又如何呢,她曾說過,心安之處即是家,他們闖蕩江湖這麼多年,現在求的不就是心安嗎。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29 PM

第6章 一品夫郎
   
    他們臉上的笑意,讓舒清還想勸說的話統統咽了回去。安沁宣還在一旁一邊搖頭,一邊奇道:“慕容舒清,妳給他們吃什麼了?”慕容舒清有什麼好的,他開了大價錢,讓他們跟著他,這兩人居然不為所動。

    炎雨蒼素的固執已經讓舒清不知如何是好了,安沁宣還在一旁說風涼話,她的頭又疼起來了,不禁低罵道:“閉嘴。”

    安沁宣輕笑著吹了一聲口哨,嘖嘖稱奇,“果然在這海域待了一段時間,脾氣漸長了!”

    舒清真的很想白他一眼,他是來添亂的嗎?沒等舒清發難,一道響亮的女聲自竹林外轉來:“拜見左相大人。”

    好功夫,屋裡的四個男子都暗暗感嘆,竹林離竹屋相距數百米,可是女子的聲音就如同在門外傳來一般,可見此人內力深厚。可是她所說的左相是誰?

    舒清暗叫一聲糟糕,她還沒來得及和軒轅逸說清楚,西烈月這是害她嗎?不得已,舒清還是朗聲回道:“進來。”

    她話音才落,馬上被四雙眼睛盯著,尤其是軒轅逸,清兒什麼時候變成了左相?

    這時,竹屋的門被輕輕叩開,走進一個紫衣女官,那女子身形纖細,相貌柔美,想不到竟是高手。菁葮手捧著聖旨,朗聲說道:“左相大人,聖旨到!”

    舒清點點頭,無奈地說道:“宣吧。”這屋裡的幾個人,也不會有人為了這個聖旨而跪地接旨。旨意宣完了,她還要想想怎麼和他們解釋呢?現在不用看也知道軒轅逸的臉色很不好。

    陛下果然神機妙算,在來之前就告訴她,來了之後,不管左相及家人如何反應,都照樣宣旨,宣完之後立刻離開。菁葮輕咳一聲,忽略屋裡奇異的氣氛,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賜當朝左相,相府一座,黃金萬兩,奴僕三百,錦緞三千。賜封左相親夫軒轅逸為當朝一品夫郎,欽此!”

    “左相?”安沁宣挑眉。

    “一品夫郎?!”

    舒清都能聽到軒轅逸磨牙的聲音。

    西烈月!妳這個忘恩負義出賣朋友的東西。舒清在心裡把她詛咒了一個遍,深吸了一口氣,立刻說道:“妳們把賞賜送到相府,退下吧。”

    “是。”菁葮將聖旨放在一旁的竹桌上,立刻轉身退出,她可以回去交差了。

    竹屋有一瞬間的寂靜,安沁宣一邊輕拍著手掌,一邊笑道:“慕容舒清,妳不錯嘛,在東隅是手握民生的商業巨賈,在這海域,倒成了丞相了,佩服佩服!”這個女人真是不簡單,走到那裡,都很精彩。

    “我需要解釋。”軒轅逸低低地說道,這件事必有蹊蹺。

    舒清很感激,軒轅逸沒有馬上動怒,握著他的手,舒清對著炎雨和蒼素說道:“炎雨蒼素,把安沁宣扔出去,守在竹林外,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

    “是。”雖然心裡也有所疑問,但是舒清的吩咐,他們從來不會違抗,架起安沁宣左右手臂,三人一同朝屋外走去。

    屋裡只剩下舒清和軒轅逸,軒轅逸一把攬過舒清的腰,抬起她的下巴,輕哼道:“一品夫郎?”

    舒清尷尬的輕咳一聲,急道:“這個不關我的事……”她真的冤枉,她做了丞相,那她的夫君,自然就是一品夫郎。

    不關她的事?軒轅逸將她更抱緊一些,抵著她的額頭,低哼道:“那左相呢?也不關妳的事?”

    舒清立刻搖頭,認真而無辜的說道:“我是被陷害的。”在他還沒有被這個“一品夫郎”給氣瘋之前,舒清一口氣把今天發生的一切如實交代。

    聽完她的話,軒轅逸微微皺起了眉頭,這朝廷之中的事,他比她要明白得多,西烈傾華這麼做,根本就是不給清兒退路,軒轅逸想了想,說道:“這麼說,這個左相妳是當定了。”

    偎進軒轅逸的懷裡,舒清小聲說道:“我們現在踩在海域的土地上,有所依憑並非壞事,雖然我不願意管朝廷的瑣事,但是今日在朝上,我也是別無選擇。而且西烈月的事情,我還是不能不管的。我把她,當朋友。”

    舒清說的,他當然明白,可是君是君,臣是臣,這是不變的定理。軒轅逸提醒道:“話雖這麼說,但是她始終是一個君王。”他不希望,舒清在這裡又被捲進朝堂,再受傷害。

    “我明白的,放心。”現狀已是如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      *****

    西烈傾華看著窗外點點繁星,行宮寂靜的夜竟然讓她有一些恍惚,背負了幾十年的責任,掌控了幾十年的權利,一時之間,化為零,說實話,她並不習慣。她可以等她百年歸老,回歸塵土,才將皇位傳給月兒,但是歷史的經驗告訴她,那時她老眼昏花,力所不及,其中的變故又有多少?這就是海域女皇大多未逝先傳的原因。

    一件輕薄的棉錦披風緩緩的蓋在西烈傾華的肩膀上,齊峙在身後環住她的腰,讓她舒服的靠在自己的懷裡,良久,才輕聲問道:“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西烈傾華微微笑道:“你不明白?”

    “不明白。”齊峙想了想,回道:“那女子始終是外國人,而且您這麼做,不怕傷了季相的心?”季悠苒跟著皇上十來年,這時候,卻多出個左相,只怕她面上雖然不說,心裡總是要彆扭的吧。

    西烈傾華微嘆一聲,回道:“這是朕和悠苒商量的結果。”誰會相信,這其實是悠苒的提議,她才是促成舒清成為左相的人。

    “這麼說季相同意?”會嗎?這樣無疑是在分刮她的權利,久居高位的人,真的放的下?

    這就是悠苒非同常人的地方,也是她欣賞她十數年的原因。轉身看見齊峙仍滿是憂慮的眼,今晚若是不給他解釋清楚,估計他要睡不著了。西烈傾華輕拍著他的手,笑道:“月兒初登寶座,對於悠苒的意見,未必信服。而且,悠苒在相位十餘年,雖然不願加入任何一派,但是這麼多年,其中的利益糾葛在所難免。再則,舒清在海域無親無故,不易捲入派系鬥爭,這麼多年,斐家在朝中的勢力不可小覷。舒清的介入,是打亂這股勢力的好時機,今天你也看見她的能力了。最重要的是,月兒信她!”而信任的付出,對於一個君王來說,是多麼的不容易。

    “我明白了。”齊峙想了想,點點頭,嘆道:“皇上用心良苦。”

    感覺到他的不安,西烈傾華撫平他微皺的眉心,笑道:“放心吧,我們的月兒已經不是小姑娘了。”她是她一手培養的一國之君,她相信,月兒的成就會遠大於她的。

    “恩。”彷彿要說服自己一般,齊峙用力的點了點頭,這皇上又豈是這麼好當的,他只希望,月兒一切安好便罷了。

    紅燭過半,燒得啪啪的響,映照著滿室的金碧輝煌,華麗而不真實。外面不是傳來恭賀之聲,彷彿觥籌交錯的虛偽就在眼前。裡面,宮人忙著整理床榻,準備美酒,在眼前晃來晃去,這一切,在許熾擎看來,只會讓他更加心煩,不耐煩的扯著身上繁瑣的暗紅禮服,穿了一天,真是累死人了。

    應酬完了晚宴,西烈月有些微醺的回到寢宮,就看見許熾擎一臉鬱悶的坐在那,揮揮手,讓所以的宮人都下去之後,西烈月跌坐在床沿上,笑道:“這身衣服讓你這麼彆扭,就脫下來吧。”

    許熾擎二話不說,將禮服三兩下就扒了下來,穿著中衣,悶不做聲的坐在床沿的另一頭。西烈月倒向床榻,一手撐著頭,笑道:“熾不問為什麼了?”他不是一直對選他做這后主很不滿嗎?

    許熾擎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回道:“誰叫我是許家的兒子。”就活該做這政治的犧牲品。反正他也改變不了什麼,他們也不需要問他的意見,他只是一個符號而已,還問什麼為什麼。

    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逗笑了西烈月,可是她卻裝住一副惆悵的樣子,嘆道:“做朕的后就真的讓你這麼難過?”

    聽到西烈月忽然低落的聲音,許熾擎立刻回頭,急道:“我……妳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不是討厭她,其實,這兩年來,她對他,已經很好了,給了他少有的自由,關心呵護也不在話下,他討厭的,是這後位後面的意義和束縛而已。

    他著急的樣子取悅了西烈月,西烈月輕佻柳眉,追問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她滿臉的輕佻,眼睛裡竟是笑意,哪裡有半點心情低落的樣子,許熾擎知道自己又被西烈月戲弄了,心裡不快,脫口而出:“我不喜歡要這些個虛名。也不想背負這些責任,我想……”

    “想怎樣?”

    深吸一口,許熾擎坦然回道:“我想做自己。”

    室內有一瞬間的寂靜,西烈月盯著他,微微瞇起的眼看不出喜怒。許熾擎不自覺的握緊雙拳,話他已經說出去了,她要怎麼,他都無話可說。其實他並不擔心,她是個明君,不會因為他不敬的話,連累家裡,至於自己,他根本不在乎。

    他這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真的讓西烈月哭笑不得。坐直身子,西烈月嘆道:“熾,你覺得朕選你做這后主,完全是因為許家?”

    難道不是嗎?許熾擎有些茫然。

    西累月搖搖頭,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酒壺,直接就著壺口,喝了幾口,才說道:“要做自己,首先要有自己的位置。每個位置上,都有自己的義務與責任,同時也會有相應的自由。站在最高點上,才擁有更多自由。只有你成為掌控規矩,制定規則的那個人,才有更多的自由掌握在你的手中。”

    拿起旁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西烈月走到許熾擎面前,將杯子遞到他的手中,輕撫著他有些茫然的臉,輕笑著說道:“你的性子,在這宮裡,若不是這個位置,你會更不自由。”就是知道他這太過直爽,沒有什麼心機,又受不得那麼多規矩約束的性格,她才讓他坐上這個位置,起碼,這後宮之中,沒有人能為難他。這樣的真性情,越來越少了,她捨不得他就此隕落。

    拍拍他有些木然的臉,西烈月嘆道:“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她,也累了。

    踏著月光,湛藍的身影漸行漸遠。

    許熾擎卻愣愣的盯著那早已沒有倩影的方向。想要叫住她,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能說些什麼。腦子裡,一直盤旋著她剛才說的話,她是因為他是他,才讓他成為后主的嗎?是嗎……

    西烈月慢慢踱回到御書房,裡面早有人等候,看見她進來,菁葮躬身行禮道:“主子……陛下。”

    看她彆扭的樣子,西烈月笑道:“就按原來的叫吧。聖旨頒了?”

    “是。”

    “那個男人有沒有暴跳如雷?”西烈月感興趣的是這個,趕在今天晚上頒旨,就是想看軒轅逸跳腳的樣子,揚名天下的鎮國將軍現在居然是她海域的一品夫郎,這是多麼有趣的事情。

    菁葮很少看見主子這樣雙眼發亮,興趣盎然的樣子,不過她還是只得打斷她的猜想,回道:“沒有,左相家中有四個男人。”她也不知道主子指的應該暴跳如雷的是哪一個?

    西烈月錯愕:“四個?是什麼樣的人?”舒清開竅了?可能性很低。軒轅逸又不是吃素的,本來她還打算賜幾個侍郎給舒清,不過怕明天軒轅逸直接將舒清打包帶走,所以只好作罷。

    菁葮如實回稟道:“一個始終環著左相的腰,臉色陰騖,一個一臉幸災樂禍,邪氣得很,還有兩個冷酷堅毅,面無表情,而且四人武功都很高。”她一靠近就已經感受到他們非同尋常的氣場。

    那個臉色陰騖的不用說,自然是軒轅逸。面無表情?西烈月想起了在霜天別院裡為她治傷的炎雨,猜測道:“難道是炎雨,蒼素?”

    揮揮手,西烈月對著菁葮說道:“妳下去吧。”

    “是。”

    如果是炎雨,蒼素,他們的到來是一件好事,現在舒清已是左相,他們最起碼,能保護她的安全。只是那個邪氣的男子是誰呢?

    同一片月光下,被趕在竹林外的男子,躺在沙灘上,手握美酒,仰望星空。邪魅的容顏在涼如水的月華洗禮下,越發的俊美。墨黑的長髮,在瑩白的細沙映襯下,黑亮得如同最上好的絲綢。而狹長的眼眸半閉著,與天上的星辰交相輝映著,嘴角驕傲而邪氣的笑容,會讓所以看到的人心跳加速。這樣的男子,到海域,不知道,是福是禍。

    海上的日出,他已經看了一個多月,早就已經看厭倦了,可是今天,他卻覺得這日出,格外的美麗,果然,心情不同,地點不一樣,感覺也會變得不一樣。躺在細沙上,感受著直逼腳底的潮水,鹹濕的大海氣息,還有那慢慢薰染天際的嫣紅。

    安沁宣舒服的閉著眼睛,笑道:“這麼早起?”

    舒清在昨夜海浪洗禮過的岩石上坐下,回道:“是挺早。”

    安沁宣睜開眼睛,盤腿坐著,眼睛邪邪的打量著舒清脖子上的點點殷紅,笑道:“軒轅逸捨得?”

    舒清輕笑著看著他,對於脖子上的印記,遮也是遮不住的,舒清笑道:“他還在睡。”

    她倒是坦然,安沁宣好笑的搖搖頭,慕容舒清若是忸怩作態,也不是她了。將視線投向初升的朝陽,安沁宣低聲嘆道:“這裡很漂亮。”主要是讓人覺得很愜意,他好像也有些喜歡這個奇特的國度了。

    捋了捋被海風吹亂的髮絲,舒清點點頭,回道:“是很漂亮。”不過她更喜歡在她的竹林裡看日出,起碼不用擔心這惱人的海風會把她的頭髮吹得亂七八糟。

    海風吹得她的青衣衣袂紛飛,青絲自有主張的如黑瀑般飄撒,臉上淡淡的笑意,眼中平靜而祥和,這時的她,應該算是美麗的吧,難怪軒轅逸什麼都可以不要了。守住這份美麗,已是不易。

    收回膠著在她身上的目光,安沁宣說道:“妳想和我說什麼?”

    舒清轉過頭,笑道:“是你想和我說什麼吧。”他會出現在這裡,不會沒有理由。

    安沁宣大笑起來,這讓他想起了夜探慕容府邸的情景,那時她也是這樣胸有成竹,淡笑著和他說話,安沁宣笑侃道:“慕容舒清,妳還是原來的妳,讓我無比想念。”

    輕輕點頭,舒清一副受教了的樣子,回道:“所以你不遠萬里,海上行船一個月,就為了和我說這個?”

    安沁宣痞痞地笑道:“感動吧?”

    對付他這樣不要臉的人,舒清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回道:“還不錯,如果我白癡的話。”

    安沁宣搖頭,彷彿很痛心的樣子,“妳不在東隅,我真的會很無聊,沒有對手的日子,會讓我覺得生活無趣。”這點他沒有說謊,沒有慕容舒清的慕容家,並沒有什麼威脅性,好不容易有了棋逢對手的感覺,現在沒有了,不是很可惜嗎?

    “那你這次是來調劑生活的了。”無聊?很像他會說的話。有時候,她會想,這樣邪肆到無法無天的男子,到底有什麼是他在意的?

    “算是吧。”安沁宣大言不慚的點點頭。

    “那祝你玩得愉快。”舒清自岩石上起身,看來他今天是不打算和她說了,既然如此,她也沒有必要和他在這浪費時間了。今天是西烈月第一天上朝執政,她想不去也不行。

    看她優雅的起身離開,安沁宣也不著急,一邊享受這盛夏的晨光,一邊悠哉回道:“我會很愉快的,就是怕慕容星魂不會很愉快。”

    舒清離開的腳步在聽到星魂名字的那一刻一僵,她還是放不下慕容家,尤其放不下家裡的兩個孩子,嘆了一口氣,舒清轉過身,說道:“說清楚。”炎雨,蒼素沒說家裡出了什麼事,星魂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吧。

    安沁宣得意地勾起唇角,慕容舒清太重感情,這就是她致命的弱點。不過,還是不能把她逼急了,安沁宣一副稍安勿躁的表情,笑道:“別激動,妳走之後,那個多情皇帝並沒有為難慕容家,妳那個弟弟也不算太沒用,慕容家暫時還不會垮。”抓起一把細沙把玩,安沁宣話鋒一轉,說道:“只不過,妳在慕容家時,涉獵米糧,客棧,書齋,珍寶,布匹,茶葉等等,妳的寶貝弟弟就應接不暇了。”

    這麼多的產業,星魂應接不暇很正常,而且還有馮毅,風起軒,應該不至於出什麼大亂子。安沁宣想要吊她的胃口,看他剛才所說的,他似乎在打慕容家的主意,只要不是星魂本身出什麼事,產業對她來說,沒什麼了不起的,舒清心下安定了下來,輕踏著腳下細細的海沙,舒清輕笑道:“說重點吧。”

    “好。”她應該知道他的意圖了,他也沒什麼好隱藏的了,安沁宣大方的說道:“珍寶齋是妳一手創立的,並不是慕容家的祖業,生意相較於其他產業,並不出眾,慕容星魂已經打理不過來,我們安家有心獨佔珍寶行業,所以,若是妳願意將珍寶齋全數轉給安家,那麼,妳們慕容家南北水運糧食,布匹,茶葉,安家都可以保妳們萬無一失。”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來海域的原因。其實當時會做珍寶的生意,主要是因為商君在西北和海域獲得很多奇珍異寶,而且這個行業其實很暴利,還能帶動一些高級錦緞刺繡的銷售,所以做了這一行,不過是順勢而為。她並不想讓慕容家與商君的飄渺山莊有太多瓜葛,所以做不做珍寶其實都可以,而且安家是東隅水路漕運的巨頭,平日走水路很是方便,就是每次安家多少都會為難他們。現在有他們運送貨物,真是再好不過,只是,舒清卻不想這麼便宜了安沁宣。

    舒清漫不經心地回道:“你算是來和我談合作的?”

    安沁宣也懶懶地回道:“妳不是說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嗎?我一直很認同。”這就是她高明的地方,商人逐利,這是本質。

    舒清好笑的走回到安沁宣身邊,與他並排而坐,歪著頭看著他,微瞇著眼笑問:“你認為我會同意?”

    安沁宣也歪過頭,與舒清對視,自信地說道:“妳是聰明人,慕容家樹大招風,產業太分散並不是好事情,而且就算妳不同意,以安家的實力,一樣可以獨霸珍寶行業,到時妳慕容家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妳可以慢慢考慮。”

    兩人就這樣妳看我,我看你,最後都大笑了起來,慕容舒清的手在細沙上來回撥弄,淡淡的笑容始終不離唇角,說出來的話卻不如手中海沙那般細軟,“不用考慮了,以你的性格,一定已經試過,只是星魂年輕氣盛,絕對不願意放棄。以慕容家的能耐,就算珍寶齋不賺錢,完全可以和你僵持數年。所謂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如說是,兩敗俱傷!你不想花無謂的錢在和星魂爭鬥上,所以,想到了我。”

    安沁宣一邊輕拍手掌,一邊苦笑地搖頭,想不到她半年不回東隅,和她談判也一樣不容易,很好,他就喜歡這種感覺,棋逢對手的感覺。

    舒清讓細沙從指縫中一點點的滑落,不緊不慢地回道:“你知道,慕容家在東隅有多少間珍寶齋嗎?是三十七間。如果我把這些珍寶齋都轉給你,你可以省很多事,就可以獨霸東隅珍寶行業。而慕容家,卻只是得到你在水運上的支持,你不覺得你的算盤打得太精了?”

    “哦?”安沁宣微微挑眉,說道:“這麼說,妳是不願意了?”

    俐落的拍拍手,舒清搖搖頭,指著安沁宣,肯定地說道:“我可以把珍寶齋都轉給你。”

    她剛才做了這麼多鋪墊,現在卻答應得這般爽快,倒讓安沁宣有些意外,“條件?”他可不會天真的以為慕容舒清會給他撿這樣的便宜。

    舒清微微掩下雙眸,掩蓋住滿目的笑意,回道:“和你打個賭。”

    打賭?安沁宣沒想到舒清會這麼說,魅惑的細眸微起,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唇角掩飾不住的笑意,說明舒清的心情很好。尤其是看著這張桃花臉,舒清就覺得未來的生活會很愉快,語氣也輕鬆地說道:“你贏了,就按你剛才說的條件把珍寶齋轉給你,你若是輸了,轉讓的條件增加一條:未來五年內,慕容家從安家托運的所有運費一律免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32 PM

第7章 青桐公子
   
    雖然五年的運費是一筆巨大的數字,但是現在,安沁宣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是什麼賭約能讓慕容舒清心情好成這樣,這才是安沁宣此刻好奇的,爽快地點點頭,安沁宣問道:“有意思,好,妳說說看,怎麼個賭法。”

    很好,上鈎!舒清神秘地小聲說道:“就賭……你若能讓海域新任女皇為你神魂顛倒就算你贏,反則就是你輸,三月為期。如何?”西烈月算計她這麼多次,不回敬一二,有違她禮尚往來的做人原則。

    安沁宣一愣,等了半天,舒清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忍不住問道:“就這麼簡單?”

    舒清肯定地點點頭:“就這麼簡單。”

    安沁宣大笑一聲,仍是不信地問道:“一言為定?”慕容舒清是和他開玩笑,還是想要把珍寶齋送他,卻不好意思說出來,才和他打這種毫無挑戰性的賭,害他剛才還期待。

    他一副無聊之極,勝券在握的樣子,讓舒清失笑,不得不提醒道:“你不問問怎麼樣才算為你神魂顛倒嗎?”

    安沁宣完全不以為意,懶懶的繼續躺回沙灘上,撇撇嘴,無趣地回道:“隨便妳要怎樣,對我來說都沒有差別。”女人之於他,只有他要與不要的區別。

    這一刻舒清真的有一種給他兩個耳光的衝動,這種男人就是被女人寵壞了,深吸一口氣,帶著微微的嘲諷,舒清笑道:“你確定你的自信不是盲目的?”其他女人她不敢說,可是對象是西烈月的話,舒清覺得還是很有看頭的,光是登基大典之時,走在她身邊的兩個男子就是極品,一個陽光俊朗,一個優雅飄逸,看起來各個不比安沁宣差。

    感覺到舒清毫不掩飾的諷刺,安沁宣微微側過身,側臥著半撐起身子,狹長的細眸盯著舒清,帶著邪氣和另類的柔光。輕揚的嘴角,彷彿玩世不恭,又彷彿只為妳而上揚,低低的男聲,帶著磁性,伴著清風,問道:“妳這麼認為?”

    他……真的是個禍害!絕美的臉上,有著惑人的邪魅之氣,修長的身形,側臥著微敞開來的領口,肆意飄揚的墨髮,就是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似乎由不得妳去抗拒,越是想要逃離卻發現自己只能飛蛾撲火,他身上有著海域男子沒有的狂傲與熾烈,邪魅而致命。

    別開視線,舒清深呼吸了幾次,加上海風的吹拂,那種眩暈的感覺總算消退了一些,她也是正常的女人,她承認,他真的能讓人意亂情迷。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舒清笑道:“好吧。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太陽已經完全躍出了水面,陽光也不再輕柔,伴隨著水波的蕩漾,陽光竟是晃得刺目,該說正事了,她快趕不上早朝了。“神魂顛倒太難界定了,我立個標準吧,女皇心中有一個心愛的男子留下的傷痕,你要是能讓她打開心扉,忘了他而愛上你,就算你贏。”

    “原來妳是要我給她療情傷。妳不怕……她愛上我,傷得更深?”他好奇,慕容舒清和那個女皇有仇嗎?讓他來療情殤,只怕愛上他,才是正真的深淵吧。

    她怕!

    半年來,或多或少的,知道了西烈月那段深藏於心的傷痛,有時候,看上去已經癒合的傷口,只是不讓人碰觸,欺騙自己和別人的表像。其實,傷口已經潰爛,向更深的地方,傷害著她,或許安沁宣會給月帶去新的傷痛。但是,她始終相信要治好這樣的舊傷,必須有一個人掀開那個傷口,將腐爛的地方去除,雖然會痛,但是這樣才會好。

    起碼,月會知道如何再去愛,而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初識情愛的小女孩了,相信這次,她能夠承受。再說,誰能肯定,安沁宣不會被她所虜獲呢,所以,她賭了!

    只是這些,並沒有必要讓安沁宣知道,舒清不願多談地回道:“這似乎不是你應該擔心的。”

    他是無所謂了,這場賭局對他百利而無一害,再則,女皇他還真的沒有試過,挺有意思的,輕慢地點頭,安沁宣回道:“好,我賭了。”

    “需要我幫你引薦入宮嗎?”西烈月現在貴為女皇,想要接近她,可沒有這麼容易。

    安沁宣搖搖頭,笑道:“現在入宮有什麼意思,需要的時候,我會和妳說。等我的好消息吧。”

    “好。”希望真的是好消息……

    大殿之上,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員才可以上朝面聖,按官職大小排列著。等待著,仰視著,敬畏著龍椅上高高在上的那個人。

    當自己的腳開始隱隱作痛的時候,舒清終於開始明白那些急於想要坐上那個位置的人的感受了。禮官念完一長串的新任官員名單之後,西烈月才慢悠悠地站起身。這時響起的是震徹整個大殿的朝拜之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微微抬手,回道:“眾卿平身。”

    眾臣這時才可以稍微直起背來,微低的頭,仍是不能直視天顏。舒清輕輕傳動了一下脖子,有些僵,其實帝王氣勢,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吧,所有人都只能匍匐在妳的腳下,誰能在這樣的虛榮面前保持長久的清醒,包容,謙和。所以自古以來明君就顯得那麼的難得了。

    西烈月緩緩坐下,看著眼前的臣子,朗聲說道:“妳們當中,有些是為海域效忠多年的老臣,有些是初入朝堂的後起之秀,朕希望妳們盡心盡力,能為海域創造輝煌。”

    她的話音才落,又是一聲齊呼:“臣等定當竭盡全力。”

    舒清暗暗吐了一口氣,她懷疑這些人是經過長期的演練,才有這樣的默契,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齊聲說些什麼,真是整齊劃一。

    西烈月瞟了舒清一眼,她猜想她現在這樣守規矩的垂首以待,不是在掩飾笑意,就是閉目養神。不過這樣一站一個時辰,也算為難她了。

    環視下面眾人安靜的樣子,西烈月問道:“各位愛卿有什麼要啟奏的?”

    久久的無語之後,一個聲音回道:“臣有本啟奏。”

    舒清微微側目,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子,看位置和穿著,應該是尚書吧。

    西烈月彷彿心情很好,微笑道:“准。”

    女子垂首恭敬地回道:“承蒙陛下不棄,繼續任用微臣為戶部尚書,然戶部事物繁多,臣建議,陛下能增設侍郎一人,中郎一人。”

    她就是戶部尚書?舒清更仔細的觀察她,斐汐雯年紀不小,依舊端莊秀美,看她氣勢內斂,為人微恭,這時候提增加人手,還要是侍郎中郎之職,心可不小,只可惜,沒有看清楚形勢,西烈月並不是西烈傾華。

    西烈月大笑道:“斐卿所言,正是朕所想,朕也覺得,現在的各部人事繁複,未能各司其職,朕也正為此是頭痛,兩位丞相有何良策?”是該改變的時候了。

    季悠苒微微上前,回道:“臣以為,吏部應對各個官職管轄範圍,職責所在,做一個全面的規定,並以此要求官員對於所管事務做出計畫籌措,吏部加強對各部的考核監管。未達考核的,因以予……罷免。”

    罷免?西烈月在心裡嗤笑,好辦法,只是,誰來監管,誰來執行呢?季悠苒的策略其實很好,有監管的部門,監管制度,獎懲方法,對於官員的考核,很有幫助,只是,這樣的監管,和所謂的罷免,最後的結果只會是不了了之,季悠苒應該也很清楚,才會說的這樣的猶豫牽強吧。

    西烈月微笑著看向舒清,問道:“左相以為?”

    她想她如何以為呢?有些話,能不能說,她還在考量。舒清也微微上前,猶豫了一會,回道:“臣以為,右相所言甚是。有法可依,有責可究,群臣才可更好的為國效力。”

    西烈月微微皺眉,她為什麼不說呢?難道她真的只是打算獨善其身嗎?不會的,她不會是這樣的人,那麼是她有所顧慮了,既然如此,她就再推她一把,她們都已經無路可退。西烈月繼續笑道:“朕曾聽聞左相還有一個廣納賢臣的提議,今日可以提出來,讓眾卿也品評一番。”

    舒清哀嘆,西烈月還是希望在朝堂之上說,她是和她提過科舉制度,但是也和她提了其中的利弊。那是對皇室,貴族,世家權利的挑戰,最後她可能得不到支持,甚至於最後她的母皇都會插手。一切都應該從長計議的,但是她要她今天說,看來想要變革的決心已經堅定不移了。她要說嗎?該怎麼說才能爭取到更多的支持?

    沉吟片刻,舒清回道:“臣以為,貴族世家,多才人雅士,然庶民之中,也不乏有才華的賢士想要為國效力,而海域也曾任用庶民,只是常需多方考核其能力,費時費力。官職也多為六品以下,未能很好的為國效力。”

    舒清還在想,應該如何解釋科舉制,才能不被群臣反對,西烈月卻是不容她多想,問道:“左相對此,有何良策?”

    輕嘆了一口氣,舒清說道:“臣之見,陛下可以開科考,廣納天下賢才,唯才是舉。”

    不出所料,舒清話音才落,低低的抽氣之聲從身後傳來,這所謂唯才是舉,是對官爵世襲制的極大挑戰,也是世家貴族們所不能接受的。

    西烈月滿意的點點頭,她總算是說出來了。第一次聽到舒清對科舉的分析解釋時,她驚嘆於如此細緻而有效的選拔人才制度,雖然舒清說了諸多弊端,在她看來仍是利大於弊。她要讓海域更為強大,首先就要打破長久以來,盤根錯節的世家關係對朝堂的操控。底下的騷動她聽得很清楚,這就對了,西烈月冷冷地笑著,語氣卻是堅定而溫和地說道:“繼續說。”

    舒清微微抬頭,對上西烈月霸氣而堅持的眼,這是一個帝王的氣勢和決心,她現在是急於翱翔於屬於她的天際裡的蒼鷹,需要一切的變革來實現自己的統治。舒清收回視線,冷靜的說道:“陛下可三年開一舉,分門考試,成績最好的三甲,可位列四品以上官員,其他成績優異者,不任用為官,也可推薦至各大書院教學。此舉,不僅可以讓萬民讚嘆陛下貼近庶民,愛才惜才,也可為朝廷注入新生力量。”

    舒清說的簡單,不過從這些所謂盡心效忠的大臣們微白的臉色和惴惴不安的神情中,可見他們還是聽明白了的。西烈月大笑出聲,明確的表示了自己的愉悅和讚許,掃視了一眼,才大聲問道:“這個方法甚好,眾卿家以為如何?”

    群臣妳看我,我看妳,官職小的自然是不敢多話,位居二品以上的,哪個不是在這朝堂打滾了十幾年的老臣,今日陛下初登大典,就有此新政,估計是和那個舒清商量好的,還未看出個門道,沒人上前說話。

    就連西烈倩和西烈淩,都是默不作聲,靜觀其變。

    不說話?西烈月看向季悠苒,問道:“右相?”她要知道,季悠苒的態度。

    季悠苒稍稍上前一步,謙和卻大方地說道:“臣以為,左相考慮到平衡民意,又為朝廷招攬人才,確為良策。只是三年一舉,又只選前三,若是朝廷急需用人之時,怕到時賢才奇缺。”

    西烈月挑眉,還未說話,舒清卻一反常態,主動上前回道:“右相擔心得是,所以三年一舉乃常科,即定期舉行,還可設制科,每年或急需人才時,由名士或世家舉薦,或是上屆成績優異者參加考試,吏部評選,最後由陛下殿試選拔人才。”

    這些世家貴族不過是怕科舉會破壞了他們的世襲爵位,如果兩項制度一起實行,相信他們暫時也就無話好說了,不然,若是要與庶民同考,取得功名,才是為官唯一的管道,這些老臣估計會以祖宗法度,歷代沿襲為由,誓死捍衛世襲制。若是再來個以死明志,只怕到時科舉的實行就更為困難了,多少君主想要變革最後的都是只能不了了之。

    舒清這般圓滑的說辭,讓西烈月的臉色並不怎麼好,冷冷地問答:“眾卿家還有何異?”

    舒清做出的解釋,大臣們似乎還算滿意,而且殿上所有人都看出西烈月決意推行科舉制,誰也不想撞這個槍口,紛紛沉默。西烈月也不再多問,直接宣道:“眾卿都認為此策甚好,那麼左右相接旨。”

    舒清與季悠苒同時上前。

    “右相負責督促吏部,明確各部官職管轄範圍,職責所在,做一個全面的規定,並對各部考核監管。左相,負責開科舉之事,秋後開考,為朝廷納賢。各部官員通力合作,不得有誤。”

    “臣等定當竭盡全力。”又是整齊劃一?舒清失笑,果然多上幾次朝,她也會明白什麼時候應該說什麼了。

    “退朝”之聲才起,西烈月已經匆匆離去。

    看來女皇陛下是生她的氣了,不是她對西烈月的權威沒有信心,實在是……

    罷了,舒清搖搖頭,緩緩走出大殿。

    季悠苒正要離開之時,一個紫衣女官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禮之後說道:“右相,陛下書房有召。”

    召見她?季悠苒看了一眼悠閒的慢悠悠晃出大殿外的舒清,苦笑回道:“有勞。”

    進入御書房的時候,西烈月已經端坐在龍椅之上,相較於剛才不加掩飾的怒氣,她此刻看起來,心情卻是很不錯的樣子,季悠苒俯身行禮道:“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揚揚手,笑道:“季卿家無需如此多禮了。”以前在母皇面前,她可是有特許可以不跪不拜的。

    可見,這個季悠苒多麼了得,不是能得母皇特赦無需跪拜是如何了不起,而是在天子身邊,被恩寵了十幾年,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時她的意見要比她這個做女兒的意見在母皇面前更為重要。可想而之,她是如何的得志,然這樣十幾年的歲月,並未讓她恃寵而驕,恃才放曠,在她這個新王面前,她表現出了一個臣子應有的一切恭敬與風度,彷彿那十年的風光只是過眼雲煙,這就是她欣賞季悠苒的地方。

    季悠苒站直身子,並沒有因為西烈月的話而有特別的表情,平靜地回道:“謝陛下。”

    就是她這幅寵辱不驚,過於平淡的樣子,讓人覺得難以掌控。西烈月笑道:“妳知道,朕宣妳來,所謂何事?”

    季悠苒停頓了一會,回道:“臣,不知。”

    西烈月搖搖頭,肯定地說道:“妳知道的。”

    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季悠苒才低聲回道:“臣以為,萬事皆應水到渠成。”

    她終於肯說真心話了?西烈月並不惱,笑道:“妳認為朕操之過急?”

    季悠苒微笑著並不作答,西烈月輕哼一聲,“妳和舒清今日一搭一唱,倒是默契得很。”

    她的兩個好丞相,一個是藏而不露,一個是秘而不宣,但是倒心有靈犀。這兩人都是難搞的人物,她這個皇帝當得可真不易。

    聽出了西烈月話裡的調侃,季悠苒微笑道:“臣以為,左相與微臣想的都是一樣。”

    西烈月收起了笑意,認真地問答:“那麼依妳們所見,多久方能見成效?”

    “少則五年,多則十年。”

    少則五年,多則十年。她說的很坦然,西烈月點點頭,不輕不重得說道:“那妳也應該知道,有人怕是等不到三年,妳們卻要朕等十年?”

    皇家政權某位之事多為忌諱禁忌,很少拿出來討論,季悠苒卻也沒有因為這樣敏感的話而露出忐忑的神情,只是平靜的回道:“陛下對於所謂三年早已胸有成竹,帶領海域走向新的面貌,又豈止十年。”

    她對她倒是很有信心嘛,輕輕彈著手指,西烈月霸氣十足的說道:“可是有些刺,不拔出來,朕日夜難安。”

    就是這樣帶著野心,霸氣,同時充滿著力量、智慧的笑容,讓她在十年前就知道,西烈月會給海域帶來一段不一樣的歷史。季悠苒顯然也為她的氣勢所感染,說道:“刺是一定要拔的,不過刺多半有毒,未有萬全準備,只怕拔出來,更疼,這根刺扎得——太深了。要拔,就要拔得乾乾淨淨。”

    是太深了,這是歷代女皇心中的刺,沒有人會希望被鉗制,尤其是一個君王,只是毒刺拔出來造成的傷口,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了,但是她西烈月,是拔定了!

    只是她的兩位丞相都不贊同她速戰速決的變革方法,好吧,這次科舉是她的試金石,若是成功,她會讓這個五年,十年,很快到來,而她今天心情還不賴,起碼她已經感覺到,季悠苒能為她所用,而且,她心中也有著一團火,這就是她需要的。

    輕輕抬手,西烈月說道:“退下吧。”

    “臣告退。”季悠苒微微躬身,退出了御書房,她相信,西烈月找到了她想要的,而她,也看到了她想看到的。

    夏日的天氣還真是讓人難以捉摸,一會兒清空萬里,一會兒狂風暴雨。現在雨又漸漸小了,細細密密的,天際似有若無的出現了一道淡淡的彩虹,看不真切,卻很美。

    舒清並沒有打算住在西烈月準備的丞相府裡,看雨小了,她下了馬車,拿著雨傘,走在海邊的細沙上,感受著腳下綿綿的感覺。被暴雨刷洗過的天空,和海水一樣藍,只可惜,誰也預料不到,這樣的藍能保持多久,所以,盡情享受此刻吧。

    秋後,還有四個月,如何排除世家貴族明的暗的阻撓是一個難題,如何讓真正有才的人相信科舉,又是另一難題,西烈月,給她找了一個大大的麻煩。

    遠遠的,看見她的那片竹林,青翠與明藍,碧波與竹浪,還真是相得益彰。心情甚好的舒清正要走進竹林,卻發現竹林前的海灘上,幾塊巨大的礁石旁,坐著一個暗藍的身影,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髮絲也散亂的披在身後,一滴滴的水珠沿著他的額,腮,脖子落下,顯然,他是被剛才的暴風雨洗禮過的。那人眼神空洞的看著遠方,一動不動,幾乎與身邊的礁石融為一體。

    看樣子,估計是個受了打擊的失落之人吧,對於這樣的人,舒清覺得,若是他自己想不開,說什麼也沒有用,正要離開,卻看見他右腿一條深深的劃痕,幾乎見骨,細雨就這樣澆在上邊,血順著雨水染紅了他身邊的細沙。他卻一副行屍走肉的樣子,似乎沒有痛覺,舒清猜想,這時候,他應該已經麻木了,可是這才是最危險的,很容易失血過多,或者感染,想了想,舒清還是走到男子身後,小聲問道:“需要幫忙嗎?”

    男子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一般,還是空洞看著前方,舒清再上前一步,想要確定他是不是意識已經不清楚了。炎雨卻飛身擋住舒清前進的步伐,男子也在這時冷冷地說道:“走開。”

    還好是清醒的,舒清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最後還是轉身入了竹林。每個人都有封閉自己的權利,或許過一會想透了,他自然會走的吧。

    又是夕陽西下時,舒清最喜歡的事,就是在竹林的石桌旁,喝著茶,透過竹林,看絢爛得晚霞,被黑暗慢慢的吞噬。雨早就已經停了,舒清潛意識的看向中午所見的男子所在的地方,他還在那。

    舒清微微皺眉,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就是一個健康的人吹這麼久,估計也要生病的,更別說他的腿傷那麼嚴重。她可以不在意別人選擇什麼樣的方式虐待自己,可是她還是不能看著一個生命在自己面前慢慢的流逝,卻不做點什麼。

    走到男子身後,舒清冷情地說道:“你若是不想活,就要再往前走一點,不然想等潮水漲上來,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和中午的時候不一樣,男子的情緒似乎穩定了很多,已經沒有再呆滯地看著海面了,可能是腳上的傷讓他動彈不得吧。聽到舒清的聲音,男子回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向海面。

    想不到,他有一張個性的臉,如何俊朗就不說了,舒清發現到了海域之後,她看到的男人都長得很好。眼前這個男子,出彩的地方,在於他那一身孤傲而略帶憂鬱的氣質,優美的側臉,迷離又專注的眼神,讓他有一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感覺。

    輕咳一聲,舒清把注意裡放在了他的腳上,血已經被海風吹乾了,但是依然是血肉模糊的樣子。沙灘上有幾處他微微移動右腳的痕跡,他應該也想過站起來,但傷得太重,動不了了。

    舒清走到他旁邊,伸出手,說道:“能站起來嗎?”

    青桐再次看向這個中午出現過一次的女人,她還真是多管閒事。不過她淡淡的微笑,卻是莫名的讓人討厭不起來,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這隻手,他竟有些恍惚,白淨而修長,不知道,是否溫暖。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34 PM

第8章 窺視之心
   
    舒清看到他一直瞪著自己的手,忽然想到,這裡是海域,雖然男子沒有像東隅的女子一樣有那麼多的規矩講究,但是和女人摟摟抱抱還是不太好的。訕訕地收回手,好吧,她也扶不起他,舒清對著身後的炎雨說道:“炎雨,把他扶到竹林裡。”舒清說完就自顧自的走回竹林,她的茶應該煮好了。

    青桐的腳傷比想像中的嚴重,坐了一天,他根本走不了路,是被炎雨抱進竹林,放在竹榻之上。

    一直不動,不覺得痛,可是當炎雨幫他處理傷口的時候,疼痛感鋪天蓋地地襲來,頭上密密的全是汗珠,抓著竹榻的手青筋都凸了起來,緊咬著雙唇卻不肯吭一聲。

    雖然滿頭都是汗,但是他仍是不停地顫抖著,舒清看不得別人這個樣子,從屋裡拿了一件披風,披在他的肩上。炎雨正用藥水幫他清洗傷口,血順著腳踝流下,染紅了一盆清水,每一次的清洗,他彷彿都像受重刑一般,舒清小心地咽了一口口水,老天,這該多疼,忍不住對炎雨說道:“炎雨,輕點。”

    不想再看下去,舒清走到石桌前,繼續煮著茶。

    青桐一邊忍受腳的疼痛,一邊緊緊的抓緊身上的披肩,他真的很冷。可是剛才在海邊,他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冷,原來,冰冷是相對溫暖而存在的,沒有溫暖,永遠也不會知道什麼是冷。

    青桐盯著舒清優雅泡茶的側面,這個女人是誰?這座竹林是她的嗎?和她倒是很般配,風骨幽然。

    好不容易,炎雨處理好傷口,舒清問道:“怎麼樣?”不知道會不會瘸。

    炎雨起身,回道:“沒事,皮外傷。”

    舒清啞然,他以為每個人都和他一樣是武林高手啊,這樣的傷就算沒有傷到骨頭,流這麼多血,創面又這麼大,絕對不止是皮外傷而已。

    男子的臉色白的有些嚇人,舒清將茶端起來,把燒茶用的碳移到男子腳下,溫暖的感覺瞬間將他包圍,一杯熱茶也遞到他的面前。舒清微笑著說道:“喝杯茶吧。”看他現在的樣子,應該不會有事了。

    青桐接過茶,並不急著喝下去,只是握在手裡,有些放肆而無禮的盯著舒清。

    雖然他的眼光怪異,舒清還是坦然的與他對視,說道:“你先休息一會,待會我讓人送你回家。”男子私自在外過夜,對他的名聲會有影響,看他衣料上乘,身上的掛件雖然不多,卻精緻名貴,還有他流露出來的氣質,應該是世家公子吧。

    舒清的話,彷彿觸碰了他心中的痛楚,青桐放下手中的茶,冷聲回道:“我自己會走。”

    今天西烈淩又來家裡了,看來他一日不入泯王府,她一日不會死心,父母疲於應付,又不敢得罪她。他知道他們也很為難,可是他真的不願意跟著西烈淩這樣的女人,寧死也不願。

    哥哥的風涼話把他逼得再在家裡呆下去,他一定會瘋掉,漫無目的的來到海邊,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這片竹林讓他停下了腳步,它們傲人的生長著,有著不屈的風骨,他也有,可是,卻不能像它們這樣自由的生長。爬上最高的礁石,看著眼前蔚藍的大海,是不是一頭栽下去,就沒有這麼多的痛苦和無奈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下起了暴雨,雨點打在身上,會痛,但是更痛的,是他的心。閉上眼睛,不去控制身體,只感覺自己跌下了岩石,接著就是右腿鑽心的痛。或者就這樣死在海邊,也沒什麼吧。

    誰知原來死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在海邊坐了一天,他也知道,死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但是雙腿已經麻痹,他根本動不了,這個時候,她出現了。救了他,但是那又怎麼樣呢,最後一樣還是要急於把他送回那個他想要逃離的家。

    舒清看著他眼神倔強中帶著迷茫,逞強地想要站起來,可是根本沒有一絲力氣的腳任他再努力也不能如願,舒清輕嘆一聲,別開頭不去看她,嘆道:“骨氣不等於逞強,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能解決你的問題嗎?”

    輕柔的低喃,讓青桐安靜了下來,苦笑著,青桐自嘲道:“當妳可以操控的,僅僅只是自己身體的時候,有時自虐也能證明自己還活著,可惜連身體都不屬於自己的時候,就不知道怎麼證明還活著了。”

    又是一個被禁錮的靈魂嗎?他讓她想起了宛如,那也是一個禁錮的靈魂,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眼前的男子,比起宛如,是幸還是不幸?宛如在禁錮的世界裡,適應的生活著,即是有傷痛,她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應該掙脫。而他,明白自己被禁錮著,也想要抗爭,要掙扎,最後發現自己根本逃不出去,所以,他應該更加痛苦吧。

    舒清看著他,說道:“你很不快樂。”

    青桐像是在笑,看起來卻是比哭更難看,“在別人看來,我是快樂的吧。”家世、樣貌、才情、他一樣樣都好,海域泯王還對他情有獨鍾,怎麼能不快樂呢?

    舒清撐著石桌,看著他,笑道:“給你講個故事。”

    在青桐期待而疑惑的目光下,舒清並沒有急著說故事,把他身邊的杯子拿過來,將涼了的茶倒掉,為他重新沏了一杯茶交到他手中,才坐在他身邊,說道:“有一個人,他出生的時候,母親就死了,父親獨自撫養著他,生活很艱苦,但是他很快樂,因為父親沒有遺棄他;後來父親給他找了一個後母,後母每天都虐待他,很多家務要做,他很快樂,這說明,他還有家;成親後,需要養家糊口,一天結束時,疲勞和肌肉酸痛也讓他很快樂,因為那表示他還有拼命工作的能力,他生了重病,沒有錢醫治,他仍然很開心,因為妻子、孩子陪在他身邊。臨死之前,他說了一句話,人生,沒有最壞的事情。”

    人生沒有最壞的事情?青桐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只迴盪著這句話。

    舒清沒有再說話,讓他自己去體會,她不知道能和他說什麼,說不可以放棄?說要努力抗爭?其實,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說去抗爭就能解決的,或許學會釋懷,有一個好的心態更加重要吧。

    青桐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她算是在安慰他嗎?雖然她的話對他的現狀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不過他承認,在她待了一會,心情似乎平靜了很多。

    她真的是一個奇怪的女人,也很奇特,忽然很想知道她的名字,青桐問道:“妳叫什麼名字?”

    舒清還沒說話,身後傳來一身冷哼:“清兒。”

    舒清背脊一僵,她剛才說她出來喝茶,現在要怎麼解釋喝茶喝出一個男人了呢?慢慢轉過頭,看到軒轅逸的臉黑成這樣,舒清覺得乖乖的不說話為好。

    軒轅逸看了青桐一眼,這個男子他早上就已經見過了,他還真是會選地方自殺。

    走到她面前,握著舒清的手,軒轅逸忽然大聲哼道:“我說過一百遍,不要管閒事,不要和陌生男人說話,妳當耳邊風嗎?”她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這是海域。上次在碼頭她就扶了一下旁邊扭傷腳的男人,就差點要說她調戲良家男子,賴著她不放了,今天這個不知道又要惹出什麼麻煩了,這海域的男人簡直莫名其妙。

    舒清輕輕掏掏耳邊,無辜地搖搖頭,解釋道:“我一直銘記在心。”海域的男女角色互換她有時也會適應不過來,不過她確實也沒想去招惹他們。

    “銘記於心,就是不當一回事。”

    軒轅逸臉色沒有好轉,舒清覺得這時候應該使出殺手鐧,輕輕晃著軒轅逸的手,舒清可憐兮兮的說道:“我忽然覺得肚子有點餓。”看他沒有什麼反應,舒清忽然向前傾一些,在軒轅逸的衣服上聞了一下,笑道:“糖醋排骨,我喜歡。”說來也很好笑,上次商君做了一次給她吃,軒轅逸就記住了,硬是要她告訴他做法,偷偷練習了幾個月,才做的像模像樣,雖然只會做這一道菜,她卻百吃不厭,因為裡面有太多他的心意。

    面對舒清少有的嬌嗔,軒轅逸最終只有投降的份,牽起她的手,故意酷酷的說道:“算了,吃飯。”

    舒清暗暗竊喜,果然有用,跟著軒轅逸走了兩步,舒清忽然想到了什麼,回頭對炎雨說道:“炎雨,待會送他回家。”他這個樣子估計自己也走不了。

    “是。”炎雨收拾著剛才用過的東西,反正主子和軒轅逸過招,從來沒有懸念。

    “清兒!”好不容易才晴空萬里的軒轅逸在聽到舒清地吩咐之後,又變得烏雲密佈。

    “吃飯吃飯!”舒清趕緊拉著軒轅逸往竹屋走去,忽然軒轅逸彎腰叫她橫抱起來,惹得舒清驚呼出聲,不知道還說了什麼,總之兩人笑鬧著進了竹屋。

    他們兩個玩得肆無忌憚,青桐卻看得目瞪口呆。眼前這個不時撒嬌耍賴的女子,是剛才那個清雅淡然,又總給人淡淡疏離感的女子嗎?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一切似乎在那個充滿霸氣的男人出現之後,她就變的不太一樣了,是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會變得這樣的輕柔?

    男人可以這樣不可一世,氣勢凌人嗎?那個男人又是什麼人?

    一長串的疑問一直在青桐腦海裡來迴盪漾著,就是坐上了回去的馬車,他心裡也一直想著這些問題。不自覺的拉緊身上的披風,藏青色的段子,這是,她的披風。

    馬車速度很快,似乎只用了一炷香的時候,他就回到了齊府,這個華麗的牢籠。

    在炎雨的攙扶下,他下了馬車。才出現在門口,一直等在那裡的小廝連忙跑過去,高興地說道:“二少爺,您可回來了。”再不見少爺,估計今晚他就要被剝皮了。

    青桐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在他的攙扶下,慢慢的走進齊府。炎雨剛要放手離開,就看見從齊府裡湧出來一群人,這些人的出現,讓青桐的手忽然抓緊,因此也拉住了正要鬆手的炎雨。

    青桐的表情變得很難看,炎雨並沒有掙脫他的手,而是暗暗的打量著眼前的一行人。

    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迎向青桐,臉露焦急,看到他,才放下心了,說道:“青桐,你終於回來了。”

    “出去了一天,上那去了?”齊櫻看到兒子回來了,心裡也暗暗的鬆了一口氣,他這樣跑出去,要是出了什麼事情,那可怎麼是好。

    青桐微低著頭,默不作聲。

    安靜的庭院裡,一道有些刻薄的聲音出自齊家的大少爺齊青林:“年紀也不小了,你以後還是少做這樣讓人擔心的事情。”

    齊青林斜睨了青桐一眼,不就是自以為受王爺寵愛就耍性格嘛?若不知有他,他也不用整天生活在陰影之下,被別人比來比去。

    感覺很疲憊的青桐不想再看這樣的鬧劇,想要向後院走去,腳上的傷讓他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時站在他身邊的林驪才發現不對勁,連忙問道:“青桐,你的腳怎麼了?”

    看著父親緊張的樣子,青桐搖搖頭,回道:“沒事,摔傷了。”

    人進來了這麼久,才發現受傷了,這家人是真的關心他嗎?炎雨在心裡嗤笑,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剛要離開,就聽得一聲囂張的女聲傳來:“傳御醫。”

    聲音傳出的同時,人群趕快恭敬的讓出一條道來,裡屋緩緩走出一華服女子,看到青桐站在那裡,立刻走了過去,說道:“本王看看,那裡受傷了?”

    “不用了,已經看過了。”青桐急忙後退了一大步,站不穩的晃了一下,炎雨在身後暗暗的扶了他一把。青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炎雨卻是冷冷的別過頭去。

    “那怎麼行。”他越是退,西烈淩倒是越來勁了,硬是跟上前去,就要掀來青桐的披風。

    炎雨看到這個女人一副輕薄的樣子,這家人卻沒有一個敢吭聲的,一個氣惱,架住青桐的肩膀,使力將他往後帶出幾米遠,低沉的聲音像是夾著風霜一般說道:“他說了不用。”

    好快的身手,這時所有人才看見青桐身邊居然還有一個男子。

    青桐也嚇了一跳,他以為在竹林的時候這個叫炎雨的男子就已經夠冷了,想不到,現在才是真正的冷,他身上散發的氣勢讓他都覺得毛骨悚然。

    西烈淩眼前一亮,這男子真是非同一般,太有個性了,她喜歡。

    上下打量了炎雨一番,西烈淩才問道:“這位是?”

    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個冷傲的男人是誰,青桐有些為難的想了想,最後答非所問地回道:“他救了我。”他確實不知道他是誰,就是知道,他也不打算告訴他們。

    西烈淩一副恍然的樣子,點點頭,對著炎雨笑道:“原來是你救了我的青桐,既然如此,留下來用膳吧。”

    這女人簡直讓人噁心至極。

    人他已經送到家了,主子交代的事情已經完成,炎雨連正眼也沒看西烈淩一下,迅速起身,飛掠上牆頭,瞬間就沒了蹤影,西烈淩的侍衛還來不及反應,人早就沒影了。

    西烈淩看著炎雨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這個男人身手不凡氣質冷然,京城裡何時冒出這樣的人物,他是什麼人呢?

    林驪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武功高強又冷酷至極的男子,青桐怎麼會認識這種人呢?拉著青桐的胳膊,小聲問道:“青桐,他到底是誰?”

    青桐一直盯著炎雨飛掠而去的方向,喃喃回道:“不知道。”

    原來他的武功這麼厲害,可是他是誰,她又是誰呢?又一次撫上肩上的披風,此時青桐腦子裡,想的全是她。

*****      *****      *****

    夜色慢慢降臨,御書房中,依然是燈火通明。西烈月隨意翻看著手中的奏摺,基本上都是些歌功頌德的鬼話,她初登大殿,這也是正常。無聊地合上奏摺,西烈月問道:“菁葮,天涯芳草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一直立於案旁的菁葮上前一步,回道:“有些眉目,天涯芳草是四個月之前在京城出現,老闆就是那個叫風絮的男人,不過他平時極為低調,幾乎不出門,也不怎麼見客人,他手下的伶人多是海域人,集中在西面沿海一帶。表面上看,天涯芳草一切正常,不過屬下發現,大部分的伶人都身懷武功,有些甚至與我不相上下。”

    原來功夫了得的不止風絮呢?伶人也需身懷絕技?西烈月感興趣地問道:“目前他們可有什麼異動。”

    “沒有,除了做生意,很少和外界聯繫。”

    “名單呢?”

    菁葮自袖口掏出一張絹紙,恭敬地遞上去。西烈月展開看了看,眉頭不知覺地皺了起來,才短短不到半月時間,這上邊就羅列了朝廷將近四分之一的官員名字,不少還都是身居要職的重臣,這天涯芳草的魅力不小啊。

    繼續看下去,西烈月玩味地笑道:“西烈倩?她不是病的快死了嗎?倒是還有這興致。”看見西烈淩的名字是理所當然的,可是西烈倩就很奇怪了,她一向都是以虛弱形象出現的,除了娶了一個夫郎,兩個側君之外,基本上就沒有什麼花邊消息,與她病重的身體很相配,這次卻去伶人館,這就耐人尋味了,或者,這伶人館本身就和她有關?她才是背後操縱之人?

    將絹紙輕輕合上,西烈月說道:“查一查天涯芳草和西烈倩暗中是否有所來往。”

    “是。”菁葮剛要出門,西烈月卻忽然叫住了她,問道:“季悠苒有沒有去過?”

    菁葮想了想,搖搖頭。西烈月輕輕揚手,讓她出去。

    這季悠苒真是有意思,今年三十有七了吧,沒有娶夫君,連個側君侍郎也沒有,記得幾年前,父親想要給她說門親事,母皇居然說‘不需管她的私事。’這就奇怪了,莫不是季悠苒喜歡女人?可是這麼多年,也沒有聽說她身邊有女子相伴啊?季悠苒身上彷彿有著很多秘密一般,這正合她意,不然生活豈不太過無聊。

    今晚的月色真是迷人,她有些想念風絮了。

    一樣的海藍輕紗,一樣的淡淡異香,西烈月把玩著香爐裡的粉白花瓣,站在這三層樓閣裡,可以看見附近的風景,尤其是樓下的小花園,置身其中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很美,想不到換個角度,置身於外,又是另一番風采。

    身後傳來一聲清音:“小姐別來無恙。”

    西烈月回頭,來人正是風絮。他還是一樣的白衣墨髮,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人覺得不禮貌,卻絕沒有獻媚討好的意思。西烈月爽朗地笑道:“風絮近來可好?”

    風絮微微躬身,笑道:“承蒙小姐掛念,風絮很好。”她比他預料的來得早了。

    西烈月率先在椅子上坐下,輕敲桌面,笑道:“你的好酒呢?”說起來,她還真是想念炙荊,辛辣霸道的味覺,真是不一般的享受。

    “知道小姐來,早就準備好了。”風絮輕輕拍掌,外面的小童已經捧進來兩壇美酒,風絮拿起其中一壇,掀開蓋子,醉人的酒香迅速彌漫開來,風絮笑道:“乾?”上次跟她喝酒,確實痛快。

    西烈月輕輕挑眉,拿起另一壇,卻沒有再舉起豪飲,而是慢慢的倒入酒杯之中,放在鼻子前輕聞,淺酌了一口,笑道:“今日,我可不是來拼酒的。”

    風絮微微瞇眼,放下手中的酒罈,等著她說明來意。

    西烈月將酒杯放下,似笑非笑地回道:“來你這,自然是為了美人。”

    風絮搖搖頭,笑道:“小姐眼光高,只怕風絮這裡沒有入得您眼的。”他可沒忘上次為她介紹的人,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西烈月輕搖食指,回道:“風絮過謙虛了,我聽說,你們這有位雲袂公子,才華出眾,俊美無濤,不知是非有幸得見。”

    雲袂,西烈倩每次來都見的人,上次風絮可沒有介紹給她,她想看看,那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能讓西烈倩神魂顛倒。

    風絮臉上一僵,她來是為了雲袂?是西烈倩讓她來的?這兩姐妹的眼光還真是一樣的好。掩下眼裡的精光,風絮微微點頭,回道:“當然。”

    不一會兒,進來一個身穿淺藍色外衫的男子,微低的頭,看不清楚長相,整個人渾身下上透著平和之氣。走到西烈月面前,雲袂微微抱拳行禮道:“雲袂見過小姐。”

    聲音低吟若谷,彷彿上好的七弦琴所發出的音色,光是聽,就已經讓人神往了,西烈月拍拍旁邊的凳子,笑道:“公子多禮了,請坐。”

    雲袂有些遲疑,在風絮輕微點頭之後,他才在西烈月身邊坐下,西烈月看著這個只用頭顱對著她的男子,莫不是西烈倩喜歡這種羞澀型的?西烈月盯著他,看他什麼時候才肯抬起頭來,忽然想到風絮還在,懶懶地說道:“麻煩風絮了。”

    “哪裡,風絮先告退了。”出門的最後一刻,風絮看了西烈月一眼,只見她還是緊緊地盯著雲袂,對於他的離開,只是可有可無地回了一聲,“好。”

    不知覺地咬了咬牙根,他不知道自己胸中隱隱的不愉所為何來,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他不是早就知道嗎?現在這樣豈不很好,他訓練雲袂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今天,她們姐妹相爭,不正是他計畫的一部分?那麼他氣惱什麼?放下門幃,風絮不再看室內一眼,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的下一刻,彷彿只關心眼前佳人的西烈月卻朝風絮離開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唇角卻是意味深長的揚了起來。

    兩個時辰之後,已是丑時了,萬籟俱靜,月亮顯得格外的明亮,可惜只是一彎新月,再亮,也不過那一抹弧線而已。

    西烈月步履輕盈地步下一樓,風絮仍然如初見一般,在白紗紛飛的空房間裡,坐在竹椅之上,手裡握著一本書。瑩潤的月光灑在白紗之上亦夢亦幻,美不勝收。西烈月慢慢走過去,風絮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看她一臉笑意,輕笑道:“看來小姐今天很滿意。”

    西烈月倒也爽快,點頭笑道:“雲袂公子果然名不虛傳。”難怪西烈倩喜歡,既有身為男子的氣度,又體貼入微。若是幾年前,她一定也心馳神往,只是現在,她更喜歡有個性的男人,例如眼前這個。

    滿意就好,那麼他期待的好戲,怕是也不遠了,只是那排解不出的鬱悶不知所謂何來。

    伸了伸腰,西烈月朝外走去,站在花海的庭院之中,西烈月對著風絮笑道:“風絮,我走了,有空再來看你。”說完,瀟灑的不帶一絲眷戀,離去。

    看著遠去的背影,風絮將手中的書慢慢的合上,輕輕摸弄著放在一旁的粉白花瓣,這是每個房間裡都有的花瓣,異香四溢。在月華的洗禮下,粉嫩的顏色若有似無的流轉著幽藍的異光。

    西烈月,多來幾次吧,妳很快就會捨不得這裡了。

    天涯芳草的門外,一棵高大的古樹之上,一個白衣男子橫躺在樹幹上,不時搖晃的腿,顯示著他的心情還不壞。手中的酒罈子似乎已經空了,半撐著頭,注視著那道炫藍的身影上了馬車,消失在夜色裡。

    安沁宣狹長的眸邪氣的微瞇著,轉頭看向那寫著天涯的小小石門,原來海域的妓院是這麼特別,他還沒見識過伶人是什麼樣子的。

    彷彿他的小女皇喜歡光顧伶人館,投其所好,他是不是應該前去學習學習呢?一個輕盈的翻身下樹,安沁宣站在了天涯芳草的門口,噙著魅惑的笑容,安沁宣走了進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36 PM

第9章 新王新政
   
    安沁宣將手背在身後,彷彿在遊歷自家後花園一般,在天涯芳草裡來去自如,這家主人真是有意思,知道他來了,也不派個人出來迎接。不過他的性格中有一點很好,就是非常懂得自得其樂。

    這裡也算花團錦簇,卻沒有顯得太過脂粉味,另有一番明媚迷離的感覺,妓院卻沒有妓院的樣子,可見伶人館和青樓還是有所不同的嘛。走到一座三層小樓前,安沁宣站在芳草二字前,欣賞著瑰麗纏滿的字體,從小樓裡傳來一聲平靜的男聲:“公子是否來錯了地方。”

    終於有人了嗎?安沁宣朝發聲處看去,只見一個白衣男子坐在一張寬大的竹椅上,手裡拿著一本藍皮書籍,正隨意的翻閱了。男子平靜的面容,隨意的姿態,在白紗紛飛間,彷彿無害的書生,纖塵不染。

    看似隨意的姿態卻是可攻可守,他似乎也沒打算隱秘自身實力,空氣中的氣息被他催動得暗潮洶湧。安沁宣站在小樓前,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雙手環胸,痞痞地調侃道:“你們這裡不招待男客?”

    風絮放下書,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平靜的面容在看清安沁宣的臉之後,也不知覺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絕世的容顏,頎長的身形,尤其是那一雙狹長的眼,閃著促狹的光芒,還有那張噙著戲謔的薄唇,彷彿永遠都是輕揚著一般,光月下,那懾人的邪魅之氣,讓人不敢有絲毫輕慢之舉。

    風絮平息下由安沁宣冷邪帶來的波瀾,輕咳一聲,回道:“這麼說,公子是來尋歡作樂的?”

    安沁宣大笑,“有何不可?”

    好個有何不可。風絮也輕輕笑了起來,既然他喜歡,他倒是可以陪他玩一玩,“好。”輕拍雙手,他身後出現四個白衣男子,面貌清秀,面無表情地盯著安沁宣。

    “嘖嘖嘖,質素不錯。”安沁宣漠視他們透出的殺氣,輕彈手指,肆無忌憚的一個一個打量,最後吹了一聲響哨,滿意地回道:“原來你們這裡都是冰美人啊。”

    他話語輕挑,風絮臉色一冷,哼道:“不知公子可消受得起。”

    “我最喜歡不一樣的款待。”安沁宣輕抬手,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拿著空酒瓶,隨手一扔,滿不在乎的笑道:“待客之道,總該上點酒吧。”

    風絮拿起旁邊的酒罈,向安沁宣扔去,隨著酒罈一起飛出小樓的,還有四個白衣身影,安沁宣原地提氣,接過酒罈,下落時踩在一個飛身而來的白衣男子肩膀上,向後一縱,躍出了四人包圍圈。一邊笑著,一邊舉起酒罈,狂飲了一口之後,安沁宣眼前一亮,讚道:“好酒!”想不到這花街柳巷裡的酒竟然這麼帶勁,那種辛辣之氣,沿著喉嚨直沖入腹,真是太過癮了。

    眼角看見四人繼續向他攻來,安沁宣不躲不閃,由著他們把他包圍在其中,他眼裡彷彿只有酒,徹底激怒了四人,紛紛亮出了腰間的軟劍。一時間,劍光四射,竟是組成了劍網,向安沁宣襲來,安沁宣險險躲過他們第一波攻勢,不由得也興奮起來,想不到這不大的伶人館倒是臥虎藏龍。

    提氣突破他們的包圍圈,借力踩在劍陣之上,運氣使出催心掌,擊中其中一人,劍陣瞬間有了破綻,但是其他三人立刻調轉身形,成了正三角形,瞬間將原來的漏洞彌補,安沁宣微微挑眉,不錯,一般的陣法若被去了一環,即威力減半,很容易就被破了,這個劍陣倒是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猜就算他再打下一個,兩個人也可以組成劍陣,他開始有些佩服創此陣法之人了。

    將真氣集中與丹田之內,催動招式,掌力擊出,三人同時承受不住,向後飛出數米之遠。安沁宣也趁機飛出包圍圈,躍上牆頭之上,自在地喝著酒,在他猛灌了幾口之後,瓶中之酒已經見底,將壺口朝下,安沁宣對著風絮晃晃酒壺,喊道:“沒了,別太小氣,再來一壺吧。”

    好強的內力,他只用了五成內力,不然現在躺在院裡的就是四具屍體了,這男子究竟是什麼人呢?原來他以為他是探子,可是他閒庭信步的樣子又不像,是殺手,看他手下留情的舉動,也不像,不過不管是什麼,他都激起他會一會他的興致。他有多少年沒有遇見這樣的高手了。再拿起一壺炙荊,風絮飛身上了牆頭。將酒拿在手上,伸向安沁宣。

    好漂亮的輕功,不需借力,原地縱身就可以從小樓躍至牆頭,動作還飄逸流暢,有點意思。上前一步,兩人對面而立,安沁宣朝風絮門面擊出一掌,另一隻手附上酒壺,風絮側身躲過迎面這一掌,收回握酒的手,強勁的掌風,已經讓他對安沁宣的內力有了更深的認識。

    安沁宣一招未果,再橫向出腿,將風絮手中的酒罈子踢落,並一個飛身接過,落於庭院之中。一邊喝著,一邊笑道:“別浪費了這好酒。”

    只不過兩招,彼此心中就已經明白,對方的實力,估計拆個數百招,兩人也不一定分得出勝負來。

    肯定此人只是來找麻煩而已,風絮飛身下了牆頭,笑道:“裡面美酒更多,不如公子進來喝吧。”或許是被他那一身邪氣迷惑,又或許是惜英雄之心,風絮對他,竟是有了一點好感。

    安沁宣大方地進了小樓,隨性落座,對手中的炙荊愛不釋手,笑道:“你這酒,果然是好酒。”喝到這樣的好酒,還真是意外收穫。

    風絮看他喝得倒是盡興,不禁好笑,他就不怕他在酒裡下毒。

    比起他的豪飲,風絮文雅得多,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風絮才說道:“可以說你此行的目的了。”這樣的男人不會無緣無故來天涯芳草,風絮隱隱覺得他來的原因會很不一般。

    安沁宣忽然坐直身子,稍稍向前傾,那張媚世惑人的臉幾乎貼在風絮的臉上,還是那樣笑得輕佻,輕輕說道:“我來賣身!”

    “什麼?”風絮一驚,手中的酒竟然撒出了一些。

    安沁宣無所謂地笑笑,靠回身後的椅背,再次說道:“賣身。”需要這麼驚訝?

    風絮在確定不是自己聽錯之後,反倒鎮定下來,拿起身邊的白絹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的酒漬,淡淡地問道:“理由。”

    理由?安沁宣舉起手中的酒罈,輕勾起唇角,回道:“這酒很好。”為了這樣好的酒,這天涯芳草就很值得待上一段時候,更別說這裡的人也很有趣,尤其是眼前這個男子。當然還有他與慕容舒清的賭約。

    有人為了一瓶酒把自己給賣了嗎?他的真實目的自然是不得而知,但是他連編一個像樣一點的藉口都懶,這個男人的驕傲和特立獨行,已經滲進骨子裡了。重新執起酒杯,風絮淺酌一口,才說道:“給我一個勉強可以說服自己接納你的理由。”編也應該編一個合理一點的吧。

    可惜,安沁宣又讓他失望了。摸摸自己光潔的臉頰,安沁宣故作認真地回道:“我長得不賴。可以幫你招攬很多生意。”說起來,他還真的頗為興奮,從來都是他逛青樓,今日角色互換,真是值得期待呢。

    雖然只是隨意的一個動作,但是風絮不得不承認,美得讓人心動,惑得讓人失魂,邪得得讓人心驚,這樣渾然天成的魅惑氣息,怕是怎麼訓練也訓練不出來的吧。輕咳一聲,風絮搖搖頭:“我的生意已經很好了。”

    安沁宣收起戲謔的笑容,抬眼盯著風絮,認真地說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真實目的和身份?”

    他不笑時,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儀,那是一種長期掌控權勢的人才有的氣勢,這個男人有著絕美的容貌,邪肆的魅惑,高超的武藝,還有那潛藏著卻又無處不在的迫人壓力。他確實說中了風絮的心思,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眼前此人的來龍去脈,現在,他已能肯定地說道:“你不是海域人。”海域不會培養出這樣的男子來。

    挺有眼力,安沁宣又恢復了原來的隨肆,笑道:“我確實不是。”

    “你還是個危險的人物。”他的出現,極有可能會破壞或者影響他的計畫。

    安沁宣輕輕挑眉,仍是笑得愜意,挑釁地說道:“你的答案呢?”

    風絮輕笑一聲,並不掙扎和猶豫,回道:“我同意。”

    這樣危險的人物,留在身邊,不是更讓人安心嗎?他承認,他挑起他少有的好奇心,看樣子,他應該不是西烈皇室派來的棋子,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樣的人情願委身天涯芳草,倒是很值得他考證考證。是你自己一定要進這天涯芳草,那就別怪他了,不管你武功多高,來了,就別想走。

    安沁宣喝著酒,暗暗觀察著風絮的臉色,他笑得依然乾淨,安沁宣卻隱隱覺得毛骨悚然,莫不是,這裡面還有什麼機關隱情?很好,他對於隱秘的事情一向抗拒不了。

    兩個各懷心事的男子,在這白紗紛飛,彎月如勾的夏夜裡,笑得無比歡愉。

    寂靜的夜,朦朧的月,輕柔的風,就連低鳴的蟲鳴,都因為廂房裡不時傳來的毫不掩飾的歡愉低吟而顯得曖昧,廂房內春色無邊,廂房外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焦急地來回走著,不時朝門裡看去。幾次舉起的手,到最後又都怯怯地收了回來,房內的動靜,讓她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彷彿下了很大決心,女人輕咳一聲對著門內小聲叫道:“王爺……”這件事事關重大,如不及時稟報,怕是要換來更多責罰。

    可惜她如此輕柔地低喚,根本打動不了房內激情的二人,女子咽了咽口水,放大聲音,繼續叫道:“王爺……王爺!”

    在女人堅持不懈地叫了幾聲之後,房內傳來一聲呵斥:“嚷什麼嚷!”

    暴怒的聲音讓女人嚇得後退了一大步,趕快對著房裡小聲回道:“王爺,古大人……死了。”

    她話音才落,只聽見屋裡片刻的安靜之後,接著就是一陣雜亂之聲。門被匆忙打開,西烈淩只披著一件外袍,臉上依然泛著不正常的紅暈,臉色卻是有些不信,有些驚慌,更多的是憤怒:“怎麼回事?說清楚。”

    “古大人剛被發現死在獄中。”女人趕快低下頭,不敢看西烈淩的臉色,更不敢看房裡凌亂的衣物和狼藉的大床。

    死了?剛才還有些混沌的腦子,此刻彷彿冷靜了下來,西烈淩接著問道:“怎麼死的?”

    “畏罪自殺。在獄中撞牆而死。”剛剛接到刑部的消息。

    “畏罪自殺?”不可能,西烈淩恨恨的握緊了雙手,她已經將證據銷毀得差不多了,刑部一時也找不到什麼新的理據,再撐個數月,最多是丟官去職,她犯不著死。

    西烈月,一定是西烈月,她先是假意放過古秋意,讓自己麻痹大意,再暗中殺人。西烈月想要斷她的左臂右膀,然後再慢慢削她的權,西烈倩是個病秧子,能和她鬥的只有自己了,既然她這麼急著想要滅了她,那麼她也不需和她客氣。

    西烈淩冷冷地罵道:“滾。”

    女子看見西烈淩陰狠而扭曲的表情,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連忙說道:“是。”轉身快速離開。

    一雙結識卻白皙的手臂慢慢的環上了西烈淩的腰肢,緊緊貼著她的背後,肆意地輕吻著她的脖子。西烈淩心不在焉的接受著男子的示好,心裡想的卻是齊青桐。

    他冷漠清高的氣質,俊美無濤的容貌,出眾的才華確實深得她心,也是一個很好的炫耀身份的資本,最重要的是,他特殊的身份,他是西烈月的親表弟,有了他,齊家就算不能成為她的助力,卻一定不會成為他的阻力。而且西烈月和這個表弟的感情一向不錯,他可利用的地方,確實不少。所以,齊青桐,她志在必得。

    皇位,最終也會是她的。

    西烈月回到皇宮的時候,已經是寅時了,想想不到兩個時辰就要早朝了,西烈月向御書房的方向走去,才踏入門廊,就看見菁葮也向著她寢宮的方向疾行而來。

    看見西烈月,菁葮躬身行禮道:“主子。”

    擺擺手,西烈月問道:“這麼晚了,什麼事。”這個時候她還急衝衝的找她,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菁葮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古秋意死了。在獄中撞牆自盡,獄卒說,是,畏罪自殺。我已經去查看過了,確實是頭部重創所致,但是卻不是一擊既死,而是連續撞了三次以上才導致頭部重創,失血而亡。屍體並沒有中毒的跡象。”

    西烈月先是一驚,然後玩味地笑道:“畏罪自殺……這時候畏罪自殺。”她已經有意放她一馬的時候畏罪自殺?這也太是時候了。

    以牢房的距離和她沒有武功的身手想要一次撞死自己還真不容易。連續撞三次?一個人在奮力撞了一次之後就已經頭昏眼花,重傷才對,她還有力氣繼續?獄卒都是些死人?在她折騰這段時間竟不會去查看,而是在她死後才“發現”?

    真是一出鬧劇,而這出鬧劇的背後是誰,才是西烈月擔憂的地方。不管是西烈淩還是西烈倩,都讓她如芒刺在背,關在刑部大牢的重囚,若是還能有人輕易將其置於死地而無人得知,可見這刑部上下,從尚書到獄卒,都有她的勢力。這樣重要的國家機器,卻不是完全掌握在她的手裡,她如何能安心。

    選拔新吏,是勢在必行了。

    西烈月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查!”

    “是。”菁葮點頭就要離去,西烈月忽然叫住她:“等一等。待會到竹林,告訴舒清,讓她稱病,今日早朝不要來了,下朝之後,朕去找她。”

    “是。”

    關於科舉之事,她和舒清之間,還有待溝通。季悠苒既然是右相,老是讓她如此中庸閒適,就是她這個做君王的不懂用人之道了。西烈月一邊走向御書房走去,一邊輕揉著眉心,早就知道為君之路不好走,卻不曾想才剛登基不久,她就已經這般疲於應付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齊呼,三呼萬歲之後,宣告著早朝開始了,只是今日的氣氛頗為不同,似乎有些凝重。整個大殿之上,安靜得可怕。

    西烈月在龍椅上坐下,任下面的大小官員躬身行著禮,慢慢地掃視了她們一圈。直到大臣們被這樣審視的目光驚得背心暗暗出汗時,西烈月才不經不慢地說道:“平身。”

    看了一眼殿前左側,西烈月問道:“左相為何沒有上朝?”

    負責早朝實名的禮官立刻回道:“回陛下,左相昨夜舊病復發,心疾難治,臥病在床,故未能上朝。”

    不再看她,西烈月繼續問道:“各部有何要奏?”

    朝堂上一片死寂,今天陛下的心情顯然很糟,沒有什麼重大的非要今天稟報的事情,大臣們都識時務地低頭不語,只是有一人,不得不稟,桂湘歆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步出一步,說道:“回陛下,古秋意昨夜畏罪自殺了。”

    西烈月故作微驚地問道:“哦?畏罪?這麼說妳們已經查明其以權謀私的案子了?”

    桂湘歆立刻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回道:“臣在其別院密室中,找到一本其收受賄賂的帳本。”

    “帳本?”這倒是出乎她意外,原來找了那麼久,只是一些可有可無的蛛絲馬跡,現在居然找到帳本,如果是真的,古秋意後面又會牽扯出多少人?這時候出現帳本,實在可疑。

    西烈淩也睜大了眼,不可能,帳冊她已經找到了,而且早就燒了,怎麼可能還有,莫不是這才是西烈月的計策,古秋意已死,死無對證,她捏造的假帳本可以幫她除掉她想要除掉的人,這招好狠。

    西烈月朗聲說道:“呈上來。”

    “是。”禮官將小冊子呈到西烈月面前,她只大略的翻看了幾頁,握著帳冊的手不自覺的收緊,冷笑道:“若是帳冊所述是實情,難怪她要‘畏罪自殺’了。她,認罪了?”帳本中顯示的金額之大,牽連之廣,還真是讓人震驚。

    所以人都感覺到西烈月的怒氣,桂湘歆暗暗咽了咽口水,小心地回道:“沒有,臣想要問清實情,她驚慌失措,拒不作答。回牢房沒有多久,就趁守衛半夜困乏之時,撞牆而死。”

    好個帳本,好個畏罪自殺,好個並不高明卻死無對證的辦法。西烈月將帳本丟回禮官手中,大聲說道:“古秋意為官二十載,門生眾多,這以權謀私案牽扯甚廣,未徹底查清,也沒有她的認罪書,她就死了,為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此案要繼續查下去。”

    “桂尚書。”

    “臣在。”

    “此事由妳負責,徹查到底。”

    桂湘歆趕緊回道:“是。”

    看向始終不語的季悠苒,西烈月心情忽然變得稍微好了一下,微笑著說道:“右相。”

    季悠苒平靜的上前一步,回道:“臣在。”

    “此事事關重大,右相負責督促統籌。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季悠苒必須捲進這場漩渦,這是她親自見證她能力的時候,她應該不會讓她失望。

    “是。”看來這場爭鬥再所難免,必是一方再無還手之力,爭鬥才能結束,這就是權利的魅力。西烈月登基前似乎妥協了一次,這次,怕是不會善了。

    下朝之後,西烈月馬上出宮去了竹林,此時還未到午時。

    才走近竹屋,就看見炎雨酷酷地站在那裡,眼中原有的戒備在看清是西烈月之後,變成了淡漠,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炎雨,果然是你。”西烈月看到他挺開心,焰向她稟報舒清身邊有兩個冰塊男,她當時就猜是炎雨蒼素。有他們在,舒清的安全她可以放心了。

    四處看看,院子裡空空如也,西烈月問道:“她呢?”

    炎雨頭也沒抬,冷聲回道:“還在睡覺。”表情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彷彿這陽光鼎盛的正中午睡覺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西烈月輕輕挑眉,現在快午時了吧,居然還在睡,她也太好命了吧。

    菁葮在西烈月身後微微皺起了眉頭,她一直在外辦事,很少跟在主子身邊。一直聽焰說,這個左相多麼的厲害,多麼不同,主子對她多麼的不一樣,上幾次匆匆見過幾面,確實清雅怡人。只是明知道主子要來,還能睡到現在而不準備迎接之事,不是她過於輕狂就是確實無所畏懼。偷偷看向西烈月的臉色,沒有什麼變化,依然微笑著,這個左相,在主子心目中,果然不同。

    西烈月才踏近舒清的房門,炎雨動作極快的閃身擋住了她的去路,幾乎同時,菁葮也身手敏捷的立在了西烈月身邊,大有炎雨敢阻攔,就要動手的架勢。兩人就這樣對峙著。炎雨終於仔細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堅定的眼神,漂亮的身手,她也算是他見過女子中,武功最好的了。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兩不相讓,西烈月玩味地看著他們,在想裡面的女人是不是也有興致欣賞一出打戲。這時,房裡傳來一聲慵懶的女聲:“讓她進來吧。”

    聽見舒清的聲音,炎雨才向後退了一步,不再理會她們主僕二人。菁葮斜睨了一眼炎雨冷傲的側臉,才隨著西烈月進了竹屋。

    臥室裡的擺設,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一張大床,床旁邊是一個小書櫃,其他的什麼也沒有,連張椅子也看不見,西烈月也是第一次進舒清的臥室,有時候她很懷疑舒清的審美異於常人,一間不小的房間,裡面空空蕩蕩的,會比較好看嗎?

    一目了然的房間,根本沒有欣賞的空間,舒清正坐在床中央,未梳理的頭髮有些散亂,倒是為她平添了幾絲嫵媚。西烈月在床沿上坐下,一邊打量著凌亂的床幃,一邊笑道:“軒轅逸呢?”

    舒清揉了揉眼睛,不理會西烈月曖昧的眼神,自如地回道:“原來妳是來找他的,那妳來晚了一些。”說完抓起一個枕頭墊在腰上,舒服的靠坐在床上。

    看她睡眼惺忪的樣子,西烈月忽然覺得很不痛苦,她這個做皇上的,一大早就是早朝政務,她倒好,睡到日上三竿。西烈月酸酸地說道:“妳倒是很會享受!”

    舒清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提醒道:“臣奉旨臥床不起。”雖然這樣的旨意她是再喜歡不過。

    看她眼睛又要閉上的樣子,西烈月敢保證,要是和她這樣瞎聊下去,她一定要睡著了,西烈月輕咳一聲,說道:“科舉之事要儘快進行。”

    要整治朝堂風氣,重振格局,沒有人才她寸步難行,雖然從她懂事以來就已經在構建自己的人員體系,但是其他皇女的勢力也不可小覷,她必要瓦解。古秋意的死,讓她更看清這股勢力的存在。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39 PM

第10章 值得結交的人
     
    舒清稍稍坐直身子,看西烈月苦惱的樣子,估計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所以說,做皇上真是一個勞心勞力的活。知道她急,舒清依然中肯地說道:“我知道妳求才若渴,但是我擔心的是來應試的,都是寫沽名釣譽之輩,真正的人才一般都比較孤高,我怕他們會以為皇室不過是在做戲而已,到時只怕辛苦選出來的,並不是妳要的。”

    西烈月就是太明白這點,才把這件事交給舒清做,一來,她信任她選人的眼力和辦事的能力,二來,她身上彷彿有一種魔力一般,吸引著人靠近追隨,看她身邊不離不棄的人就知道了。三來,借著這次科考,為她以後在朝中積累些勢力。

    舒清久久的停頓,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西烈月猜想,她一定又有什麼其他的要求了,問道:“妳既然已經想到了,一定也有了解決的方法,說吧,別賣關子了。”

    果然知她者,西烈月也,舒清忽然來了興致,困意一掃而空,看著西烈月的眼睛,舒清既自信滿滿,又可以說是有些無賴地說道:“妳要是准我經常‘舊病復發’,我倒是可以幫妳解決這樣問題。”這個早朝問題她是一定要解決的,偶爾早起幾次那叫鍛煉身體,每天早朝估計她很快就要精神不濟,然後真的可以臥病在床了。

    西烈月哭笑不得,她居然“威脅”她,就只是為了不上朝,可以多睡一會?有些無力的點點頭,西烈月苦笑道:“說吧!”

    看西烈月答應了,舒清終於舒了一口氣,以後,她就可以不用經常早起,心情很好的她,也沒有再吊西烈月胃口,說道:“讀書人一般分為四類,一,有才學,但是孤高自詡;二,沒有才學,但是有品格;三、有才學,且願意為民請命,有抱負;四、沒有才學,也沒有品格,沽名釣譽之輩。這四種人中,我們需要的,其實只是第三種人,所以,只要針對第三種人對症下藥,她們自然歸心朝廷。”

    對症下藥?她要下什麼藥呢?西烈月也來了興致,追問道:“妳想怎麼做?”

    “這時候就要發動輿論導向,當然還要妳配合。”

    “輿論導向?”西烈月皺起了眉頭,舒清偶爾冒出了的新詞讓她經常不明白是什麼意思,“說明白些。”

    舒清盤腿而坐,讓自己坐得舒服一些,才侃侃而談到:“所謂輿論導向,就是要一種大眾宣傳,分為口頭傳播和文字傳播等,我們可以組織人融入百姓常去的茶樓,戲院,或是街頭市場,將科舉的概念以最平民的方式轉播,雖然他們不會成為科舉的參與者,卻可以成為傳播者,推動者。其次,就是針對讀書的講授與傳播,辦學報,開詩會都是好辦法。讓他們在身邊百姓口耳相傳的科舉上升到政治的角度。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妳。”

    “我?”話題忽然轉到她身上,西烈月也不急,等著舒清繼續說下去。

    “妳是海域最高統治者,就算我把科舉說得多好多好,她們都會有所懷疑,只有妳可以給她們信心,所以妳的態度就很重要,我會安排妳適時的和這些讀書人交流,讓更多的人瞭解妳,支持妳,擁護妳。只要有人才參加了第一屆,那麼後面的就會越來越多,妳就可以慢慢選了。”

    在現代時,所有選舉都是這樣,作幾場好秀,自然就會獲得支持。西烈月雖然不需要靠這些人來鞏固皇位,但是讓他們對西烈月有信心,不僅僅是科舉這麼簡單,西烈月的民眾形象和在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也會提高很多,西烈倩和西烈淩想要顛覆她,面對的阻力就會加大。

    西烈月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以前很多君王都不屑於這些百姓、商賈及底層學者的支援,其實,他們才是一個國家的基礎,士兵及僕人大多來自這個階層,有了他們的支持,就是一股無形的力量。西烈月點頭說道:“這個辦法很好。儘快去做,只是妳所謂的大眾輿論這一點時一定要小心,別讓有些人借題發揮。”

    舒清了然地點頭,回道:“我明白。”

    就在舒清以為今天該談的應該已經談完了的時候,西烈月忽然說道:“古秋意死了。”

    古秋意……死了。舒清微驚,難怪西烈月這麼急著科舉之事,她能在刑部大牢裡死了,這可說明很多問題。

    西烈月冷哼了一聲,卻是另有一番計較,笑道:“不過這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始作俑者還留下了一本帳本,或許我也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她知道西烈月為什麼不讓她去早朝了,這件事情一定牽扯甚廣,而她這個才上任的左相就是徹查此事最好的人選,也意味著她會捲進很多的漩渦裡,科舉之事要不就交給其他人,要不就兩頭不能兼顧。而她不去,這事估計就會落到季悠苒手裡。

    看西烈月的樣子,這次她是不會再善罷甘休了,想起一個多月前兩人在竹林裡的對話,舒清有些擔心地問道:“妳這次想好了。”

    西烈月暗暗呼了一口氣,眼裡的惱意漸漸變成淡漠,“縱容一向不是我的原則,而且我已經給過機會了。”既然她們不想安安穩穩的活著,那就轟轟烈烈地死去吧。

    舒清欲言又止,這時候能說什麼?什麼都不能,輕輕拍拍西烈月的肩膀,她知道她自己在做什麼,何須別人多言。

    西烈月抬起頭,回給舒清一個沒事的笑容,看了看天色,已經過了正午了,起身說道:“好了,妳身邊有了炎雨蒼素,我把焰帶走了。”

    舒清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對著西烈月揮揮手,笑道:“隨便,不過她現在玩得不亦樂乎,捨不捨得走就不知道。”

    這話什麼意思,莫不是她這裡還真有魔力不成,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西烈月問道:“她上那去了?”

    舒清輕咳一聲,掩蓋下笑意,回道:“和軒轅,蒼素去碼頭點貨、看貨去了,美其名曰他們兩個男子太‘危險’了。”想不到芪焰居然對絲綢這麼感興趣,上次陪她去碼頭看過新到的雪緞之後,就老是打著它們的主意,還鬧著要和她學商。

    西烈月一愣以後,苦笑道:“我讓她來和妳學學如何嫺靜,妳倒好,把她教成錢精了。”這丫頭什麼時候對行商感興趣了,難怪炎雨、蒼素到了快半個月了,她還是沒有回宮。就她那點急躁心性,沒賺到錢就算了,估計還會被騙,她真以為生意這麼容易做。

    能教成錢精也算是她的本事了,舒清下了床,任青絲落地,隨意的攏了攏。舒清走到床邊,將白紗輕輕挽起,讓炫目的陽光照進來,背對著西烈月伸了一個懶腰,彷彿不經意般說道:“我個人更喜歡妳現在身邊這個。”

    “菁葮?”西烈月輕輕揚眉,看了一眼站在門邊的菁葮,再看舒清,她始終背對著她,享受著陽光的洗禮,看不見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在說笑,還是在向她要人。

    舒清轉過身來,靠著背後的窗子,陽光從她的背後照進來,朦朧了她的面容,只看得清她在笑,“妳要我做事,沒有人妳讓我怎麼做?還有,做這些要投入大量的錢!”現在不是在東隅,沒有沈嘯雲,她身邊只有炎雨和蒼素,其他的就是一些搬運工和幾個掌櫃,沒有消息網,她就會是“瞎子”“聾子”,要給她辦成那些事,沒人沒錢一切枉然。

    西烈月算是聽出了舒清言下之意了,雙手交疊在胸前,笑道:“那妳想怎麼樣?”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客氣了。舒清看著菁葮,說道:“我要焰和她,還有十萬兩銀子,秋後,保妳有三個滿意的奇才。”這女子上次來傳旨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高超的武藝,沉穩的性格,忠誠的態度卻不失自己的風格,重要的是那收放自如的內斂氣質,她喜歡。

    “奇才?”不是人才而是奇才,舒清居然敢給她打這個保票,莫不是她心目中已經有了人選?

    舒清肯定的回道:“奇才。”

    西烈月沒有猜錯,舒清心裡確實有了兩個人選,如果她們願意參加科舉,三人已得其二,她有什麼不敢保證的。

    “成交。”西烈月倒也爽快,十萬兩換三個奇才,這太值了,只要舒清別抵賴就好。

    西烈月對著彷彿沒有聽見她們說話一般站在門邊的菁葮說道:“菁葮,妳就留在這裡。科舉之事,全憑左相做主。”

    菁葮微微抬頭,堅定地回道:“是。”

    她出宮也有兩個時辰了,西烈月對著舒清說道:“走了。”說完瀟灑的向屋外走去。

    主子出宮,只有她和幾個侍從跟隨,現在獨自回去,若是有危險該如何是好。菁葮想要跟上去,但是想起西烈月已經將她給了舒清,主子一定不會讓她再跟著,要邁出的步子又縮了回來,走到舒清面前,微微躬身,說道:“左相有何吩咐。”

    雖然她語調平和,表情平靜,舒清還是從她細微的動作上,看出了她的心思,畢竟西烈月才是她想要追隨的人,這樣不經過菁葮同意就要人,其實說起來,也是她的不對,只是要完成西烈月的任務,她需要她。罷了,反正事情結束之後,她就可以回到西烈月身邊了。

    舒清微笑著回道:“叫我舒清就可以了。先送妳家主子回去吧,我還要再睡一會。”

    菁葮驚訝的抬頭,莫不是她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是主,她是僕,這點她是不會忘的,再次躬身回道:“是,左相。”

    菁葮走出竹屋時再次回頭看了看舒清,只見她正懶懶的靠在床幃上,隨意抽了一本書翻看,這女子輕柔的笑意,確實讓人看了安定而舒心,或許待在她身邊,也可以接受吧。

    西烈月才回到御書房,內宮近侍禮官紫竹恭敬地跟在西烈月身後,回稟道:“陛下,齊公子從早朝以後就一直等到現在,一定要等到您。”

    到現在差不到三個時辰了吧,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不吃也不喝,讓他到偏殿休息他也不肯,真是倔,可是他又是陛下的親表弟,她也不敢怠慢,只得陪著他等著,好在陛下終於回來了。

    西烈月微微皺起了眉,放眼望去,只見青桐站的筆直,雙眼眺望遠方,卻完全沒有焦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用紫竹說,光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在這傻站很久了,從小就是這麼個牛脾氣,人長大了,才學漸長,脾氣卻是一點也沒有收斂,不知道他那些書讀到哪裡去了。

    直到西烈月走近,眾人三呼萬歲,青桐才彷彿回過神來,正要跪下行禮,西烈月留下一句“進來說。”就走進殿內,看都沒看青桐一眼。

    青桐也不多言,隨著西烈月進了殿內,待她在龍椅上坐下之後,青桐直接雙膝跪在殿中央,一句話也不說地看著她。

    “起來說話。”

    青桐一動不動。

    他這是什麼意思,來和她較勁嗎?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良久,紫竹的手心都被汗打濕,齊公子這是在和陛下鬥氣嗎?他知不知道現在已經不是他們小時候,可以相互鬥氣了。

    許久之後,青桐才低下頭,說道:“青桐今日,有事相求。”

    西烈月在心裡嘆了口氣,說道:“說吧。”青桐從小就倔,有些東西寧可割捨不要,也絕不求人,今日這麼大陣勢,不用開口,也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青桐慢慢抬起頭,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眼裡滿是堅決地說道:“求陛下下旨,准青桐剃度出家,常伴佛前。”

    “出家?”西烈月剛接過茶的手一頓,在看青桐那副心意已決的樣子,不由得覺得好笑,慢條斯理地喝下一口熱茶,才輕笑著問道:“為什麼?”

    青桐也不打算說些虛應之話,大方地表明心跡:“與其被逼嫁與西烈淩這樣的人,常伴佛前,求生養心,倒更和我心意。”他不想成為她的側君,那所謂高貴的身份對於他來說,什麼都不是。整天看著爹娘為了應付西烈淩,搞得進退兩難,倒不如他請旨入空門,大家都可以消停了。

    西烈月難掩笑意,看來皇妹是碰到了青桐這塊硬骨頭了,輕咳一聲,西烈月調侃道:“你膽子不小啊,看不上堂堂泯王。”

    青桐冷哼一聲,腰背挺得更直,不屑地回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說得坦白,卻害得西烈月一口熱茶嗆在喉頭,趕緊拿起托盤上的絲錦掩面咳了起來,西烈淩估計真的把青桐惹毛了,擦拭著唇邊的茶漬,西烈月說道:“那青桐想要嫁給誰,你說出來,朕可以給你做主,犯不著出家。”

    其實她也不想青桐嫁給西烈淩,且不說那是個風流成性的主,絕不會好好待青桐,看她今天早朝上陰冷的臉色,再不懂得收斂,活得了多久都說不定。

    青桐一句話也不說,西烈月笑道:“怎麼,還沒有想好?又不想隨便嫁一個?”所以說,才貌雙全倒也未必見得就是好事,眼光挑剔。

    青桐心裡想的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剛才西烈月問他想要嫁誰的時候,他腦中居然忽然出現了那個竹林裡的青衫女子,可是他們只見過一面,而且……她,已經有夫君了。他不是發誓絕不做人侍君的嗎?為什麼又會想到她?

    看青桐陷入沉思,西烈月以為他還在苦惱著她的問題,於是繼續問道:“這麼多世家之後,王侯將相你都看不上?”說起來,朝堂上下,學識淵博,長得漂亮端莊的為數不少,青桐就一個也看不上。

    或者他就是不喜歡這些官宦人家?輕拍大腿,西烈月忽然眼前一亮,說道:“朕有個好主意。”

    好主意?青桐戒備地看著西烈月,她不是想隨便給他指一個吧?

    “一月後,朕會在十里蓮塘舉辦詩會,到時參加的,都是些平民才女,你不是看不上那些個權貴世家的千金嘛,要是你在詩會上看上個才思敏捷的姑娘,朕也一樣可以給你賜婚,如何?”

    這些人中,極有可能就有將來朝廷的後起之秀,她相信青桐的眼光和學識,他若是看重的,必是當世俊傑,青桐和她在一起,既可以保證青桐的幸福,也可以向天下人表明她親民的決心,還可以為朝廷找到一個人才,這真是三贏。

    青桐自然不知其中曲折,不敢相信地問道:“陛下此言可當真?”自古以來,少有貴族與平民通婚,最多也就是貴族女子納一兩個平民側室,男子許給平民為夫郎,是從未有過的。

    西烈月言之鑿鑿,“君無戲言!”

    好個君無戲言,有了她這句話,他就放心了。他一向羨慕平民百姓相互扶持的夫妻關係,平淡卻珍貴。或許他也可以找到如那竹林女子一般的人,她和夫君的相處方式那麼的自然,相互尊重,那種親昵和溫情,起碼在他家裡,從沒看見過。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又不自覺的想起她,輕輕搖搖頭,向西烈月行禮說道:“謝陛下恩准,青桐告退。”說完,有些恍惚地走了出去。

    西烈月輕輕勾起唇角,今天的青桐似乎有些不一樣,時常走神,莫不是也有了心事。

    吃著炎雨做的午餐,舒清簡直不敢相信。她和軒轅都喜歡清淨,也就懶得請小廝雜役,自然也就沒有廚子了,所以平時她和軒轅輪流做飯。不過他除了酸甜排骨做的好吃之外,其他的真的非常馬虎,而她自己做菜,也是半斤八兩,所以,他們要不就對付著吃點,要不就到飯館裡吃,今天嘗到炎雨的手藝,簡直驚為天人,以前那三四年她怎麼都不知道炎雨做飯這麼好吃。

    其實她不知道的還多著呢,炎雨蒼素是江湖中人,下邊又有師弟師妹,多少會做些菜,再加上聽商莊主說了主子來的這個地方之後,更是擔心她吃不慣這裡的飯菜,在來之前,就和家裡的廚子學了好幾個主子愛吃的菜。

    菁葮匆匆趕回竹林時,就看見舒清和炎雨坐在一起吃飯,抱拳行禮道:“左相。”

    眼睛卻是不經意的掃向炎雨,屬下可以和主子一起吃飯的嗎?還是,他不僅僅是左相的侍衛,而是侍君?

    舒清吃著開心,也沒注意菁葮的神情,自然地問道:“回來了。吃飯了嗎?坐下來一起吃吧。”

    聽她招呼著自己坐,菁葮也不明白怎麼回事,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左相是習慣招呼屬下一起吃飯,這麼說,他真的只是她的侍衛。收回視線,菁葮回道:“回左相,吃過了。”

    舒清笑道:“我說過不用叫我左相。”聽著就彆扭。

    “主僕有別。”這是她的堅持。

    舒清放下筷子,有些頭疼,已經見識過這些人的堅持了,她也懶得多費唇舌,說道:“好吧,但是妳這樣叫我左相,身份很容易公之於眾,很多事情,都不好辦了。”一開口就露餡了,還怎麼和平民打成一片呢。

    明白舒清說得在理,想了想,菁葮有些艱難的叫道:“主子。”

    看她一臉的嚴肅就知道她心裡多麼勉強,舒清好笑地搖搖頭,說道:“妳心目中只有一個主子,不用勉強自己了,叫我……小姐吧。”

    菁葮一愣,微笑著點頭,叫道:“是,小姐。”這回順暢多了。左相果然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現在應該快要申時了吧,算算時間,舒清站起身,說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去碼頭看看吧。”

    “是。”菁葮恭敬地跟在身後。

    看著炎雨也要跟上,舒清忽然回頭對他說道:“炎雨,有菁葮跟著我,不會有事,你在家等我們回來吧,我晚上想吃紅燒豆腐,酒釀丸子,桂花魚,還有漢蒸雞。”

    炎雨哭笑不得,他開始懷疑他該不該去學做菜了,他可不想成為廚子。

    舒清不理會他彆扭的表情,拉著菁葮快速離開。她不否認,她確實是十分想念那些菜式,但是故意將炎雨支開,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待會她還要去一個地方。

    菁葮跟在舒清身後,看她閒閒地漫步,一點也不像趕著去碼頭的樣子,倒像在散步,她給她的感覺一直都是這樣懶懶的,難道她就沒有為什麼事情著急過嗎?快到碼頭了,經過的搬運工和其他店家都會和她打招呼,看來她的人緣很不錯。

    快進入碼頭的時候,舒清卻偏了方向,向旁邊的小街走去,菁葮不明白地問道:“小姐不是要去碼頭?”

    微微一笑,舒清笑道:“要去的,不過先去買點東西。”

    碼頭旁邊有一條街,各色小店都有,因為離碼頭很近,經常會拿到一些特色的物件,所以街道雖然不長,卻也熱鬧。

    舒清走進了街口的一件小店,店面不大,門口卻打掃的十分乾淨,門楣上寫著“墨宣”兩個字,字體不大,倒顯得十分精神。

    舒清才踏入店門,一個夥計裝扮的女子就立刻迎了上去,看清是舒清,客氣地說道:“小姐您來了,我家老闆在後院,您坐會兒,我給您叫去。”這位小姐經常到店裡來選墨和宣紙,老闆說,她是個很特別的客人,所以每次她來,老闆都會親自迎接。

    舒清微微拱手,笑道:“有勞。”

    女子為她沏了一杯茶,進了內室。她走了之後,舒清一邊喝著茶,一邊暗暗觀察著菁葮,她果然沒有看錯她,進了墨宣之後,她就一直很戒備,對這店裡的環境和擺設掃視了一遍,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

    猜她也看得差不多了,舒清笑問:“菁葮,聽見什麼嗎?”

    不需費力去聽,朗朗的讀書聲徐徐傳來,念的是飛惜子的《洪學篇》。聲音整齊有力,看得出孩子們都很用心在讀,菁葮回道:“讀書聲,想不到這裡還有私塾。”

    舒清輕輕點頭,回道:“是,辦私塾的正是這裡的老闆,尹宜。”

    果然白天不能說人,舒清話音才落,一個淡藍身影掀開內室與外堂的隔簾,走了出來。面容端麗,素面朝天,並不特別美豔,總是溫和的笑著。菁葮覺得此人和舒清有些相似,都是一身素雅,面目從容;久看之下,又有不同,舒清小姐總會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行事也頗為隨性,而且天生有一種自信的力量,讓人信服和安心。此人溫文儒雅,柔和的笑容裡,透著傲氣與倔強,卻又有一種能夠容納百川的包容氣質,這些特質矛盾又很好的結合在她的身上。

    看見舒清,尹宜微笑著向她點點頭,溫和的聲音問道:“小姐,是要墨還是宣紙?”

    “要墨。”

    尹宜轉身在矮櫃下取出一瓶包裝十分樸素的暗色瓶子,將它遞給舒清,介紹到:“這是最好的曦墨,色濃味香,潤筆順滑,發墨快乾。”這女子她一直也不知道姓名,只是她常來買墨,有時會和她談些字畫,此人談吐有物,見解獨到,是個值得結交的人。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41 PM

第11章 禍起毒物
   
    舒清接過墨,有意回望內室一眼,笑道:“謝謝。老闆還在忙,我就不打擾了。”

    尹宜也不再寒暄,微微拱手,回道:“小姐慢走。”

    舒清和菁葮出了“墨宣”,舒清並沒有調轉方向,而是繼續向小街深處走去,一邊走著,舒清一邊問道:“妳覺得她怎麼樣?”

    菁葮想了想,才回道:“斯文有理,風度儒雅。若是店裡的字畫都出自她的手筆,此人可算是博學多才。”剛才細看了一下她店裡的書籍,和其他讀書人不同,她看得書涉獵之廣,內容之雜,菁葮嘆為觀止。

    舒清卻只是笑笑,並沒有繼續討論的意思,指著前面一家人聲鼎沸的小食館,笑道:“晚上有好吃的,我們再去買些好酒。”說著也不理會菁葮疑惑的眼神,徑直向小店走去。

    這家店生意還真不錯,裡面十來張桌子早就已經座無虛席,還有一些客人在旁邊等著,店家倒是貼心,等待的客人都有凳子可以坐,小几上還擺放著一壺清茶和幾樣小點心。

    不過店家還真會做生意,不僅在店裡賣,還可以讓人外帶,所以外賣的隊伍也排出幾丈之外,菁葮看著前面密密麻麻的人頭,這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讓舒清到旁邊坐著等會,可是舒清卻笑得輕鬆地說道:“不用,很快就到我們了。”

    會很快嗎?菁葮不吱聲,靜靜地站在舒清身後。

    菁葮沒有想到,正如舒清所說,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已經輪到她們了,舒清笑著打招呼道:“老闆。”

    顯然老闆也認識舒清,爽快地笑道:“是小姐啊,今兒想要什麼?”

    舒清一臉輕鬆,笑道:“一壇竹葉清,兩小壇玫瑰露,再來四罎子花雕,五壇梅子酒,三斤三兩醬牛肉,一斤五兩四錢糖藕片,兩斤八兩七錢燒排骨,對了,花雕太多了,減掉兩壇,梅子酒還是不要了,再加一壇竹葉青。肉也太多了,減掉一斤七錢醬牛肉和一斤三錢燒排骨,再來半斤涼拌菜吧。好了,一共多少錢?”

    她說的流暢自然,幾乎是不帶喘氣的一口氣說完,讓站在她身後的菁葮瞪大眼睛,她這是要故意刁難別人嗎?這麼刁鑽的斤兩,莫不是她和這家店主有仇?

    老闆卻是笑容不改的聽完舒清一長串的點單,幾乎在她剛剛停嘴,就認真的複述道:“小姐要兩壇竹葉清,兩小壇玫瑰露,兩罎子花雕,兩斤二兩三錢醬牛肉,一斤五兩四錢糖藕片,一斤八兩四錢燒排骨,半斤涼拌菜是嗎?”

    舒清輕輕點頭,又幾乎不需思考,老闆笑道:“一共是十二兩三錢銀子,妳是老客了,送妳一包下酒小菜。”

    菁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人也太厲害了,仔細看眼前的女子,微揚的丹鳳眼是她臉上最明顯的特徵,爽朗的笑聲配上她緋紅的裙衫,讓她看起來如一團火一般。看周圍人習以為常的表情,可見她的算數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了。

    舒清才將錢付清,老闆已經把包好的菜和幾罎子酒串好交給她們,舒清微笑說道:“謝謝邱老闆。”

    老闆輕輕擺手,回道:“您客氣,走好,常來!”

    舒清拿著菜,菁葮提著酒走在小街的青石板路上,舒清又問道:“此人叫邱桑,菁葮,妳覺得她如何?”

    “記憶力十分驚人,算學也頗厲害。”這一點上,她確實是心服口服,可是舒清一路上都在問這些人如何,莫不是有什麼其他用意。

    舒清也不拐彎抹角,問道:“如果讓尹宜、邱桑入朝為官,妳覺得如何?”

    菁葮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蹙起了眉頭,主子說,科舉之事,全憑舒清小姐做主,她不便多說什麼。

    舒清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沒什麼可顧及的,大膽說沒關係。妳是我的助手,總得給我說說妳的意見吧。”

    菁葮想了想,還是說道:“若是尹宜,菁葮以為,還是可以引薦的,她才學出眾,談吐也算上乘。但是這個邱桑,在她這個行業上,可能她會是佼佼者,但是入了朝堂,不是光會算數就可以了的。”

    舒清並不急著表明態度,話鋒一轉,忽然問道:“妳看見她懸掛在帳房與廚房中間的那張白絹沒有?”

    菁葮一愣,她還真沒有注意到,一直都是在店外排隊等著,到了店內,她又被舒清彷彿不用換氣的點單方式嚇了一跳,根本沒來得及看店裡的擺設佈局。

    舒清也不急,看她不說話,淡笑著問道:“哪麼妳知道為什麼我這麼挑剔,但是幾乎是我一說完,我要的東西就能馬上送到我手裡,這世上可不是所以人的記憶力都那麼好的,為什麼她店裡客人眾多,卻是井然有序?”

    任何事情都不是只看表面,邱桑管理、統籌、歸納的方法一點也不比她的算術差。戶部正需要一個這樣的人,錢才看的住,用到點子上。但是舒清並沒有點破,對著菁葮笑道:“妳以後幾日都來觀察尹宜和邱桑,等妳看明白了,再來告訴我,她們適不適合上朝。”

    菁葮一直揣摩著舒清剛才的話,確實有理,她或者真的漏看了什麼。菁葮點點頭,回道:“是。”

    看她凝重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在努力回憶剛才的事情,舒清輕輕拍拍菁葮的肩膀,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去找焰他們,晚上有很多好吃的。”

    夕陽將舒清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嘴角總是掛著比霞光更柔和的笑容。海邊的風,將她的髮絲和裙擺吹得紛飛旋轉,彷彿不受任何牽絆一邊。菁葮想起了主子在馬車上說的話:“在她身邊,妳能體會不一樣的感受。”確實,不一樣。

    豐盈的滿月發出銀白的柔光,透過樹梢,落下一地剪影,西烈月站在天涯芳草的門口,有些恍惚地看著這素淨的石門,她是怎麼了,心裡對這個地方,似乎有所依戀一般,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竟來了三四次,原來她也是一個好色之徒。

    自嘲著笑著,腳還是往裡邁進。這裡她也算是熟門熟路了,自在地行走在鮮花滿園的小路上,風絮也真是不簡單,給天涯芳草設計了那麼多個門和小路,讓人什麼時候來,都是這樣安靜,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等著妳的到來,給人莫大的虛榮感。

    西烈月停下腳步,只因一道可以說是十分放肆的視線從她踏上這條小路開始,就一直不曾離開過。從來就不乏目光追逐的西烈月本來也不甚在意,只是像這樣肆無忌憚的注視,她還真沒見過,迎著視線的方向,西烈月抬眼看去。

    只見一個白衣男子坐在花叢之間,或者可以說是半臥著,一手撐著地,一手拿著一罎子酒。他的打扮和上次風絮帶來的那些伶人略有不同,雖然都是白衫,卻少了飄逸的感覺,一身的勁裝,將他修長健碩的身形勾勒的淋漓精緻。而最讓西烈月驚嘆的,就是那雙始終盯著她的眼睛。他有一雙讓人過目難忘的鳳眼,帶著促狹與挑釁。彷彿什麼人也不放在眼裡一般。原來這位醉臥花影的,還是一個絕色男子,那張臉絕對可以算得上禍國殃民。尤其是輕揚的嘴角,透著陣陣邪氣,讓人既不敢靠近又莫名地被吸引。

    他,也是這裡的伶人嗎?風絮這裡到底還藏著多少人物?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著,西烈月也是分毫不讓。安沁宣輕敲著酒罈,微微揚起頭,對著西烈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女王就是女王,那身王者之氣不需刻意渲染,已經可以讓你深刻的感覺她的高貴與威嚴了。

    他的聲音和想像中的一樣,低沉而性感,如上好的古琴,只是西烈月沒有想到,他會問她的名字,不過也好,這樣的男人才有意思。西烈月微笑著朗聲回道:“烈月。”

    烈月?好名字,很像她的感覺。安沁宣忽然站起身,就著罎子,喝了一口酒,用手輕輕的拭去嘴角的酒漬,看著西烈月的眼睛也微微地輕瞇了起來,唇角的笑意此時變得有些狂傲。低低地說道:“宣,我的名字,記住了。”

    說完不等西烈月的反應,他已經抱著他的酒罈子,瀟灑地向花叢的另一處走去。

    好魅邪的男子,她想她是記住他了。西烈月還在想著那個特別的男子,一個藍衫小童已經走到她身後,說道:“小姐樓裡請。”

    收回視線,西烈月點點頭,隨著他入了小樓,今天風絮沒有在第一層,紛飛的白紗間,沒有了他的身影,倒顯得蒼白了很多。

    進了三樓包間,風絮已經在包間裡了,手裡正在撥弄著香爐裡的香料,看見西烈月進來,微笑著點點頭,手裡忙著往裡邊添加花瓣。

    西烈月進了包間,深深吸了一口氣,就是這個味道,彷彿可以讓人心情舒暢,漂浮在雲端一般的輕鬆,每次從這裡離開,她都開始想念這個香味了,不知道是怎麼香料,或許,她也可以問風絮要些回宮裡點上。

    在桌旁坐下,西烈月一邊把玩著放在香爐旁的花瓣,一邊笑道:“風絮,又見面了,是你這太有魔力,讓人流連往返。還是,你太有魅力?”把花瓣放在鼻尖,卻聞不到什麼特別的味道,連普通花香的味道也沒有,還真是奇特,燃燒之後味道竟然會這麼濃烈且提神。

    風絮沒有因為她調侃式地讚揚而有什麼表示,將花瓣完全放入香爐裡,風絮禮貌地笑道:“小姐這次還是要雲袂作陪嗎?”上次,他記得,她說……很滿意。

    西烈月輕輕搖搖頭,爽快地回道:“不,今天不要他。”

    不要?她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喜新厭舊。微微低頭,風絮問道:“那小姐還看中何人?”

    看中何人?這時西烈月腦中忽然出現一張絕豔的臉,是那個叫宣的邪魅男子。她承認,對於他,她有著很多好奇,只是並不想在此刻問,今天的風絮,情緒有些不太對勁。西烈月將旁邊的椅子移出,拍拍椅子,說道:“風絮陪我聊聊。”

    風絮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坐了下來,他不說話,西烈月也不說話,就這樣盯著他的側臉看,最後還是風絮妥協地抬起頭,問道:“小姐想聊什麼?”

    看得出,他連笑都有些勉強,西烈月拿起桌上早就準備好的炙荊,慢慢為自己和風絮各倒了一杯,將酒推到風絮面前,直到他接了酒杯,西烈月才說道:“剛才聽到一曲悽楚哀愁的簫聲,是風絮所吹吧。”

    她的話,讓風絮一個晚上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一僵。風絮眉頭輕蹙,問道:“妳為什麼會認為是我吹的。”他今晚,是太放縱自己了,可是今天,是一個讓他心疼的日子,不以某種方式宣洩出來,他怕他會撐不住。只是沒有想到她會聽見,會猜到是他所奏。

    西烈月拿著酒杯,站起身來,在包間的窗前停下,看著月光落在酒杯之上,閃著粼粼的光芒,回道:“感覺。不是嗎?”要是沒有看見今天的風絮,或許並不一定猜得出是他,可是看到他之後,她可以感覺得出他刻意隱瞞的悲傷。

    感覺?好個感覺,是他表現得真的這麼明顯,還是她確實敏銳得可怕?其實,並沒有隱瞞的必要,風絮冷聲回道:“是。”

    西烈月慢慢飲盡手中的酒,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吹得不好。”

    從沒有人,從沒有人說他的蕭吹的不好,她,是第一個。風絮在心裡冷笑,也對,她是一個不懂感情的人,她怎麼會明白用心吹奏的樂曲,她根本不懂!

    西烈月將空杯子在手中把玩著,眼睛卻直直的看著還沒有完全圓滿的月亮,眼神卻是難見的恍惚,低低地聲音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感情太過外露,倒反失了曲子原有的哀傷。有時淡淡的愁思,默默的哀鳴,才更讓人心碎。”

    風絮回過身,被這樣的西烈月嚇了一跳,他見過她自信飛揚的樣子,見過她驕傲霸氣的姿態,見過她調侃揶揄的輕狂,卻沒有見過這樣迷離疼痛的她,還是說……她沒有他以為的哪麼無情?

    風絮就這樣看著西烈月的側面,喃喃自問道:“妳明白心碎是什麼感覺……”

    西烈月閉上了眼睛,她今晚是怎麼了,被風絮的簫聲影響了嗎?怎會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個人?他以前也常在月下的深夜裡,吹著那些帶著淡淡憂愁的曲子,有時候她自己也分不清,會納惜抒,是不是因為,惜抒也和他一般,能吹著那些動人的曲子。

    再次睜開眼睛時,裡面的恍惚已經不復存在。回到風絮身邊,西烈月晃了晃空杯子,說道:“風絮,陪我喝酒吧。”

    風絮爽快地應道:“好!”反正今天他也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去想,只要一醉方休。

    兩人就這樣不言不語,你一杯我一杯,當房間裡第十壇炙荊倒地之後,風絮已經醉得不省人事。西烈月輕笑著站起身,才覺得天旋地轉,扶著桌子休息了一會,才算緩過勁來。

    西烈月蹣跚地走出天涯芳草,出了石門,竟然忍不住吐了出來,蹲在路邊休息了一會,西烈月一邊撫著額頭,一邊懊惱,今天真是太放縱自己了,果然是心情越是不好的時候,喝酒越容易醉。

    她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要怎麼回宮呢?

    不行,還是要回去。不然紫竹一定會擔心,今天她出來只告訴她一個人,要是她今晚不回去,估計她一定得急瘋了,慌不擇路之下,一定會求助大內侍衛總管李緣,到時她這個一國之君就要被狼狽地抬回去了。

    西烈月輕拍著胸膛順氣,她還真佩服自己,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調調侃自己,好久沒醉過了,快五年了吧。

    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好點了,西烈月慢慢站起身來,誰知,才站起來,一陣眩暈襲來,腳下根本站不住,眼看就要載到在地,一隻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下滑的身體,西烈月倒進一個溫暖的胸膛裡。

    安沁宣抱著醉得不醒人事的西烈月,低笑道:“不能喝逞什麼能。”看到她走出小樓搖晃的樣子和一身的酒氣,就知道她喝了很多酒。借著月光,摩挲著她的臉頰,睡著的她,少了那份銳氣,柔美了很多,她,是個很美的女人,不過,他還是比較喜歡那個有著凌厲氣勢的她。

    輕輕摸了摸她的鼻子,安沁宣忽然覺得和慕容舒清的賭約還不賴。

    臉上癢癢的感覺,讓本來就不安穩的西烈月勉強睜開了眼,只見眼前一張臉晃來晃去,就是看不清楚長的什麼樣子,可是可以感覺得到,依靠著的懷抱堅實而溫暖。輕輕搖了搖混沌的頭,終於看見了一雙狹長的鳳眼,邪氣十足。這雙眼她認識,是:“宣……”

    不受控制的眩暈再次襲來,西烈月又一次陷入昏迷。

    第一絲陽光刺破暮雲,撕碎了夜的黑幕,帶來了黎明的曙光,也預示著新的一天又要來臨了。當第一縷陽光出現的時候,妳會發現,光芒很快就能暈染整個天際。

    “來人!”從陛下寢宮傳來一聲輕呵,讓守在殿外打著呵氣的奴才和在附近巡視的宮侍精神都是一震,兩個宮奴立刻推門進入,跪在屏風前面,等著陛下吩咐。

    紫竹也從旁邊的小間裡趕過來,小心繞過屏風,只見西烈月一手輕敲著頭,一手撐著床沿坐在床上,眼睛微閉著,眉頭卻是緊鎖著,表情有些懊惱。一頭微亂的墨黑髮絲再加上她的白緞睡袍,讓酒醉剛醒的她看起來既慵懶,又危險。

    紫竹暗暗咽了一口口水,才小心翼翼地走到西烈月身邊,一邊輕柔的給她按摩頭部,一邊小聲問道:“陛下,您有什麼吩咐。”

    西烈月享受著紫竹力道合適的輕柔按摩,疼痛得到了緩解,心情似乎也稍稍好些,低聲說道:“紫竹留下,其他人退下。”

    “是。”屏風外的宮奴長長舒了一口氣,動作迅速的趕緊退了下去。

    良久之後,西烈月才問道:“朕是怎麼回來的?”她醉成這樣,肯定不可能自己回宮。而最後看見的那雙眼睛,是真實存在,還是對那男子印象太深刻,恍惚間看錯了?

    紫竹觀察了一下陛下的神情,看起來很平靜,沒什麼異樣,斟酌了一會,才如實回道:“昨晚一個白衣男子抱著陛下,躍進殿內,將您放在床上就離開了,動作極快,看不清楚樣貌。”

    想起昨晚,她還真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陛下遲遲未歸,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就在她坐立不安,左右為難的時候,一個白衣男子忽然闖進陛下的寢宮,嚇得她正要叫,卻被那男子隔空點穴,頓時既不能動也叫不出來。只得盯著男子的背影,誰知竟然看見他懷裡還抱著昏迷不醒的陛下。他將陛下輕柔地放在床上,還在陛下唇上印下了一個吻,最後又像來的時候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在陛下只是醉了而已,可是那個男子是什麼人呢?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偷吻陛下,當然,這點她還是不打算和陛下說,以免龍顏大怒。小心地觀察西烈月的表情,好在她只是沉默不語。

    西烈月最後揮揮手,說道:“退下吧。”

    “是。”紫竹看她的精神好像比剛醒來的時候好了很多,才放心退了出去。

    只是才走到殿門,西烈月的聲音再一次傳來,這次顯得有些焦急:“等等。朕的玉佩呢?”那是父親送給她的成年生日禮物,一塊冰種翠色碧波逐浪佩件,是她便裝是最喜歡帶的,可是卻沒在床頭看見。

    紫竹一驚,她當然知道那塊玉佩,那是陛下最中意的物件之一。可是,昨晚確實沒有看見,紫竹立刻跪倒在地,老實回道:“給陛下換衣服的時候沒發現玉佩,奴才立刻去找。”

    “算了,別找了,退下吧。”那玉佩,她是帶出去了的,現在找不著,要不就是路上掉了,要不就是……他拿走了。

    “是。”紫竹靜靜得退了出去,陛下雖然說不用找了,可是她還是要在宮裡和殿內再找找,或許沒注意掉在宮裡了也說不定。

    西烈月坐在床上,腦子裡不斷出現的,是那雙邪魅禍世的眼,還有冷邪促狹的笑。

    那個男子,是什麼人?

    他拿走她的玉佩,是無心還是故意。

    他出現在她身邊,是一場偶然,還有又一次的陰謀設計。

    “來人。”同樣是一聲輕呵,也嚇壞了外面的人。熙王府的管事戰戰兢兢地推開房門,只見西烈倩微微喘著氣,臉色陰鶩,神色更是焦躁。

    趕緊上前一步,回道:“奴才在。”以前的王爺身體不好,偶爾也會發些脾氣,就是近段時間有些反常,時好時壞的。

    西烈倩輕咳了兩聲,氣息都未調好,就馬上問道:“雲袂還沒到嗎?”

    管事尷尬又慌張地搖搖頭。說起這個就更是奇怪了,不知道那個雲袂有什麼魅力,讓王爺喜歡成這樣,王爺每次去見過他之後,不僅心情大好,連身體好像也精神不少,這也就難怪王爺片刻也不想離開他了,以前還是經常去天涯芳草,現在是常接到府上來了,依她看,估計不用多久,這個雲袂就能飛上枝頭了。

    西烈倩用力搥一下桌子,原來放在桌上的杯子被震得哐當作響,“還愣著幹什麼,再給本王去請。”

    王爺的脾氣,是越來越暴躁了,官家一邊連連說:“是是是。”一邊趕快退了出去。才掩上房門,就看見在小廝的陪同下,閒閒漫步而來的雲袂,管事立刻推開門,說道:“王爺王爺,雲袂公子到了。”

    西烈倩一聽雲袂到了,立刻來了精神,連忙起身說道:“快請。”

    雲袂進了屋內,不卑不亢,微微躬身行禮,說道:“見過王爺。”

    西烈倩高興地握住雲袂的手,開心地笑道:“袂,你來了。”

    兩人雙雙了圓桌上坐下,雲袂不著痕跡地抽回手,笑道:“王爺先坐下,您臉色不好,雲袂帶了些好茶,陪王爺喝喝茶。”

    還是雲袂最懂得她的心,西烈倩笑道:“好。”

    雲袂卻不是先將茶葉放入沸水之中,而是從腰間拿出一個小錦囊,將裡邊的白色花瓣倒出捧在手心上,微微揉搓了一會,小心的放入一旁的香爐裡,直到將錦囊裡的全部花瓣都放進爐中,雲袂才慢條斯理的開始泡茶。

    不一會兒,屋子裡就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香氣,西烈倩用力地吸了好幾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原來心中地煩悶也一掃而光,這是雲袂身上常常散發的味道,真是讓人心醉。

    雲袂待她有些熏熏然的時候,才將手中的茶遞到西烈倩手中,“王爺請。”

    西烈倩接過雲袂遞過來的茶,也順便握住了這雙修長白皙的手,輕輕地摩挲著,“袂,你真是能幹,你一來,本王心裡那股煩躁不安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不如你就跟了本王,本王封你為側君。”這樣甚好,有他在她身邊,日日陪伴,豈不美哉。

    雲袂的手一僵,隨即微笑著搖搖頭,回道:“王爺說笑了,雲袂不過是個伶人,沒有這個福分。”

    西烈倩以為他這是欲擒故縱之術,於是更用力的握著雲袂的手,大聲說道:“本王說有就有。明日本王就去向風絮要人,正式納你入門。”

    雲袂看她如此堅決,倒是有些慌了神,他可不想跟著什麼王爺,他是半點也不稀罕,他只要跟著風絮就好,雲袂立刻回道:“王爺且慢,雲袂始終是天涯芳草的人,實在不配踏足侯門——”

    看他急於解釋的樣子,莫不是他不想跟著她?西烈倩顯然有些生氣,不等雲袂說完,直接打斷她的話,說道:“本王說了,沒什麼配不配的,你只要安心跟著本王就是。”她堂堂王爺,納個人有誰敢多言。

    雲袂微微低下頭,知道不能莽撞行事,想了想,雲袂反手將西烈倩的手緊緊握著手裡,眼睛凝視著她,有些艱難地說道:“雲袂知道王爺是為了我好,可是您是堂堂王爺,在文武百官及百姓心中是高貴而明智的,實在不該有個伶人側君。王爺若需要,雲袂可以常常到府裡來。”

    雲袂低沉而舒緩的話語,讓西烈倩忽然回過神來,雲袂再好,終究是個伶人,若是她真的納他為側君的確是要受人譏笑的,那些有識之士,怕也要看輕了她,這對於她謀大事會是一個阻礙。

    其實如果不給雲袂名分,將他接到府上,做個侍君倒也是無所謂的,只是剛才一時沖昏了頭,已經說了側君的名分,現在又說侍君,也說不出口,既然他自己願意常常過來,此時暫且不提也罷。

    西烈倩伸手輕輕拍著雲袂的臉頰,好似無可奈何的樣子,笑道:“好吧,隨你。”一邊說著,一邊將雲袂的臉頰抬起,一臉曖昧地說道:“只是本王覺得一刻也離不開你,如何是好?”

    雲袂識趣的起身,將西烈倩輕輕抱在懷裡,向內室的床榻走去,紅帳綾羅間,春色無邊。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45 PM

第12章 她中毒了嗎
   
    桌上的香爐,也在盡職盡責的燃燒著。

    舒清坐在竹屋前的石凳上,一邊煮著茶,一邊好笑的看著芪焰,她正賣力的砍著柴,蒼素卻似笑非笑的站在一旁,芪焰喘著氣,指著地上已經堆成小山的柴,直嚷著夠了沒有,蒼素卻是瞥了一眼,一副差得遠了的樣子。芪焰瞪著他,眼睛都快要冒火了,手仍是沒有停下來,繼續劈著柴。

    看他們逗趣的樣子,舒清輕笑出聲,原來蒼素喜歡這樣的女子,有些霸道,有些驕傲,卻大氣坦率,又不失女子的嬌憨。他大概沒有注意到那張萬年冰臉現在表情豐富了不少。

    可是另一個呢?再看向屋裡正在擦著流星刀的炎雨,嗯,完美的側臉,冷傲的氣質,敏捷的身手,這樣完美的男子,他的春天在哪裡呢?

    舒清不禁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好笑,原來人年紀大了點,果然會變得比較八卦,她忽然很想看他們墜入情網的樣子,或許她可以嘗試做做紅娘?

    舒清還在想著這紅娘該怎麼做的時候,一聲清冷的女聲自身後傳來:“小姐。”

    舒清回過頭,只見菁葮恭敬地站在她身後,上下打量著菁葮,這個就不錯嘛,不僅長得面若梨花,最重要的是那清冷的氣質,和炎雨還真是般配,一塊冰遇上一捧雪,好,極好!

    將手中剛泡好的茶放到桌上,舒清笑道:“菁葮,坐。嚐嚐我泡的茶。”

    菁葮覺得今天舒清小姐笑得怪怪的,但是又說不出怪在哪裡,只得小心地坐下,看著眼前的茶,又有些左右為難了,有主子給屬下斟茶的嗎?舒清期待地看著她,菁葮還是拿起茶杯,嚐了一口,真心得說道:“香濃甘醇。”確實另有一番韻味。

    知道她來必是有事,舒清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才說道:“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菁葮放下茶,遲疑了一會,還是說道:“屬下——”

    舒清微笑著打斷她的話,笑道:“自稱我就可以了。妳是陛下派來幫我的,別太拘謹了,妳看焰適應得多好。”確實好得很,都快把這裡當成家了,不過她倒是真的希望芪焰能和她成為一家人。

    她可沒有芪焰的本事,菁葮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繼續說道:“我覺得尹宜和邱桑若是能為朝廷效力,是百姓的福祉。”

    哦?才三天,就看出門道了?舒清繼續說道:“接著說。”

    三天來,她細心觀察她們兩人,原來尹宜教的都是上不起私塾的窮人家的孩子,她也偷聽了幾節她授的課,教學生動,論點鮮明獨到,學識更是讓人欽佩。至於那個邱桑,她承認她小看她了,原來舒清讓她看的白錦大有文章,上面簡潔全面,條理分明的陳述了注意事項還有對夥計的各種規定。而且她晚上對夥計白天幹活情況都一一總結並褒獎或批評指正,面面俱到,她確是一個實幹性的人才。

    菁葮佩服地說道:“尹宜心胸寬闊,為善助困,更學識淵博,而邱桑雖然看起來豪放不拘,實則心思慎密,且甚明變通之道。”

    舒清也認同地直點頭,待她說完,舒清說道:“既然妳也認同,那麼就看妳的了。”

    “我?”菁葮驚得睜大了眼。

    原來她也有表情如此豐富的時候,舒清點點頭,笑道:“對啊,她們就交給妳了。說服她們參加科舉,為朝廷效力。”不然她以為她帶她去幹什麼?

    菁葮緊緊皺起眉,科舉的告示十天前已經貼出去了,據她這三天的觀察,雖然人們熱火朝天地討論著,尹宜漠不關心,邱桑更是嗤之以鼻。現在舒清小姐連一點指示也沒有,她要如何說服?想了想,菁葮還是如實說道:“菁緞愚鈍,怕難以說服她們。”

    舒清卻沒有她的焦慮,一臉輕鬆地笑道:“先去試試,說服人可以有很多方法,妳不妨都試試。”多想想,才有心得嘛,她相信菁葮是個聰穎的人,只是太習慣聽令行事了。

    看樣子,舒清小姐是不打算說什麼了,菁葮也沒有再說話,只是眉頭越皺越緊。

    看她傷腦筋的樣子,舒清輕輕晃著手中的茶杯,對菁葮說道:“妳看,焰砍柴多賣力。”

    菁葮不明白舒清為什麼突然說道芪焰,不過還是看了過去,只見地上的柴火已經堆了很多了,芪焰還是嘴裡一邊碎碎念地抱怨,一邊用力揮著斧子。她什麼時候這麼勤勞了?

    舒清撐著腮幫,笑道:“那是因為烤肉很好吃。”是的,芪焰就是為了求蒼素做烤肉給她吃,才會這麼努力劈柴,因為蒼素逗她說烤肉很費柴。

    看了一會,舒清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妳找到烤肉了嗎?”

    烤肉?菁葮一愣。思索了一會,菁葮忽然眼前一亮,她明白舒清的意思了,就是找到她們的弱點,就能逼她們就範。

    看她似乎領會了,舒清繼續笑道:“半月之後,十里蓮塘舉辦詩會,就看妳有沒有辦法讓她們去了。”只要她們肯去,她就有辦法讓她們參加科舉。

    菁葮這次終於有信心地點頭回道:“菁葮明白了。”

    事情終於說完了,舒清再為菁葮斟上一杯茶,正想和她隨便聊聊,起碼要知道她是不是已經娶了夫郎吧,不然不是亂點鴛鴦譜了?

    可惜她的願望被一個不速之客打破了。

    只見一個白影一閃而過,只一眨眼的功夫,安沁宣已經穩穩地坐在舒清的左邊。手裡奪過了舒清的茶杯,彷彿本來就是他的一般,安逸的一邊喝著茶,一邊說道:“妳這越來越熱鬧了。”

    菁葮為眼前之人高超的武藝嚇了一跳,她感覺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來到面前了,可見此人武功高出她許多。還在暗暗打量著眼前這個囂張的白衣人,一聲滿是嫌棄的男聲在身後響起:“你來幹什麼?”

    菁葮趕快回頭,是舒清小姐的夫郎,他也好快的身手,剛才還在屋裡,這一瞬的時間,就出現在舒清小姐身後,原來竹林裡高手雲集,她只道他們身懷武藝,卻不知高到這樣的程度。

    顯然軒轅逸的臭臉對安沁宣沒有任何威懾力,將手中的茶飲盡,晃著手中的空茶杯,安沁宣不怕死地說道:“當然是想小清清咯。”

    軒轅逸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瞬間變得更加陰沉,舒清趕緊握著他的手,她可不想她辛苦種的竹子今天被這兩個野蠻人毀於一旦。軒轅逸咬了咬牙根,冷聲說道:“你可以滾了。”

    安沁宣覺得這把火沒有燒起來他似乎不甘心,一邊搖著頭,一邊對著舒清說道:“嘖嘖,妳喜歡暴躁的男人?”

    舒清顯然深知阻止這兩個男人繼續無聊幼稚對話的辦法,拉著軒轅逸的手,在嘴邊用力吻了一下,大方說道:“深愛之極。”

    不知道舒清是故意還是偶然,她說的既大聲又清晰,竹林裡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炎雨,蒼素輕咳一聲,抿著唇別開臉,芪焰則是一臉的崇拜,菁葮有些尷尬地坐在那,但是她不得不佩服舒清,雖然在海域女子說話做事都頗為大方,但是像她這樣大庭廣眾,又是親又是大聲宣告的,還真是不多。

    安沁宣想不到舒清會這麼大方地承認,還說的言之鑿鑿,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了,最精彩的還是軒轅逸,清兒本就很少和他說愛,想不到她今天竟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說了,他心裡狂喜著,可是在這麼多人面前,也覺得有些彆扭。臉上的笑容既有些傻氣,也有點尷尬。

    舒清卻不管這麼多,看來效果不錯,終於沒這麼吵了。趁著他們還在目瞪口呆之中,舒清輕輕拉了一下軒轅逸的衣角,說道:“我餓了。”

    這兩個人呆在一起就不會有什麼好事,還是把軒轅支開比較好。

    軒轅逸又怎麼會不知道,舒清想把她支開,不過他現在越來越抗拒不了她可憐兮兮的請求了,想來這安沁宣也不會對清兒怎麼樣,軒轅逸輕輕刮了一下舒清鼻子,向廚房走去。

    待軒轅逸進了竹屋,安沁宣一副嘆為觀止的樣子,調侃道:“厲害厲害,妳還真是馴夫有道啊。”

    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舒清懶得和他胡攪蠻纏,說道:“說吧,大駕光臨,所謂何事?”

    菁葮猜想他們必定有事要談,起身退了出去,石桌前,就剩下他們二人,安沁宣也不再耍貧嘴,從腰間拿出四五片白色花瓣,放在舒清面前。

    舒清瞪著眼前的花瓣,他這是要幹什麼?拿起一片把玩。舒清笑道:“幹什麼?我不喜歡野花。”

    安沁宣卻沒有了平時玩笑的樣子,認真地問道:“妳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看他嚴肅的表情,舒清知道這花肯定不同尋常,有所蹊蹺,於是仔細看著眼前的花瓣,普通的白色花瓣,比平時常見的花瓣好像略微大一些,放在鼻尖輕聞,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這是這麼花?

    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舒清問道:“它的來歷?”

    “這是天涯芳草的熏香,只是很奇怪,他們每個人都點這種香,而且……就算沒有客人的時候,到了時間,必定會點上。”雖然說不出這具體有什麼問題,但是他就是覺得蹊蹺。舒清也算見多識廣之人,或許她知道一二,所以他今天來了。

    舒清輕呼:“你去天涯芳草……”做鴨?當然,後面那句舒清憋回了肚子裡,說了他也不明白,要是他明白,估計得跟她沒完,舒清一臉怪異地打量著安沁宣。

    安沁宣一副我就是去了又怎樣的痞子樣,還故作神秘地笑道:“不僅我去,妳的女皇也常去。”

    西烈月?舒清忽然想起了他們的那場賭約,好笑地說道:“為了賭約,你不用這麼拼命吧。”堂堂東隅首富,安家大公子,在海域賣身,真是精彩啊。說起來他和西烈月都有共同的愛好,一個喜歡扮成青樓名妓,一個偏要做花間伶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安沁宣自袖間晃出一塊碧綠的掛件,邪魅的臉上掛著志在必得的笑意,說道:“我說過,這場賭局,我是贏定了。”原來或許單單是為了賭約,現在他對那小女王也有些興趣。

    舒清仔細看了一眼那塊讓他如此顯擺的掛件,“碧波逐浪”?這是西烈月隨身之物,她見她帶過幾次。聽說她還頗為稀罕,怎麼會在安沁宣手裡?

    莫不是在天涯芳草安沁宣把西烈月“伺候”好了,送他的?想起安沁宣不知道調侃她和軒轅逸多少回,這次她怎麼會白白放過。舒清曖昧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安沁宣,笑道:“行啊,沒白去。看來你的‘能力’不錯。”

    舒清加重的“能力”二字,讓安沁宣傻眼,這女人在想些什麼。虧她還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的,這哪裡像個大家閨秀,安沁宣一邊搖頭,一邊笑道:“妳確定妳是女人。”

    舒清輕輕挑眉,滿不在乎地回道:“這點你應該問軒轅逸。”

    安沁宣狠狠瞪了舒清一眼,他承認,和她說這些簡直就是大錯特錯,安沁宣無奈地說道:“好,我認輸。妳到底認不認識這種花?”

    舒清再次拿起花瓣細細端詳,還是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既然是在天涯芳草點的,莫不是一些催情的香料,想了想,舒清問道:“聞了這些香之後,有什麼症狀。”

    症狀?安沁宣仔細回想了一下,回道:“沒有什麼症狀,味道很特別,不過大多數客人出來之後精神都有些恍惚。而且好像來的時間也很規律,過一兩天就要來一次。更奇怪的是,這些香還是由老闆定量發放,妳不覺得奇怪嗎?不過是一些香料而已。”

    如果是一些催情香料,精神恍惚其實也很正常,但是為什麼要定量發放呢?而且,沒有客人的時候也會定時點,又不像是催情用的了,那是什麼?

    一邊把玩一邊想著,舒清忽然面色一變,連忙問道:“那些客人定期會來?那麼來的週期是不是越來越短。”

    看她的神情,猜想她可能想到什麼,認為她想的和自己一樣,安沁宣回道:“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但是我查看過那些客人的脈象,沒有中毒。”原來他也以為他們是不是在下毒,可是看那些客人沒有中毒的跡象,最多就是身體虛了點。

    他的話並沒有讓舒清放下心來,微微皺著眉,舒清小聲低喃道:“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樣,比普通的中毒可怕多了。”如果是毒品,麻痹的是中樞神經,和他們江湖中平常的中毒是不一樣的。

    忽然想到什麼,舒清急道:“對了,去天涯芳草的都是朝廷命官?西烈月也經常去?”

    不明白她的臉色為什麼忽然變得這麼奇怪,安沁宣還是如實說道:“確實很多朝廷官員,聽說王爺也是常客。妳的女皇倒不是很經常去,三五次吧。”

    三五次?以目前這些花瓣看來,就算是毒品,也是沒有經過化學提煉的,那麼危害性還不是很大,而且西烈月才去三五次,應該還好。舒清暗暗鬆了一口氣,說道:“還好,最後一次去是什麼時候。”

    “前天。”就是她喝的爛醉那天。

    前天到現在,三天了,還沒有去,可見她應該還沒有上癮吧。

    剛才安沁宣說沒有什麼症狀,莫不是他也聞過?舒清繼續問道:“你也聞過那香?”

    安沁宣點點頭,回道:“聞過。”他去的當天晚上就聞過了,是風絮幫他點的,說什麼凝神靜氣。只是他本來就不喜歡這些熏香之類的玩意,後來又覺得蹊蹺,就沒再點。

    舒清追問道:“什麼感覺?”

    安沁宣回憶了一下,說道:“味道很好聞,沁入心脾,隱隱的覺得愉悅,還有些微暈,有些恍惚,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這些感覺不能說明就是毒品,這也花瓣也不是罌粟花的花瓣。手上這些花瓣也不過是些零碎的殘片,究竟是什麼花,有沒有毒,還是不能確定,但是為了安全起見,舒清鄭重地說道:“以後千萬別再聞這些香,一定不能聞!”

    “妳認識這些花?”舒清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凝重,她一定是知道什麼,那為什麼又不說呢?

    “不敢肯定。”舒清忽然站起身,對著竹屋叫道:“炎雨,蒼素,軒轅,菁葮,芪焰過來。”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弄明白這些到底是什麼。

    待所有人都走到石桌前,舒清指著桌上的花瓣,問道:“有誰見過這種花?”

    眾人面面相覷,看舒清難得如此緊張,也知道必定是重要的事情,所有人都仔細地看了好一會,但是結果都是搖頭。

    軒轅逸走到舒清身邊,問道:“怎麼了?”他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清兒,以前就算再危險緊急的事情她都能從容面對,這幾片花瓣怎麼就讓她愁成這樣?

    舒清緊緊握住軒轅逸的手,小聲回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不然就遭了。”

    毒品的危害,她再明白不過,未經提純的毒品,效果應該和鴉片差不多,可是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鴉片就夠他們受的了,這中間又牽扯到這麼多官員,如果那真是毒品,不止是西烈月,海域也將面臨一場災難。

    顯然她是知道線索的,這樣不肯說明白,看得人更心急。安沁宣已是不耐,“妳知道什麼就說出來,不要這樣吞吞吐吐的。”

    好吧,這件事終究是要查清楚的,讓他們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方便去調查,舒清解釋道:“我不敢確定,但是我知道有一種植物,叫罌粟。它的果實的殼和汁都可以製成毒。這花瓣燃燒後吸入體內是否如罌粟般中毒,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這種毒很厲害?”能讓她為之色變?

    “它最厲害之處,是會上癮,成癮之後,初期不能吸食,會不安、焦慮、噁心、嘔吐、暴躁。那種痛苦導致很多人傾盡所有,也要繼續吸食。這時候,這個人是沒有理智的,就算平時是一個多年正直,多麼堅持的人,為了能夠吸食這種毒物,也會做出很多平時絕不會做的事情。”

    芪焰想了想,問道:“那要是一直都可以吸食呢?”不吃會痛苦,那一直不停是否就沒事了?

    舒清搖搖頭,臉色更加凝重,“那樣更糟,到後面,吸食者就會完全受控於它,那時一旦不能吸食,會感覺遲鈍、記憶力低下、運動失調、幻覺、抽搐、身體越來越虛弱,就算一直都不缺,最後也會因為身體被掏空了,導致死亡。”

    “妳是說這是慢性中毒,最後會死。”雖然不是很明白她用的某些詞語,但是按照她的描述,意思應該就是沾上了這種毒,不吃會萬分痛苦,吃就是在等死?好陰狠的毒。

    舒清嘆道:“可以這麼說。”不過好在鴉片還是有機會戒掉的。

    聽了舒清的話,菁葮和芪焰同時叫道:“那主子不是很危險?”

    看她們神色緊張的樣子,舒清安慰的拍拍她們的手,讓她們稍安勿躁。安慰道:“妳們先別急,首先這花瓣並不是罌粟花的花瓣,還有就是西烈月只去了幾次,應該還沒有上癮,就是上癮了,也是輕微了,相信她可以戒掉。怕只怕……”

    她語意未盡,菁葮已經恍然大悟,“那些官員!”官員的名單是她交給主子的,裡面有什麼人,她再清楚不過了,要是那些人都受那毒的牽制,整個朝堂必要大亂不可。

    站在這裡的每一人,都是聰明人,誰都知道如果真如舒清所說,會有什麼後果。幾個人各有所思,沒有人的神情還能輕鬆得起來。菁葮一向清冷的面容也變得焦急起來,帶著希望,她看著舒清,問道:“這毒有解藥嗎?”

    “解藥?”面對著大家希翼的目光,舒清很想回答有,可是具她所知,沒有所謂的解藥吧,不然它對社會的危害也不會這麼大了。斟酌用詞,舒清輕嘆一聲,回道:“輕微者,大夫加上意志,有可能戒掉,要是已經是嚴重到產生了精神依賴,只怕,戒掉的機會很低了,那種痛苦是很難比擬的,有些人寧願死,也不願戒。”

    這麼說,解藥這條路行不通,“風絮可能一直在用這個控制天涯芳草裡的武林高手。”安沁宣忽然想起伶人館裡的人,每個都武功不弱,他還奇怪,他們有這麼好的武功,為何要做伶人。如果舒清的猜測沒有錯的話,就可以解釋了。

    芪焰瞠目結舌,不敢相信,“真的這麼厲害?”

    “那是任妳有再高武功,再深厚的內力都無濟於事的。”她剛才說了這麼多,難不成芪焰以為她在開玩笑,還是她心目中武林高手就是金剛不壞之身?

    忽然覺得有些頭疼,舒清低喃道:“這個天涯芳草是個什麼組織?他們為什麼這麼做?為了江山?”

    “不像。”安沁宣一副十分肯定的樣子,說道:“那個叫風絮的男人不像那樣的人。他自己也聞這香。”雖然和他接觸並不多,不過看得出,他也是淡薄之人,對於那些江山名利,根本不屑一顧。

    他自己也吸?這就怪了,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毒的危害。舒清繼續猜測道:“或者他後面還有什麼人?”他也是被人控制著,還有更大的陰謀?

    沒有人能夠回答她的問題,每個人都是眉頭緊縮,一籌莫展。

    舒清輕輕擊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她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愁苦,低聲說道:“這時候,我們還是分頭行事吧。”

    “蒼素,你留意那些經常出入天涯芳草的人,看看她們是否有中毒的跡象。記下她們去的時間次數。芪焰,妳從這花入手,去查天涯芳草裡邊的人,尤其是那個老闆是哪裡人,他的家鄉或許可以打聽到這種花到底是什麼樣的植物。菁葮,炎雨,你們繼續做科舉的事情,保證十日後的詩會如期舉行,我要見的人一個也不能少。”

    首先要確定的是這些花是不是如罌粟般會讓人上癮的毒物。如果真的是,那麼科舉就比原來的意義要來的重要和緊急得多,不能有任何閃失。

    芪焰和菁葮第一次見到舒清這樣果決的樣子,她們印象中的她總是不溫不火,有時甚至是懶懶散散的,原來她也有這樣凌厲的時候。

    她說完四人立刻分頭行事,竹林裡就剩下安沁宣,軒轅逸。

    安沁宣暗暗欽佩,這女人行事果然條理清楚,雷厲風行,讓他們這些大男人都為之汗顏。安沁宣站到軒轅逸身邊,笑道:“那我們呢?”他要看看她怎麼安排他們,軒轅逸也配合的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舒清。

    這兩人什麼時候又站在同一邊了,剛才不是還吵得不亦樂乎。想了想,舒清也不客氣,指著安沁宣說道:“你留在天涯芳草監視他們,從內部收集資料。要是西烈月再去,千萬不能讓她用那個熏香了。”

    看向軒轅逸,舒清繼續說道:“軒轅,海上貿易全部拜託你了。”

    軒轅逸點頭,他就知道她會這麼安排。就算她當上了所謂丞相,對於她的生意,她是一刻都不曾懈怠。

    安沁宣哈哈大笑,“這時候妳也不忘記賺錢。”

    舒清大方地聳聳肩,“不賺錢我吃什麼。”海上貿易不能荒廢,一是她和商君有合作協定,定時供應貨物給對方,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情毀約。二是實在太多的事情需要用到錢,西烈月撥的款,畢竟是國庫銀兩,動之需謹慎。

    好吧,她總有理由,看她又坐下來閒閒地喝茶,安沁宣笑道:“那請問妳幹什麼啊?”

    輕輕吹著熱茶,舒清回道:“我,要進宮一趟。”她有好幾天沒有上朝,也沒有見過西烈月了,她要確定,她有沒有中毒。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47 PM

第13章 打探虛實

    舒清選在傍晚的時候進宮,這時候,應該是西烈月最空閒的時候吧。但是到了御書房,她才知道有人和她選了同樣的時間,紫竹恭敬地將舒清請到了偏殿,為她沏了一杯上好的龍誕,才說道:“左相大人,皇上正在召見右相,您請稍後。”今天是什麼日子,左右相都選在今日覲見,不過陛下的心情從早上開始就不太好,不知道她們的到來是讓陛下心情轉好還是更加惡劣。

    舒清微微點頭,回道:“好。”

    紫竹正要躬身離去,舒清卻叫住了她,問道:“陛下近來常為國事操勞,身體還好吧。”如果西烈月身體有什麼變化,相信貼身照顧她的內侍會比她自己更加清楚。

    紫竹稍作停頓,微笑著回道:“陛下身體挺好的,您不用太過擔心了。”陛下的事,身為內侍,只需盡心盡力服侍,其他的不該多嘴的地方,半句也不可多言,雖然傳說左相乃是陛下的心腹,但是此等關係到陛下起居之事,實在不便多說。

    舒清一直暗暗觀察著紫竹的表情,雖然看起來平靜依舊,但是還是有片刻遲疑,舒清輕輕點頭,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舒了一口氣,笑道:“那就好,太過勞累容易引起心火煩躁,還會神情恍惚,氣色也不好。我就是身體差,所以不免有些擔心陛下的身體。”

    “哦?”紫竹一直平靜的臉終於帶著些許詫異地看向舒清,左相的身體看起來確實很是單薄,但是氣色還是不錯的,早前聽聞左相舊病復發,今日看來,竟不像是身上有疾之人。想想陛下近來的確時常煩躁恍惚,紫竹也想請教一下,若真有良方,也可為陛下提提神。於是紫竹謙虛地上前一步,問道:“左相可有什麼調理身體的良方?”

    她真的問了……舒清剛才不過是試她一試,看來就算不是西烈月,她身邊總有人煩躁恍惚了。舒清想了想,回道:“我常喝凝神靜氣的子虛茶,對安神補氣很有幫助。”

    聽說真有方子可以凝神靜氣,紫竹立刻追問道:“不知此茶的方子是?”

    方子?剛才是隨便說說,哪來的方子,舒清想到了一個以前媽媽常常泡給他們喝的養生茶的方子,反正對身體也是有利無害的。舒清鎮定地回道:“很簡單,就是將大棗,人參,枸杞,菩提子,百合花混合沖泡便可。”

    “那分量是?”

    看她事無巨細的緊張樣子,舒清猜想,那個煩躁恍惚之人,極有可能是西烈月。這麼說,西烈月確實已經有了輕微的症狀,希望不嚴重才好。感覺到紫竹有些焦急又疑惑的眼神,舒清輕咳一聲,回道:“大棗五粒,人參一錢,枸杞兩錢,菩提子一錢,百合花兩錢,沖泡一壺即可。”

    “多謝左相。紫竹不打擾左相。”方子已經問清楚,她要趕緊拿給御醫看看,若是對身體無害的,她也得趕緊給陛下準備一些才是。

    看她急著走的樣子,舒清並沒有為難她,微笑著回道:“哪裡。”

    紫竹離開了偏殿,舒清卻沒有了細細品茶的心情,原來以為西烈月只去過三四次,應該還沒有到上癮的地步,但是剛才看紫竹的反應,她似乎已經出現的類似煩躁,恍惚,精神不濟等等症狀了。現在還不能確定那個天涯芳草是個什麼組織,那些花瓣是否真的如她猜想的一般會致人上癮中毒,在一切都不確定,不明了的情況下,她應該怎麼和西烈月說清楚這件事呢?

    看著夕陽漸漸被黑夜吞噬,舒清靠著偏殿的柱子,盯著天邊出神。她還沒有想到如何對西烈月說明緣由,或者,等到炎雨他們查清楚了,再和她說?只怕那時,她的癮更重了。舒清頭痛的輕嘆了一口氣。

    這時一道清雅的聲音至身後傳來:“左相。”

    舒清回頭,只見季悠苒在她身後五步遠的地方對著她微笑,舒清微微點頭,回道:“右相,好久不見了。”這個女子很奇怪,總給人獨善其身的感覺,她在朝為相,為何會給人這種疏離的感覺呢?是一直這樣,還是西烈月登基以後才這樣的?

    記得菁葮說,她並沒有去過天涯芳草,一次也沒有。朝堂中人,逢場作戲,很正常。她卻除了處理朝廷之事外,幾乎足不出戶。十幾年都是這樣,她讓她好奇不已。

    感覺到舒清有些逼人的視線,季悠苒只微微瞇了一下眼,隨即微笑著問道:“聽說左相身體不適,不知現在可好些?”

    收回視線,舒清寒暄道:“多謝關心,老毛病了,不礙事。”季悠苒的事,來日方長,起碼她沒有感覺到她對西烈月和朝廷有什麼歹意。

    季悠苒也不想再多談,微微揖手,說道:“那就不打擾左相覲見皇上了。”

    舒清回禮:“請。”

    季悠苒輕輕點頭之後,轉身離去。舒清看著她的背影良久,才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裡,西烈月坐在龍椅之上,看見舒清進來,立刻問道:“妳怎麼有空來,科舉的事情有什麼進展?”舒清第一次主動覲見,莫不是科舉的事情,有什麼紕漏?

    舒清暗暗觀察著西烈月的臉色,看起來除了有些累和淡淡的不耐之外,並沒有什麼很明顯的異樣,舒清微笑著回道:“很順利。”

    順利?西烈月點點頭,竟然沒打算細問,說道:“順利就好。”說完她就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心神不寧的頻頻看向殿外。

    舒清皺眉,看她坐立不安的樣子,中毒怕有些時日了。那花瓣,比她預料中的要厲害。舒清稍稍定下心神,故作不解地問道:“趕著出去?”

    舒清面色平靜,進宮應該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西烈月點頭回道:“恩,出去走走。”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兩天,她老是覺得心情煩躁,做什麼都沒有心情,脾氣也越發的壞了起來,今早起來還覺得渾身無力。

    御醫看了又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說她太過疲勞。真是一群庸醫。忽然想到風絮,每次去那都覺得心裡的煩躁消減不少,正要出去,卻讓季悠苒和舒清堵個正著。

    她想去的地方應該就是那個天涯芳草吧,舒清笑道:“一起吧。”

    一起?西烈月笑道:“妳知道我要去哪裡妳就說一起去?”

    舒清應時應景地問道:“那麼妳要去哪裡?”今天她去哪裡她都跟定了。

    西烈月輕輕揚眉,一臉壞笑,說道:“一個妳不感興趣的地方。”

    “什麼地方是我不感興趣的?”

    “天涯芳草,妳去不去。”上次她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現在軒轅逸也回來了,她更是不會去了吧。

    舒清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道:“好啊,我也想見識見識。”她果然是要去那裡。好吧,她也想去看看,那個傳說中的天涯芳草,傳說中的老闆風絮。

    西烈月不可思議地盯著她,嘖嘖稱其奇,笑道:“妳轉性了?”

    舒清不介意她的調侃,笑道:“走吧。”

    西烈月雖然驚訝,但是也不再多說什麼,不過是去一趟伶人館,舒清有興趣去看看,也沒什麼。而且,她心中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希望快點見到風絮。

    兩人誰也不再多言的直奔天涯芳草而去。

    隨著西烈月進入天涯芳草,舒清不得不為主人的奇思妙想喝彩。在西烈月熟練的帶領下,她們很快進了小樓,風絮仍是如往常一般,坐在一樓的木椅之上,手裡依然捏著一本書。

    “風絮,我又來了。”西烈月話音才落,風絮已經放下手中的書籍,起身對西烈月微微一笑。

    這就是風絮?舒清並未收斂目光,而是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眼前的白衣男子,素淨的臉,乾淨的氣質,有內到外的清爽,難怪安沁宣說他沒有篡謀天下的野心,他這樣的人,應該是一個隱逸山林的隱者才對。

    舒清肆意的目光也引來了風絮的注意,不是普通客人淫穢的打量,亦不是驚豔的癡迷,而是彷彿直逼內心的審視。這個女子究竟是何人,青衣墨髮,木簪素顏,卻莫名的讓人不安,尤其是那雙寧靜的眼睛,彷彿可以看穿人心一般。

    “這位小姐是?”

    西烈月指著舒清,介紹道:“我的好朋友,她說想要見識見識天涯芳草,我就帶她來了。”

    好朋友?天下竟然有人可以讓她這樣自然的稱為好朋友,這青衣女子到底是誰?滿腹的疑惑,風絮還是有禮地說道:“小姐有禮了。”

    舒清微微點頭,回道:“公子不必客氣。”

    兩人一來一回地虛應著,西烈月卻有些不耐了:“到樓上一邊喝酒一邊聊不是更好。”

    風絮回過神來,笑道:“請。”

    三人進了廂房,熟悉的香味讓西烈月心情很好地用力吸了幾下,真好聞,風絮這裡就是特別舒服,有好酒,有好香。

    西烈月熟悉地靠在桌旁的軟塌上,微微閉著眼睛。

    濃郁的香氣,卻讓舒清皺起了眉,心也不自覺的緊縮,這味道如此的濃郁,西烈月還顯得十分享受,應該就是這些香在作怪。將視線轉向風絮,只見他熟練地斟酒,並沒有什麼異樣,看來安沁宣說得沒錯,他自己也聞這香。

    舒清走到窗邊,伸手推開了一大扇窗戶,頓時,清風拂面,吹散了不少迷離的香氣,看向窗外並不明亮的月,舒清卻是彷彿興致極高一般笑道:“今晚的月色真是美。”

    她不能再讓月繼續聞這些香了,哪怕沒有證據,她也要和她好好談談。畢竟染上毒癮,真的不是鬧著玩的。

    風絮看著舒清的背影,臉色微變,莫不是,她知道了什麼,不然為何一來就要開窗戶?這個女子,怕是沒這麼簡單。

    在窗前稍作停留,舒清走到西烈月身邊,剛要開口說話,卻忽然止不出地咳了起來:“咳咳咳。”

    西烈月見她咳得臉色都有些漲紅了,趕緊坐直身子,輕輕拍著她的背,問道:“清,妳怎麼了?”

    好一會兒,舒清才停了下來,難受地回道:“我這兩天喉嚨很疼,這房裡點的香,味太濃了,有些不舒服。”

    “這樣?”西烈月微微拍著舒清的背,對著風絮說道:“風絮,把香滅了,就別點了。”香固然好聞,舒清的身體更重要一些。

    風絮面上平靜地回了一聲“好”,心裡已是波瀾四起。

    西烈月身邊的這個女子到底是何人?她為什麼可以這樣影響西烈月,幾乎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抗拒香味,她為了她,居然可以。他現在可以肯定,這個青衣女子一定知道些什麼,不然她不會嘴裡說著聞不得熏香,眼睛卻是不離香爐,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待風絮滅了香,舒清輕輕打開香爐,一邊查看一邊故作不經意地問道:“這是什麼香,味道濃郁,挺好聞的。”香爐裡面還有一些黑色粉末,不僅僅只是花瓣,或許這些花瓣只是增加香味,真正讓人上癮的,是這些黑色粉末?

    西烈月或許是剛才已經聞了一些香,心情好了一些,又或許對這個話題也很感興趣,接著舒清的話,說道:“是啊,而且聞了讓人通體舒暢,煩悶全消。”

    風絮看舒清如此認真的查看香爐,肯定了她是為這些香而來,明白了這一點,風絮反倒覺得無所謂起來,輕鬆地回道:“是一種家鄉的特有熏香。”就是讓她們知道,也無妨,他的計畫,反正已經進行了一大半。該死的人,一個也不會少。

    他表情的忽然轉變,讓舒清看得有些心驚,他估計已經猜出她的來意,這樣的輕鬆不以為意,要不就是勝券在握,要不就是不把一切結果看在眼裡,這兩樣都是可怕的。

    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不打算隱瞞,舒清直接問道:“它叫什麼名字?”

    如他所料,風絮並不閃躲推脫,輕笑著低聲吐出兩個字:“幽冥。”

    從風絮薄唇中輕柔吐出的來的兩個字,讓舒清不自覺地輕顫,此時風絮臉上仍是掛著輕柔的笑,在舒清看來卻莫名的陰冷。

    揣摩著風絮這兩個字的意思,舒清顯得心緒不寧,是這種植物在海域真的叫幽冥,還是它們在風絮心中就是幽冥,專門取人性命。

    聽到這樣有趣的名字,西烈月倒是笑道:“幽冥?原來這香還有個如此特別的名字。”

    “是很特別。”接著西烈月的話,風絮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他是對著舒清說的。

    西烈月隱隱覺得今晚的風絮很不一樣,渾身上下都透露著陰冷和戾氣。舒清的反應也很奇怪,一晚上魂不守舍的樣子。輕輕拍拍舒清的肩膀,西烈月問道:“舒清,妳怎麼了?”

    舒清微微搖頭,回道:“沒事。”

    風絮笑了起來,眼睛裡鋒芒畢露,看向舒清說道:“我這不僅香特別,酒也一樣醉人,不知道小姐可有興趣嘗試?”

    他在向她挑釁嗎?舒清為之失笑。將手中的花瓣放回香爐內,舒清也大方回道:“樂於奉陪。”

    兩人的暗潮洶湧,西烈月看在眼裡,靜觀其變,附和道:“那還等什麼,風絮,把你的炙荊拿出來吧。”

    “好。”只見他輕輕拍掌,門外的小童立刻端進五壇炙荊,擺放在桌上。但是卻沒有準備杯子,似乎他們就是用罎子喝酒一般。

    風絮將三個壇口小心的撕開,將酒分別推到西烈月和舒清面前,自己也俐落的拿起一罎子,輕笑著問道:“乾?”

    乾?這麼一壇,舒清在心裡苦笑,這才揭蓋就已經酒香四溢,可想而之,這酒必是烈酒,按照她的酒量,估計喝完這壇,她也可以暈了。

    彷彿存心和舒清作對,西烈月爽快地說道:“乾了!”說完,他們兩人就喝了起來。

    舒清看著他們喝的痛快,好笑的晃了晃手中的美酒,好酒該是用來品的,舒清起身,在旁邊的矮几上拿起一個杯子,緩緩為自己倒上一杯,淺酌了一口,辛辣的酒香,甘醇的回味,彷彿瞬間就能帶來微醺的感覺,舒清慢慢地喝完杯中之酒,才讚嘆道:“果然是會醉人的酒。”

    西烈月和風絮將喝的精光的酒罈放到桌上,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相較於舒清的優雅,他們倒顯得粗野了不少,然而炙荊就該如此喝才痛快。

    風絮顯然也不介意舒清的淺酌輕品,輕輕拭去嘴角的酒漬,風絮笑道:“小姐既然是來見識天涯芳草的,那就一定要見見我們的美人。”風絮的眼中暗含精光,他現在明白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宣”來這的目的了。只是眼前這淡雅的女子竟能支使得起那樣邪魅的高手,她絕對是個讓人不能忽視的對手。

    有些意會風絮淡淡的諷刺,雖然安沁宣進這天涯芳草並不是她的安排,但是不可否認,她是從他身上得知這些熏香的事。舒清一臉坦然,大方回道:“風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今日得見公子,已知天涯芳草名不虛傳。天色不早了,我要告辭了。”

    該見的人,她見了,該看得東西,她也看了,現在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證實,沒有在留下來的必要了。舒清起身,臨走之前,對著西烈月問道:“月,妳是走還是留下來再喝幾杯?”她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她和風絮的異狀,會和她離開的。

    “我也走了。”果然,西烈月站了起來。

    舒清轉向風絮,兩人就這樣隔著桌子對望著,舒清輕輕點了一下頭,說道:“風公子,後會有期。”

    風絮也不示弱,一臉隨意的笑容,眉角微微揚起,神情中,竟還有些興奮之色,輕笑著回道:“期待您的再次光臨。”遊戲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原來以為他的對手只有一個,看來還不止。這樣也好,不枉他盡心佈的局。

    他們眼眉較量,西烈月始終冷眼旁觀,待出了天涯芳草,兩人並肩走在清冷的石板路上,久久的無語之後,西烈月冷聲問道:“現在可以說,妳今天來找我的原因了?”她感覺得到,今天舒清似乎就是為了跟她來天涯芳草的,她今晚的種種異常,所為何來?

    腳步停頓了一下,輕嘆一聲,舒清輕聲回道:“到竹林再說吧。”

    夜間的竹林,白日裡的勁翠孤傲,被清冷晦澀所替代。不明的月光,淡淡的籠罩著茂密的竹林。海風吹拂著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卻因看不分明,不大的竹林倒顯得無邊無際起來。

    還是屋前的那張石桌,兩人就這樣默默的對坐著,舒清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直到西烈月微低的聲音平靜地說道:“說吧。”

    舒清想了想,開門見山的說道:“妳中毒了。”

    西烈月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彷彿事情在她預料之中,只是短暫的沉默之後,西烈月平靜的聲音再次傳來:“是那些香料?說下去。”今晚舒清的種種異樣,都是針對那些暗香,針對風絮,針對天涯芳草。而且她這幾日也感覺到了身體的不安,只是御醫生竟然診斷不出。

    看西烈月神情平靜,舒清的心情也沒那般沉重了,輕聲說道:“天涯芳草裡的香很有可能是一種會讓人上癮的毒藥。吸食上癮後,便離不開它。輕微者,如妳這般,會煩躁,精神不集中,頭昏,再嚴重點的噁心,腹瀉,嘔吐,抽搐甚至死亡。”

    西烈月越聽眉頭皺的越緊,尤其是對於“上癮”兩個字。她漸漸有些明白近日的煩躁與身體的鬱結,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簡單。舒清凝重的表情讓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西烈月接著問道:“沒有解藥?”

    “恩。”舒清有些無力,卻還是點頭。

    果然沒有解藥。

    想起那份官員名單,西烈月的表情變得更加晦澀,“有什麼辦法化解?”

    化解?舒清兩手交握著,低聲回道:“妳這樣的情況可以依靠大夫的説明和妳自己的意志力,大概二十天就能戒掉身體對它的依賴,至於心裡上的依賴就看妳自己了。至於那些嚴重的,就很難說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目前的醫療水準能用什麼藥物緩解或者控制毒品帶來痛苦,如果光靠自己忍耐,怕是有很多人要挺不住的。要是楚吟在就好了,或許,他有辦法。

    西烈月輕輕閉上了眼睛,她一直關注著天涯芳草與外界的聯繫,也一直知道他們不簡單,防範著種種有可能危害到社稷的舉行,可是她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以這一種方式控制朝廷命官,如果今天不是舒清發現了異狀,那麼自己是否也終將成為他們的俘虜?

    “妳已經查清楚了?”西烈月看似平靜的聲音裡,舒清聽出了風雨欲來的前兆。

    搖了搖頭,舒清坦白回道:“還沒有,只是不能讓妳再去了,所以先告訴妳。”她別無選擇,西烈月的毒癮不能再嚴重了,她沒有時間等到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時,再來和她回稟。

    “多久能查清楚。”

    舒清暗暗斟酌,目前的情況基本上已經能確定是那名叫幽冥的暗香作怪,要查清楚一切,得從那個叫做風絮的男子身上下手了。

    最後,舒清回道:“給我十天。”

    “好。”西烈月慢慢睜開眼睛,裡面平靜冷然,卻也銳利鋒芒。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48 PM

第14章 愛恨之間
   
    這將是她接位以來,面對的最大危機吧,一個處理不好,後果不堪設想。

    舒清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看著西烈月,問道:“妳有什麼打算?”

    據她所知,皇室中去天涯芳草的不在少數,尤其是西烈淩,就連西烈倩也不能倖免。如果天涯芳草不是她們操控的話,那麼不用西烈月除掉她們,她們就已經廢了。

    現在有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四品以上官員,都是天涯的常客,更不說四品以下的,也為數不少。一旦天涯芳草不再為她們提供幽冥,這些人同時毒癮發作,後果……

    舒清不敢想下去,她也同時感受到了西烈月身上的重擔。

    她有什麼打算?舒清的話在耳邊來回不散,她要如何打算,第一次,她腦子裡,混沌不清。

    “主子。”

    木鈺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竹林裡,雖然黑暗中看不清楚的表情,但是他微喘的呼吸還有焦急的口氣,還是聽出了些許慌亂。今晚發生了太多事,西烈月也感覺到了不安,問道:“什麼事這麼慌張。”

    “熙王,歿了。”

    “什麼?”西烈月和舒清同時叫了起來。兩人有些木然地對視了一眼,西烈倩死了?西烈月激動地問道:“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這麼多年了,習慣了她身體不好,可是怎麼會這麼突然就死了呢?

    西烈月說不清楚現在心裡的感受,她曾經想過讓她死,可是現在她真的死了,她又覺得絲絲的痛楚彌漫在心頭。

    “熙王府剛剛來報的喪,上皇,斐后都已經過去了。”

    閉上眼,深呼吸了幾次,西烈月說道:“立刻去熙王府。”

    “是。”木鈺轉身出了竹林準備馬車。

    西烈月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對若有所思的舒清說道:“舒清,妳也來。”她現在頭好疼,什麼都思考不了,西烈倩死的太突然了,舒清或者可以從中看出什麼。

    這時候舒清並不適合去熙王府,但是她還是點頭答應了,她也很想弄明白,西烈倩的死,到底和天涯芳草有沒有關係,還有就是西烈月透露出來的疲憊,讓舒清不免開始擔心她的身體。這時候,她需要她站在身邊。

    馬車向熙王府飛奔著,西烈月一邊輕輕揉著像打鼓一樣疼痛的額頭,一邊問道:“她的死妳有什麼看法?”

    舒清嘆了一口氣,將馬車裡的茶包倒了一些出來,在手中輕輕揉搓,待手中滿是茶香以後,拍掉茶屑,為西烈月輕柔地按壓著太陽穴,嘴上也沒有閒著,把她的猜測說了出來:“很有可能是剛才和妳說的毒。西烈倩身體本來就不好,而且她吸食的時間比較久,量也相對大些,很有可能引發死亡。”

    只是她死的很不是時候,西烈月身上的毒還沒有戒掉,科舉之事也才是剛剛開始,她一死,天涯芳草估計會捲入其中,如果風絮逃走,或是不再提供香料,倒時會有不少人步上西烈倩的後塵。

    淡淡的茶香從額間慢慢沁入心脾,西烈月睜開眼睛,她的頭好像也沒有那麼疼了,坐直身子,西烈月對著車外說道:“來人。”

    “是。”木鈺的聲音立刻在車外響起。

    “派人盯著天涯芳草,裡面的人,一個也不准離開。”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天涯芳草,她必須要先控制住它,才能取的主動權。

    “是。”

    西烈月與舒清背靠著背坐著,互相傳遞著彼此的力量。今晚的風暴,還在繼續等待著她們。

*****      *****      *****

    天涯芳草

    一聲聲或高或低的琴音為悶熱的夏夜帶來絲絲清爽,可見撫琴者心情很不錯。風絮盤腿坐於小樓前的花叢之中,腿上放著一把上古七弦琴,指尖流淌的音律,帶著解脫一般的釋放,一記高音過後,琴弦盡斷。

    風絮輕輕撫摸著琴身,彷彿是在愛撫心愛之人一般纏綿悱惻,眼神迷離得讓人心醉。一邊用衣袖輕輕擦拭著琴身,風絮彷彿自言自語般低喃道:“你可以走了。”

    安沁宣斜靠在花園的芳草石碑上,看著風絮悽楚的眼神,卻又揚起如釋重負般的笑容,安沁宣狹長的眼睛裡,少了平時常見的魅惑,有的是深深的疑惑。眼前這樣滿是矛盾和謎團的男子讓他邁不開腳步。

    風絮輕輕將琴放在一旁,抓起旁邊的花瓣,小心的覆蓋上去,似乎要用這些各色花瓣掩埋這把名貴的上古寶琴。眼睛一直癡迷地看著琴身,風絮有些疲憊地說道:“你想知道的事都已經知道了,應該可以走了。”

    安沁宣雙手環胸,笑道:“你知道我來這的目的了。”

    “今晚知道了。”

    安沁宣輕輕勾起薄唇,看來風絮以為他是舒清派來刺探的了,無所謂,就讓他這樣以為也好,不過,他好奇的事情還沒有得到答案,他非要弄明白不可,安沁宣走向風絮,說道:“你知道了我來這的目的,我還不知道你這麼做的目的,怎麼能走呢。”

    直到花瓣終於將古琴完全淹沒,風絮才緩緩抬起頭,迎向安沁宣微瞇的利眸,輕笑道:“你現在不走,很快就走不了。”很快這裡就要被圍得水泄不通了,該走的人,都應該走了。

    難怪此刻的天涯芳草如此安靜,原來風絮已經將人都撤走了,他想要幹什麼?安沁宣心裡有一絲不安。就在此時,外面輕微的動靜也沒能逃過兩個絕世高手的耳朵,安沁宣傲慢地大笑道:“那些個三腳貓,我還不放在眼裡。”

    他狂妄的言語,也激得風絮大笑起來,將手邊的一壺炙荊扔向安沁宣,笑道:“好,那就陪我再喝上幾杯。”

    接過酒壺,安沁宣也不囉嗦,喝了一大口之後,才爽快地笑道:“樂意之極。”

    兩人就這樣一坐一站,對飲起來,撇開其他不談,兩人心中都頗有英雄惜英雄的感慨。

    安沁宣盯著風絮變得有些恍惚的臉,眼睛裡的神采也顯得迷離而沒有焦距。安沁宣握緊酒壺,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他想不明白,風絮這麼做的原因,他顯然不像被人控制,而他也無意江山,他圖的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風絮忽然癡癡地笑了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大,眼中的悽楚顯而易見,還有掩蓋不住的恨意。停了笑,風絮面無表情地看向安沁宣,清冷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一般,“因為她們——該死。”

    風絮完全陷入自我意識中,安沁宣心頭一緊,繼續問道:“那你自己為什麼吸。”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和皇室有著很深的仇恨,可是他自己沒有必要吸。

    風絮看向安沁宣,兩人就這樣對視良久,風絮眼中的迷離也漸漸褪去,慢慢站起身,有些踉蹌,好不容易站穩了,風絮轉身微昂著頭,看著被烏雲閉去的明月,輕柔地笑了起來,清清淡淡的笑聲,在這樣寂靜的夜裡,聽得人毛骨悚然。

    就在安沁宣以為風絮不會回答他的問題時,風絮清冷的聲音緩緩傳來。

    “因為,我——也——該——死。”

*****      *****      *****

    馬車很快奔到了熙王府,西烈月下了馬車,立刻有女官迎了上來,在她耳邊簡單說了一下府內的情況,西烈月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臉色凝重而低沉。

    舒清默默跟在她身邊,留意了一下周圍,府裡下人不少,來回穿梭著,但是卻不敢發出絲毫聲音,氣氛壓抑而緊張,或許是人剛剛去世,府裡只有門楣上掛起了兩個白燈籠,就再無其他弔喪的佈置。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終於到了熙王的院落,遠遠的就已經聽得斷斷續續的啼哭聲,西烈月匆匆進了屋內,守在外屋的侍衛看見西烈月,趕緊通報道:“陛下駕到。”

    熙王府的人還有皇室其他的兄弟都已經聚集在外室,看見西烈月,紛紛跪倒,行禮道:“參見——”

    西烈月不耐地揮揮手,說道:“罷了。”

    越過眾人,西烈月進了內室。舒清猶豫了一會,還是悄悄跟著西烈月進了內室。

    內室裡,西烈傾華站在床邊,昔日叱吒風雲的女皇,如今的喪子之痛,讓她已經不年輕的臉上,滿是痛楚。齊峙站在西烈傾華旁邊,也是緊緊的蹙著眉頭。安慰的輕擁著西烈傾華。

    西烈淩也已經早早的趕到了,束手立在那,看見西烈月進來,微微拱手行了一個禮,又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畢竟是多年姐妹,她心裡的感受也頗為複雜吧。舒清小心地觀察了西烈淩一會,她的樣子看來並沒有什麼不妥,她的毒癮應該不比西烈倩淺,這樣的神清氣爽能堅持多久?

    舒清立在內室角落裡,雖然她很想看看西烈倩死亡前的狀態,可是她不適合再往前走了,很努力,也只能看見輕紗隔斷的床上,躺著一個身著白衣的人,應該就是西烈倩的屍體。床邊上,哭喪的男子不知道是什麼人,但是坐在床沿,面無表情的男子她知道,是西烈倩的父親,斐汐渃。

    果然是海域第一大家斐家之子,他能穩坐後宮數十年,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盯著西烈倩的眼裡雖然滿是掩飾不住的悲傷,但是那挺直的背脊,依然平靜的面容,足以讓人佩服。

    西烈月站在輕紗之外,低聲請安道:“母皇,父君。”

    西烈傾華輕輕點頭,聲音也有些無力回道:“月兒妳來了。”

    西烈月輕輕掀開紗簾,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床上的西烈倩,臉色蒼白中帶著淡淡的青色,面容還算平靜,收回視線,西烈月扶著斐汐渃的肩膀,輕聲說道:“父君,小心身體。”

    斐汐渃並沒有回應她,仍是癡癡地看著床上已經再也不能感受他疼愛的人兒。

    西烈月輕嘆了一聲,退了出來,走去紗帳,卻看見舒清正在內室的窗沿旁,查看著一個香爐。

    舒清輕輕撥弄著香爐裡未燃盡的黑色粉末,裡面沒有花瓣的影子,全是粉末,未燃盡的都有這麼多,可見當時濃度有多高,但是光是吸食,就能因為過量而致命嗎?

    舒清還在想在,肩膀上的重量讓她回過頭,西烈月也盯著她手中的粉末看了一會,給她一個出去說的眼神,兩人悄悄退出這間滿是悲傷和謎團的居室。

    熙王書房裡,西烈月坐在主位上,天生尊貴的威儀再加上她刻意釋放的氣勢,讓匍匐在地上的太醫不住的發抖。

    “太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熱天,太醫臉上的冷汗還是一顆顆的往外冒,“回陛下,熙王……熙王她心疾發作,正氣虧虛,臟腑損傷,致氣滯血瘀,胸陽不振,痰濁內生,使心脈痹阻,所以……”多年為熙王診治,雖有疾,但是經過調理,並沒有外間傳言的嚴重,她也不明白熙王為何會在一夜之間,就心疾突發猝死。

    西烈月問道:“熙王有心疾?”

    太醫不敢擦拭臉上的汗珠,咽了一口唾沫,“原就有,只是並不嚴重,不知道為何這次來勢兇猛。”

    太醫說了一堆,舒清沒怎麼聽明白,只隱約知道太醫的意思,是心臟病發引發呼吸困難,如果是這樣,極有可能是吸食過量,心肌發生急劇的暫時性缺血缺氧所引起呼吸中樞衰竭。這在健康人身上可能要靜脈注射才會達到過量,而西烈倩本身就有此類疾病,病發更為容易些。

    西烈月看向舒清,只見她輕輕點頭。真是熏香的緣故?不耐地對趴在地上的太醫說道:“妳退下。”太醫如釋重負的趕緊磕頭退了出去。

    西烈月對守在門外的熙王府管事問道:“最後陪在熙王身邊的是什麼人?”那些香會是她自己點的嗎?

    管事微微低著頭,微顫地回道:“回陛下,是,一個伶人。”

    這些天,她就覺得熙王不對勁,片刻也離不開那個雲袂,她就在猜想他是不是給王下了什麼咒了,誰想下午熙王和他呆在屋裡,才兩個時辰,就去了。可是這些她又不知道該不該稟報陛下,若是給熙王落下個貪圖淫色的名聲,那可不好,還是之後和斐后細說好了。

    伶人?西烈月立刻問道:“雲袂?”

    管事一驚,陛下居然是知道的。低下頭,管事輕聲回道:“是。”

    “人呢?”

    “關在地牢。”還好她知道王爺去了之後,立刻將雲袂關進地牢裡,她就知道,這個人是個禍害。

    “帶上來。”

    “是。”管事立刻前去將雲袂押到書房。

    雲袂進了書房,看見西烈月,臉上卻沒有半點慌張,反而大方地對著西烈月輕輕一笑。只是那笑容裡,多少有些挑釁。

    西烈月讓管事出去之後,書房裡只剩下雲袂,她,還有舒清。西烈月走近雲袂,肯定的說道:“熙王是你殺的。”

    雲袂滿不在乎地回道:“是她自己殺了自己。”他只是成全她而已,本來她還可以多活幾天,誰讓她自己本身就是個藥罐子。

    雲袂與西烈月對峙著,互不相讓。舒清想知道的,卻不是這些。舒清猜測道:“那些花瓣只是掩人耳目,真正會致命的,是那些黑死粉末?”

    她的話成功將雲袂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雲袂微瞇著眼,面帶異色地看著那個立在一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而她卻道出了幽冥的秘密。

    他的表情,也讓西烈月明白,舒清猜對了。

    雲袂看了一會,最後無所謂地繼續看向西烈月,略帶諷刺地說道:“妳不是已經知道了,何必還問我。若不是絮,妳也會和她一樣。不過,妳那些臣子們,怕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她們全部都該死,不明白絮為何獨獨沒有對她下狠心。

    眼前滿目暴戾冷漠的雲袂,實在不能和上次見到的那個平和淡然的男子相提並論,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西烈月實在搞不明白,“你們到底想要什麼。”用如此惡毒陰狠的手段,就只是要她們的命而已嗎?

    雲袂冷哼一聲,眼中的不屑流露無疑,更加逼近西烈月一步,肆無忌憚地笑道:“要妳們知道,自己並沒有那麼高貴,要妳們死,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說完,雲袂自顧自地笑著,甚至可以說有些癲狂。

    這樣露骨的恨意,是為了什麼?他們的目的就是摧毀這些貴族的驕傲?西烈月陷入了沉思。

    雲袂不知道是因為下午吸食幽冥毒性未過,還是真的大仇得報,太過欣喜,有些失控。再問下去也毫無益處,舒清對著門外叫道:“來人,帶他下去吧。”

    雲袂被帶走了,西烈月還未能回過神來,她的表情似乎有了些頭緒,又彷彿茫然未知。面色也顯得過於蒼白。舒清扶著西烈月的肩膀說道:“妳還好吧。”

    久久,西烈月才輕聲回道:“沒事。”看來他們是對整個皇室朝廷充滿了仇恨,是針對西烈皇室而來。

    站直身子,西烈月深吸了一口氣,向屋外走去。舒清跟在她身後,不太認同地問道:“妳現在就要去?”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已經不適合再繼續查下去,她需要的是太醫。

    背對著舒清,不讓她看見自己難看的臉色,西烈月緊咬嘴唇,回道:“該來的已經來了,容不得我坐以待斃。”

    忍耐著不斷湧上心頭的顫慄,她知道自己的身體也再漸漸反映出對那幽冥的需要,但是這個時候,她不能讓自己再處於現在這樣一切都茫然未知的狀態上,她要知道原因,而風絮就是一切的根源。

*****      *****      *****

    天涯芳草

    安沁宣輕輕靠著石碑,看著風絮的背影,月光籠罩之下,素白的輕紗還有黑緞般的長髮,讓他看起來如幽魂鬼魅。

    風絮從寬大的袖子裡,拿出一支通體碧綠的長蕭,蕭身上雕刻著細碎的浪花,精緻而華美。輕揚的蕭聲緩緩響起,如平靜的海面上吹拂的清風一般細膩婉約,又帶著淡淡哀傷。不一會,樂音微揚,彷彿海面上吹起了一陣狂風,將海水掀起一波一波的狂潮,浪花流轉間,不甘與怨恨交織的愁緒表露無疑。當妳期待接下來是狂風暴雨還是風平浪靜的時候,一個高音之後,戛然而止。

    樂曲結束了,讓人意猶未盡,又彷彿就應該到此曲盡——人散。

    風絮放下玉簫,冷笑道:“女皇陛下,歡迎再次光臨天涯芳草。”她終於來了,他可沒有時間再等她。

    西烈月停在門邊,看見那抹白影的同時,要邁進的腳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剛才的曲子?還有他手中的玉簫?這素白的身影彷彿與記憶中的那人重合在一起,西烈月有些踉蹌,舒清趕快扶著搖搖欲墜的她。

    西烈月小聲問道:“你是誰?”微顫的聲音輕不可聞,似乎害怕驚了眼前的白影。

    風絮緩緩轉過身,表情冷漠地說道:“我是誰有什麼重要,妳該問他是誰。”說完輕柔的撫摸著手中的玉簫,彷彿那不是一件樂器。

    西烈月看向玉簫的眼痛苦地閉上,風絮見她久久無語,冷哼道:“怎麼,妳忘了他是嗎?”

    她怎麼會忘,怎麼能忘?那玉簫是她為他所制,上面的每一個蕭孔,每一朵浪花,都是他們一起完成的,她如何忘得了。已經封存許久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西烈月不知覺的握緊舒清的手,口中輕輕喚著深藏於心的名字:“律……”

    西烈月話音未落,卻猶如刺痛了風絮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一樣,風絮大吼道:“住口,妳沒有資格叫他的名字,妳們這些所謂的貴族,以為自己就是主宰一切的神嗎?我要妳們也像狗一樣,匍匐在地上,沒有尊嚴的祈求。”

    若不是西烈倩,律不會被迫接近西烈月,不是愛上她,律也不會落到那番田地,這些都是因為那所謂高人一等的尊貴,讓她們可以肆意地踐踏別人的尊嚴,愛情。

    要殺她們何其容易,他就是要她們生不如死。

    西烈月努力睜開眼睛,問道:“他在哪?”

    “怎麼,妳想見他?”風絮忽然幸災樂禍一般地笑了起來,一字一句說道:“可惜,他不想見妳。”

    西烈月盯著風絮的眼睛,聲音也變得強勢:“他在哪?”

    舒清清楚的感覺到西烈月強勢背後的虛弱,她把她的手,抓的生疼。身體的重量也通過交握的手,讓她支撐著。舒清從月與風絮的對話中,多少知道了一些,那個叫律的男子,應該就是西烈月心中揮之不去的人,而風絮是為那個男子報仇來的吧。

    舒清看向始終依著石碑,靜觀其變的安沁宣,感覺到她的視線,安沁宣也看向她,微微搖頭,讓她稍安勿躁。舒清覺得風絮已經有些瘋狂,但是安沁宣的存在,讓她稍稍放下心來,有他在,風絮應該傷不了西烈月。

    風絮根本不理會西烈月的問話,眼神空洞地看向被花瓣掩埋的古琴,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自言自語地說道:“他每天都要吹三個時辰的蕭,因為他說妳最愛他的蕭聲,每天畫一張妳的畫像,因為怕時間太久了,忘了妳每一個表情,每天重複一遍妳對他說過的話,那是他最快樂的時候。每天,每天都是妳。”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學曲,他吹簫,他彈琴;一起讀書,他賦詩,他作詞;一起學書,他作畫,他題詞;除了武功,他們什麼都一起做。他學武用毒,就是為了讓律不被人欺負,可是他學這麼多,又有什麼用,他才閉關一年,一切居然全變了,律的臉毀了,毀掉的不僅僅是他的容貌,還有他的笑,他的心。每天他就做著和西烈月有關的事情,談論的也永遠都是她。

    輕撫玉簫的手,也越來越用力,風絮的語氣越發地激動起來:“我只有和他談論妳的時候,才能在那張曾經天下無雙,如今容顏盡毀的臉上看見笑容和神彩。他說,妳是他最愛的人。”

    為了和律說話,他只有一遍一遍的聽律說他們的事情,和他一起談論她的美,她的笑,她的才能,她的溫柔,她的所有所有。直到最後,他倒在他懷裡閉上眼的那一刻,他說的,還是她————

    風絮忽然一個用力,玉簫一分為二,斷為兩節,掉落在古琴旁邊。風絮轉過身,有些瘋狂地叫道:“最愛?什麼是最愛,最愛就是讓他生不如死,讓他痛不欲生?”

    風絮瞪著西烈月,似乎要將她撕吞入腹一般,指著她,風絮怒道:“西烈倩該死,而妳,最最該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51 PM

第15章 懷疑漸起

    他充滿整個身體和心靈的仇恨,讓舒清都驚得不自覺倒吸了一口氣,西烈月卻因為他剛才的自言自語想起了那半年與律一起的時光,風絮的咄咄逼人,她顯得有些無所謂,“那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

    為什麼不殺她?五年,她是他和律唯一的話題,她幾乎也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恨她,但是卻也不想她死,只是這些,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風絮冷冷地回道:“律不讓妳死,而我捨不得他難過,所以妳可以活著,但是妳總要付出點代價,這個女王妳還當不當的下去,就看妳自己的本事了。”律果然很瞭解他,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臨死之前,逼他答應不殺她。他沒有違背他的意思,只是給西烈月一些教訓罷了,至於西烈倩,她是非死不可。

    “為此,你讓那麼多人中毒?”原來這樣一場陰謀的背後,竟是一場報復。

    風絮再次大笑起來,彷彿這是一件天大的笑話,“是又如何?天下大亂與我何干?黎明蒼生又與我何干?”她以為他會有負罪感?他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正義之士,他沒有大開殺戒就已經很仁慈了。

    “他在哪?”現在的風絮已經陷入瘋狂,西烈月只想知道律究竟在哪裡?

    現在才問,太晚了。

    風絮隱隱咬著牙根,寒聲說道:“妳,永遠沒有機會再見到他。”

    永遠?風絮的癲狂讓西烈月有了不好的預感,身體也開始冰冷,“他……”才說了一個字,接下來的話卻憋在心裡,不敢求證。

    風絮冷笑一聲,大聲說道:“對,他死了。”

    死了!

    心中不止一次這樣想過,但是真正聽到,心還是會痛,好痛。

    風絮輕笑兩聲,緩緩坐下,將斷掉的兩節玉簫與古琴並排放在一起,一邊用花瓣慢慢將它們埋葬,一邊低喃道:“是啊,死了!”

    花瓣慢慢將蕭與琴掩蓋,一滴,兩滴,三滴……

    暗紅的鮮血自風絮嘴角滑落,粉紅的花瓣,被血染得炙豔而妖魅。風絮仍是專注的鋪蓋著花瓣,眼神已經恍惚而迷離,嘴角卻勾起的一抹如他面容一般純淨的笑。

    終於將它們埋葬,它們可以永遠的待在一起了。

    心願已了,風絮嘔出一口鮮血,緩緩向後倒去。

    安沁宣飛身接住了他下落的身體,叫道:“風絮——”他這樣的人,就這樣死去,太可惜了。

    西烈月也走到風絮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心情複雜的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沁宣立刻為風絮把脈,結果卻只能無能為力地搖頭,中毒已深,無藥可治,他能撐這麼久,全是依賴深厚的內力,他與他喝了這麼久的酒,竟然毫無所覺。

    風絮艱難地轉過頭,看了西烈月一眼,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聲音了,西烈月輕輕俯下身,風絮斷斷續續的說道:“我要永遠陪在他身邊,而妳,沒有這個機會了,沒有。”

    說完眼睛終於無力的閉上,嘴角卻帶著彷彿世界上最幸福的笑容。

    他臉上那種解脫而幸福的笑容,徹底刺痛了西烈月的心。

    一滴淚滑過西烈月的臉龐,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下,她也軟倒在舒清的懷裡。

    舒清擔心的輕輕叫道:“月?”輕搖之下,她一點反應也沒有。

    舒清求救地看向安沁宣,他握住西烈月的手腕,只是鬱結於心,暈過去了而已。給了舒清一個安心的眼神,舒清才鬆了一口氣。

    將西烈月交到安沁宣懷裡,舒清嘆道:“先帶她回竹林吧。”

    折騰了一個晚上,破曉的第一絲光線還是如期的撕破雲層,昭示著新的一天已經來臨。

    舒清輕嘆一聲,看著躺在地上的兩人,心情沉重的她,第一次覺得黎明的陽光竟然也如此的刺目。

    西烈月覺得自己的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這樣靜靜的躺著,彷彿是躺在雲端,什麼也觸摸不到,無力而空虛,但是她卻不想睜開眼睛,希望就這樣安靜的睡下去。一隻輕柔的手不斷的撫摸著她柔順的髮絲,溫柔而舒緩。耳邊是熟悉又陌生的男聲,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邊低喃著:“月,起床了。”

    誰呢?彷彿她不醒來,他就要這樣一直叫下去,雖然他的聲音溫潤而好聽得讓人不願醒來,但是西烈月還是想看看這樣有著好聲音又如此耐心的人是誰。

    西烈月輕輕睜開眼睛,一張絕世的俊顏正微笑地看著她,微彎的眼睛就像一彎新月,璀璨而含蓄。輕輕刮著她的鼻子,男子故作不滿地笑道:“妳說和我去放紙鳶的,妳看,天氣多好,快起來了。”

    是夢裡的那個聲音,眼前的這張臉……

    西烈月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害怕眼前的一切會立刻消失不見,是否現在才是夢呢?撫上男子光潔的臉龐,西烈月不確定的叫道:“律……”

    男子卻對西烈月呆愣的樣子十分不滿,拉著她的手,將她從床上拉起來,一邊熟練的為她穿衣,一邊叨念道:“快點,不然太陽都要下山了。”

    西烈月一句也不說的只是緊緊盯著他看,隨他擺弄好了就拉著她往外跑。傻傻的陪著他奔跑,身邊的一切彷彿都是恍惚的。

    風箏在天際自由的飛翔著,西烈月拉著律的手,卻一刻也不曾放開。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貪婪的看著眼前這張快樂而俊朗的臉,這個讓她愛到痛的男子。

    律看向西烈月,輕輕為她擦拭額間的汗水,體貼地問道:“怎麼了月?妳累了?那休息一下。”扶著西烈月坐下,接過她手中的風箏線,讓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懷裡。

    他確實是律,他還是如記憶中那樣俊朗,那樣體貼,那樣溫柔,他也不完全是她記憶中的律,那時的他,總是帶著絲絲愁緒,不像現在,簡單而快樂的笑著。西烈月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她此時明白的知道,眼前的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夢境。

    他背叛了她,她毀了他!

    他們早已經回不去了。

    律輕輕地撫摸著西烈月的臉,深情而眷戀。看著她的眼睛,低聲問道:“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終於將視線從那張臉上移開,放鬆地依進律溫暖的懷裡,閉上眼,西烈月輕聲說道:“沒什麼,想你了而已。”是的,她想他,只是五年來一直不願想,不敢想。

    彷彿她說了什麼傻話一般,律笑了起來,起伏的胸膛將西烈月抱得更緊,輕柔地聲音如徐徐吹來的清風一般滑過西烈月的耳際,“我一直都在妳身邊。”

    “是嗎?”西烈月自嘲的笑笑。

    如誓言一般,律在她耳邊堅定地說道:“恩。就像妳看見的暮雲清風一樣,一直都在。”

    西烈月很少讓自己這樣全心沉浸在自己的感覺中,既然是夢,就讓它是美夢吧。

    耳邊傳來悠揚的蕭聲,是律吹的,婉轉低吟,悠遠而平靜,許多人都吹簫,技藝高超的比比皆是,但是都沒有律的蕭聲特別。

    一曲吹罷,西烈月握住環在她腰間的手,笑嘆道:“我們都很傻是不是?”

    如果當年他將西烈倩脅迫他的事和她說,他們是不是不會走到這一步?

    如果當年她不是那麼意氣用事,願意聽他解釋,他們是不是不會相互傷的這麼深?

    如果當年他們的愛禁得起所謂背叛、傷害的考驗,他們是不是不會像現在這般只能在夢中追憶?

    太多的如果,也只能是如果而已。

    律的背脊明顯一僵,良久,才微微點頭,苦笑道:“是啊,好傻。”輕輕扶著西烈月的肩膀,讓她坐直,律捧著西烈月的臉,認真地說道:“所以我們都別再傻下去了,妳笑起來的樣子,才是最美的。”

    笑?西烈月輕輕勾起美麗的菱唇,輕笑道:“我在笑。”

    律搖搖頭,撫上她的唇,不想看她這樣故作輕鬆的笑容,他心中的月應該大聲的笑,肆意的笑,甚至囂張的笑,而不是這樣牽強的笑,“妳已經五年都沒有笑了,笑一個給我看看吧。”

    西烈月面對眼前溫潤如玉的男子,只覺得心好痛好痛,不知道是為他,還是為了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氣,西烈月努力綻放著最美麗最用心的笑容,就像他們五年前在一起嬉戲時一樣。

    終於,律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就很好。”

    “律……”西烈月想要說話,卻被律用手輕輕掩上。他看著西烈月的眼睛,彷彿懇請一般的說道:“要一直都這樣笑,好不好?”

    西烈月痛苦的閉上眼睛,臉上的笑意再也堅持不住,除了用力點頭之外,她不知道說什麼。律滿意的放開了輕撫著西烈月臉龐的手,他的月是一個說到就一定會做到的人,他終於可以放心的走了。

    一種恐怖的空虛感讓西烈月驚得立刻睜開了眼睛,眼前律正溫柔的對她笑,而他的身影卻在一點一點的變淡,彷彿很快就要消失在眼前一樣。西烈月想要抓住他,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律……”淚順著美麗的臉龐滑落,五年前她沒有哭,卻在今天把屬於他們的淚流盡。

    明知道是夢,西烈月還是抑制不住淚水,更抑制不住那股錐心的疼,想要大聲喊出他的名字,可是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幾不可聞的低喃,她沒有力氣去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淡。

    “律……”

    安沁宣皺眉地看著床上的女人,她一會兒哭一會兒叫的,臉上無助而痛苦的表情讓他看的心煩,坐在床沿,安沁宣拍拍西烈月的肩膀,叫道:“妳醒醒。”

    一直沒反映的西烈月,忽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一把抱住安沁宣,偎進他的懷裡,緊緊的抱著,嘴裡卻一直叫著:“律!”

    安沁宣輕咬牙根,卻沒有推來她,冷聲說道:“我不是。”

    冷漠的聲音,讓西烈月從夢境中回過神來,可是她依然趴在安沁宣的肩膀上,她不想讓人看見她淚流滿面的樣子。

    她不言不語的靠著他,不哭不鬧,可是順著脖子的淚一滴一滴的滑進衣襟,肩膀的溫熱讓安沁宣心中莫名升起一抹怪異的感覺。

    片刻之後,西烈月緩緩抬頭,輕輕抹去臉上的淚痕,彷彿剛才無聲哭泣的人並不是她一般,對著門外,西烈月叫道:“舒清。”

    舒清拿著一杯蔘茶,進了竹屋,忽略西烈月佈滿血絲的紅腫雙眼,舒清將蔘茶遞給她,問道:“妳怎麼樣?”

    西烈月接過蔘茶,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但是她還是回道:“我沒事。”

    扶著她的手,穩住蔘茶,舒清不信地說道:“真的?”這樣還叫沒事,估計是身上、心上都有事。

    “恩。”勉強喝了兩口,西烈月堅持地說道:“我要回宮。”

    “現在?”舒清皺眉,西烈月這個樣子回宮,太危險了,但是她又不可能呆在宮裡陪她。

    舒清的顧慮西烈月當然明白,在竹林驅毒自然是再好不過,可是現在她不能失蹤。“對,現在。西烈倩死了,風絮也死了,事情卻才剛剛開始。這時候,我必須要在宮裡。而且妳說的沒錯,我現在需要大夫。”宮裡的御醫醫術高明,或許能幫到她,現在她只覺得身體不受控制顫慄,渾身無力。

    是啊,風絮死了,她在天涯芳草只找到了很少的花瓣和黑色粉末,接下來的事情,才是最糟的。

    嘆了一口氣,舒清說道:“我送妳回去。”

    西烈月慢慢下了床,正要走出去時,安沁宣上前一步,俐落地將她打橫抱起。這女人還真是逞強,剛才還在哭,現在又憂國憂民起來,自己的身體都一塌糊塗,還不安分。

    舒清眼前一亮,笑道:“對了,你陪月回宮。”這就太好了,他留在宮裡,一是可是保護月,在這種時候不受有心人士加害,二來,他也略懂醫術,還可以配合太醫給月戒毒,再則他是一個男子,在海域不容易引起別人懷疑。若是這段時間,能培養出感情,抹平月的情殤,那就真是太好了。

    西烈月卻不認同,“他?”

    舒清立刻點頭,信誓旦旦說道:“相信我,他可以保護妳。”

    這時候好像也容不得她反對,這個叫宣的男人眼睛裡已經開始冒火了。好吧,勉強用他吧,清的安排必有她的道理。

    一行人坐著西烈月代表帝王身份的流金馬車,一路上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順利地回到了寢宮。西烈月身上裹著厚實的披風,在這樣的盛夏,她的額頭還是佈滿了汗珠,臉色也由原來的蒼白變成了灰青。

    安沁宣將她抱上床,西烈月立刻蜷著身子,不住地顫抖著,但是緊咬的嘴唇,就是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求饒。

    舒清握著西烈月冰冷的手,問道:“妳怎麼樣?”看她痛苦的樣子,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讓舒清覺得很挫敗也很愧疚。

    西烈月緊緊地抓住舒清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小聲說道:“紫竹,宣劉雲。”

    紫竹不明白怎麼才過去一晚上,陛下就成了這個樣子,不知道從何問起,也不敢問,聽見西烈月的命令,立刻點頭朝殿外奔去。

    舒清抬頭看看外邊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早朝怕是早就應該開始了,西烈月再不出現,就該由右相代表大臣們過來請了,她這個樣子怎麼能讓別人看見?舒清皺著眉,一邊給西烈月擦拭額間的冷汗,一邊輕聲低喃道:“妳躺一下,妳現在這樣,根本不能早朝。”

    西烈月微微的點了點頭,艱難地說道:“舒清,妳擬旨,宣佈今日免朝。”說完,慢慢將手探如腰間,拿出一個兩隻手指大小的印章,放到舒清手裡,西烈月用力地握緊舒清的手,說道:“我的印鑒,妳拿著,這幾天,妳替我調遣御林軍,還有朝上的事情。”

    風絮的事如何善後還不明了,她必須先熬過去。舒清是她最能信任,也最能擔當這個重任的人,她現在無比慶倖舒清入朝為相,不然現在她將孤立無援。

    女皇的印鑒僅次於玉璽,她卻將它交到了自己的手裡,舒清嘆了一口氣,好吧,就讓她們並肩作戰,打贏這場沒有硝煙,卻至關重要的仗。

    也用力地回握西烈月的手,舒清輕柔卻堅定地說道:“妳先好好休息,前七天是最難熬的,過了就會好些了。畢竟妳的毒癮不深,至於那些官員,妳放心,我會注意安排的。”這是她接下這印鑒所對她的承諾。

    為她蓋好被子,舒清起身,對一直默不作聲看著窗外的安沁宣說道:“宣,你好好照看她,我出去一下。”

    安沁宣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他竟然不忍心看她痛苦的樣子,那極力壓抑的低吟,比撕心裂肺的吶喊更扯痛他的心。疼了大哭大喊就是了,她逞什麼能!女人就應該是乖乖的接受疼愛和照顧,這些苦難都應該交給男人來承受,他原來還覺得這海域的體制很有趣,現在他卻極度厭惡這樣的顛倒。

    早朝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大臣們從科舉討論到熙王歿,再討論到當前局勢,最後,開始關注起今日陛下的遲到,紛紛請季悠苒前往拜見。

    就在季悠苒暗自猜測著陛下今日遲來的原因時,舒清手握著聖旨,走上殿來。緩緩展開聖旨,待群臣紛紛噤聲,舒清才大聲讀道:“陛下有旨,哀熙王歿,今日免朝,明日再議。緊急要務,呈左右相審定。”

    群臣面面相覷,卻誰也不敢多言,舒清也不容她們發問,直接宣佈道:“退朝!”

    既然聖旨已頒,大臣們也無話好說,只好退出大殿。

    季悠苒也沒有多問的意思,只是暗暗觀察了一下舒清的表情,只看得她一臉的平靜。季悠苒轉身要離開時,舒清出乎意料地叫住了她:“右相留步。”

    季悠苒遲疑了一會,還是轉過身,微微拱手。舒清走到她面前,也躬身回禮,才謙虛地說道:“熙王歿,陛下龍體抱恙,只怕有些時日不能上朝,朝廷之事就有勞右相了。”如果她預料的沒錯,從明天開始,就會不斷有官員抱病在家,到時作為吏部之首的季悠苒怕是真的要操勞了。

    季悠苒輕輕揚眉,陛下與熙王雖為姐妹,但是情意一直不深,為了王位,雖不說撕破了臉,暗藏殺機是在所難免,今天因為熙王歿而抱病?這個理由不免有些可笑,但是又不得不承認,這是當下最好的藉口,既宣示了陛下與熙王手足情深,也很好的掩飾了陛下未能現身的真正原因。

    季悠苒對於舒清的說辭頗為不信,只是面上依舊平靜地回道:“為人臣子,自當盡力而為。不知陛下的身體現在怎麼樣?不如我與左相一同前往探望。”

    不愧在朝堂上叱吒風雲十幾年,幾句話就把話題成功的轉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她自然是不能讓季悠苒去看西烈月的,舒清淡淡笑道:“剛聽說陛下詔了太醫前往,我們現在還是不去打擾的好。”

    這個結果是季悠苒早就預料到的,這時候,陛下在不在宮裡還不一定,季悠苒也不想點破,順勢回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舒清微笑道:“右相請。”

    看著季悠苒漸行漸遠的背影,舒清有些為難了。

    季悠苒絕對是個奇才,如果與她坦誠合作,必能解決這次的難題,若是想要瞞過她,幾乎是不可能,很快她就會發現不對勁。但是若是開誠佈公的和她談,她如果不是全心支持西烈月,那就會為月帶來一場更為嚴峻的危機。她的擔心不是沒有原因的,季悠苒身上彷彿有著很大的謎團,沒有揭開之前,她不敢信任她。

    舒清一路思索著,剛跨進寢宮大門,就聽見殿內傳來器皿落地的響聲,舒清一驚,快步跑了進去。

    進到寢室,舒清被眼前的雜亂嚇了一跳。瓷器、花瓶的碎片到處都是,還有一些桌椅也翻到在地,紫竹還有兩個女官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太醫也站來一旁不知所措,只有安沁宣站在西烈月身邊,一雙黑眸滿是冷寂。

    西烈月一動不動地坐著,頭髮散亂,眼神渙散,舒清走到西烈月身邊,問道:“怎麼回事?”她才出去不到一個時辰而已,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第一次見安沁宣那張總是邪魅而放蕩不羈的臉陰沉得可怕,紫竹也不敢說一句話,舒清只得看向一旁的劉雲,問道:“太醫,她怎麼樣?”

    劉雲已經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了為難,無措地直搖頭。

    滿室的混亂,西烈月不時發出壓抑的低泣,而這個所謂醫術高明的御醫卻只會在這搖頭,這讓一向好脾氣的舒清也動了肝火,厲聲喝道:“妳搖頭是什麼意思?”

    劉雲驚得後退了一步,顫顫巍巍地回道:“以老臣愚見,陛下會這般摸樣,是因為……身體對某種藥石產生了依賴,沒有此種藥,怕是心腹均有損傷,還會……”

    劉雲說的這些和她猜的八九不離十,她現在想聽的不是這個,打斷她的話,舒清問道:“好了,妳不用說了,怎麼治療?”

    劉雲為難地嘆了一口氣,卻也不敢隱瞞,“臣……不知。現在只能幫陛下緩解一些痛苦,要如何根治還未有良方。”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病症,治療之法一時之間她真的沒有。

    舒清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些,現在怪誰也沒有用。

    西烈月如此痛苦卻還是不動,估計是安沁宣點了她的穴道,舒清問道:“那這樣點她的穴道,對治療有幫助嗎?”

    劉雲輕輕搖頭,說道:“最好是不要封閉陛下的穴道,不然,容易引起她強衝穴道,使得內力受損。可是要是不點陛下的穴道,她這樣亂動,又很容易傷了身體。”

    看看滿室的狼藉,舒清已經可以猜到剛才發生的事情,想了想,舒清問道:“那就在她發作的時候,把她綁起來,這樣最多只是一些皮外傷,總比點穴和亂衝亂撞來的好。”

    “綁起來?”劉雲大驚,連聲說道:“這使不得……”陛下實乃天下最尊貴的人,怎麼可以將她綁起來,這可是大大的不敬。

    舒清冷冷得問道:“我只問妳,這對她的治療有沒有幫助。”

    劉雲思量片刻,才怯怯地點頭,回道:“有是有,但是……”

    懶得聽她廢話下去,舒清起身,將旁邊的絲被撕成長條,對跪在地上的紫竹說道:“紫竹,去準備多一些的錦緞,要軟一些,韌性好一些的。還有,把這裡收拾一下,瓷器,尖銳的東西全部搬走。”

    “是。”紫竹雖然被西烈月剛才發瘋一般的樣子給嚇到了,但是還是立刻按照舒清的命令張羅起來。

    “安沁宣,幫忙。”舒清將絲帶接起來交給他。

    安沁宣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西烈月綁在了床上。舒清跪在床邊,對著西烈月小聲說道:“月,妳忍一忍, 必須熬過去,妳不會就這樣被打倒的,對不對?!”

    西烈月雖然不能動,但是仍然可以說話,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倔強地回道:“別那麼多廢話,要綁就快綁。”她不知道自己能控制多久,她現在身體裡每一個部分都在叫囂著。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54 PM

第16章 面見面聖
   
    將西烈月綁好,舒清轉身對著劉雲說道:“劉御醫,妳就不要回去了,在這全心照看陛下。”雖然她沒有什麼用,但是能稍微緩解一下西烈月的痛苦也好,而且,她現在不能出去,尤其在她看過西烈月瘋狂的樣子之後。

    “是。”她知道她是出不去了,陛下這個樣子,治好了,她見到了陛下最狼狽的一面,能不能活下去也不一定,若是治不好,她也是只能陪葬了。

    紫竹抱著一堆絲緞進來,寢室裡也打掃得差不多了,除了床和兩張凳子,寢室裡的東西已經被搬空了。

    現在只能先這樣了,舒清疲憊地揉揉眉心,說道:“天色不早了,我不能再待在宮裡。妳們好好照顧她,明天一早我就會過來。”

    她是外臣,是不能留在宮裡過夜的,再晚宮門就要關了。

    出了殿門,舒清想了想,又退了回去,說道:“紫竹,妳跟我來。”紫竹是宮裡最高級別的女官,有很多事,還要她幫忙。

    御林軍就是一個最大的問題,她們直屬於女皇,也只聽女皇的命令,她們是保護西烈月不受人打擾最有力的工具,但是要動用她們,卻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握緊手中的印鑒,她要好好利用它。

    下午看到陛下狂躁的模樣,她也被驚得六神無主,希望左相能有所安排,紫竹出了殿門,站在舒清身後。

    舒清輕聲問道:“現在御林軍首領是誰?性格如何?”

    紫竹明白舒清的意思,她是想調用御林軍。仔細想了想,紫竹回道:“御林軍首領叫李緣,也是大內侍衛總管,為人耿直,剛毅,忠心。”

    耿直,剛毅,忠心……舒清頭痛得直搖頭,“換句話說,就是死腦筋,認死理,難以溝通?”她不應該抱希望的,御林軍統領這樣的位置,似乎都是這樣的人擔任。真是有利有弊。

    “是。”左相歸納得還真是深刻,但是她也不能否認,李緣確實是這樣的人。

    輕輕吐了一口氣,舒清說道:“好吧,讓她來見我。”今晚要擺平她,不然,西烈月不能睡一個安心覺,她自己估計也不得安寧。

    “是。”

    李緣跟著紫竹進了寢宮,就見舒清站在院裡,今天陛下免朝,左相又召見她,李緣已經隱約猜到事有蹊蹺。走到舒清面前,李緣微微躬身,行禮道:“見過左相。”

    “免禮。”舒清抬手,將西烈月的印鑒放在手心,伸到李緣面前,直截了當地說道:“李大人,接旨。”沒有時間和李緣再來語重心長,對付她這樣的人,舒清覺得開門見山最為有效。

    李緣仔細看了舒清手中之物,確實是陛下的隨身印鑒,也不囉嗦單膝跪下,準備接旨。

    舒清朗聲說道:“命妳調御前侍衛,加強巡視,嚴密把守,除左相外,不容許任何人進入寢宮。”舒清明顯感覺到李緣的身形一僵,她知道自己下的這道命令意味著什麼,但她別無選擇。西烈月的身體狀況和這座寢宮裡發生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盯著李緣的眼睛,舒清問道:“李大人可聽明白了?”

    迎著舒清坦蕩的視線,李緣猶豫了,封閉陛下寢宮,事關重大,想了想,李緣回道:“聽明白了。只是臣需親見陛下,才可聽命行事。”

    舒清猜到她必定會有此一說,只是她也未免天真,若是西烈月可以親自給她下命令,還需要她拿著印鑒來宣旨嗎?舒清再次將印鑒遞到李緣眼前,冷聲說道:“李大人的意思是,這印鑒不是陛下的信物?還是說本相假傳聖旨?”

    李緣立刻低頭,抱拳回道:“臣不敢。”這個罪名她可擔不起,畢竟印鑒確實在左相手上。

    舒清並不急著拿回印鑒,慢條斯理地說道:“若是本相沒有記錯,見印鑒如見陛下。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臣知道。”

    舒清將印鑒拿在手上把玩著,依然舒緩的聲音裡,卻隱含著不容抗拒的氣勢:“既然知道,大人只需記住,這是陛下的命令,妳執行就可以。”

    心中縱使有千般的不解,但是規矩不可廢,李緣回答得有些艱難,但還是應道:“臣,遵旨!”

    舒清在心裡暗暗長舒了一口氣,終於說服了李緣。知道她心裡一定有疑惑和疙瘩,但是以她為人處世之法,應承下來,必會辦到。若不是李緣這遵循禮矩的性格,事情怕也不會這麼順利。好在不需要多久,只要七到十天,西烈月若是熬過去了,後面的事情應該就不難了。

*****      *****      *****

    西烈倩的屍體已經入殮,待五日後吉時下葬皇家陵園。她的房間裡,斐汐渃仍是呆呆的坐在床邊,眼神恍惚而空洞地看著屋裡的一切擺設,心中的悲傷快要將他打垮,倩兒是他唯一的女兒,現在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讓他如何不悲。淚已經流乾了,心也痛到麻木,只是不願離開著沾滿倩兒氣息的房間,哪怕捉住最後一點念想也好。

    夜已深沉,燭光映襯下,原來還算俊朗的臉,才一天,已經被喪女之痛折磨得彷彿一下蒼老了十歲。一直服侍他的老僕實在看不下去,手中捧著熱了又熱的粥,勸道:“主子,您這樣不吃不喝已經一天一夜了,如此下去,您的身體會承受不住的,好歹吃一點吧。”

    斐汐渃仍是沒有反映地盯著床上的被褥,一遍遍地撫摸著,彷彿上面還有西烈倩的體溫一般。老僕無奈地搖搖頭,這可怎麼得了,繼續這樣下去,五日後熙王下葬的日子,只怕主子也要跟著去了。

    這時,門外進來一人,走至床前,半跪著行禮之後,便不再說話。

    他的出現,終於引起斐汐渃的注意。只見他盯著地下的男子,問道:“查到什麼?”他不相信倩兒就這樣死了,雖然多年來,倩兒的身體一直不好,但是經過細心調養,只是比較孱弱,並沒有外人想像的那樣病重。怎麼可能就這樣去了,一定是有人想要至倩兒於死地。

    一口悶氣哽在胸口,斐汐渃難受地低喘起來,老僕趕緊上前為他順氣,斐汐渃輕咳了一聲,一反剛才的頹然,對著老僕說道:“把粥拿過來。”他現在還不能死,不為倩兒報此仇,他決不甘休。

    “是。”老僕趕緊將粥遞上去。

    “你快說。”斐汐渃將粥往嘴裡送,吃的是什麼他一點都不在意,他只想知道倩兒到底是什麼死的。

    男子始終低著頭,將今天查到的如實回稟:“通過查證,熙王是迷上了天涯芳草裡的一個伶人,將這個伶人接到府上幾日,熙王就……”

    緊緊咬著牙根,斐汐渃掩下一陣陣的心痛,說道:“說下去。”

    男子微微抬頭,只見斐汐渃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趕快低下頭,想了想,才繼續說道:“有可能是那個伶人對熙王下了毒,只是現在御醫查不出下了何種毒藥,還有,天涯芳草已經人去樓空,昨晚陛下去了一趟之後,主事者也死了。”

    昨晚他趕到天涯芳草時,正好看見陛下的馬車離開,還有主事者的屍體,是中毒而死,之後就再也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原本灰澀的眸子忽然精光一閃而過,斐汐渃問道:“你說西烈月昨晚去了天涯芳草?”她去幹什麼,是去查看,還是她就是主謀?

    斐汐渃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八度,男子的頭垂得更低,不敢妄自猜測,只是如實稟報自己所知的事,“是的,陛下以前就常去天涯芳草,而且陛下與那主事者好像還頗有淵源。還有,不知何故,今日陛下也未上早朝。”

    斐汐渃原本輕撫錦被手不知覺地慢慢抓緊,暗啞的聲音裡難掩寒意,“再去查。越詳細越好。”

    “是。”男子行禮之後立刻退了出去。

    皇位之爭,他根本不放在眼裡,他斐家世代為官,在海域的影響力,絕不亞於所謂的皇族,當年女皇要立西烈月為太女,他是贊成的,他的倩兒身嬌肉貴,他捨不得她為國事操勞。

    如今,如果真是西烈月加害倩兒,他絕不放過她!

    所有和這件事有關的人,都該為倩兒陪葬!誰也別想躲!

    斐汐渃因仇恨而扭曲的臉在燭光搖曳下,顯得更加猙獰恐怖。

    夜幕降臨,李緣盡忠職守地立在寢宮之外,已經三日了,陛下未曾踏出寢宮一步,早朝也只是由左相代為宣旨,她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為此,她昨夜也曾悄悄潛進寢宮,可是還沒能靠近殿內,就被一個白衣男子發現。男子武功高不可測,她不是他的對手,怕暴露身份,她只有立刻撤走。好在不是完全沒有收穫,她隱約聽見陛下的聲音,這起碼可以確定,陛下真的在寢宮裡,而且,還活著。

    李緣還在想著是否調遣心腹再入殿查看,遠遠走來的一行人,讓她苦惱地皺起了眉頭,待來人走近,李緣行禮道:“參見后主,惜君。”

    “平身吧。”許熾擎略過她,就要向寢宮走去。

    李緣立刻起身,後退數步,攔在了寢宮入口,抱拳說道:“后主,您,不能進去。”

    許熾擎不耐地呵斥道:“廢話,本君乃後宮之主,這皇宮哪裡不能進?”今日惜抒來和他說這件事的時候,他還不相信,原來是真的。難道有人想要軟禁陛下?

    李緣低著頭,卻紋絲不動,絲毫沒有讓步的跡象,“這是陛下的命令,恕臣斗膽,不能讓您進去。”雖然她心中也有疑惑,但是既然她已經接了旨,這就是她的職責。

    許熾擎停下腳步,看了一眼季惜抒,轉而盯著李緣,問道:“陛下的命令?聖旨呢?”難道是陛下把自己關在寢宮裡?

    李緣搖搖頭,雖然有些牽強,她還是認真回道:“是,口諭。”

    季惜抒也上前一步,問道:“誰傳的口諭,陛下親自傳的?”如果不是陛下親傳,李緣也不可能如此糊塗,但是若是陛下親傳,那陛下是想幹什麼呢?多日不上朝,朝堂內外早就議論紛紛了。

    先向季惜抒行以一禮,李緣才解釋道:“是左相持陛下印鑒所傳。”

    印鑒,那是陛下絕不離身的東西,效力幾乎可以與玉璽媲美,難怪李緣不得不從,可是這就更奇怪了,陛下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左相?有什麼事情讓她不能親自現身?難道……

    此刻就連一向不管事的許熾擎也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追問道:“是什麼口諭?”

    “這……”李緣遲疑了,聖旨的內容,按理是不需向他們宣讀的。

    季惜抒和許熾擎同時急道:“說!”

    李緣想了想,還是回道:“除左相外,不容許任何人進入寢宮。”他們一個是大將軍之子,一個是右相親侄,或者他們可以想到辦法名正言順的進入寢宮,她也希望這個謎團可以趕快解開。

    這是什麼狗屁口諭,連個原由都沒有,還大言不慚地說唯有左相可以入內,她舒清真的當海域沒有人能治她了是嗎?許熾擎繼續逼近,冷聲說道:“本君今日就是要進去。”他倒想看看,李緣準備將他怎樣。

    李緣並沒有亮兵器,只是輕輕抬手,旁邊的大內侍衛立刻跑到她身後,站在寢宮門口一字排開,前後排了三行之多,這已經昭示著許熾擎如果想要進去,除非踏過她們的屍體。

    許熾擎狠狠地盯著李緣,說道:“妳是預備要和本君動武了!”

    李緣仍不為所動,微微弓著身,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擲地有聲:“聖旨不可違!”

    “妳……”她真的以為他不敢出手殺她?

    “閉嘴,要吵滾遠點吵。”就在許熾擎亮出袖間的短劍,一場打鬥似乎避無可避的時候,一聲綿長深厚地低吟卻悠悠傳來,震撼了所以人的心神。聲音不大,輕輕的,卻彷彿每一個字都直砸人心。

    安沁宣輕輕地撫摸著西烈月憔悴的臉,三天了,她幾乎都沒有睡過,猶如萬蟻蝕身的疼痛,讓她用力抓著床沿的手指甲都滲出血來,更別說她用力掙扎讓布條深深地陷入皮肉之間,傷痕累累。半夜裡壓抑不住的低泣哭鬧,都像是要撕裂人心一般。

    他現在恨不得把風絮從地下拖出來狠狠的揍一頓,他說的沒錯,這毒確實足以摧毀一個人的尊嚴和驕傲。也因此,對於這個他看做賭局附屬的女子,有了新的認識。心中的那根弦,也在他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這睏極了趴在他腿上睡去的女子撥動。

    而她好不容易才睡著,外面的人卻吵吵嚷嚷,要是他們再不走,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

    “是誰?”許熾擎也是習武之人,自然明白這聽似輕柔地低吟,隱含著多麼深的內力。

    李緣小聲說道:“左相派來服侍陛下的。”能有這樣深厚的內力來傳言的人,除了那個白衣男子,她也想不出還有誰,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男子的功力竟然如此醇厚綿長,看來她想再夜探寢宮,就更是不易了。

    許熾擎驚道:“又是左相?”那個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弄個高手進來,她以為這樣他就不敢進去了嗎?說不定就是她把陛下軟禁起來,又拿了陛下的印鑒,意圖不軌,他非要進去看個究竟。

    季惜抒卻一把拉住了許熾擎的手臂,如果說來之前他懷疑左相意圖不軌,今天走這一著,他卻不這樣想了,如果左相真的是想要軟禁陛下,大可以關在其他地方,不需選在寢宮。還費事的讓對陛下忠心耿耿的御林軍阻擋外人進入。再說,那口諭就更好笑了,她根本懶得編造怎麼說辭,可見封閉寢宮的時候一定不會很長。而她在朝上也沒有任何動作,她所做的一切明顯就是在拖時間。

    他只是不明白,陛下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要這樣避而不見所有人。

    再看了一眼寢宮,今日硬闖是不可能了,也沒有意義。緊緊拉著許熾擎的衣袖,季惜抒神輕聲在他耳邊說道:“不要輕舉妄動,一切回去之後再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許熾擎看向季惜抒,難不成他發現了什麼?瞪了一眼李緣,估計他今天想闖進去也不容易,罷了,就看惜抒如何個從長計議法,將短劍收入袖中,許熾擎輕哼一聲大步離去。

    季惜抒走了兩步,又忽然折回,在李緣耳邊輕輕問道:“妳確定陛下真的在寢宮?”

    李緣抬頭看了一眼季惜抒,又立刻低下頭,回道:“是。”惜君果然是才貌兼備,他會這麼問,估計是有了什麼好方法了吧。

    所謂好方法就是來覲見陛下的應該另有其人,而且還要選準時間。

    和昨天一樣,今日陛下依然沒有上早朝,這讓朝中重臣議論紛紛,早朝結束以後,季惜抒和許熾擎就差人攔住了季悠苒和許淮素。

    兩人各自在宮裡談了一個時辰,最後很有默契的在寢宮門口不期而遇。

    對視一眼,季悠苒有禮地輕輕拱手,笑道:“許將軍。”看來惜抒和許熾擎商量好了,是想讓她們一同前往。

    “右相。您也是來覲見陛下?”看來熾兒說的,確有其事。

    季悠苒微笑著點頭,“是。”

    種種跡象看來,她自己是不覺得舒清會軟禁陛下或者是對朝廷有什麼不軌,她今天來,為的是三天來,已有十數名大小官員請病假修養,她也曾派人調查,發現她們確實身患怪病,還是幾人的病症都基本相似,這就非同尋常了,此事一定要和陛下言明。所以,就是惜抒不找她,她今天也勢必要來覲見陛下。

    “那麼一起吧。”也好,她們一同前往,今日必要見到陛下。

    “請。”

    “請。”

    兩人謙讓著來到寢宮門口,李緣看見她們立刻跪下行禮道:“見過右相,大將軍。”她算是許將軍一手提拔上來的將領,而且對右相一向很是敬佩,今日見她們來,心裡也是十分歡喜,但是又怕她二人也是要進入寢宮,她職責在身,到時不免……

    季悠苒顯然已經在惜抒那裡聽聞了所謂口諭的事,所以也不直接進去,而是微笑著說道:“李將軍免禮,我們有要事要覲見陛下,請代為通報。”

    通報?這……

    左相只說不讓任何人進入寢宮,沒說不准通報吧。而且剛剛左相才進了寢宮,她代為通報一聲,也好讓陛下和左相知道此事,她是希望兩位大人可以面見聖上,揭開這個謎團的。

    李緣抱拳回道:“兩位稍後。”

    “有勞。”希望今天可以見到陛下,若是不行,她也應該和左相好好談談了。

    許淮素只是背著手一言不發地立在那裡,今日她非要見到陛下不可,國不可一日無君,就算陛下要治她個抗旨之罪,她也要進著寢宮,面聖!

    舒清下了早朝就立刻趕到寢宮,相較前兩天或是昏迷不醒,或是抓狂哭鬧,今天的西烈月雖然依然憔悴,好在還是清醒的,看到她能吃下一些粥,舒清提著的心算是放了一半。

    這四天,受煎熬的不止西烈月一人吧。紫竹和御醫估計也幾天幾夜沒有睡好了,臉色暗黑發青,就連安沁宣也是一臉的疲憊。舒清走到安沁宣旁邊,輕聲問道:“你還好吧?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我讓蒼素進來。”

    安沁宣只是搖頭,一句話也不說,舒清一時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這時,殿外李緣的聲音傳來:“稟陛下,左相及大將軍有要務求見。”

    西烈月輕輕推開紫竹送上來的粥,輕嘆道:“讓她們進來吧。”

    舒清走到床邊,握著西烈月依然冰涼的手,小聲問道:“妳撐得住嗎?”聽紫竹說她已經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吃了也會吐出來,她這樣能見大臣?別到時暈過去,就糟了。

    稍稍挪動身體,西烈月有些牽強地輕輕揚起嘴角,回道:“四天都撐過來了,死不了。”雖然現在渾身沒勁,但是她還是可以堅持的,畢竟四天了,各種揣測一定漫天飛,她再不露面,下次來的,怕就是母皇了。

    這時候她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她就是這樣的性子,永遠放不下自己的責任,也許這就是一個好國君應該具備的品質吧。舒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回道:“好。”今天不讓她見也不太可能了,朝廷兩大重臣齊聚於此,就算不讓見,她們也不會就此離開的。

    舒清出了殿外,去迎她們了。西烈月想要撐著坐起來,可是無力的手臂讓她不能如願,她總不能就這樣躺著接見大臣吧,“紫竹,扶我坐好。”西烈月覺得心裡一陣悲哀,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連坐起來,也需要人幫忙。

    “是。”紫竹放下粥碗,小心地扶著西烈月的肩膀,將她慢慢扶起來,可是西烈月現在渾身無力,紫竹又不敢用力抓著她,所以搖搖晃晃的,也沒能讓西烈月坐起來。

    這時,一雙寬厚的手掌攬住了西烈月的肩膀,安沁宣對著紫竹說道:“妳去把簾子放下來。”自己俐落地翻身上床,坐在西烈月身後,反手撐著她的腰,讓她將身體的重量依靠在他背上。

    西烈月對紫竹點點頭,紫竹將紗帳放下來,這樣隔著看,朦朧間,西烈月確實好好地坐在床上。

    放心的將身體的重量交給他,西烈月輕聲說道:“謝謝。”

    身為皇族的她,極少說過謝謝,但是現在,她卻想對他說。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出現在她生活中的目的,但是不可否認,在她人生中最痛苦的四天裡,他一直陪伴著她,無數次因疼痛而廝打時,他總是穩穩地握住她的雙手,不讓她自殘,而她已經不記得因此咬過他多少回。當她無力掙扎,只能低泣著忍受一波一波地蟻噬時,他總是將她置於懷中,還不斷的給她注入內力保護心脈。

    她是應該感激他的。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1:56 PM

第17章 身份的秘密
   
    安沁宣久久地無語之後,仍是用他特有的輕佻語氣回道:“我想聽的可不是這句。”但是他想聽的是什麼,他自己也迷惑了,他只知道舒清說讓蒼素來照顧她的時候,他直覺的反對,他不想任何人看見這樣的她,不想。可是他想從她嘴裡得到什麼呢?情愛,他最為不屑一顧;錢財,身為東隅首富,這東西他可不缺;權勢,他又不打算長留海域,要來何用?那是什麼呢?

    就在西烈月也疑惑想要問他的時候,舒清帶著季悠苒和許淮素進了殿內。兩人也只得暫停了對話。

    “請。”舒清帶著她們走到簾子前,自己往後退了兩步,貼著紗簾站著,小心地向紗簾內望去,只見西烈月端正坐著,紫竹垂首站在一旁,安沁宣卻不知所蹤。看來西烈月能好好坐著,一定是安沁宣幫她了,舒清也安下心來,轉頭看向立於紗帳前的兩人。

    舒清輕微的動作並沒有瞞過季悠苒的眼睛,季悠苒仔細地看了紗簾裡的人,雖然模糊,確實是陛下沒錯。雖然有一肚子的疑惑,季悠苒和許淮素還是跪下來行禮道:“臣等叩見陛下。”

    “平身。”西烈月平靜的聲音從帳內傳來。

    季悠苒默不作聲,許淮素只得躬身問道:“陛下的身體可好些?”看樣子陛下並沒有大礙,那為什麼沒有上早朝呢?

    西烈月輕咳一聲,朗聲說道:“養了幾天,好了很多,妳們有什麼事,說吧。”

    眾人聽來,她的聲音和平時沒有多大變化,只有安沁宣知道,她為了能發出這樣平靜而清朗的聲音,費了多大力氣。每說完一句話,她都會輕顫,也要壓抑地喘息很久。

    看陛下並無大礙,許淮素進來時凝重的心情也散了不少,輕鬆地回道:“兵部並無要事啟奏,臣今日來是代表群臣給陛下問安。”陛下沒事,她對熾兒也可以交代了。

    西烈月輕笑著點點頭,轉而問道:“右相呢?也是來問安的?”

    沒有許淮素的輕鬆,季悠苒直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再次抬眼看了紗帳內的西烈月,沉吟一會,季悠苒緩緩道來:“臣來有三件事,一是掛念陛下的安康,二是近幾日來,多位官員抱病,且均為惡症,就連泯王,也抱病在家足不出戶,各部人員緊缺。三是,明日熙王出殯,陛下身體抱恙,不知……”

    她總覺得大批官員抱病之事,左相似乎早有預料,回想前兩天她與自己的對話,句句別有深意、另有端倪。而陛下又這麼巧的病倒了,難道這是陛下和舒清的策略?再則,熙王的死太忽然了,彷彿有著似有若無的聯繫,而她,卻找不到一個突破口。

    西烈月未等她說下去,朗聲回道:“明日朕會去送熙王最後一程。”

    她的回答讓舒清微微瞇起眼,西烈月想幹什麼,她這樣怎麼撐得過明天冗長的出殯儀式。但是不去行不行,答案很明顯,不行。她四日未上朝,為何西烈傾華沒有干涉,一是西烈倩剛死,沒有人敢在這時打擾西烈傾華,二是當時她曾逼西烈傾華說下不管朝政之事,大臣們也拿捏不準該不該上報,但是如果西烈月不參加出殯儀式,不僅會為此開罪斐家,西烈傾華也不會坐視不理,到時要推進科舉必是難上加難。

    顯然安沁宣也反對西烈月這個決定,扶著她腰間的手漸漸收緊,手心緊貼著她的腰,安沁宣能感覺到她不住地顫抖,多日來的經驗告訴他,她一定又開始難受了。

    西烈月暗暗調理氣息,輕聲說道:“許將軍,朕安好,妳退下吧。”

    她應該賭一次了,只要季悠苒能站在她這邊,她就贏了一大半。

    聽聲音就知道陛下有些疲倦了,許淮素本就是軍人出身,也沒有想太多,抱拳行禮道:“臣告退。”

    許淮素出去之後,西烈月也不打算再裝下去,放軟了身子,向後倒去,安沁宣趕緊轉過身,將她抱在懷裡。西烈月用著虛弱的聲音說道:“右相,進前來。”

    季悠苒不僅聽出了西烈月聲音的變化,也看出了紗簾後,陛下身後居然還有一個人,剛才都是那人撐著陛下嗎?難道她真的病得如此嚴重,既然如此,陛下又為何刻意隱瞞,不召集天下名醫整治呢?

    心裡思緒百轉千回,季悠苒還是慢慢走上前來,與舒清平排而立。

    良久之後,西烈月的聲音再次悠悠傳來:“紫竹,把簾帳打開。”

    讓季悠苒直接看見她此刻的樣子更好,省了不少解釋。她也不懼讓季悠苒看見自己此時的狼狽,因為只會有兩種結果:要嘛,她站在她這邊,成為她真正可用之人,要嘛,她只有死。

    紫竹卻不知道西烈月心中所想,只想著陛下這個樣子,實在不該讓臣子看見,畢竟這會對陛下的形象及威嚴有損。

    “是。”君命不可違,紫竹還是走到簾帳邊,輕輕掀開簾帳。

    簾帳緩緩打開——

    當季悠苒抬起頭,看向簾帳時,一向悠然平靜的臉卻由於驚訝而變得僵硬,她猜想過簾後會看見什麼樣的情景,但是卻萬萬沒有想過會看見這樣的西烈月,她竟不自覺地驚道:“陛下!這……”

    西烈月的額上滿是薄汗,頭髮披散著,早已被汗水打濕,眼眶下明顯青紫,形容憔悴。雖然一隻手已經努力地撐著床沿,但還是無力軟倒在她身後男子的懷裡,不斷起伏的胸口顯示著剛才不長的對話,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這哪是那個風華出眾,英姿颯爽的海域新王?才不過四天的時間,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西烈月的狼狽虛弱她看在眼裡,季悠苒心中除了驚訝、疑惑之外,也深深明白,今天看到這一幕,她除了選擇忠心效忠陛下,別無選擇,除非,她真的想死。

    季悠苒是聰明人,相信她已經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西烈月對著舒清說道:“舒清,告訴她事情的原委。”

    舒清輕輕點頭,簡明地對季悠苒說道:“陛下、泯王,還有妳說的得了惡症的官員,甚至是死去的熙王,都不是病了,而是中毒。此毒並沒有解藥,而且中毒者對此毒有很強的依賴性,只能依靠自身的身體情況和意志力來戒掉,過程會很痛苦,中毒不深的,半月至一月中毒的症狀就會慢慢減輕,只要不再繼續用毒,大體無礙,若是中毒已深的,或是身體受不了,如熙王一般死去,或是受不了毒發的痛苦,自盡而亡。”

    原來如此,季悠苒接著問道:“下毒者是天涯芳草的人?”對於熙王的死,她略有耳聞,而盛名一時的天涯芳草在熙王死後,馬上消聲覓跡,她猜這其中必定有所聯繫。

    “是的。而且主謀已死。”舒清不想再過多糾結於天涯芳草及風絮的事情上了,畢竟這中間牽扯到太多西烈月的隱私,現在要解決的是大量官員中毒還有月的身體問題。

    季悠苒顯然也感覺到了舒清不願多談天涯芳草的事情,轉而問道:“那陛下的毒?”陛下此刻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而剛才舒清對這毒的解釋讓她也出了一身汗。

    舒清微笑著回道:“右相可以放心,陛下中毒並不深。”

    再過個十天八天,應該就會好轉了,畢竟只是少量吸食未提純毒品而已。

    中毒不深已經這樣?難怪熙王會頂不住,那些官員想必就更不用說了。有了這項認知,季悠苒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她原來以為那些官員不過是得了什麼病症,現在看來,遠不是這麼回事。

    一波一波熟悉的異樣感襲擊著她,三天來,西烈月太明白接下來會如何了,她輕微地變化安沁宣感受的最為明顯,知道她一定還有話沒有說完,手輕輕貼住她的背心,緩緩地為她注入內力,雖然他知道作用並不大,起碼可以讓她把話說完。

    借著這股勁力,西烈月強撐著趕快說道:“既然妳已經知道,就應該明白,那些官員大多數已經不可用,有兩件事,妳和左相要立刻去辦。一是重新安排現在的官員,在新人上任前,各司其職,不可亂。二是科舉事宜,儘快進行,那些世家子弟,讓世家推選優秀者,與科舉產生的人才同時殿試,由此選出新任官員,此事要快。”說完,西烈月將手別到身後,將安沁宣的手移開,她已經欠他夠多了。

    舒清聽出了西烈月明顯的顫音,立刻說道:“陛下,具體的事情臣會和右相商量,您好好休息吧。”舒清轉身對著季悠苒說道:“右相請。”舒清不想讓季悠苒看見西烈月抽搐掙扎的樣子,她一定也不想讓人看見她如此不堪的一面。

    季悠苒看著西烈月抓著床沿的手青筋都鼓了起來,臉色也比剛才更加難看。明白舒清是在支開她,也順勢抱拳說道:“陛下保重,臣告退。”說完立刻轉身隨舒清離開。

    西烈月緩緩在床上躺下,一邊用力地喘著氣,一邊對身旁的安沁宣說道:“把我綁起來。快!”她已經漸漸能夠感覺毒發的時間和疼痛的類型了,她可不想再咬他了。

    看著她蜷著躺在床上,一陣一陣地抽搐著,像是一隻受傷的小動物。心裡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讓他莫名的焦躁,而她明天還要該死的去給人送葬,她再這樣下去,只怕就該給自己送葬了吧!

    安沁宣恨恨地緊捉著她越抓越緊的手掌,她身上已經夠多因捆綁而造成的淤傷了,而他,也再不願用布條把她綁在床上。

    安沁宣想要罵她的不自量力,最後在她的掙扎低泣下卻只能發出無奈地嘆息:“妳就不能不逞強?”

    殿外,舒清和季悠苒對面而立,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目,將她們的影子投射在腳下,四周靜寂無聲,就連風,樹,花,草都彷彿靜止了一般。也因此,隱隱約約能聽見西烈月痛苦而壓抑的低叫聲,而這也讓她們都覺得這本該陽光燦爛的盛夏午後,滿是陰霾。

    兩人先是久久的無語,而後又異口同聲地說道:

    “左相有何策略?”

    “右相有何高見?”

    說完,兩人同時低笑起來,她們大概都是第一次這樣想聽另一個人的意見吧。

    舒清輕笑著搖頭,她們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確定的,起碼她自己是這樣,這是她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情,畢竟她對於朝廷皇室的利益糾結,政治的遊戲並不熟悉,一切她都只能是盡力而為吧。

    “科舉之事一直在繼續著,六日後,會有一場詩會,這是一個和平民人才接近的機會,也是一種宣傳,做得成功的話,參加科舉的人應該會不少。按照現在的情況看來,原本定於一月之後開始的考試,應該提前到半月之後,儘快選出人才。至於世家那一部分,還是要右相出面為好。”舒清把科舉的進度和季悠苒說明,畢竟吏部還是她管理的。

    季悠苒輕輕點頭,嘆道:“世家推選並不是難事,半月時間足已,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另一件事,熙王的死。”

    舒清覺得季悠苒言語未盡,問道:“怎麼說?”

    “如果熙王是自然死亡便罷了,而她卻是中毒而死的。這又是與陛下有所牽連的天涯芳草所至死的,這事雖然並不是陛下授意的,但是熙王的死,或多或少都是因為陛下,這樣就糟了。”雖然舒清剛才並不願將天涯芳草與陛下之間的恩怨說明,但是陛下和天涯芳草間必有牽連是再明顯不過了,她都看得出這點,他也一定再明白不過。

    “右相請明說。”舒清隱隱猜到季悠苒要說什麼,皇室之間複雜的權利分配和利益糾葛,她還是不如季悠苒來得瞭解。看她凝重的表情,這中間的問題似乎並不比科舉來的小。

    季悠苒看著舒清,緩緩吐出兩個字:“斐后!”

    斐后?熙王的父親?舒清等待著季悠苒的解釋。

    季悠苒微微閉上眼睛,耀眼的陽光照得她有些恍惚,而即將要解釋的事情又讓她心情沉重。季悠苒低聲解釋道:“斐后的母親是海域三朝元老,他的姑姑是許將軍及兵部大部分將軍的恩師斐嶸,妹妹是戶部尚書斐汐雯,姐姐是海域最大錢莊的老闆斐汐虹,斐家子嗣在各個行業都有佼佼者,斐家在海域極有聲望,是真正的名門望族,歷代帝王對於斐家都是禮遇有加,同時也忌憚萬分。這也是斐后從出身那刻就已經被定為后主的原因,而他也是斐家唯一的兒子。熙王卻是他唯一的命根子。”

    季悠苒的聲音很輕柔,舒清的心卻一沉再沉,她竟然忽略了這一點,難怪季悠苒表情無力而沉重,舒清頭痛地說道:“妳的意思是,他如果認定陛下就是害死熙王的元兇,那麼斐家的反噬,才是月真正的劫數?”

    斐家根基深厚,如果真的要鬥起來,西烈月的勝算有多少?

    季悠苒輕微的點點頭,聲音卻是堅定地回道:“是。”這就是世家獨大的危害,如果能一直取得平衡倒還好,如若不然,就是致命的打擊。

    兩人再次相對無語,只有頭頂炙熱而猛烈的陽光依然努力的照耀著她們,可惜的是她們卻絲毫沒有感到溫暖。

    一刻鐘後,兩人同時嘆了一口氣,相視唯有苦笑。再曬下去,估計她們只會更暈,舒清率先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走到樹下的石凳上坐下,季悠苒也跟了過去。

    眼前的事情就像亂麻一樣,理也理不清,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季悠苒思索著,不時還能聽著殿后傳來的西烈月痛苦地低叫聲,不禁擔心地問道:“明日熙王下葬,陛下能挺過去嗎?”現在這樣的局勢,明日是必定要去的,不過看陛下的身體情況,似乎並不樂觀。

    舒清也向殿內看了一眼,想了想,彷彿下了決心一般回道:“可以。”現在不行也得行了,她手上還有一些花瓣和黑色粉末,實在不行唯有讓月少量吸食一些,雖然這樣對她戒毒並不利,但是按照季悠苒剛才的分析,斐家是萬萬得罪不得。

    她的承諾讓季悠苒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舒清不願將天涯芳草的事情說出來,她也不便插手,只有讓她自己解決了,季悠苒提醒道:“現在科舉還未實行,又有這麼多官員中毒,陛下身體也還沒有康復,正是多事之秋,所以,目前一定不能讓斐后查出什麼異樣,否則陛下危矣,西烈王室危矣。”

    舒清點點頭,季悠苒一再提點,其中厲害關係她已再明白不過了,認真回道:“交給我吧。”現在的關鍵就是拖著斐后,不讓他查出真相,最好能蒙混過關,要編一個好故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季悠苒相信舒清會處理好,不過還有一個人,也是及其敏感的,“泯王那裡?”這幾天,泯王府也是守衛森嚴,她也探聽不到什麼。

    舒清淺笑回道:“她暫時還不會對陛下造成什麼危害,依她中毒的深淺來看,要戒掉需要的時間和毅力會更多,就算戒了,怕也需要很長的時間修養了。”明天她必定不會出席了。

    事情總要一步一步去做,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季悠苒起身,微微拱手說道:“那我先去重新安排官員任職及世家殿試之事。”現在科舉只怕想不實行都不行了。那些世家之後,確實也有人才,但是一時間也找不出十幾個能擔當如此大任的。

    舒清也微微拱手,回道:“好。”

    季悠苒離開了,舒清卻仍是一個人呆坐在樹蔭下,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為自己扇著風,現在的她,腦中也有些混沌,這故事要如何編,才更合情合理,真是難倒她了。畢竟斐后也不是一般人,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傷腦筋。

    夏日的夜,美麗不在於清潤迷濛的月光,而在於璀璨閃耀的群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樣散碎的光芒,也可以讓漆黑的天幕變得絢爛多姿。西烈月輕輕靠著窗沿,看著外面的星空,她有多久沒有這樣仰望天際了,四天還是五天,她自己感覺卻比四五年更加久遠。

    四天了,下午的疼痛過後,已經兩個時辰沒有在發作了,她應該快撐過去了吧,這幾天,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在催促她,對幽冥的渴望也一波高過一波,尤其是疼入骨髓的時候,她幾乎快要跪下來祈求舒清,幫她找幽冥,但是僅有的一丁點理智和與生俱來的驕傲讓她不能啟齒,而這一切,就快要過去了嗎?

    美麗的事物,是需要經歷磨難才覺得更加美好的,就如同眼前的星辰,今晚是那麼的美豔。

    肩上輕輕覆上了披風,接著是熟悉的溫暖懷抱,他總是用著讓人不能錯認的方式宣示他的存在,就像那張過目不忘的邪魅臉龐一樣。西烈月輕輕依向身後的胸膛,看著星星,感嘆道:“今晚的夜色很不錯。”

    安沁宣抬頭望去,一望無際的璀璨,是還不錯,不過讓他心情愉悅的是,她終於有心情看星星了,可見她的毒發漸漸少了。勾起唇角,安沁宣輕笑著附和道:“還可以。”

    耳邊輕輕的低喃讓西烈月縮了一下脖子,西烈月問道:“那麼你是誰呢?”她現在想要知道他是誰了,對於他,她不想只知道“宣”這樣一個代號,就像當年的律一樣,除了知道他叫律,然後一無所知。

    至於她為什麼已經將他和律相提並論了,這個她卻不願多想。

    安沁宣低頭看了一眼懷中臉色蒼白如紙的女子,他還是輕輕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安沁宣。”

    這幾天她暈暈沉沉的,混沌間聽到舒清叫他的名字,當時不能細想,此刻聽他清晰地報出名諱,西烈月心猛地一怔,“東隅首富安家的長公子?”這個名字她在東隅時常有耳聞,只是一直無緣一見。早就知道他不是海域人,想不到竟是大有來頭。

    她知道他?他沒有想到安家還這麼有名,點點頭,安沁宣坦然回道:“是的。”

    西烈月不解地問道:“你為什麼來海域?”從東隅到海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就算有熟悉的船隻引路,也極有可能被海上的狂風巨浪,漩渦礁石吞沒。

    安沁宣無所謂地聳聳肩,輕笑道:“和慕容舒清談生意。”冒險本來就是他生命中固有的特性。

    談生意?西烈月微微挑眉,笑道:“那你會出現在我身邊,是巧合?”雖然她自己並不是這麼想的。

    安沁宣撫摸著西烈月髮絲的手微微停頓,忽然輕笑出聲,回道:“不是。我和她打了賭。”

    打賭?西烈月想過他們的相遇不會是巧合這麼簡單,卻沒有想到,這竟是一張賭局?心中似有一團火焰一直往上竄,西烈月臉上依舊平靜地問道:“和我有關?”

    西烈月身體忽然變得僵硬,這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並沒有讓西烈月脫離自己的懷抱,將她的腰牢牢環住,安沁宣似乎覺得自己說得還不夠清楚,大方的把賭注告訴西烈月:“我若是三個月內獲得妳的芳心,慕容家的珍寶齋歸我。輸了,慕容家漕運貨物五年內全免。”

    西烈月緊咬的牙根宣告著她的怒意,她冷冷地笑道:“賭注不小!”很好,一個是她全心信賴的知己,一個是她心存感激的男人,結果居然可笑的都是一場賭博,而她是否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一顆有趣的棋子?

    安沁宣傲慢地點點頭,彷彿不甚在意地回道:“還可以。”確實那些賭注對他和舒清來說並沒什麼。

    只可惜他滿不在乎的語氣,徹底激怒了西烈月,一把推開安沁宣攬在她腰間的手,雖然踉蹌,她還是抓住窗櫺,穩穩地站著,盯著安沁宣的眼,帶著怒意和犀利,西烈月冷聲說道:“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你現在踩在海域的土地上,不怕我把你和舒清都殺了?還是你覺得現在的我沒有這個能力。”雖然現在殺了他和舒清,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但是不代表,她不能。

    月光透過西烈月的背後灑入殿內,她雖然虛弱卻站得筆直,微昂的下顎,微瞇的眼眸,冷冽的氣勢,蒼白和憔悴卻掩蓋不住她一身的尊貴與帝王的驕傲,讓她看起來有著一種另類的美麗。安沁宣盯著西烈月滿是病容卻絕不妥協的臉,忽然開心的笑了起來,一邊點頭,一邊嘖嘖有聲地說道:“我的女皇,我最喜歡妳這樣的氣勢。”美得與眾不同,美得震痛他的心。

    上前一步,以西烈月不容躲避的速度,一手握緊她的腰,一手輕輕撫摸著她蒼白的臉頰,低聲說道:“告訴妳這些,是不想讓妳覺得自己總生活在欺騙中,我不會是那個沒用懦弱的律,而有些東西,該放下的時候,就不要整天端著。”

    一次的打擊已經夠了,他不忍心讓她再禁受一次那樣的痛,他要讓她忘記那個只會讓她痛的男子,不是為了慕容舒清,也不是為了賭注,就只是她,他痛恨她再為了那個叫律的男子心傷。而且他也不需要通過欺瞞來得到她,他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訴她自己的目的。這場賭局他是贏定了,而對於她,他也改變主意了,他要她。

    用力掙扎的西烈月聽清了耳邊的低語之後,一下子僵住了,是啊,她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聽到賭局的那一刻,她心中滿是痛恨,完全的否定舒清,也否定安沁宣,根本無力去想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不信和否定,她的理智和判斷在這一刻居然如此的脆弱。越是她親近和信賴的人,她就越是害怕欺騙和背叛。她以為五年了,她已經放下,原來她反而抓的更緊。

    只是,她真的放得下嗎?律?她問他,也問自己。

    不再掙扎的輕靠在安沁宣懷裡,她忽然覺得無力。好累!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3:15 PM

第18章 熙王葬禮
   
    一大早,宮禁一開,舒清就立刻進宮,直奔寢宮。

    西烈月已經起來了,紫竹正給她梳洗,舒清觀察了一下她的氣色,仍是蒼白,好在精神比昨天更好些,站在她身後,舒清問道:“感覺怎麼樣?可以撐的過去嗎?”

    西烈月坐直身子,輕輕點頭,回道:“可以。”昨晚也只發作過一次,今天儀式完了立刻回來,強撐應該可以熬過去。

    舒清將裝著幽冥花瓣的錦囊輕輕放進袖子裡,這東西能不用就不用吧。看著紫竹手中海藍錦緞朝服,舒清想了想,說道:“紫竹,要那套白的。”

    “這……”紫竹遲疑了,今天雖然是葬禮,穿白衣確實妥當些,可是陛下這個樣子,再穿白衣,只怕臉色就更為慘白憔悴。

    西烈月看了舒清一眼,只見她面色平靜,唇間依然是她招牌的自信淺笑,相信她自有主張,對著紫竹點點頭,紫竹只好放下朝服,給西烈月穿上素白的錦緞。

    舒清將兩樣簡單的髮簪挑了出來,說道:“給陛下梳頭就可以了,妝就不用了。”

    不化妝,這怎麼可以,紫竹梳頭的手一頓,說道:“這會讓陛下看起來一臉病容。”就是上了妝也不一定蓋得住陛下蒼白的臉色,暗黑的眼眶。

    舒清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一臉病容。”西烈月五日未上朝的事情,早晚是要傳到上皇耳裡的,既然說的就是病了,自然是要有病了的樣子,而且這樣子不僅是要做給西烈傾華看,也是做給斐汐渃看的。

    她昨晚上想了一夜,把她給愁死了,還好芪焰從風絮家鄉林海鎮帶回來的東西讓事情有了轉機。

    “按舒清說的做。”西烈月盯著舒清,問道:“妳和季悠苒想出了什麼好點子。”她們兩人的才智加在一起,必是有了解決之道了。

    舒清苦笑著搖搖頭,回道:“好點子倒不見得,權宜之計吧。”

    “說吧。”

    “我們擔心斐汐渃會因為西烈倩的死,遷怒於妳,現在朝堂的事情都顧不過來,如果他再來插一腳,後果妳比我清楚。”

    西烈月自然是再清楚不過,這正是她最擔心的,“妳想怎麼做?”

    “編個故事,騙得過他自然是好,騙不過等他弄明白了,妳也有了喘息的機會。西烈倩已死,西烈淩也沒有擔當大任的能力,斐氏家族顧及整個家族的利益,不可能支持斐汐渃推倒西烈皇室。在新任官員及某些政策上,妳照顧到斐氏家族的利益,那時斐汐渃也就沒有了後援。妳只與他鬥,還是有勝算的。”

    斐氏家族與西烈皇室,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糾結,現在皇室後裔只有她和西烈淩,暫時不用擔心斐氏會倒戈,但是就算只有斐汐渃一人之勢,也不容小覷。

    西烈月笑道:“故事編好了?我要如何配合?”她倒想聽聽,舒清編出一個什麼好故事。

    舒清輕咳一聲,認真地說了起來:“天涯芳草的老闆風絮的師傅,是當年風秦宿的親哥哥風秦閔,風秦閔對西烈女皇當年強留風秦宿在宮中心生不滿,後來又聽說風秦宿被誣陷禍亂宮闈之罪處以極刑,至死也沒能見上自己親弟弟一面,為此,風秦閔多年來懷恨在心,臨死前的遺願就是讓他的徒弟一定要報仇,西烈皇室全都不能放過,尤其是當年陷害風秦宿的斐后之子,因此造成了這次的事件。”

    聽她說得似模似樣,西烈月忍不住笑了起來,回道:“妳還真會編……”這樣一來,西烈倩的死就是因為斐汐渃當年造的孽,也就是說,是他自己害死他的寶貝女兒的,如果他相信了,必定沉浸在悲痛與自責之中,也就無心想其他的了,但是這樣編造的故事,他會輕易相信嗎?

    看出西烈月的憂慮,舒清笑道:“不完全是編的,風絮真的是風秦閔的徒弟。”

    “啊?”西烈月呆住了,怎麼可能?

    “就是這麼巧,事情要虛虛實實,才能蒙混過關。”她昨晚拿到芪焰帶回來的風秦閔的手記時,也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巧合的事情。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敢編這樣一個故事。

    西烈月也來了興趣,問道:“實的是什麼?虛的又是什麼?”

    “實的就是風絮和風律都是風秦閔收養的孩子,虛的就是,風秦閔是個風骨悠然的人物,一直為風秦宿的事情感到遺憾,卻不曾讓仇恨蒙蔽心智,伺機報復。”雖然沒有見過風秦閔本人,但是從他的手記上,不難看出,他淡薄高遠的情操。風絮與他的這層關係,也算是幫了西烈月一回,舒清將碧玉簪小心地插上西烈月的鬢間,說道:“所以妳只要扮演受害者的身份就好了,這些故事我會讓斐汐渃慢慢的查出來。”

    只有自己查出來的,他才會取信,她已經讓人模擬風秦閔的筆跡,偽造一份代表著仇恨的手記,而斐汐渃會歷盡辛苦,終於找到它,這將為風絮企圖毀滅西烈皇室找到一個合理的原因。

    “其他的事情妳已經安排好了?”聽起來確實可行,但是畢竟天涯芳草不是一個人,其他的伶人是否知道這其中的秘密,若是稍有紕漏,後患無窮。

    舒清輕輕點點,回道:“放心吧。”

    天涯芳草裡的伶人各個都是高手,而且也走的不知所蹤了,按照芪焰在臨海查到的消息,風絮與風律一直都是兩人居住在一起,直到風律死後,風絮才離開,那麼那些伶人應該只是風絮用作報復的工具,以風絮的性格,他們不太可能知道太多。而被拘禁的雲袂,也在知道風絮死後的第二天,自盡而亡。所以斐汐渃想從伶人那裡得到消息,只怕不太可能。

    舒清已經安排妥當,西烈月也不再說什麼,在紫竹的攙扶下,慢慢起身。

    時間也差不多了,馬車早已在外等候,舒清跟著西烈月,出到殿外,舒清看見安沁宣倚在殿門的石柱上等著她們。今天的場合,他不適合出現,舒清說道:“安沁宣,你今天不能去,先回竹林,你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待在宮裡的身份。”

    今日之後,寢宮不能再封閉了,也不需要封閉了,西烈月的狀態看上去已經好了很多,安沁宣若還要留在宮中,就需要有一個身份出入皇宮才行。

    聽了舒清的話,安沁宣沉默不語,只是邪氣的唇角一直愉悅地飛揚著,而西烈月的臉色就沒有這麼好看了,她還想讓安沁宣繼續留在宮裡,她覺得這場賭局還沒有分出勝負是嗎?盯著舒清,西烈月冷聲說道:“舒清,妳的賭局還想繼續?”

    舒清一怔,狠狠地瞪了安沁宣一眼,怪不得他笑得像隻狐狸,其實她知道西烈月和風律間的往事後,就打算告訴她關於這個賭局的事情,她明白欺騙在西烈月心裡意味著什麼,可是想不到安沁宣快了她一步,讓她沒有了“坦白從寬”的機會。

    舒清自知理虧,微垂下頭,小聲回道:“他不留在宮裡,妳覺得他會就此放棄?”賭局既然已經開始,安沁宣又怎麼會讓它就這樣結束,再說,現在西烈月的事情,在他心中,怕也不僅僅只是個小賭局而已了吧。

    她居然還給她還嘴!西烈月快氣得頭頂冒煙,“慕容舒清,妳大膽!”

    還能叫這麼大聲,可見她的身體並無大礙,心裡這些想著,舒清可不敢現在再去捋虎鬚,繼續低著頭,說道:“陛下息怒,等這些事情都處理好了,要革我的職,或者要我的命,任君處置,可好?”

    “妳休想!”她要讓她為她幹一輩子活,做到老死!

    舒清嘆了口氣,西烈月就是個嘴硬心軟的女人,扶著她的手,舒清說道:“妳現在身體還未復原,還是有他陪著比較好,心是妳的,要不要守住還不是在於妳。或者最後的贏家是你們兩個,我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說起這個冤的是她好嗎,到時他們倆雙雙對對,收穫愛情,安沁宣還能拿走她三十幾家珍寶齋,她比較虧好不好!

    “那我還得感謝妳咯?!”

    舒清的話又一次成功挑起西烈月的火氣,兩人就這樣互相瞪著。

    安沁宣大笑起來,她們真是太有趣了,一個是一國之君,一個是當朝左相,為了這些個小事吵個半天。

    安沁宣飛掠而去,出了寢宮,只留下一句調侃:“妳們繼續瞪,小心過了時間。我走了。”

    君臣有別,舒清和西烈月並不能同乘一輛馬車前往皇陵,西烈月躺在紫竹為她鋪設的貂毛軟墊上,想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這幾天她過的混混沌沌,所有的精神和意志都用來抵抗幽冥帶來的疼痛,現在似乎已經在漸漸好轉,接下來的事情,她該好好想一想。

    六日後的詩會,她是一定要去的,她需要一些有熱情,有思想,有實力的人才來為她效力。還有就是舒清的故事是否騙得過斐汐渃,就算是騙過了,斐家的勢力對與皇室朝廷而言,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威脅,不管用多久的時間,她非要將世家的權利集中不可。她這次中毒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起碼季悠苒目前看來已經為她所用了。

    馬車進了皇陵,所有大臣都必須下車步行進入陵殿,但是皇上可以乘軟轎。西烈月坐上軟轎走在前面,舒清慢慢的在後面跟著,並不上前。

    皇陵已經佈置成一片蒼茫的白色,雖然是盛夏,正是綠樹成蔭,花草叢生的時候,但是妳會被滿目的白錦黑絲蔽目,失去了賞景的心情。大臣們或三五成群的站在陵殿前面,或如舒清一般獨自走著,都很有默契的不多說一句話,最多也只是拱手問安便垂首立於一旁。

    很快,西烈月來到殿前,紫竹小心地扶著她下了軟轎。舒清仍是遠遠地看著,站在大臣們中間,並沒有靠近西烈月的意思。

    在對面的人群裡,舒清發現了季悠苒,她稍稍抬眼看過來,舒清幾不可見的輕輕點頭,她隨後別開了視線,兩人也沒再交流。

    西烈月下了軟轎,群臣紛紛行禮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扶著紫竹的手慢慢步上臺階,只輕輕揚手示意群臣免禮,她也沒那個力氣大聲說話了,反正按照舒清的說法,她可以盡情的表現虛弱,不需要強撐。

    群臣有些不明所以,五日不見陛下早朝,竟真是重病,才短短數日,已經憔悴消瘦成如此模樣,但是大家最多也只是用眼神交換著心裡的驚詫,不敢私語。季悠苒倒是在心裡暗暗吁了一口氣,陛下的樣子看起來比昨天好太多了。

    群臣跟著西烈月走至殿門,依官位高低依次排好,等著儀式的開始。

    西烈月踏入殿內時,皇室成員除了西烈淩,幾乎全部到齊。當齊峙看見臉色比身上的素白錦衣更加蒼白的西烈月時,心疼不已,顧不得身份地趕快跑到她面前,拉著西烈月的手,急道:“皇兒,妳這是怎麼了?”

    西烈月知道自己這樣的形象出現,不僅讓滿朝文武驚訝,更讓皇室成員惶恐,所有人幾乎都不敢相信的看著她,季惜抒和許熾擎也驚得睜大了眼睛。陛下如此病重,而他們卻從自己的姑姑和母親那裡聽到的只是陛下身體不適的消息,她們這是在幹什麼?

    輕輕拍著齊峙的手,西烈月淡淡笑道:“父親,孩兒沒事。一點小病。”

    西烈月知道她的說辭有眼睛看的人,都不會相信,而身為上皇的西烈傾華更是不可能相信她的搪塞之詞,怒道:“都病了五日了,還不見好,怎麼是小病!御醫呢?”她以為她不知道她已經五日未曾上朝嗎?只是倩兒才去,相信西烈月做事自有主張,她也懶得管。

    劉雲立刻從殿外進來,跪下回道:“臣在。”

    西烈傾華稍稍平息了一些心中的怒氣,問道:“皇兒何以久病不癒?”

    劉雲低著頭回道:“回上皇,陛下這是積勞加上悲傷抑鬱,導致風邪入體,肝脾兩虛,心脈受損,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治癒。陛下服了左相引薦的大夫開的良藥,已經慢慢好轉,再過數日,必能康復。”

    好在左相早就料到上皇一定會詢問,提早讓她準備說辭,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說陛下這場怪病。

    西烈月聽了劉雲的話,也微微挑眉,何時出了一個所謂名醫?莫不是這就是舒清為安沁宣準備的身份?

    西烈傾華也同樣好奇,對著立在殿門的舒清問道:“左相引薦何人?”舒清在海域也認識奇人嗎?

    舒清上前一步,躬身行禮之後,才回道:“回上皇,此人名叫宣,是東隅人,此次來海域,是為了挑選藥材,正巧此人擅長醫治疑難雜症,臣看陛下病得蹊蹺,所以請他替陛下診治。”

    齊峙急道:“此人現在何處。”月兒從小到大,就身體很好,這次怎麼會忽然得了急症,既然有大夫治得好,那無論如何也要留下。

    舒清對著齊峙也行了一個禮,才回道:“他見陛下身體已無大礙,已經出宮了。”

    她這一說,把齊峙急壞了,月兒的臉色還如此蒼白,怎麼就說無礙了呢?正要讓舒清再去請那名醫,西烈傾華已經對舒清說道:“陛下身體依然虛弱,左相可否請此名醫繼續為皇兒診治,待完全康復再行離去,朝廷自有重賞。”

    本來就是為了等她這句話,舒清也不矯情,躬身回道:“是,臣必當盡力。”

    她們說話,西烈月一副彷彿很累的樣子,拉著齊峙的手,其實,她一直在注意著斐汐渃的神情,他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當她進來時候,她明顯感覺到斐汐渃的眉頭一皺,聽劉雲說她的病情時,他總是深沉的眼裡閃過精光。

    算算時辰,輕咳兩聲,西烈月說道:“好了,別耽誤了時辰。”說完,又故作驚訝地問道:“泯王呢?”

    西烈傾華嘆了一口氣,彷彿蒼老了十歲,“淩兒身染重病,就不來了。”

    “重病?”西烈月繼續假裝不知。

    西烈傾華搖搖頭,說道:“罷了,儀式準備開始吧。”

    這讓她怎麼說呢?倩兒自小體弱,撐到今天離去,她也算早有思想準備的,可是淩兒的病,就太過突然,御醫也看了,她們個個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更沒有解決的方法。她剛才急著留住舒清引薦的名醫,一是月兒的病還未痊癒,二是淩兒太讓人擔心了,或許他能治好淩兒的病。前兩日她也去看過,淩兒像發瘋一樣的摔東西,神情渙散,瘋狂失控,彷彿連她也不認得了。而就連一向健康的月兒,竟也生了一場重病,莫不是天要懲罰她西烈氏不成?!

    大殿裡本就低迷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禮官趕緊上前一步,輕咳一聲。朗聲宣佈道:“儀式開始。”

    接著就是固定的儀式,少不了一番折騰。

    舒清一直站在殿外關注著斐汐渃的一舉一動,她昨天已經讓焰將剩餘的花瓣趕在斐后的人搜查之前放回天涯芳草,昨晚斐汐渃就應該發現了這些花瓣和香料的異樣,所以今天他看西烈月的神情也頗為玩味。

    只要讓她順著這些香料和風絮的身份線索慢慢查下去,就能發現她佈置好的“證據”和“線索”,希望這些能夠蒙得住他。

    儀式進行到最後,準備將屍體下葬的時候,西烈月忽然用力捂住胸口,費力地喘了一會,就暈了過去,接下來自然是一通手忙腳亂了。舒清奇怪,西烈月怎麼會忽然就暈了過去呢?看她剛才的樣子,也不像是忽然病發。

    一直不曾說話的斐汐渃忽然站來起來,對著一群御醫呵道:“陛下暈倒了,妳們還傻愣著幹什麼?”

    他過於激動的樣子讓舒清本來打算上前的腳步停了下來。

    西烈月的暈倒自然是蹊蹺,斐汐渃的過分關心就更加奇怪了。舒清靜觀其變,只見一群御醫立刻蜂擁上去,一個換一個的把脈聽診,最後都神色凝重。給她們一番診治之後,西烈月也沒有甦醒的跡象,齊峙可不管這麼多,立刻讓人將西烈月送回寢宮,也打發舒清去尋名醫去了。

    舒清仍是不甚明白西烈月這暈倒是她自己要暈的還是斐后做了什麼手腳,若是她自己暈的,所為何來?如果是斐后,他如何在這樣大庭廣眾的情況下就把西烈月弄暈呢?一切的疑問她沒有機會留下來細看,因為她現在必須得奉旨去請“名醫。”

    路過季悠苒的時候,舒清朝她看了一眼,只見她眼裡滿是悠然,而嘴角也略略上揚,可見她此時心情不壞,或者她已經看出這一暈的玄機了?

    舒清慢慢走出了皇陵,心情也變得輕鬆了不少,季悠苒愉悅的表情已經告訴她,這一暈很有可能是西烈月自導自演的一齣戲,這位女皇陛下終於有心思想計謀了。

    輕柔的海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音,午後的陽光炙熱而炫目,透過茂密的竹葉,一縷縷的投射下來,竹林裡顯得寧靜而閒暇。舒清踏進竹林,呼吸著帶著淡淡竹葉清香的氣息,左右看去,竹林裡空無一人,難不成今天家裡沒人?

    舒清推開竹門,不由得輕笑起來。

    屋內,軒轅逸和安沁宣正對面而坐,安靜的下著棋。舒清好笑的走了過去,看他們你來我往的下得還挺愉悅,不禁笑道:“今天還真是稀罕。”這兩人不是一見面就要鬥嘴動手的嗎?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還是她錯過了什麼好戲?

    安沁宣隨意的落下一子,依然是那邪魅地笑著,“沒看見我們打起來妳很失望?”她以為他們還是那種一語不合就要拳腳相向的愣頭小子嗎。其實他倒是挺欣賞軒轅逸的,很有興趣和他切磋一下武功,畢竟學武多年,他極少遇什麼敵手,上次和風絮還沒打過癮,軒轅逸一定會是一個好對手。只是今天從宮裡回來,他就一直心神不寧的,也沒有比試的心情。

    舒清在旁邊的竹椅上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毫不客氣地點頭回道:“確實有點。”他們兩個一點也不像是那種一起對弈賦詩的良朋益友,她會奇怪也很正常吧。不過她也得承認,有時男人之間的友誼是很奇特的。

    軒轅逸白子一擺,瀟灑笑道:“你輸了。”

    看著安沁宣微微皺眉的樣子,這一定不是他輸的第一局了,舒清笑道:“他現在心不在焉,自然是要輸的。身份我給你安排好了,要不要進宮,就看你的了。”

    軒轅逸輕輕挑眉,上下打量著安沁宣,問道:“什麼身份?侍君?”

    “逸,你怎麼這麼說,我怎麼可能安排宣做什麼侍君。”舒清立刻反駁了軒轅逸的說辭,然後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說道:“起碼也應該是個側君嘛!”說完,軒轅逸和舒清同時大笑了起來,安沁宣老是想在生意上占她的便宜,她口頭上揶揄他幾句,也是應該的吧。

    安沁宣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哼道:“慕容舒清!”

    看安沁宣臉色也慢慢開始晴轉多雲,轉身就要離開,舒清輕咳一聲,掩下笑意,說道:“你要走我是不會攔你的,不過月剛才在陵園暈倒了。”

    “暈倒?”安沁宣轉過身,看見舒清還在閒閒的喝著水,安沁宣不相信的說道:“她暈倒妳還有閒心回來揶揄我?”

    還不錯,沒有關心則亂。舒清緩緩當下手中的空杯,笑道:“就是因為她暈倒了,我才回來找大夫啊。”

    大夫?安沁宣想了想,說道:“妳是說,妳給我安排了一個大夫的身份?”

    “你不喜歡?側君也是可以的。”這個她還是可以幫他辦到的。

    這次安沁宣卻沒有動肝火,只是雙手抱胸,盯著舒清,一邊搖頭一邊說道:“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妳也聒噪的讓人討厭。”

    舒清微微點頭,依然笑得如沐春風,優雅的回道:“恭喜你更加瞭解我了。”他以為她一副好脾氣就說明她是任人捏的軟柿子?估計他要失望了。

    舒清並沒有立刻進宮,而是吃了午飯,還小歇了一會才帶著安沁宣慢慢驅車進宮,誰讓西烈月說暈就暈,也不給她點思想準備,就讓她多暈一會也好。

    進了寢宮,和預料中的一樣,舒清看到了一大群人,后主、御醫一大堆,舒清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平緩地請安道:“參見齊主,后主,惜君。”

    安沁宣一聲不吭地站在旁邊,眼睛注視著床幃掩飾後的大床,對這一群宮裡的男子視而不見。舒清早知道他的性格,也懶得讓他見禮。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名醫,有桀驁不馴的資格。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3:23 PM

第19章 荷塘詩會
   
    齊峙等了半天,終於把舒清等來了,立刻迎了上去,說道:“左相不要多禮。”再看一眼舒清身旁這個男子,不由在心裡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男子真是人間絕色,五官細緻完美,最讓人不能忽視的是他那邪魅惑人的氣質和孤傲凌人的氣勢,兩種氣質在他身上完美交融,很扎眼。

    收回審視的視線,齊峙對著舒清問道:“這位就是妳說的名醫吧。”果然所謂能人異士多少總有些不同常人的地方。

    舒清輕輕點頭,回道:“正是。他叫宣。”

    安沁宣或許覺得她們的對話太過無聊,直接略過舒清,向大床走去,掀開床幃,只見床邊上坐著一個華衣男子,還有一個紫衣男子也站在床邊,焦急的看著床上的人。看見安沁宣進來,兩人都是一驚。安沁宣看見他們,也不免在心裡暗暗讚嘆,溫潤如玉,風華悠骨用來形容他們一點都不為過。

    走到床前,看著西烈月平靜的面容,安沁宣不禁心生不悅,她倒是很會享受,左擁右抱的全是俊男才子。

    齊峙看見安沁宣面色凝重的盯著西烈月看,也緊張了起來,剛才其他太醫都看過了,束手無策,莫不是月兒這病,連這東隅名醫也救不了?趕緊著急的問道:“宣大夫,月兒她怎麼樣?”

    所有人都盯著安沁宣,等待他的診斷,他卻頭也不回,只輕聲說道:“都出去。”他也想知道西烈月在玩什麼花樣。

    眾人面面相覷,舒清輕嘆一口氣,上前打著圓場,說道:“各位后主,大夫要給陛下診治,還請各位到外邊休息等候吧。”

    齊峙再看一眼昏迷不醒的西烈月,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只得說道:“好吧。”

    既然齊峙都說好了,許熾擎和季惜抒只得起身跟著出了寢宮,季惜抒在出去前,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安沁宣,並沒說什麼,也出了寢宮。

    待所有人都出去之後,安沁宣在西烈月的床邊坐下,盯著她依然緊閉的眼,笑道:“妳可以醒了。”

    良久西烈月才慢慢睜開眼睛,動了動有些僵直的身體。舒清一定是在整她,這麼久才回來,剛才那些御醫看來看去,估計有一兩個已經看出她裝暈了,可是卻不敢說出來,支吾半天,也難為她們了。

    安沁宣遞給她一個枕頭,扶她坐好,問道:“為什麼要暈倒?”

    西烈月聳聳肩,笑道:“斐汐渃需要我暈倒我就暈倒咯。”宮裡為陛下診治的御醫,都是精心挑選和培養的,所以想要在陛下親用的御醫上安插自己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斐后一定不完全相信她是真的中毒,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陵園暈倒,那時人多手雜,她才有機會安排人給她把脈,才會相信她真的中毒,這樣舒清的故事也就更真實。

    安沁宣大概也瞭解她的意思,問道:“那妳打算暈幾天?”他現在總算是名醫的身份,起碼要知道病人何時會醒吧。

    西烈月想了想,回道:“暈到明天就可以了。如果我沒有猜錯,很快母皇就會請你去給西烈淩看病,你去看看她中毒有多深。”她知道毒發起來是什麼感覺,她不希望西烈淩最後也是死在這幽冥手裡。

    看她說得理所當然的樣子,安沁宣輕輕伏下身子,將臉貼近西烈月,低沉的聲音帶著蠱惑,“我可不是妳的臣子,妳這樣使喚我,我能有什麼好處呢?”雖然她現在看起來依然憔悴,他卻仍覺得她很美,他總應該收點利息吧。

    西烈月抓住他撩撥自己髮絲的手,嘖嘖笑道:“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慕容家在東隅只能是第二了,你比舒清更會做生意。”一手輕輕撫上安沁宣光潔的額頭,西烈月低聲說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和她還有一個關於我的賭局,為了贏,你總該做點事情吧?”

    她這是在挑逗他嗎?安沁宣同樣抓住她上下游走的纖手,苦笑道:“只怕我們三人之中,屬狐狸的,是妳。”

    兩人就這樣鼻子貼著鼻子,呼吸著彼此的氣息,漸漸的,兩人的氣息都開始不穩起來,西烈月挑釁地問道:“那你還賭不賭呢?”

    “我最喜歡有挑戰性的美人,妳,我要定了。”臉上是他招牌的邪肆笑容,安沁宣輕繞著西烈月的耳垂,低低的聲音如醇美的烈酒,醉人而辛辣。

    她承認,安沁宣會是一個最好的情人,西烈月享受著他的輕吻討好,嘴上卻不認輸地回道:“我更看好舒清。”

    “是嗎?”安沁宣忽然抬起頭,盯著西烈月的眼睛。這是她才發現,原來他迷惑人的,不僅僅是那唇角若有似無的邪魅笑容,還有這雙狹長的丹鳳眼,會讓人深陷其中。

    想起殿外還有兩個絕色男子,竟都是屬於她的,安沁宣的心裡莫名的一把火燒的厲害,現在唯有狠狠的吻上這張口吐狂言的唇,才行消他心頭之氣!

    陽光明媚的傍晚,殿外盛夏熬人,殿內……

    寢宮殿外,齊峙坐立不安地不時看向僅閉的殿門,已經一個時辰了,怎麼還不出來,不會月兒真有什麼危險吧。

    許熾擎也顧不得什麼后主的身份禮儀,在殿外來回走著,心裡的焦急也不亞於齊峙,他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病就病了呢?今天在陵園見到她,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還能安靜站著的,只有季惜抒了,他的心思並沒有放在西烈月的病上面,左相這幾天一直陪著陛下,陛下的身體狀況她應該最為清楚。一出大殿,她就以朝中還有要事為藉口先行離開了,走的時候,步履輕盈,可見,陛下身體,應該無礙。

    他擔心的,是那個叫宣的大夫。他的出現,不免有些蹊蹺。聽他的聲音,應該就是那日在殿內呵斥他們的人,如果是這樣,他不僅醫術了得,武功也深不可測,這樣的人,就只是個大夫嗎?

    最讓他不安的,是那張絕豔的臉和邪魅的眼,他,看陛下的眼神,絕不像是在看一個病人。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他,季惜抒心中就莫名的湧現巨大的不安全感。

    三個人,三種心思,各自煎熬著。這時,大殿的門也緩緩打開。

    安沁宣慢慢的走了出來,臉色看起來,比剛才在殿內的時候好了很多。齊峙立刻迎了上去,問道:“宣大夫,月兒怎麼樣?”

    安沁宣回道:“她得的是急症,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是嗎?”齊峙大大舒了一口氣,真心讚揚道:“宣大夫醫術果然高明。”說完,就想進去看望西烈月。

    “等等。”安沁宣伸出一隻手,攔住了他,邪魅的臉上有些不耐:“你們都回去吧。她還沒有醒,明日才會醒過來。她的病主要是積勞成疾,必須多休息,你們最好不要經常來打擾她。”他不希望他們進去打擾西烈月休息,尤其,是這兩個年輕男人。

    “這……”齊峙皺起了眉頭,他只是想看看月兒,這個宣也未免咄咄逼人了。

    季惜抒站在齊峙身後,已經感覺到他心中的不悅,再向殿內望去,緊閉的殿門隔絕了所有的視線,依目前的情況看,好像唯有這個叫宣的男人能夠為陛下治療,既然如此,還是先不要和他起衝突的好。

    季惜抒走到齊峙身旁,勸慰道:“父君,既然大夫說了陛下沒事,您就放寬心些,回去休息吧,明天陛下醒來,我們再來看望。”

    齊峙依然不語,許熾擎也遊說道:“是啊,父君,你也要保重身體才是。”

    為了西烈月的病,他也不願為此開罪安沁宣,輕嘆一口氣,齊峙點頭說道:“那好吧。有勞宣大夫了。”

    說完,三人一起出了寢宮。

    安沁宣正打算進入殿內,卻感覺有人站在寢宮門口看著他,回頭一看,是一個藍衫婦人,看見他回頭,婦人進了宮門,拱手說道:“宣大夫,上皇有旨,請您前往泯王府,為泯王診治。”

    西烈月還真是瞭解她母親,來得還真快。好吧,估計她也要睡上幾個時辰才會醒,他就去看看那個西烈淩到底毒發得如何。

    慢慢步出寢宮,只見那婦人還愣愣的站在原地,安沁宣不耐煩的說道:“帶路。”

    “是!”回過神來,女官立刻跟上前去。這大夫遠看已知長的俊俏,不料近看,竟是美豔到了極致,就連她這樣身處宮中多年,看過不知多少俊顏佳人的老奴,今日也失神良久。

    舒清回到竹林,已是日落西斜,遠遠的,便聽到竹林裡傳來喧嘩聲,進了竹屋,就看見焰和蒼素不知道又在為了什麼事情鬥嘴,舒清輕笑,怪不得這麼熱鬧。

    原本在看熱鬧的軒轅逸,看見舒清回來,一把攬著她的腰,問道:“這麼快就回來了?”這幾天為了西烈月,她不是不到天黑都不會回的嗎?

    舒清搖搖頭,笑道:“有安沁宣在,用不上我了。”

    舒清難得回來得早,軒轅逸也懶得問她宮裡的那些破爛事情,拉著她到飯桌前坐下,心情頗好地說道:“準備吃飯吧。”

    看著桌山已經擺了三四盤菜了,都是她平時沒有吃過的菜式,再加上軒轅逸的表情,舒清猜道:“炎雨今天又有新菜式?”

    軒轅逸瞟了一眼遠處的廚房,回道:“今天做菜的不僅有炎雨一個人。”

    不止一個人?左右看看,舒清笑道:“是菁葮?那我今天回來的可正是巧了。”安排他們一起做事果然是對的,多點機會瞭解,才會互相欣賞,炎雨這樣的大冰塊,會和人比廚藝,這可是難得一見的。

    不一會,炎雨和菁葮各自又端了兩道菜出來,兩人看見舒清正坐在桌前看著他們,都不自覺的別開視線,將菜在桌子上一字排開。

    看他們都有些尷尬的樣子,舒清輕咳一聲,收回視線,轉而盯著桌上的菜,細看之下。才發現……

    菁葮做的————魚頭燉湯、醋溜魚片、香酥魚骨、百合魚尾,全是關於魚的菜。

    炎雨做的————宮爆雞丁、貴妃雞翅、香煎雞雜,都是與雞有關的菜。

    舒清不禁笑道:“這是全魚宴和全雞宴嗎?”這兩人還真有心思。

    濃濃的菜香也把芪焰和蒼素吸引到飯桌前,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芪焰看的目瞪口呆,她還不知道,菁葮還有這個手藝,盯著一桌子好菜,芪焰急道:“可以開始吃了嗎?”

    “還有一道菜,我去端進來。”炎雨仍是冷冷的聲音,不過輕快的腳步說明了他的好心情。

    趁著還沒有開始吃飯,菁葮特意走到舒清旁邊,向她說明詩會的事情:“舒清小姐,詩會的事情已經準備好了,各地趕來應試的考生已經收到請柬,還有各大平民書院也已經送去請柬,尹宜,邱桑都點頭參加了。”

    為了說動她們兩個,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好在按照舒清小姐說的,對症下藥,最後才能手到擒來。

    “做的好。”這幾天一定忙壞她了,讓她在身邊坐下,舒清淺笑道:“不過,還有一個人,請到她,才是萬無一失。”

    這個人,她也是前兩天才想起來了,雖然不容易請,但是有她相助,這事就是事半功倍了。

    能得到舒清小姐這麼高評價的人,一定是個很不一般的人,還有幾天詩會就要開始了。一定要抓緊時間才行。菁葮一邊解下腰間的圍裙,一邊問道:“是誰?我馬上去請。”

    舒清好笑地搖搖頭,菁葮做事,真是說做就做,這一桌子美食,一口都沒有嚐,就要跑出去。這時炎雨也端著最後一道菜進來,舒清拉著菁葮的手,把她拉到飯桌前,笑道:“菜上齊了,先吃飯。”

    菁葮卻還是遲疑的站著,勸尹宜和邱桑,她就花了好多天,現在還不知道要請的是什麼人,她哪裡有胃口吃飯。

    舒清見她遲遲不動,壓著她的肩膀坐下,笑道:“坐下吧,那個人,必須得軒轅陪我去才行,所以好好吃飯,請人的事情,明天再說。”

    她要親自出馬?軒轅逸也好奇起來,是什麼大人物,還非得他陪她去請不可?

    這個疑問不僅軒轅逸有,所以人都很疑惑,只是舒清只招呼他們吃飯,卻不打算說明白,好奇心被吊著,這頓飯,估計只有舒清吃的最為舒暢了。

*****      *****      *****

    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的日出,能比得上海上的日出,那種一覽無遺的廣闊和天水一線的交融,足以讓人嘆息。

    南海邊的沙灘上,一對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女,並肩坐著,沒有交談,臉上的笑容平靜溫暖,靜靜地看著天邊已經微紅的雲彩。沒有緊緊交握的雙手,沒有相互依偎的親昵,然而歲月沉澱的感情卻彷彿最上好的美酒一般,根本不需入口,就已經可以感覺出它的醇美。

    兩人身邊不過數丈,還坐著一對年輕男女,不,準確的說法是,一坐一臥。女子將頭枕在男子的腿上,身上蓋著藏青色的披風,男子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為她遮擋迎面而來的海風,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一老一少兩對人彷彿對方不存在一般,就這樣誰也不干涉誰地等待著朝陽地升起。

    雖然太陽還沒有升起,但是被映紅的天際已經宣告著這美麗的一刻即將來臨。軒轅逸抬眼看了看天際的紅霞,輕拍舒清的臉頰,說道:“清兒,太陽出來了。”

    昨夜她說今早要和他一起到南海看日出,他就猜到她必是有什麼用意,果不其然,他們才到半個時辰,這對老者就到了。他們應該就是清兒一大早趕來的原因吧。

    舒清輕輕回道:“恩。”眼睛不情願地慢慢睜開,軒轅逸將她扶起來,為她將披風繫好,即使是夏天這海邊的晨風也涼得很。

    太陽正一點一點爬出海平面,隨著水波的蕩漾,彷彿是大海將它慢慢托出水面。這時候的陽光雖不刺眼,去也足夠照亮天際。舒清輕聲吟道:“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山如火發。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

    豈知,她話音才落,卻換來一聲不大不小的輕笑。

    舒清看向不遠處的老人,禮貌地問道:“老人家,您笑什麼?”

    婦人並不看她,依然注視著緩緩升起的太陽,笑道:“我以為姑娘妳是來睡覺的,想不到,姑娘還真是來看日出的。而現在看了,姑娘卻不止是來看日出的。”

    這對年輕人,她一來就看見了,一向討厭被人打擾的她,卻沒有轉身離開,只因他們身上流露出淡淡的幸福感,讓人看著很舒服。原來以為女子只不過是附庸風雅,陪同心愛之人來看日出而已,想不到,女子還有些才氣,那詩聽起來韻腳勉強,且直接白話,卻把太陽初升時的樣子描述得淋漓盡致,最後兩句,竟隱含著不少霸氣和狂傲。她會出現在這,應該不會是為了這初出的太陽吧。

    舒清輕輕揚眉,看來今天來找她或許真的是找對了,從一首小詩中就能看出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不過這也說明,在她面前耍心思,是一件很不智的事情,舒清也不繞彎子了,直接點頭笑道:“是啊,今天是來陪人看日出的。”

    老人假裝不知,回道:“他?”

    “不是,他是陪我看日出的。這裡只有四人,我自然,是來陪您看日出的。”

    婦人在心裡輕笑,這小女子,倒是坦誠,“姑娘妳繞了一個大圈子。”每年上門求教解惑的學子太多了,她也老了,近幾年,她已很少見客,也很少指正學生,只有每月十五,她才會到康寧學院和學子們一起研討學問。

    舒清微撐著頭,反問道:“那不知道,我這個圈子,繞得對不對?”

    婦人一怔,不禁大笑起來,不知不覺中,她竟已經和她說了這麼多話了,誰能說,她這個圈子繞得不對。婦人心中對這聰穎的女子頗有些好感,於是笑道:“好,妳既然如此有心,我就與妳討論討論,妳有什麼疑難,說吧。”

    就等妳這句話,舒清微微拱手行禮之後,才淡然問道:“我只有一個疑問,不知您對‘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如何看?”

    怎料她才說完,婦人一直注視著朝陽的眼立刻轉了過來,舒清馬上感覺到自己被一雙犀利而深沉的眼眸盯著,舒清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點頭,嘴畔的笑靨仍是淡淡地綻放著,眼睛也帶著求教與坦然與那道迫人的視線相對。

    兩人就此對視,時間不長,卻也是一場意志的較量。婦人收回視線之後,並沒有回答舒清的問題,而是牽著身邊人的手,離開了這片海灘。

    舒清有一瞬間的呆愣,難不成,是她的方式太直接了?

    軒轅好笑地拍拍舒清的臉,說道:“追吧。不然她可走遠了。”想不到婦人身邊一直坐著默不做聲的白髮男人,竟然還是高手,他只是輕輕攬著婦人的腰,就能飛躍而去,還如此的瀟灑。

    既無奈又有些自我調侃,舒清環上軒轅逸的腰,笑道:“好吧,人應該具有死皮賴臉的精神。”

    軒轅逸輕刮了一下舒清的鼻子,他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非要他陪她來不可了,既可以當她的抱枕,又可以為她賣腳力,軒轅逸雖然心裡有些憋屈,但是也只得努力追上去了。

    一場追逐,並沒有進行多久,一會他們就跟到了一座簡樸的木閣樓前,這樣的人住在這種地方,確實是相得益彰。舒清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只是緊閉的柴扉說明,她並不受歡迎。

    軒轅逸低笑,他倒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如此不買舒清的帳,手輕輕環胸,軒轅逸好奇地問道:“她是什麼人?”

    舒清也覺得傷腦筋,如果能有多些時間,她或許還是可以扣開這扇木門,只是離詩會,還有三天而已,她連和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要如何說服她?

    盯著眼前高聳的大門,舒清一邊想著怎麼才能進去,一邊淡淡地回道:“孟衍穎,為師,為學者。”

    孟衍穎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十六歲就已經享譽京城,成為康寧學院最年輕的講師,四十多年了,她的學生遍及海域各個領域。因為她的才華,她多次被邀請進入皇家學府教授,但是她都拒絕了,一直致力培養平民,所以在平民學子心中有著崇高的地位,這也是她來找她的原因。但是舒清並不打算在她的門前歌詠她的生平,她還在想著如何才能扣開眼前這扇看起來並不結實的木門。

    正在她思索的時候,木門卻緩緩打開了。孟衍穎和剛才那個白髮男子對面而坐,仔細看來,男子雖然髮絲全白,臉上卻並沒有太多皺紋,看起來依然俊朗,且有些道骨仙風的感覺。

    舒清與軒轅逸對看一眼,邁步走了進去,果然所謂高人,從來都是難以琢磨的。

    孟衍穎接過白髮男子遞過來的清茶,由上至下的打量了舒清一眼,才平淡地問道:“妳是朝廷的人?”

    舒清並不避諱,直言道:“是。”

    她有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年輕人了,自我而不自大,平和而不輕浮。這次朝廷倒是派了一個像樣的人過來,雖然她還是不會去教授世家子弟,但是一句“為師為學者”正中她的心意,她想聽聽,能問出‘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人,會給她什麼驚喜。收回視線,輕晃手中的茶杯,孟衍穎說道:“好,給妳一盞茶的時間。”

    一盞茶?好妙的一盞茶。可以一口飲,亦可以輕品淺酌。

    在這樣的人面前,所有的故弄玄虛都是枉然,她心如明鏡,自己也就無需繞什麼彎子了,舒清拱手,深深鞠禮之後,說道:“既然如此,還請賜教:老師授業解惑四十餘年,正是為了教授學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道理,一個人困窘之時仍不放棄個人修養,能夠胸懷天下。而在顯達的時候,也能以天下為己任,盡自己的能力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

    舒清微微停頓,孟衍穎卻並沒有因為她自稱學生而制止,白髮男子微微挑了一下眉,她一向對那些所謂的朝廷重臣,世家子弟不屑一顧,更別說讓她稱學生了,這個相貌平平卻風度頗佳的女子,是十年前繼季悠苒之後的第二人。

    舒清停頓,卻不是為了要窺視孟衍穎的神色,反而側身看向已經漸漸升高的烈日,依然平靜地說道:“然而,在其位,才能謀其政。自古以來,都是官位世襲,即使是有心兼濟天下,平凡人家的子弟也是沒有資格的。但是現在朝廷開了科舉,科舉考試無疑是一種公平、公開及公正的方法,改善了用人制度。它給了有志之士為國效力,為民請命的機會。學生希望,老師能幫助她們,把握這次機會。這不僅是她們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也是平民能夠有機會向朝廷傳遞民意的機會。三日後,巳時,十里蓮塘詩會。希望老師能夠光臨。”

    孟衍穎手中的茶久久地端著,舒清卻也不再繼續說下去,這樣的寧靜直到孟衍穎緩緩喝完最後一口,冷淡地打破:“時間到了,你們走吧。”

    舒清拉著軒轅逸的手,淺笑著說了一句“告辭”,便悠然離開。

    白髮男子轉過頭,看了一眼翩然而去的墨青身影,拿過孟衍穎的茶杯,低低地嘆道:“妳被說動了。”這是肯定句,別人或許看不出她平靜下的波瀾,他卻隨時都能感受到。

    孟衍穎並不否認,笑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很重要的人物嗎?記得那女子提過科舉,想了想,白髮男子說道:“如果我沒猜錯,她就是那個推行科舉制度的左相,舒清吧。”

    他還記得那個“科舉”剛開始出告示的時候,她可是整整沉思了三天之久,眼中的炙烈幾乎嚇到他。她一直感嘆,平民才子的智慧和心胸,若能用來為國效力,那該是如何的光景。如果那個女子真的是推新舉的左相,難怪她會被說動了。

    “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希望,她真的能如她詩中所說的一樣,能夠托起烈日,驅散群星殘月。輕嘆一聲,孟衍穎既沉重又懷著希望地嘆道:“希望她真有能力為海域打開新的格局吧。”

    舒清攀著軒轅逸的手,兩人瀟灑地離開了這座木閣。

    軒轅逸微微皺眉,孟衍穎始終面無表情,也不搭話,既不反駁,也不贊同,這讓人很難看出她到底是怎麼想的,看舒清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軒轅逸問道:“妳認為她會去?”

    舒清輕輕聳肩,並不是很在乎的樣子回道:“不知道,我盡力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該說的,已經說了,孟衍穎並非俗人,不需所謂三顧茅廬來彰顯身份,她若願意,自然會去,不願就算長跪不起,也是枉然。她能去,固然是錦上添花,若是不能,那她也只能再想辦法了。

    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睡個覺。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3:28 PM

第20章 離開的想法
   
    看著舒清迫不及待往家裡趕的樣子,軒轅逸就知道她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了。擁著她,一路向家的方向駛去。看著她舒服的躺在馬車裡,軒轅逸輕嘆一聲,撫摸著如緞的長髮,他的清兒,沒有非要無所不能,只求盡力而為,不愧於心而已。

    舒清已經三日沒有進入寢宮了,有安沁宣照顧著,西烈月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進了園內,卻見殿門微閉著。紫竹和其他宮人一個也沒看見,舒清覺得有些奇怪,輕叩殿門沒有回音之後,她輕輕推來了殿門,裡面空空如也,居然沒有一個人。

    還在疑惑著,忽然聽見內殿裡傳出聲響,舒清仔細聽來,聲音細碎而……曖昧。舒清恍然大悟,輕輕拍額,苦笑地搖搖頭,難怪到處也見不到人。這大白天的,他們還真是不需要挑時間。不過想想那樣的兩個人,似乎不肆意妄為倒更讓人驚訝。

    舒清進退兩難的站在大殿之內,看看外面炙熱的日頭,打消了出去的念頭,背靠著柱子,在書架上隨手抽了一本書,盤腿而坐,慢慢地翻著手中的書。

    舒清手中的書都快翻完了,西烈月的聲音終於從內殿緩緩傳來:“舒清。”

    舒清輕輕挑眉,他們還知道她在外面呢,繼續翻著書頁,舒清輕笑著回道:“我沒有什麼要緊事,你們可以繼續。”

    只聽見裡邊又是一陣騷動,就在舒清決定還是先回去的時候,西烈月卻大聲說道:“進來。”

    舒清好笑地起身,靠在內殿的門邊,笑道:“妳確定?”她可沒有興趣看見香豔火辣的一幕。

    只聽見西烈月低咒一聲,厲聲說道:“進來!”

    好吧,當事人都不在意,她最好也別矯情。踏進內殿,繞過屏風,兩人倒還算穿戴整齊,安沁宣還是那樣邪邪地笑著,斜靠著床幃。

    西烈月已經披上了外袍,坐在床邊的軟榻上等著她,臉色還帶著淡淡的潮紅,是這十幾天來,臉色最好的一次。舒清看著他們一臥一坐的樣子,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這一幕看起來,似乎有些怪異。角色錯亂的感覺真的很怪!

    西烈月看著舒清似笑非笑的臉,輕咳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詩會的事情怎麼樣了?”

    看笑話也是要有個度的,不然當事人惱羞成怒起來,可就不好玩了。舒清稍稍斂下笑意,微笑著回道:“沒問題,如期舉行。妳呢?可以去嗎?”

    西烈月很爽快地回道:“可以。”她現在除了還是沒什麼力氣和精神之外,已經沒有想之前那樣經常蝕骨的疼了。

    看她的樣子,確實恢復的不錯,想想今天早朝遞交奏摺的時候大臣們喧鬧吵雜的情景,而她倒命好的享受著美男的服務,舒清不禁有些不平衡,“妳打算什麼時候上早朝?”

    西烈月聳聳肩,不在意地回道:“不急,現在季悠苒正在調整官員,我不上朝,她比較好做事,我也不用那麼煩。”

    瞥了一眼放在矮几上的一大疊奏摺,可見這些日子告罪的還真是不少,畢竟季悠苒的調整撼動了某些人的利益,今天才在朝上吵起來,已經算很穩得住了。

    既然季悠苒做得順手,西烈月也樂得清閒,那她就更沒有意見了,揮揮手,舒清說道:“好,隨妳。我走了。”

    西烈月盯著她轉身離去輕盈的腳步,有些哭笑不得地問道:“妳來就是為了問我上不上朝?”還在外面起碼等了一個多時辰!她什麼時候這麼閒了?

    舒清回頭,看見西烈月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回道:“不是,只是確定妳能不能去詩會而已。”她去有她去的做法,不去有不去的做法,畢竟她是一國之君,去與不去,區別可大著呢!再說她也是三天沒來看她了,想來看看她,誰知他們如此火辣。

    想起上次安沁宣在海邊揶揄她的樣子,舒清斜睨著他,調侃道:“不過我多慮了,有‘宣’在,妳怎麼會不好呢?”

    安沁宣嘴角笑意更深,慢慢坐直身子,舒清聰明地笑道:“不打擾你們,走了。”她還不至於蠢的以為安沁宣到了海域就會變成一隻只會張牙舞爪的小貓。

    “等等。”舒清還沒踏出內殿,西烈月清亮的聲音再次傳來。

    她不會這麼小氣吧?緩緩轉過著,就聽見西烈月說道:“詩會那天妳派人到禮部尚書齊府,將二公子齊青桐請到詩會去。”差點忘了上次答應青桐的事情。

    “我?”舒清不解,這種事情不應該是她去做才是吧,而且即使早就聽說齊家青桐公子才貌雙全,但是這種平民詩會,她要如何去請一個官家公子前往啊?舒清不解地問道:“妳想如何請?”莫不是西烈月還有什麼其他意圖?

    確實另有意圖,但是她總不能和舒清說,是想借這次詩會幫青桐相親吧,西烈月笑駡道:“廢話,如果是光明正大的請,我還讓妳想辦法?!”

    不用光明正大就好辦多了,舒清一邊向外走,一邊懶懶地回道:“好,我會幫妳把人偷出來。”

    走出寢宮,舒清回頭看了一眼層層帷幔阻隔下的內室,不由得擔憂起來,這兩個人會發展到今天這樣的關係,她一點都不意外,一個是邪魅自我的風流公子,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強勢女王,把這樣的兩個人牽扯到一起,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綠蔭環翠,喬木矮叢,園子裡,植滿了各色植物,雖然都是些極其珍貴的樹種,但是這樣紛繁的交植在一起,讓本來還算寬敞的地方,顯得蔚為雜亂。一個著淺藍色長袍的男子半跪在園子中間的草地上,腿上橫著一把七弦琴,修長的手指看似隨意地撥動著琴弦,未成曲調,卻又有著另一番回味。

    青桐今天起得很早,或者是說,昨晚根本就沒怎麼睡著,這個園子是他以前最喜歡的地方,現在卻是最為討厭。只因為他無意的一句話,說喜歡珍貴的樹種,西烈淩就在三個月的時間裡,把他心愛的花園弄成了這樣。也因此他已經許久沒有踏進這座園子,今天卻覺得,他或許本來就應該待在這個園子裡,也只能在這個園子裡。

    今天應該是詩會的日子吧?聽說陛下病了,那她就不會去了,而他,也不用去了吧。或許一開始,陛下就是在和他說笑,他怎麼可能隨自己的喜好挑妻主呢?更不可能與平民結合。他的命運是早就決定好了的。他還很期待今天的到來,原來,他才是最天真的那個人。

    看到青桐時而發呆,時而苦笑,小廝有些擔心的上前一步,小聲問道:“公子,您沒事吧。”公子天還沒亮就到這園子裡來,抱著琴也不好好彈,真讓人擔心。

    青桐嗤之以鼻,不屑又逞強地回道:“我能有什麼事?!”

    深深吸了一口氣,青桐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好像越來越不像他了,心總在不甘與認命中掙扎,快樂由自己決定,那個不知為什麼,怎麼也忘不了的竹林女子告訴他的,只是原來要做到,真的好難。

    輕輕嘆了一口氣,背對著小廝,青桐輕聲說道:“我沒事。”他從小就跟在自己身邊,何苦去為難他。

    只是回答他的,是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什麼人?”青桐一驚,立刻回頭,只見小廝已經暈了過去。

    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一步一步向他逼近,那冷峻的氣息讓人心生寒意,可是這寒意又讓青桐覺得莫名的熟悉,仔細看清男子的臉龐,青桐驚訝地叫道:“是你?”那個送他回家的男子,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青桐的心由剛才的緊張驚訝變得莫名興奮,他想起了那個時而優雅,時而輕揚的女子。

    炎雨也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到了齊府才知道,他上次已經來過一次,當時就猜想主子要找的齊家二公子不會這麼巧就是上次救的男子吧,結果還真的是。炎雨為了確定,還是問道:“齊青桐?”

    青桐輕輕點頭,對他的行為很疑惑。炎雨走到他面前,冷聲問道:“你是想自己走,還是我把你打暈帶走。”對他來說,兩樣都沒有什麼區別。

    他來不是為了找他,而是找“齊青桐”,青桐忽然警覺到了這一點,慢慢後退,鎮定地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裡?是誰讓你帶我走的。”

    他還真是囉嗦,早知道就應該直接把他打暈帶走,省得麻煩,炎雨這樣想著,也打算這樣做,正要起手點下青桐的昏睡穴,青桐卻在他不耐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意圖,立刻說道:“等一等。我和你去。”

    他的武功他是見識過的,自己根本不可能逃走,而且就算心中隱隱感覺到危險,青桐卻還是想要和他走,是出於無可奈何迫於形勢的妥協,是想要借此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齊府高牆,還是,他希望能夠再次見到那個揮之不去的身影,他的心,此時無解。

    只是想要離開。

    青桐被炎雨架上馬,駿馬撒蹄狂奔,風馳電掣般,青桐只覺得一陣眩暈,周圍的樹木快速的往後退,景致彷彿都是模糊的。他也曾偷偷騎過馬,可是卻不知道,原來真正的好馬是如此高大,奔跑起來如御風飛翔一般。由一開始的慌張,到驚奇,再到興奮,青桐慶倖,沒讓炎雨把自己打暈,不然他就沒有這番全新的體驗了。

    半個時辰之後,青桐後悔了,顛簸的道路,狂奔的極速,迎面的烈風,讓他開始頭暈耳鳴,若不是炎雨在身後抓住他的背心,估計他能摔下去。還好沒過多久,馬漸漸慢了下來,在一片寬闊的荷塘前停了下來,前面停滿了馬車,馬匹,還有很多人聚在荷塘前。炎雨扶青桐下馬之後,從後面繞過人群,在荷塘間隔旁邊的輕紗帳前停了下來。

    紗帳所在的位置,相對隱秘、略高於荷塘。可以將荷塘前的人群、景色一覽無餘,這裡不正是陛下承諾帶他來的十里荷塘嗎?那這個炎雨是什麼人,還有竹林裡的女子,她也是陛下的手下,還是一切都是巧合?

    青桐正揣測著,舒清從紗帳裡走了出來,炎雨上前一步抱拳說道:“主子。”

    舒清輕輕點頭,看見炎雨身後的人,微微詫異,怎麼會是他?不過他俊美的相貌,絕佳的氣質也不負“傾城公子”的稱號。舒清微笑著說道:“原來是你,真是巧,青桐公子。”

    真的是她,數月不見,她還是如記憶中一般瀟灑飛揚,盯著她永遠淺笑的臉,青桐直直問道:“妳是誰?”他不想再錯過她,他渴望知道她是誰?

    他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讓舒清一怔,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舒清只是繼續寒暄道:“腿傷可好些了?”上次的傷幾乎見骨,這樣的人物,瘸了就可惜了。

    “已無大礙。”她還記得他的傷,是否就是說,她關心他。第一次,他為了這樣不經意的問候暗自雀躍。

    “那就好。”說完,舒清就要越過他,走向荷塘。

    就在快要擦身而過的時候,青桐繼續追問道:“妳是誰?”

    輕笑一聲,舒清只淡淡說道:“有人已經等你很久了。炎雨,送公子過去。”說完,不再回頭,翩然離去。

    青桐盯著她的背影良久,炎雨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個青桐公子對主子的心意,怕是不單純。

    有些失望地看著始終沒有回頭的舒清,青桐輕掀紗帳,果然看見西烈月端坐在桌前,含笑地看著躺椅上的白衣男子,男子滿不在乎的在青天白日下,大方地翹著腿,難得的卻不顯輕佻,反倒逍遙自如。一雙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的丹鳳眼,上下打量著青桐。

    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的男子,青桐還是第一次見到。收回與男子對視的目光,青桐微拱手,說道:“陛下。”

    聽見他的聲音,西烈月才轉過頭,笑道:“噓,今日叫我烈月。”

    陛下的臉色微白,果然是重病初愈,不過她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青桐在桌子另一邊坐下,看向下面的人群,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我以為妳忘記了。”

    西烈月大笑,她這個表弟真是太可愛了,心中明明怨恨得很,還要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隔著桌子,西烈月抓住青桐的手,調笑道:“我可不會辜負青桐的。”

    青桐立刻抽回手,狠狠地瞪了西烈月一眼,她從小就沒個正經,喜歡逗著他玩。她沒發現背後那個看上去依然滿不在乎的男子已經開始拿他練眼力了嗎?

    青桐仔細地在下面一群人中搜索著她的身影,不需太費力,他很快在荷塘邊發現了她,依然淡淡地笑著,和身邊的人微微點頭,打著招呼。

    青桐低聲問道:“她是誰?”

    “哪個她?”西烈月有些莫名,難不成這麼快青桐就發現目標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群人在寒暄。

    青桐依然平靜地說道:“帶我來的人。”

    “你是說舒清?”西烈月微驚,難道青桐對舒清……

    “舒清?她,就是上皇親封的左相?”更驚訝的是青桐,他猜測過她是陛下的手下,卻不知,她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舒清。母親常不時提起她,臉上總是帶著讚許,他也曾聽說過她提出的科舉制度,當時就覺得這個左相的見識不是常人可以睥睨,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是她!

    青桐驚慕的眼神,讓西烈月隱隱覺得不妥,追問道:“你認識她?”

    青桐掩上目光,回道:“不認識。”

    不認識?不像,他從小都是這樣,越是裝作不在意,說明他越是在乎,他喜歡誰,她都可以幫他得到,但是舒清不可以,且不說軒轅逸會殺了他,就是舒清也不會接受,他若是真讓自己陷進去,結果只會傷神傷心。

    西烈月看向荷塘邊一身布衣的舒清,及地的髮絲輕揚著,唇畔總噙著似有若無的淺笑,暗暗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女子,又有多少男子能不動心。但是西烈月仍是想要岔開青桐的注意力,說道:“你可要好好挑,有幾個很不錯。”

    青桐並不做聲,只默默地看著滿塘夏荷,彷彿誰也不放在眼裡。

    平民的學子,大多家世清貧,家中有些祖業的,也只能算得上殷實,所以學子們穿著多是布衣,有些也著錦緞,但都相對樸素,比起世家子弟見面喜好誇耀自身收藏或玩物擺件,這些貧民子弟相對內斂些。

    舒清環視一周,終於發現了尹宜、邱桑的身影。尹宜獨自一人坐在最旁邊的石凳上,臉上的表情有些無所謂,彷彿這些都是一場鬧劇,對於上前攀談的學子們,也只是微微點頭,禮貌回以一笑,不願多談。邱桑卻立顯商人本色,與稍顯殷實的小姐們相談甚歡。

    尹宜彷彿感受到舒清的視線,向她這邊看過來,兩人的目光交匯了一會,舒清首先點頭示好,尹宜也淡淡的回以一笑,很快別開視線。舒清猜想,菁葮勸說她的時候,她應該也已經猜出自己是朝廷的人了,故此今日疏遠,也是正常。

    康寧學院乃貧民學府中最好的一家,舒清請了學院的院士吳勇幗來主持帶動這場聚會,看人員來的差不多了,吳勇幗輕咳一聲,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大聲笑道:“今日舉國學子齊聚,實在是難能可貴。既然如此高興,不如,就以夏荷為題,各位賦詩一首,交流交流可好?”

    這是文人聚會最常見的交流方式,既可以帶動氣氛,也能顯顯本事,何樂不為。再則,這次詩會,誰都知道是朝廷發帖主辦,那蓮塘後的紗帳裡,定有朝廷重臣,說不定,這次科舉的力薦者當朝左相就在那裡觀察她們的表現,若是此時得了好印象,豈不甚好。於是吳勇幗此語一出,立刻帶來滿堂叫好之聲。

    吳勇幗抱拳笑道:“那吳某獻醜,拋磚引玉。綠塘搖灩接星津,軋軋蘭橈入白蘋。應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香塵。”

    “好詩!在下李珍,我也來一首:澤陂有微草,能花複能實。碧葉喜翻風,紅英宜照日。移居玉池上,托根庶非失。如何霜露交,應與飛蓬匹。”

    “在下呂歐,獻醜了: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

    “都是好詩,在下陸香依,也來湊湊熱鬧……”

    一時之間,荷塘池畔,人聲鼎沸,詩詞飛揚。舒清微笑著看著這些勇於或者說是急於表現自我的學子們,這些詩,有些生動形象,也有些意境幽遠,但是更多的是不想落於人後的急切,反倒與那蓮之深意不符了。不過由此可見,大家還是熱情高漲的,這也算的一件好事情。舒清轉頭看向尹宜,只見她嘴角帶著淡淡的不屑與諷刺的笑容,並沒有要加入的樣子。再看邱桑,大家都急著想詩作詞,沒人再和她聊天,她獨自坐在石凳上喝著酒,似乎桌上的小菜比那些詩句來的更加吸引人。

    舒清輕笑,真正的人才都不屑於這種形式的自我表現呢。看來她要想想辦法才是。

    只是舒清還沒有示意結束這場無聊的賦詩會,一道極其不屑且聲音頗高地嗤笑打斷了學子們賦詩的興致,所以人都看向發出此等蔑視之音的人。

    舒清也輕輕挑眉,向此人看去,不管她是刻意特立獨行來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或是純粹的看不起這些人急於表現的嘴臉,總之她是成功的,起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自己。

    只見綠意盎然、粉白相間的滿池驕荷邊,一個素衣女子反剪著雙手,背手而立。嬌小的身材,瘦弱的骨架,結辮的長髮俐落的垂在身後,微昂的頭,盡顯傲然之氣,倒也不讓人看輕。眾人都漸漸安靜下來,她的笑聲還是忽高忽低地緩緩傳來,絲毫不收斂那輕蔑之意。

    待笑聲減弱,女子才大方轉過身來,舒清眼前一亮,好一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一雙狐狸一般的狹長雙眸,薄薄的菱唇不在乎地彎著,不同於海域女子大多高挑健美,她玲瓏的曲線,甜甜的酒窩,倒是別有一番風情,只是那滿身的張揚之氣,比起任何一個海域女子,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顯然,女子小有名氣,她一轉過身,有些人馬上認出了她,吳勇幗輕咳一聲,訕訕笑道:“原來是瞿小姐,傳聞小姐也是文采飛揚,不如也讓大家見識見識您的絕詞佳句。”

    女子向前走了幾步,不理會某些人不贊同的眼光,來到眾人之中,嘴上依然不怕得罪人地說道:“免了,這種附庸風雅之事,瞿某沒有這個能耐。”

    “妳!”吳勇幗語塞。

    其他學子對她如此張狂的樣子,大多看不順,看她說話做事,大概也是我行我素慣了,惹來不少批評之聲。剛才最後吟詩,被其打算的女子忍不住輕斥道:“瞿小姐既然不屑我等,何苦來此自討沒趣。”

    話說得難堪,素衣女子卻不甚在意,不知是早已習以為常,還是真的不畏人言到如此地步,她低笑一聲,揚起精緻的小臉,不急不慢地朗聲說道:“諸位來此,又豈是為了吟詩作對,今日即是官家發帖宴請,何不請主事之人出來,朝廷首推科舉,此舉為何?瞿某想要討教討教,那些好詩好詞,各位何不等到科舉考試之時,再來展露也不遲。”

    她雖然說得過於直白,但是確實說出了在場大多數人想說卻又不敢說的話。有人做出頭鳥,大家樂得冷眼旁觀,原來想要聲討她的人,也因為她說的這些話,而閉上嘴,等著看接下來是否有人給予解答或者給她好看。一時之間,偌大的十里蓮塘,鴉雀無聲。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3:31 PM

第21章 測試遊戲

    人家都已經逼上門來了,怎麼也應該打個招呼吧,舒清輕笑一聲,說道:“瞿小姐快人快語,真是讓人佩服。”

    不高的聲音,因為荷塘寧靜,傳入每個人的耳裡,眾人紛紛回頭,就見這個青衣女子淺笑盈盈的站在那裡,一身的平和雅致,讓她並不出色的五官格外生動起來。

    不僅瞿襲沒有見過這個女子,其他的學子們也未曾見過,紛紛在心理揣測女子的身份,瞿襲倒也乾脆,直接問道:“妳是?”

    “舒清。”

    話落良久,才聽的瞿襲驚道:“舒清!妳就是當朝左相?”

    所有人聽見這個名字,再看看眼前青衣木簪,截然而立的女子,都驚恐得面色失常。她們曾經設想過,左相會親臨詩會,卻不曾想,她就這樣清清爽爽的站在那裡,與身後的嬌荷交相輝映,彷彿與所有的普通學子無異一般,又似乎相去甚遠。

    就連早知她必是朝廷之人的尹宜、邱桑,都驚得雙目圓睜,這個時常獨自一人到店裡挑選物件的布衣女子,只覺得其氣韻天成,想不到竟是傳奇的當朝左相?

    舒清好笑地站在一片倒吸冷氣,面孔泛白的學子中間,輕輕點頭,回道:“是。小姐有什麼疑問,不妨直言。”

    瞿襲一陣錯愕之後,很快回過神來,回道:“好。”眼前女子氣質不凡,雖著布衣,卻難掩尊貴,難得的是,沒有貴族長久以來形成的輕蔑之氣,或許是她隱藏得好,不管怎樣,她還是為她的風采折服的,行了一個躬身大禮,瞿襲才朗聲問道:“朝廷開科舉,對於貧民學子來說,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情,瞿襲不才,今日還請左相言明,朝廷此舉何意?”

    原來她叫瞿襲。舒清早料到她會問什麼,淡淡地回道:“科舉對於學子來說,意義非凡,對於朝廷,也一樣舉足輕重。開科舉,是因為女皇聖明,知道平民學子中,亦有才德兼備之人,故此,開先河,通過選拔,希望這些人,能夠為國效力,不至於埋沒了人才。”她剛才如此激動不屑,內心必是有抱負不平靜之人。

    舒清的解釋,引來學子們低低地相互討論著,瞿襲卻忽然大笑出聲,連連搖頭,最後擺擺手,冷笑道:“如此說來,朝廷當真是用心良苦。那就要看,有幾人能擔此重任了。畢竟貧民子弟,可比不得世家千金來的識時務。”她道這左相,有何過人之處,今日看來,不過如此,一樣只會說些可有可無的漂亮場面話而已。

    為了這句話,荷塘邊立刻再次陷入死寂。眾人不自覺的向後微微退了一步,等著看左相變臉。

    舒清依然淺淺地笑著,看著瞿襲無所謂的臉,回道:“說得好。”她是生動的人,很有自己的個性,學識才氣應該不在話下,只可惜性子過急,情商太低,只怕進了官場,不諳此道,未能實現抱負,把命都給玩丟了。

    舒清緩步走到瞿襲身邊,笑道:“輪到我來討教了,妳們讀書識字,學文習禮,為了什麼?效忠國家?為民請命?富貴顯達?名聲在望?還是實現自我價值?”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就連瞿襲,也只是直直地盯著她看,舒清也不急,緩緩的環視一周,似乎要看進每個人心裡一般。大多數人選擇低下頭,回避舒清的目光,有些願意迎上去的,都發現了舒清原本帶笑的眼裡,慢慢的變得犀利起來,聲音卻依然的清淡:“不管妳們的目的是什麼,科舉都是實現它最簡單的方式。朝廷既然開了科舉,要的,就是各位的才華品格,若是需要識時務,大可不必用妳們。那些形式化的東西就自不必拿出來說了,今天來這裡的人,必是有所圖之人,只是圖的是什麼而已,妳們與朝廷之間,也算各需所需,但是能夠依憑的籌碼只有一個,就是妳們的才學見識,要不要去考,在於妳們自己,科舉只是一次絕無僅有的機會而已。”

    她們喜歡聽赤裸裸的對話,她成全她們,天下英才難求,卻也甚多,如果連這些都想不透,也不必談政治,入朝堂,淌這場混水了,趁早回家寄情山水,倒也清靜。

    一直出言不遜的瞿襲,此刻卻異常安靜,一雙若有所思的眼,投向蓮池,難得的深沉,想些什麼,旁人自然不得而知。一直沉默的尹宜此時卻上前一步,問道:“朝廷真的會願意任用貧民?”

    舒清那句為民請命震了她的心神,若是入朝為官,能讓更多貧苦的孩子讀書識字,為平民做點事情,也不枉費老師多年教誨。怕只怕,一切不過水中月霧中花。有時候,政治只適合上位者把玩,更多的人,只怕是要被政治玩弄的。

    她終於感興趣了嗎?舒清回視尹宜,認真地回道:“唯才是舉,前三甲必是四品之上,官居六部要職。”

    雖然早就聽說科舉前三,將獲得官位,只是沒有想過,竟能位列四品以上,這是平民從來不能高攀的,而且今天是左相親口承諾,可見必定屬實。原本安靜的蓮池,再一次喧鬧起來。就在大家熱烈討論的時候,瞿襲對著舒清笑問:“不知可是左相任主考官?”

    舒清搖搖頭,坦然回道:“主考官為右相。我協管評卷,到時學子名字均會被封起,且卷子全部由專人謄印,以免因字跡,名諱影響考試成績。右相與我將會評議出三十名成績優異者,參加殿試,由陛下欽點前三甲。”

    陛下親自殿試?瞿襲輕輕勾起唇角,再一次微微躬身,向舒清行了一禮之後,緩緩後退,走到蓮池邊上,輕輕撥弄湖水,將手洗淨,甩甩水漬,自在的賞起荷花來。

    舒清微笑著看向那嬌小的背影,這個瞿襲,是個有趣的人,或者,她並沒有剛才表現的魯莽和鋒芒畢露,這個人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舒清稍稍正色,再次朗聲說道:“還有誰有疑問的,也可一併問了。”

    眾人對視一眼,都只是拱手,舒清也不想再與她們談下去,正想回帳篷裡問問西烈月經過剛才一番討教,她有什麼想法,剛要轉身,就看到不遠處一道身影向她走來。

    順著舒清的眼光,眾人也看了過去,只見孟衍穎出現在眼前,一身銀灰長袍,臉上帶著歡愉的笑容。舒清微微上前一步,輕輕拱手,說道:“孟老師,您來晚了。”她終究還是來了。只是她今日親和的笑容和那日木閣前的冷漠完全相反,這讓舒清一時還有些不適應。

    孟衍穎左右看看,不以為意地笑道:“晚了嗎?我看剛剛好!”剛才的那番精彩對峙,她可沒有錯過,只是不便那時現身而已。

    舒清也只是回以淡淡一笑,也是,她只要出現在詩會就已經足夠,剛才那麼直接的剖析時政,可以說是她與年輕一輩的交流,以孟衍穎德高望重的身份,還是不出現的好。

    眾學子看見孟老師也親臨現場,心裡不免有些激動,是康寧學院學生的,立刻上前行禮道:“見過老師。”

    有些是其他地方初次進京的,大抵也聽說過這位大師的名字,只是行著恭敬的躬身大禮,卻不敢自稱學生。一直獨坐池邊的尹宜立刻起身,懶懶散散的邱桑也趕快放下酒壺,兩人都恭敬地走到孟衍穎身旁,老實地行禮:“老師。”

    就連已經躲到一旁的瞿襲,也滿是恭敬地行禮道:“見過老師。”

    舒清微笑,請孟衍穎來,還真是對了,原來尹宜、邱桑、瞿襲都是她的學生。這位老師可比自己受人待見得多。那種或敷衍或獻媚的恭敬和發自內心的折服尊敬,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孟衍穎向著眾學子微微額首,示意大家不用行禮了,看了一眼圍上來的人群,孟衍穎笑道:“不是開始做詩了嗎?繼續吧!讓我也看看妳們是否長進。”說完還微笑著看了舒清一眼,這女子的才學也深得她心,上次的窮達之論,已是佳句,其中還隱隱透出的大氣淡定,讓她印象深刻。

    老師已然發了話,眾學子自然連聲叫好,得孟老師指點,是平民學子最大的榮幸。所以各人都開始準備詩句,就連尹宜和邱桑,還有剛才極之不屑的瞿襲也開始低頭思考起來。

    舒清淺笑著看著這些人,國之棟樑應該就從這些人中間產生了,她對於所謂的詩詞歌賦,還真的不太感興趣,就如那瞿襲所言,那些盡可以等考試當日再來展現不遲,她想看看這些學子自身性格及修養上的不同。

    舒清對著孟衍穎低聲說道:“詩剛才已經做了,不如,來點新鮮的,如何?”

    這是朝廷辦的詩會,她還不至於自我膨脹到認為堂堂左相需要聽她擺佈,說到底,她也不過是為了給學子們信心而請來的旁觀之人罷了,不過說起新鮮,孟衍穎也確實挺有興致,於是回道:“就依妳。”

    孟衍穎刻意表現出來與她的熟稔,只怕是感念她是真心促進科舉在平民間的推廣,舒清對她感激的一笑,轉而看向眾學子,笑道:“今日天氣甚好,不如,來做個遊戲。”

    遊戲,對於這個詞,學子們表現的有些陌生,但是還是安靜的等她說完,舒清走向荷塘,信手捏來,摘下一朵初開的粉荷,說道:“大家抽籤決定,分作四組,待會給妳們幾道考題,哪組完成了所有題目,再登上高臺,取得我手上這支蓮花,就算贏。哪一組中只要有一個人做到了,那一組就贏。當然,每一組都會被隔開,不能看別組是怎麼做的。”

    她解釋完之後,學子們有片刻的呆楞,回過神來,就和身邊的人輕聲議論著,舒清轉而看向孟衍穎,問道:“老師覺得如何?”只要她說好,其他學子就算頗有微詞,也只能乖乖從命。

    孟衍穎雖然一時還不太明白舒清此舉的用意,但是依然笑道:“很有新意,我很期待。”

    “我也是。”她也希望能從中發現一些不一樣的人才。

    舒清朗聲問道:“大家還有什麼問題?”

    又是一陣低語,邱桑上前一步,問道:“考題完成的好壞不計嗎?”她對於這個所謂遊戲,還挺喜歡的,比起那些逐個論詩,要好玩得多。

    舒清搖搖頭,回道:“當然不是,只有考題通過孟老師審核通過之後,才有資格上高臺。”

    孟衍穎心頭苦笑,這丫頭還真會利用人,這樣一來,誰也不會對評判結果有異議了。

    舒清環視眾人一眼,繼續問道:“妳們還有什麼疑問嗎?”眾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只得無語點頭,也有少數興致勃勃的,例如邱桑、瞿襲之類。

    沒有人反對,那就開始吧。舒清吩咐人給這五十多人輪流抽籤,將她們分成了十三人一組。還有一些人則在場上拉開了白布,分出四條道。組分好之後,一切遊戲所用道具也準備齊全。

    孟衍穎坐在舒清為她安排好的分道盡頭,這裡不但可以看見各組比賽的情況,還能等距的收納學子們交上來的答卷,誰也不吃虧,這個舒清不簡單,從她提出遊戲到現在,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一切已然準備完滿,可見她的安排及控制能力之強。

    眾學子按分組在白布隔出來的小道前各就各位,舒清朗聲說道:“開始!”

    眾生之象立刻顯現出來,有人一聽令下,立刻衝入其中,拿起矮几上的試題,研究了起來。也有些人慢條斯理的走過去,將試題拿在手裡,細細評鑒。

    舒清舒服的坐於高臺之上,饒有興味的看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瞿襲果然是有傲慢的資本的,只見她拿到試題之後,只輕輕的牽動了一下唇角,不理會身邊如無頭蒼蠅一般的學子們,拿起旁邊準備好的筆墨,認真的作答起來,樣子輕鬆愜意。

    舒清轉而看向另外一組,很巧合的,尹宜和邱桑居然分在一組,尹宜拿起試題,看了一眼,表情也是頗為輕鬆,但是她並沒有急著作答,而是盯著高臺看,那麼高的台,沒人幫忙,如何上的去?

    和尹宜一樣盯著高臺看的,還有邱桑,她至始至終沒有看過試題一眼,進入之後就開始環視周圍的環境,一會兒之後,她拿起試題,對著身邊同組的學子不知道輕聲說了些什麼,十幾個人圍在了一起。

    再看另外一組,似乎有些人是早就相熟的,所以拿了試題,相互討論著,只是三三兩兩,各自組成了一個小團體,看得出小團體由其中一人主導。

    在轉而看向邱桑那一組,似乎經過一些討論商量,已經有了結果,不過就在她們商量的的時間裡,很顯然,瞿襲已經完成了第一題。

    好在商量之後,這一組的分工立刻明確了起來,兩個女子圍在一起,一邊討論,一邊動筆,速度也是極快。而尹宜和另三個女子分立兩邊,各自忙活著。其他的人,隨著邱桑站在高臺前,觀察著路徑,不時,還相互討論著。

    舒清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粉嫩,滿意的淺笑,邱桑,這個將店鋪管理的井井有條的小老闆,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很快,她們的第一道試題順利完成,尹宜也在此時,將手中的絹紙遞了出去。而瞿襲也完成了第二道題。

    看到這裡,孟衍穎已然瞭解舒清的用意,官場為官,涉及政治,從來都不是只要才學過人就萬事大吉的,有時候,鋒芒太炙,才會招來殺身之禍。舒清想的這個遊戲,表面上看是比眾人才智,實際上比的應該是心智吧。

    文人相輕,這是千百年來的傳統,這些個飽讀詩書之人,或多或少,心中都會覺得自己是最厲害的,何時想過要相互合作,再則,最後拿到蓮花的,只有一人,自己的付出,只為別人拿了風頭,試問這些心高氣傲的人,怎麼會服氣,只可惜偏偏朝廷要的,就是那些懂得顧全大局之人,孟衍穎輕輕搖頭,她們要學的,又豈止是那幾本禮儀道德,詩詞歌賦之書。

    因為位處至高點,能夠統觀全域,所以了然舒清用意的,也就不止孟衍穎一人,紗帳中的三人都看得入神。只是各自的重點和感慨不一樣罷了。

    安沁宣再一次折服於舒清的心思,她竟能想到通過這樣一個遊戲,看出這些學子性格和行事上的優缺點,她確實是個妙人兒,發現人才,對於上位者來說,與留住人才一樣重要,而她撒的這個網,已然網住了幾尾大魚。

    西烈月也滿意的看著學子們的表現,對於服務朝廷的人選,她心中已有經緯,舒清這一招,果然是好。心神雖然放在下邊的比賽上,但是西烈月還時不時暗暗觀察著青桐的表情。他停留著舒清身上的眼光已經太久了,久到讓她擔憂。

    她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青桐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一雙眼,一顆心,似乎不由自己控制般的想要看向她,清風粉荷,都不如她淡雅恬靜。原來,她的口才如此之好,原來那淡淡的笑容,也可以讓人倍感壓力,原來,她的心思奇巧無比,原來……原來……

    西烈月從青桐平靜的面容卻異樣炙熱的眼中,看到了情動的心思。再看向舒清,她安然的站在高臺之上,手中的粉荷輕晃著,淡淡地笑容隨著紛飛的青衣,絲墨的長髮,在風中搖曳,輕嘆一口氣,西烈月無奈地搖搖頭,下面的學子就算再出色,青桐估計已全無心思,他的心神只怕已經繫於那抹青衣之上。

    舒清卻不知,自己榮幸的成了“傾城公子”垂青的對象,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這場遊戲上,只半個時辰,因為邱桑這組採用的是分工合作的方法,所以她們的三道試題已經破解,孟衍穎拿著手中的三張答卷,不得不說,皆是上乘之作,於是點點頭,放她們通過。

    這時,邱桑將手中的三道試題折好,交給一個相對嬌小的女子手中,原來查看高臺地形的女子們也各就各位,準備將那個較小的女子托上高臺。瞿襲也已經完成的了三道試題。孟衍穎滿意的點點頭,能在這樣短時間裡,一個人完成試題,還完成的如此工整,瞿襲也算是她教過的學生中,天資出眾的了,只可惜了那性子過於張狂了。

    孟衍穎點頭通過,瞿襲立刻趕到高臺下,只見在眾人的幫助下,一名女子已經快要登上高臺,瞿襲微微的皺起了眉頭,臉上淡淡的不屑卻沒有掩藏住,繞到高臺另一邊,她俐落的一個翻身跳躍,已經成功的躍上了一半。

    舒清暗自喝彩,果然恃才放曠的人,都是非同尋常的。她不僅才學文章出眾,儀錶堂堂,就是這身手,也不賴啊!舒清正看得入神,那較小的女子已經上了高臺,有禮地行了一個躬身大禮,將手中的三張試題送上,舒清並沒有展開試題來看,直接將手中的蓮花遞給她,並大聲宣佈道:“妳們這一組贏了。”

    舒清話音一落,相隔的白布也在此刻落了下來,而瞿襲也上了高臺,緊緊握著手中的三張試題,她沒有說一句話,翻身下了高臺,她沒有異議,有人卻不認同地叫道:“怎麼可能?”

    舒清早料到會有這樣的質疑之聲,輕輕抬手,說道:“來人,展開試題。”

    一會兒,三張試題在眾人眼前依次展開。

    一張生動的豔陽清荷畫的惟妙惟肖,與右上角的詩歌,也正好相應成趣。所有人拿到的詩都是同樣的,對於詩中的意境,她們也揣摩了很久,所以沒有人對這副恰到好處的畫作有任何說辭。

    第二張棋局圖展開,又是一片讚嘆,她們怎麼就沒有想到,還有這樣妙的化解之法?真是妙哉!

    第三張曲譜亦緩緩展開,底下又是一陣細細的討論之聲,有人還低低的哼唱起來。

    精妙的三張試題,就連瞿襲這樣自命不凡的人,都不得不佩服,原來因憤憤不平而緊握的手,也緩緩鬆開。然而,一個粉衣女子看過試題之後,更是激動,對著舒清說道:“左相大人,她一定是作弊。我和她從小就認識,她不可能這樣快完成這些試題。”平時連做首詩也要大半天的人,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半個時稱之內作出這樣的試題。

    舒清依然淺笑著說道:“邱桑,不然妳來給大家講解一下。”

    邱桑也大方的輕輕作揖。指著三張試卷依次解答道:“這畫是李珍和劉思雨所做,棋局是尹宜所破,曲譜是衛瀾所續,其他人,助她登高台。”和十三人之力,拿第一,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怎麼可以這樣?

    舒清和孟衍穎都在這,下面的學子雖然嘴上不說,心裡都是憤憤不平。邱桑卻不以為意,左相只說解了那些題目,第一個上高臺的組別就贏,又沒說要一個人完成。

    舒清也只是微笑立在一旁,不做解釋。不管是這些平民學子,還是那些世家子弟,所受的教育,多半是以自身學識為主,很少懂得欣賞別人,更別說,還要與別人合作,或者是將自己的功勞拱手讓人了。而這些,往往是做人處事中必不可缺的,邱桑今天,也算是給她們上了一課吧,只是很多人未必懂得。

    左相已經宣佈了第一名,其他人縱使有什麼不服氣的,也只得憋在心裡。舒清朝身後的紗帳望了一眼,笑道:“既然妳們贏了,當然有獎勵。有一個人,要給妳們嘉獎。”這個時候,是西烈月露臉最好不過的時機了。

    學子們好奇地看向左相身後,只見一個藍衣女子,颯爽英姿,揚著爽朗的笑容,邁著堅定的步伐,緩緩走到舒清的身旁。眾人面面相覷,猜測著這個氣宇軒昂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人。此時孟衍穎驚呼一聲:“女皇?”

    她有些不敢相信,想不到朝廷居然如此重視這一次的科舉,五年前,她曾經奉旨入宮,在御書房的時候,見過當時還是太女的西烈月,那瀟灑淩然的樣子,讓她印象深刻,五年不見,她越發大氣了。如此看來,有女皇親臨,舒清請自己來,怕也只是為了錦上添花而已。

    一片安靜的荷塘邊,孟衍穎不算大聲的輕呼,已經足夠學子們聽得清清楚楚,學子們從不敢置信,到欣喜萬分,再到驚恐跪拜,一會兒,荷塘邊響起響亮地呼聲:“女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依然笑著,笑容也頗為親和,輕輕抬手,朗聲說道:“都平身吧。今日詩會,只論詩詞,其他的,能免則免吧。”

    西烈月走到孟衍穎身邊,扶著她的手,輕輕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笑道:“這位就是孟老師吧?有禮了。”

    孟衍穎雖然沒有受寵若驚,但是還是緩緩行了一個揖手禮,回道:“不敢當,陛下萬福。”

    西烈月再次微笑,來到邱桑這一組面前,讚許地說道:“妳們這一組人,團結協作,很好。來人,賜酒。”

    數十個藍衣女侍,端著白玉青花杯,依次就酒送到她們手中。邱桑舉著杯子,倒也不顯得拘謹,笑道:“謝女皇賜酒。”

    尹宜則是端著酒杯,若有所思,直到其他人也跟著說道:“謝女皇賜酒。”她才緩緩抬頭,看著西烈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

    西烈月也高舉酒杯,乾脆地笑道:“乾。”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舒清看得出,西烈月對邱桑,似乎相當滿意,如果不出意外,三甲之中,必有她一個。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3:34 PM

第22章 科舉大考

    女皇都如此豪爽,得以賜酒的學子們自然也豪氣萬千地回道:“乾!”

    舒清暗暗觀察瞿襲,就在其他學子為了女皇賜酒或羨慕,或不平的時候,她卻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和剛才急功近利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別,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有時狂妄自大、目中無人,有時又大方淡定,從容不迫。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舒清承認,此刻對她的興趣要比對尹宜、邱桑高得多。

    西烈月再次舉杯,說道:“今日應該大家同樂,每人賜酒一杯。”

    女侍們動作迅速,立刻給在場學子送上美酒。得女皇賜酒,這是平民們一生都難以奢望的恩賜,今日卻得以實現,不少學子都激動得哽咽了起來,眾人也大聲謝恩道:“謝女皇賜酒。”

    西烈月走到學子們中間,讚譽道:“今日看見各位的表現,朕覺得很欣慰,學子們的學識修為,都屬上乘,將來,能為國為民效力,是海域的福氣,也是眾多黎明百姓的福氣。朕希望,三天後的科舉考試,妳們有更好的表現。”

    舒清暗笑,作為最高統治者,本身就是被神話的個體,只要稍稍激勵,這些學子各個像是吃了興奮劑一樣,現在她終於明白,古書記載,御駕親征對將軍、兵士、人民的鼓勵作用了。

    果然,眾學子立刻躬身回道:“我等定當全力以赴。”

    西烈月彷彿早已經習慣眾人的反應,滿意地再舉酒杯,說道:“乾。”

    “乾。”

    舒清有些擔心西烈月的身體,她在粉妝的掩蓋下,雖然看起來氣色還不錯,但是畢竟身體還沒復原,她已經連喝兩杯了。

    顯然西烈月也很明白自己的身體,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她放下酒杯,笑道:“妳們繼續交流吧。”說完慢慢向紗帳走去。

    “恭送女皇。”學子們再行大禮,直到西烈月走進紗帳之中,才緩緩站直身子。舒清很想跟過去看看西烈月的情況,看她走得如此倉促,怕是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但是學子們頗為興奮,西烈月已經走了,她實在不便消失,有安沁宣照顧,她應該沒事吧。

    西烈月掀開輕紗,走了進去,臉上沒有了剛才談笑風生的閒適,緊緊蹙起的眉頭已經說明剛才她不過是在強撐,腳下已有些踉蹌,安沁宣伸出手,將她攬進懷裡。邪魅的唇角依然輕揚,說道:“妳還有膽子喝酒,厲害啊!”

    他這明顯就是幸災樂禍,很想狠狠瞪他一眼,無奈腰被他緊緊環著,無法轉身。

    青桐看到西烈月似乎很難受的樣子,也上前一步問道:“陛下,您無礙吧?”

    還是青桐可愛,雖然平時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關鍵時刻,還是很貼心的,輕輕搖頭,西烈月回道:“沒事,回去吧。”

    青桐繼續在石凳上坐下,雖然沒有再盯著舒清看,但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西烈月卻不能依他,再讓他留下來,只怕這個泥潭,他是要越陷越深的。靠在安沁宣懷裡,西烈月不容他抗拒地說道:“立刻走,朕送你回去。”

    她的語氣強硬,青桐只是輕輕一笑,他算是什麼人呢?他有什麼資格和一國之君鬥氣,自己不過就是一個棋子,在母親眼裡是,在她眼裡又何嘗不是?沒有再說什麼,青桐立刻起身從後面走出紗帳,向停在前面的馬車走去。

    看著青桐自嘲的笑容還有那落寞的背影,西烈月也覺得自己的語氣是重了一些,這時,安沁宣還風涼地說了一句:“看,妳傷了一顆純純的少男之心。”

    西烈月暗暗吸了一口氣,一記用力的肘擊,狠狠打在安沁宣的腹部上,聽的耳邊明顯的抽氣聲,西烈月整整衣裙,心情頗好的走向馬車。

    安沁宣苦笑的揉著痛處,她真是出了全力,這一擊估計得淤青幾天,他收回以前說過的話,她和其他女人一樣,不同的只是撒起潑來,更狠!

    馬車一路顛簸,青桐坐在最裡面,靠著車壁,眼睛沒有焦點地盯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物,就是不與西烈月對視,只當她不存在一般。

    西烈月對他這孩子氣的舉動,暗笑在心,坐到他旁邊,懶懶地靠著,問道:“有沒有看中的?”

    青桐仍是不理。

    西烈月繼續說道:“那個叫邱桑的才思機敏,是個不錯的人才,不然沉穩踏實的尹宜也不錯,如果你喜歡張揚外放的,瞿襲也可以考慮。”

    青桐仍是不理。

    西烈月看著他完美的側面,再次開口,說道:“只有她,萬萬不行。”

    一直對她視而不見的青桐,卻在這時低低問出一句:“為什麼?”他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平民學子都可以,她就不行。

    青桐願意和她說話了,西烈月卻心下一涼,從小到大,他與自己鬥氣,不管她說什麼,怎麼逗他,他都不會理睬她。長一點,數月,短一些,也要三五七天。但是今天,就是那麼一個她字,青桐就回話了,可見,他對舒清的好感,不是一點點。或者可以說,已到了喜歡、愛慕的地步了吧。西烈月輕嘆了一口氣,勸道:“青桐,她,不適合你。”

    “為什麼?”什麼是所謂的適合?什麼又是不適合?

    看他倔強的樣子,西烈月直言道:“她已經有了夫郎了。”這樣總可以斷了他的念想吧。

    誰知,青桐撇撇嘴,不在意地說道:“我知道,那個霸道的男人。”他是見過的,那個能讓她變得不一樣的男子。

    “你知道?”西烈月這下徹底被驚到了,青桐居然是知道軒轅逸的存在,知道舒清已經有了夫郎,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讓自己陷進去?她還記得,四年前,他成年之時許下的願望,絕不做別人的側君!今天,他就全不在意了嗎?

    西烈月也有些惱了,說道:“總之,她不行,你喜歡她,註定會傷心失望的。”

    青桐回過頭,看著西烈月顯得激動的臉,不解地問道:“她在妳眼裡真的這麼差?”

    西烈月搖頭,說道:“不是,是她太好了。”她承認,舒清這樣既專一又溫柔的女子,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最佳妻主,但是也就是她對感情的執著,註定是要辜負其他人的心。

    青桐一愣,問道:“妳是說我配不上她?”

    西烈月哭笑不得,“青桐,這和配不配得上,沒有關係。她與那個霸道的男子之間,沒有你的位置,她心裡已經有人了,不會再有別人。你明白嗎?她和普通的海域女子不一樣,就是你願意做她的側君,她也不會同意的,她信奉的,是一對一的愛情,放棄吧。”

    軒轅逸為舒清做的,連她這個外人都深深佩服,舒清又怎麼會辜負他,他們所經歷的,青桐又怎麼會懂。

    “一對一?”這不正是他所嚮往的嗎?原來,她與他想的一樣。其實陛下也不需如此擔心,對於舒清,他還不知自己真正的想法,只覺得,她是如此的特別,如此的美好,他也沒有想過要破壞她與夫郎的關係,他只是在想,能夠一直呆在她的身邊,是一件多麼值得期待的事。

    “你!”看他無限欣喜嚮往的樣子,西烈月氣結!再次說道:“我答應你,決不讓你嫁給西烈淩,你可以慢慢選妻主,只要不是她。”

    青桐慢慢將視線投向窗外,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陛下不用為我擔心。”

    多說無意,西烈月告誡道:“你會後悔的。”

    青桐卻只是盯著窗外,一路無語。

*****      *****      *****

    熙王府

    斐汐渃坐於木椅之上,急切地問道:“怎麼樣?”

    倩兒去了之後,他一直留在熙王府,一是為了祭奠倩兒,二是為了查出倩兒為什麼會忽然去世,他知道,絕不是病逝,一定有人在背後搗鬼,他一定要找出這個人,為倩兒報仇。

    黑衣男子恭敬的跪於地上,如實回稟道:“回主子,天涯芳草老闆風絮,是個孤兒,小時候被人收養,一直沒有離開過峽谷,三個月前到京城開了天涯芳草,只招待朝廷命官。那些花瓣,經查實,產於峽谷深處,名喚幽冥,長期服用,可上癮,過量易死亡,不得服用,會出現諸多不適反應,重者亦會死亡。”

    “這麼說,倩兒就是死在那幽冥之下?”幽冥?天下竟有如此陰毒之物。

    “應該是,女皇和泯王應該也是受此幽冥之毒。”

    斐汐渃的手不自覺握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男子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雙手奉上,回道:“在峽谷,屬下搜到一些手記,風絮好像是受了師傅之命這麼做的。”

    斐汐渃激動地站了起來。“他師傅是誰?”

    知道他急切的心情,一直跟在斐汐渃身邊的老僕立刻接過冊子,遞到他手上。

    “風秦閔。”

    風秦閔?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又彷彿不認識,斐汐渃迫不及待的翻開冊子,想要知道這個奪了他愛女性命的人,到底是誰?

    屋裡寂靜無聲,斐汐渃的臉色,卻因為手中的冊子,變得慘白,一雙英氣的眼,也睜得有些猙獰,手不住地輕顫著,嘴裡不住低吟著:“是他!!是他——”

    風秦閔居然是風秦宿的哥哥!

    風秦宿,當年以妖媚之姿迷惑女皇的男人。女皇為了他,荒廢後宮,他幾乎失去了最愛的妻主。他也是為了海域,為了朝廷,才想要除掉他。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十五年之後,又是因為這個男人,他失去了最愛的女兒。手記裡,全是因為失去弟弟而對皇室,尤其是對他的憤恨,字字句句,都是要皇室陪葬。

    如果一切都是他造的孽,為什麼要報在倩兒的身上?

    斐汐渃忽然低吼一聲,將冊子扔在地上,眼神既恍惚又狂亂,不停地重複著:“是我,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倩兒……倩兒……”

    他忽然變得癲狂,身邊的老奴嚇得手足無措,一邊安慰著他,一邊連忙撿起地上的冊子,才看了兩眼,陪著斐汐渃風風雨雨數十年的他,立刻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依然半跪著地上的黑衣男子好像還有話沒有說完,但是斐后顯然已經陷入瘋狂的邊緣,讓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斟酌了一會,男子低低地說道:“主子,但是……其中仍有蹊蹺。”

    只是斐汐渃根本無心理會他,他沉溺在自己的心緒裡,不住呢喃的,只是他的倩兒。

    在斐后身邊多年,老僕也不是一般人,一聽到還有蹊蹺,立刻問道:“什麼蹊蹺?”

    男子回道:“風秦閔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他的徒弟一直都沒有報仇,直到他另一個徒弟半年前死亡之後,風絮才開始報復的。他的另一個徒弟,叫做風律,據說五年前曾經到過京城。”

    雖然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內容,但是為什麼偏偏是在另一個徒弟死後,才開始報仇,還有,那個叫風律的人,在京城又做過什麼,一切都是謎。

    老僕說道:“你立刻去查風絮和風律的生平,還有他們都做過什麼。”

    男子看了斐后一眼,就見他緊緊拉著老僕的手,想了想,男子還是回道:“是。”說完俐落地出了屋外。

    屋裡只剩下輕輕嘆氣,忠心耿耿的老僕人,還有神色恍惚,痛苦不堪的斐汐渃。

    舒清坐在寬大的紅木大桌前,隨手翻看著書籍,這是朝廷為她準備的書房,舒清自嘲的戲稱為辦公室,一天要在這裡坐足四個時辰,和上班也沒有什麼區別,一樣是賣勞力,領薪水。

    這些書看得無趣,舒清正準備四處走走,這時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外,舒清抬眼看去,是季悠苒。還真是稀客。

    舒清起身,將她迎了進來,一邊為她倒茶,一邊問道:“找我有事?坐。”舒清本來就是一個不喜寒暄之人,相信季悠苒也不會在意這一套,兩人倒像是老友一般,直接進入主題。

    季悠苒將手中的卷宗遞到舒清手裡之後,不客氣地端起茶杯,輕輕聞了一下,笑道:“頂級的龍誕新茶。”輕抿了一口,又說道,“還有……三年的花都茉莉。”

    舒清驚喜,這裡不產龍誕和茉莉,能夠喝出是龍誕新茶已是不易,她居然還能品出茉莉的出處和年限,舒清笑道:“原來右相也是愛茶之人。”

    季悠苒謙虛地微笑,沒有回話,只是細細品味著這杯好茶,在海域,想要喝道如此地道的龍誕,可是不易。

    舒清展開卷宗看了一眼,就慢慢合上,遞回給季悠苒,這卷宗她兩天前就已經看過了。

    季悠苒並不接過,而是問道:“妳看過了?”

    舒清點頭:“看過了。”

    “沒有任何意見?”

    “沒有意見。”

    這是科舉考試的試題,吏部編制完成之後,就送給她看過了,但是她居然隻字未改。季悠苒不得不奇道:“科舉是妳提出的,妳對試題沒有要求嗎?”

    舒清好笑,她對於古代的考試體系本來就不懂,一直以來稍微有些成就的,也就是做行商而已,她能對吏部精心編制的試卷有什麼意見?

    舒清淺笑著解釋道:“科舉是一種選拔人才的制度和方法,至於如何通過試題選拔出適合朝廷的人才,這是妳的強項。再說,選拔官吏本身就是妳管轄下吏部的事情,有妳做主,天經地義。我應該有什麼意見?”

    她說得彷彿這場舉國關注的大改革,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一樣。她不知道,這次開科舉,她已經得罪了很多世家了嗎?她還不想盡辦法,通過這次的考試,讓平民學子成為她的門生,從中培養自己的勢力,反而將主考官讓給自己來做。她腦子裡想的到底是什麼?輕輕搖頭,季悠苒嘆道:“妳真正是個奇人。”

    舒清只專注與手中的茶,笑而不答。

    她雲淡風輕,兩袖清風,自己給她擔什麼心呢?季悠苒也無所謂地說道:“妳沒有意見,明日早朝,我就將考題呈陛下了。”

    舒清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說道:“對於試題內容我沒有意見,但是有一個建議。”

    “請直言。”

    “只準備一份試題是不夠的,為了防止有人洩露試題內容,應該準備三份,最後由陛下指定用哪一卷。”雖然吏部這些世家官員應該不會將試卷內容告訴給平民學子,怕只怕有人想要在平民學子中網羅些人,就不得而知了。

    季悠苒一聽,立刻笑道:“好主意。”

    但是時間上,舒清還是有些擔心,於是說道:“但是只剩三天……”

    季悠苒自信滿滿地回道:“沒問題。”

    “好。”果然是爽快的人。

    舒清想到自己手中還有一些極品泉葚,這可真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茶,今日與季悠苒談得投契,她也是個愛茶懂茶之人,倒是可以一起分享,舒清自桌下抽屜裡拿出一個木盒,又重新拿來兩個通體潔白,瑩潤無瑕的玉杯,說道:“我還有一種新茶,味醇甘美更勝龍誕。右相可有興趣?”

    舒清興致勃勃的樣子,還有這麼精美講究的茶具,可見此茶必不一般,季悠苒也期待地回道:“求之不得。”

    不一會兒,書房裡不時傳出愉悅的笑聲,還有沁人心脾的茶香。

    舒清心情頗好的沒有坐馬車,而是慢慢的走回竹林,今天和季悠苒閒聊了很久,才發現她不僅才思敏捷,喜歡的東西也很廣泛,看著沉穩的一個人,聊到興奮處,也開懷大笑,這樣真性情的她,讓舒清覺得更加真實了,同時也生出想要結交的念頭。雖然她們都知道,左右相應該是相互牽制,平衡利益的,不應該交往過密,只是兩個相互欣賞的人,卻還是忍不住聊了兩個時辰。

    還沒走近竹林,遠遠的,就看見兩人打了起來,應該是一男一女,舒清停下了腳步,微微瞇眼,卻仍是不能確定打得難捨難分的兩人究竟是誰,舒清低低地問道:“蒼素,你看得清那兩人是誰嗎?是不是炎雨和菁葮?”看身形頗像。

    蒼素出現在舒清身後,也仔細看了一會,才肯定地說道:“是。”

    這上演的是哪一齣啊?舒清快步走過去,才發現,不僅他們打得起勁,竹林邊上,還有兩人看得也是津津有味。舒清走到軒轅逸和芪焰身邊,笑道:“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兩人正在切磋武功吧?

    芪焰顯得有些興奮,回道:“不知道,下午還好好的。忽然就打起來了。”

    舒清輕輕靠著一棵竹枝,笑問道:“上次還一起做菜,今天就拳腳相向,看來,我錯過了很多精彩的故事。”他們的感情,發展的比她想像得要快嘛。

    炎雨的功夫自不必說,菁葮的招式也精妙絕倫,與炎雨陽剛的拳路不同,菁葮身輕如燕,變幻莫測,打得很漂亮。蒼素讚嘆道:“菁葮身手不錯。”用靈活來對抗炎雨的硬拳,確實可以以逸待勞,只是這樣沒有實際攻擊力,再過一會,炎雨摸清了她的拳路,她就要輸了。

    芪焰也連連擊掌,說道:“原來炎雨的武功這麼厲害。”菁葮的武功,在她們之中,算得上好的了,與炎雨對打,居然沒有占到什麼便宜。芪焰看向蒼素,躍躍欲試地問道:“那你呢?不如,我們也切磋一下!”

    蒼素並不理她,就她那點功夫,對付幾個地痞流氓還差不多。

    舒清覺得站著看太累,直接拉著軒轅逸到石凳上坐下,慢慢欣賞。這樣現成的動作加言情場面,可不是那麼容易看到的。舒清問道:“他們打了多久了?”

    軒轅逸無奈地笑道:“一炷香。”

    一炷香?估計快打完了。

    果然,炎雨已經摸清了菁葮的招式,明顯占了上風,但是他邊退邊打,看樣子是不想再與她交手,菁葮也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但是看他那副故意讓她的樣子,硬是不肯示弱,招招直攻向炎雨的要害。

    炎雨本就冷漠的臉透出無奈,一個擒拿,反扣住了菁葮的手,菁葮仍是不肯甘休,還在用力地收回手,炎雨一驚,趕快放鬆手上的力道,這女人瘋了,她不知道如果他不放手,她的手非斷了不可。

    菁葮的手得了自由,單手就要給炎雨一掌,好在炎雨敏捷地閃開,他那平時冷漠的眼,此時也染上怒意,為她不懂得愛護自己,也為她咄咄逼人的攻勢,炎雨欺身上前,抓住菁葮的兩隻手,一路將她逼到海邊的岩石旁,直到菁葮的背抵住岩石,炎雨才收了勁力,但是他也將菁葮困在了岩石與他之間。

    菁葮被緊緊地壓著,根本動不了,炎雨的俊顏又近在咫尺地盯著她,讓她不自覺的雙頰燥熱,嘴上還是不認輸地說道:“放手!”

    舒清搖搖頭,笑了起來,這哪裡是打架,根本就是打情罵俏嘛。

    炎雨不為所動,還更靠近她一些,直到盯得菁葮停止掙扎,炎雨才慢慢鬆開手,頭也不回的往海灘的另一邊走去。菁葮站直身子,盯著炎雨離去的方向看了一會,也朝著另一個方向走開了。

    散場了,沒得看了。

    不過舒清很滿意,看他們彼此眼中的情愫,就知道八字已經有了一撇了,戀人之間,總要有一些波折,才能顯示愛情的偉大不是。

    轉頭再看另一邊,芪焰正追著蒼素切磋武功,這盛夏的竹林倒是隨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舒清托著腮幫,對軒轅逸笑道:“估計很快我們家就有喜事了。”最好是兩對一起,這樣省了她不少麻煩。

    她對別人的事情,總是那麼上心。拉起舒清的手,舒清順勢站了起來,軒轅逸將她環在懷裡,在她耳邊低喃道:“他們的事情我沒有興趣,我只關心,妳什麼時候能告訴我喜訊。”

    舒清一怔,轉身看進軒轅逸期待而渴望的眼裡,淡笑不語地偎進他的懷裡,他們成親也有些日子了,或者真的應該要個小寶寶,這樣竹林才會更熱鬧。

    今天是科舉考試的第一天,朝廷把世家書院中最有名的麒麟書院作為這次科舉考試的專用考場,大多數平民學子,別說進入這樣的書院,就是靠近也不容易,所以能在麒麟書院考試,對她們不僅是一個激勵,也再一次表明了朝廷的誠意。

    巳時,考試正式開始。

    舒清進入書院,這次監考的主事者吏部尚書桂湘歆立刻上前一步,揖手見禮道:“左相大人。”

    舒清點點頭,回以一禮,問道:“考生們都入場了嗎?”

    桂湘歆回道:“按時到場的學子,都已經入場開考了。”

    舒清滿意的在考場外邊繞了一圈,考場外有重兵把守,每個考場二十人參考,前後各一人監考,席間一人巡視。相當嚴格。

    舒清出了考試場地,才問道:“今年有多少考生?”剛才大略看了一下,五六百人總有吧,只希望,這些人中,有她要找的人。

    桂湘歆立刻送上手中的冊子,認真地回道:“由各地鄉試及舉薦,共有五百八十三名考生,這是考生名單。”

    舒清接過,只見上邊乾淨整齊的書寫著考生的姓名,做的相當的仔細認真,才開考半個時辰,這些資料就已經準備好,桂湘歆辦事能力還是不錯的,不過古秋意畏罪自盡案,她卻拖了數月,也沒有查處什麼線索,看來,不是她沒有辦事能力,是那其中的黨派糾結讓她無所適從。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3:36 PM

第23章 美麗的圖畫
     
    舒清隨意翻看著名單,不一會兒,她發現了尹宜、邱桑的名字,她們還是來考了。繼續翻下去,卻沒有發現瞿襲的名字,那日她如此關心科舉,怎麼會不考呢?她雖然張狂尖銳了一些,但是不可否認的,她才思敏捷,氣質不俗,這樣的人,用得好,也是治世之臣。可惜了。

    舒清前後翻看了好幾遍,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桂湘歆擔心地問道:“左相大人,可是有什麼不妥?”難道漏了什麼人?

    “沒有。”舒清輕輕搖頭,罷了,瞿襲不願意考,她也無能為力。將名單交回給桂湘歆,看她緊張的樣子,舒清溫和的笑道:“辛苦了。”

    這時,紫竹匆匆向舒清走來,見到她行了禮,立刻說道:“左相大人,陛下宣您進宮。”

    什麼事情這麼急?舒清心裡疑惑著,臉上依然淡淡地回道:“好。”交代了桂湘歆一些事宜,舒清從容不迫地上了紫竹準備好的馬車。

    紫竹將舒清帶到了御書房,舒清才踏入殿內,就見西烈月盯著手中的摺子,皺著眉,臉上的表情又是不解又是氣惱。

    西烈月知道舒清進來,看她不說話地杵在那,直接說道:“舒清,妳過來。”

    什麼東西讓她這麼傷腦筋?舒清走上臺階,站在西烈月身邊,西烈月乾脆將手中的摺子塞到舒清手裡,面色凝重地坐回龍椅之上。舒清不解,問道:“這是什麼?”

    西烈月恨恨地說道:“季悠苒的奏摺。”

    不是季悠苒奏稟了什麼讓西烈月惱怒的事情吧,舒清仔細看了看奏摺的內容,也不由得驚道:“辭官隱退?”季悠苒居然想要辭官?她才三十多歲吧,正是仕途上升期,經過前些日子的變故,季悠苒傾力相助,西烈月也十分倚重信任她,她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辭官?

    顯然西烈月也想不明白,問道:“最近朝中可有異樣?”難不成她病的這幾日,朝廷就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舒清仔細想來想,回道:“都是些再正常不過的雞毛蒜皮之事。”

    “季悠苒呢?”

    季悠苒,前兩天還和她一起喝茶,很正常啊!舒清搖搖頭,回道:“沒什麼特別的。”

    西烈月有些挫敗,低喃道:“那她為何忽然突出辭官?”忽然,西烈月站起身,說道:“難道是有什麼不滿?”想要通過辭官來威脅她,獲得她想要的某種利益?

    舒清想也沒想,立刻反駁道:“她不是這種人。”季悠苒這個人,她一直就很關注,前兩天還和她聊了很久,那樣胸懷寬廣,心思澄明,手握重權之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也不屑這麼做。

    舒清再次拿起奏摺,仔細閱讀,走近西烈月,舒清分析道:“妳看,她奏摺中提到,希望完成科舉,朝廷局勢穩定之後,辭官歸隱。並懇求妳另謀賢臣接替,字裡行間,歸隱之心十分坦誠、急切,這其中,或許有什麼妳我不知道的原因。”

    西烈月忽然輕輕揚眉,笑道:“有一個人或許會知道。”

    舒清心有靈犀地說道:“上皇。”

    西烈月點點頭,說道:“對。聽母皇提起過,左右相是季悠苒提出的,讓我不用擔心她會心存芥蒂。這麼說季悠苒有可能那時就已經想要隱退了,而母皇會同意左右相,也說明,她知道季悠苒必不會在朝中呆多久。而且似乎也默許她這麼做。這其中,一定有隱情。”只是這所謂的隱情又是什麼呢?

    “妳要去問上皇?”舒清將奏摺放回案几上,走下臺階,讓人看見她和陛下站在龍椅邊聊天可不得了。

    西烈月靠著龍椅,聳聳肩,回道:“以母皇的性格,她不會告訴我的。”

    “那妳打算怎麼辦,失去她,妳就斷了一隻手臂,而且還是右臂。”她一點都沒有誇大,科舉也是季悠苒力薦,安撫世家,才促成的,現在這樣的局勢,沒有季悠苒,西烈月一定有麻煩。

    看季悠苒的辭呈,她也明白自己暫時還不能走,現在提辭呈,勢必會惹惱陛下,再難得到陛下器重和信任了,但是她卻毅然選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只為陛下儘早培養自己的勢力接替她,可見,她要離去的心思,有多麼堅定和執著。

    西烈月說道:“她不也說局勢穩定以後才隱退嗎?我們還有時間。”

    舒清想起那天,季悠苒聊到好茶時的愉悅,聊到字畫時的悠然,聊到山水時的憧憬,彷彿那才是她嚮往的世界,那是她平時沒有見過的季悠苒。自己何嘗不是希望自由隨心,暢遊山水,舒清轉而看向殿外,淡淡地說道:“或許她真的只是累了,想要隱居而已。”十數年的朝廷爭鬥,利益傾軋,她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呆這麼久,季悠苒已經很不容易了。

    西烈月看著舒清的背影,知道她也是厭棄束縛之人,怕也是心生同感了吧。輕輕嘆了一口氣。西烈月輕聲說道:“舒清,妳知道的,就算真的只是這樣,我也不可能現在放她離去。”或許以後她會放季悠苒自由,也會放舒清自由,但是現在,不行。

    舒清又何嘗不知道,西烈月今天說的是季悠苒,其實也在告訴她,不能全身而退的,也包括自己。誰叫她當初願意踏上這塊土地,願意結交這個朋友。深呼吸了幾次,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舒清才慢慢轉過頭來,臉上還是掛著那抹淡淡的笑容,“我知道,我會想辦法查的。”

    西烈月也笑了,就是這樣的舒清,總能用笑容安撫人心。

    舒清想了想,忽然要求道:“菁葮、芪焰暫不歸還了。”追查季悠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她的兩個愛將還沒有抱得美人歸之前,她們又怎麼能走。

    “妳留著她們吧。”在舒清身邊,或許比跟著她要來得好些。

    舒清左右看看,沒有發現安沁宣的身影,於是隨口問道:“安沁宣呢?”

    誰知這隨意的一問,卻換來西烈月略顯煩躁和不耐地輕斥:“我怎麼知道,他有手有腳。”

    舒清微微挑眉,西烈月的情緒大大的不對。

    西烈月感覺到舒清玩味的目光直盯著她,也覺得剛才自己的語氣不太好,反應有些過度了。可是今天一天都沒看見他,就連話也不留一句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也說不清現在自己是怎麼樣的心情,回避著舒清的眼睛,西烈月揮揮手,對她說道:“妳去忙妳的事情吧,科舉開始了,這兩天妳也有的忙的。”

    舒清輕笑著點點頭,回道:“好,那我先走了。”

    只是跨出了兩步,舒清又停下了步子,沒有回身,只是站在殿門,注視著殿外刺目的驕陽,才低聲說道:“月,安沁宣……他終究是要離開的。”

    他不可能永遠留在這個女子為尊的國度,在這裡沒有他的根基,他也不可能成為西烈月的侍郎側君,西烈月更不可能為了他,離開海域。

    俗話說,王不見王,這兩個人中之王,卻偏偏遇到了一起。他們之間的路,只怕難走了。這時候,舒清真的開始後悔自己當初設下賭局的決定了。曾經擁有的激情幸福和天長地久的相知依偎,到底哪一個更加珍貴?

    背後死寂一般的平靜,久久,就在舒清覺得西烈月不會回答她的時候,舒清才聽見西烈月幾不可聞,卻十分淡然地回道:“我知道。”

    輕輕嘆了一口氣,舒清悄然離開。

    學子們被關了兩天,終於解放了,接下來被關的,就是評卷的官員了。這是舒清的要求,評卷人在選出三十名殿試人選之前,不得離開貢院。評卷的官員由十四人組成,吏部出六人,其餘各部出兩人,主考是舒清和季悠苒。

    試卷由官員們分成三組,交叉審核,三組官員均評分低劣的,直接被淘汰,三組官員均認為優秀的,直接成為殿試人選,若有分歧的,由舒清和季悠苒審定,再做決定。如此反復斟酌,商議評定之後,終於在第三天的晚上完成了三十個人的審核。

    舒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經過層層選拔,只是五百多人,如果人數再多些,估計她就要嘔血了。尹宜、邱桑不負她的期望,都成功進入殿試名單中。伸了伸腰,看看窗外,已經是月明星稀了。

    官員們早已經離去,舒清發現對面的屋裡,季悠苒還在燭光下忙碌著,舒清疑惑,不是已經確定下人選了嗎?她怎麼還不走?輕輕打了一個呵欠,舒清泡了一杯熱茶,向對屋走去。

    季悠苒揉了揉微澀的雙眼,聞到一股香濃的茶香,睜開眼,只見一杯清澈的龍誕新茶放在她手邊,舒清正含笑的看著她,季悠苒不客氣地端起茶,輕酌了一口,感受著口齒留香的茶香,感激地笑道:“謝謝。”她現在確實需要一杯茶提提神。

    舒清看了一眼寬大的案几上鋪成開的試題,問道:“怎麼還不走?”

    季悠苒一邊整理著,一邊回道:“明日就要給皇上稟報入選殿試的三十人,再看看是否還有滄海遺珠。”

    舒清輕笑,她還真是一絲不苟,正是這樣的謹慎與執著,讓她不管是在朝廷,還是民間,都享有盛名吧。轉而看向一旁整齊疊放的試卷,舒清問道:“這些是?”平民的試卷都是白紙,這些用著暗黃色紙張書寫的試卷,該是世家子弟的考卷吧。

    季悠苒沒有抬頭,專注於手中的試卷,嘴上答道:“從世家子弟中挑選的二十個與平民學子一起殿試的人選。”

    舒清隨手抽出了一份,展開還沒有細看內容,就為那一手好字驚嘆道:“好俊的字。”俊秀娟麗,既下筆有神,又不失纏綿的瑰麗之風,真是好字。文章也寫得條理清晰,論點明確。看看署名,名喚席芹。海域的席姓大家,應該就是前工部尚書席家了,這一代,席家未有官居三品之上的官員,已日漸沒落,這席芹,不知能否為席家在朝中掙回一席之地。

    輕輕折好,再展開一份,細看之下,舒清也為賦論中許多精彩的論調叫好,頗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雖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好在敢想敢說。

    舒清輕嘆,果然是世家子弟,從小受著最好的教育,其見識確實顯示出平民學子身上少有的廣博和大氣。

    沒有繼續翻看下去,舒清笑道:“看來這裡面也是臥虎藏龍。”

    季悠苒抬起頭來,頗具深意地說道:“是啊,世上能人才子,不甚枚舉,只要善於發現。”

    舒清失笑,原來她如此賣命,就是為了自己早日脫困。

    季悠苒將這二十份試題匯合今天選出來的三十份,封存好,說道:“一起殿試甚好。若是真有進取之心,自然能從別人身上看出自己的差距,也是一件好事情。”世家子弟和平民學子相互較勁在所難免,但是如果她們能從對方身上看到自身不足之處,相互都有所精進,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看她收拾好了,舒清笑問:“完了嗎?”

    季悠苒看舒清似乎刻意在等她,不知她想要幹什麼,不過還是點頭回道:“嗯。”

    舒清捂著肚子,輕輕揚眉,邀請道:“被關了三天,我的饞蟲都在作祟了,走,請妳吃好吃的。”

    季悠苒也沒多想,直接點頭了,為了她口中的美食,也為了她不經意之間流露出的老友一般地邀請。

    春江潮水連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季悠苒苦笑,這就是她說的好吃的?深夜的海邊,因為有了明亮的月光,也不顯得太黑,但是盛夏的海風,卻也不弱。月色下,兩個女子就這樣大咧咧的坐在海邊,旁邊是一個燒得正旺的炭爐子。舒清打開一個酒壺,卻聞不到酒味,只見她將酒倒進了瓦罐子裡。

    季悠苒問道:“這是?”

    舒清拋給她一壺笑道:“妳嚐嚐。”

    季悠苒聞到炭爐上加熱的瓦罐子裡傳出一陣陣濃郁的酒香,不需嚐,季悠苒笑道:“無味。”無味平時飲用,清澈如水;冰鎮飲用,清幽甘醇;煮沸飲用,濃烈馨香。

    舒清看無味已經沸騰,自腰間拿出一包極品龍誕新茶,緩緩倒入無味之中,季悠苒驚呼:“妳要用無味來煮茶?”這還真是一個大膽的做法,而她也莫名的有些期待與興奮起來。

    舒清淺笑不語,用竹棒輕輕攪拌了一會,將瓦罐自爐子上拿下了,直接放在細沙之上。用木勺慢慢舀出,裝在兩個稍大的玉杯裡,遞給季悠苒,說道:“妳也試一試看,妳家兩代女皇都對這茶讚譽有加。”

    季悠苒小心接過,夜色太黑,看不清茶湯的顏色,不過甘美的茶香還是撲面而來。輕輕品了一口,無味濃郁的酒味似乎只剩下甘醇,而龍誕的清幽也被沾染得越發濃烈。季悠苒無語,慢慢喝下整杯茶,才輕輕讚道:“好茶,好酒。”只知道煮茶需好水,原來好酒也別有一點風味。

    舒清再為她斟滿一杯,這次卻不讓她立刻喝下,而是將一片糕點放到她面前,說道:“再試試這個,桂花綠茶酥。甜而不膩,潤而不粘。”

    季悠苒手裡拿著糕點,卻並沒吃,而是盯著舒清看,她正悠閒地煮著茶,滿足的吃著手裡的糕點,臉上,那一向淡然的笑容,變得簡單而幸福。季悠苒看著暗夜裡,一道道追逐著的浪花,彷彿永遠也不會停歇一般。嘴裡不自覺地輕嘆道:“妳似乎總懂得如何去生活。”

    而她,卻總不知道,應該如何生活,朝堂的事,她可以處理得盡善盡美,自己的人生,卻過得一塌糊塗。

    舒清舀茶的手一頓,為這哀傷的聲音所震。抬頭看去,季悠苒就是在此時,也沒有表現出如何的脆弱,只是出神的盯著已經看不出哪裡是海,哪裡是天的海平面,表情依然平靜。舒清將瓦罐裡的茶葉掏出,彷彿不經意一般笑道:“人有時已經被太多的東西牽絆和束縛了,動靜皆不能夠,唯有努力的讓自己,過得更快樂一些罷了。”

    季悠苒收回視線,輕晃了下杯中之物,低低笑道:“妳不是已經掙脫過一次了嗎?”耍了東隅國君,成功卸下了對慕容家的責任,有時,她還真想如她一般,“一死了之”。可惜,她不能。

    舒清哈哈大笑起來:“現在不是又跳進了一個火坑!世上的事,妳越是想要掙脫,往往只會被越束越緊而已。”

    季悠苒也笑了起來。知道舒清是在暗示她就算走,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如此外露,但是她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季悠苒搖搖頭,自嘲地笑道:“人這一生,就是算計得太多了,總要糊塗一次。”

    舒清追問:“哪怕糊塗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季悠苒並沒有回避,堅定地回道:“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舒清輕嘆,人啊,總有自己的不得已。

    放下手中的茶,舒清忽然拿起一壇無味,放到季悠苒面前,自己也拿起一壇,笑道:“今晚似乎更適合喝酒。”

    季悠苒爽快地拿起酒罈,撕開封口,舉起對舒清笑道:“乾。”

    乾?舒清挑眉輕笑,嘖嘖稱道:“我以為妳是喜歡輕品淺酌的人,想不到也如此豪氣。”

    季悠苒看她一副上當受騙的表情,放下酒罈,掃了一眼舒清身後一字排開的酒罈,回道:“妳也不像是借酒澆愁之人,何苦準備這十幾壇酒。”

    舒清無所謂地笑笑,回道:“好久沒有醉過了,今晚很想試一試。”而且無味清香醇美,用來買醉,雖然有些浪費,但是這樣的好酒,喝過之後,明天應該不會頭疼吧。

    季悠苒爽朗地一笑,搖搖頭,回道:“我還沒醉過,妳這些酒,怕只夠妳自己喝。”

    這麼厲害?為什麼她認識的都是能喝的人呢?舒清喝了一大口,才笑道:“那就太好了,麻煩妳,待回把我搬回去。”

    季悠然好笑,她身後始終跟著的黑衣男子,竹屋裡擔心地不時看過來的夫君,一顆心全繫在她身上,她哪裡需要她來搬呢?她不知道自己是多少人的心肝寶貝嗎?

    舉起酒罈,季悠苒問道:“乾?”

    舒清也豪爽地碰了一下,說道:“乾!”

    追逐的海浪,襲人的海風,皎潔的明月,還有兩個各具魅力,頻頻舉杯的女子。

    ——又是一副美麗的圖畫。

*****      *****      *****

    熙王府

    老僕手裡端著蔘湯,滿臉愁苦地看著呆坐在木椅上的斐汐渃,自從那日之後,主子就這樣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呆呆地一坐就是一天,最多,只會看著熙王留下的物件,不住地低喃:“是我害了妳,是我……”

    白天,他死氣沉沉,到了晚上,好不容易睡下,也會在半夜忽然驚醒,嘴裡不停地叫著:“你要報仇就衝著我來!衝我來……”之後,就是徹夜流淚到天明。才不足十日,他的雙眼早已失去了神采,比熙王剛剛去的時候,更加憔悴,那時,他悲傷,憤恨,現在,剩下的只有無盡地自責悔恨。

    老僕心裡著急,可是不管如何開解,他都彷彿聽不見一樣,這些日子以來,他瘦得都快不成人形了。

    門外,黑衣男子站在那裡,卻不進來。老僕看了斐汐渃一眼,他還是木然地盯著窗外。放下蔘湯,老僕走出屋外,將男子拉到殿後,才急急問道:“怎麼樣?查出什麼?”

    黑衣男子回道:“只查到那個叫風律的男人,五年前,在熙王府住過一段時間,後來就跟在女皇身邊,半年後得罪了女皇,被毀容逐出京城了。至於風絮,一直都呆在峽谷,多年來,不曾出谷一步。”

    “就這些?”老僕皺眉。

    “是。”

    老僕追問:“那個叫風律的男子,和女皇之間,發生過什麼?和熙王之間,又發生過什麼?”

    如此久遠之事,時間又這麼短,根本查不到什麼,但是男子還是將查到為數不多的消息告訴了老僕:“據當年熙王手下所說,風律是熙王派去迷惑女皇的,女皇還因為他受過傷,之後他就被逐出京城了。”

    還有這樣的事情,“這麼說,有可能五年前,風律就是來報仇的,目的是為了挑撥熙王與女皇的關係,但是沒有成功。而這次就是風絮來報仇?但是風絮那時為什麼不一起來,這樣勝算不是更大些?”

    男子繼續說道:“據說,風律被毀容後,變得神智不清,風絮從那時起,也性情大變。”

    看老僕不說話,也不知道這樣並沒有什麼價值的消息是否要回稟,畢竟不是主子要他查的。看了看天色,男子有些不耐地問道:“這些,是否要回稟主子?”

    老僕想了想,說道:“不用了,你下去吧。”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也解不了斐后心裡的疙瘩。

    才走了兩步,老僕卻忽然對著男子的背影叫道:“等一等。”

    想到斐后那毫無生氣的眼睛,老僕心裡一陣悲涼,失去熙王,他還有仇恨,還有為她報仇的決心支持著他繼續活下去,可是現在呢?他彷彿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的信念。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3:43 PM

第24章 青桐之禍
   
    緊咬牙關,老僕忽然一反剛才無奈愁苦的樣子,灼灼地說道:“待會你進去,如此向主子回稟,就說,當年風絮並不願按照風秦閔的囑咐報復西烈皇室,風秦閔就派了另一個徒弟風律來到京城,想要挑撥熙王與女皇的關係。當時熙王也希望能夠登上皇位,故想要利用他來對付女皇,女皇多次受襲之後,對熙王心存怨恨,並將風律毀容逐出京城,被毀了容貌的風律終日寡歡,五年後去世。新仇舊恨之下,風絮也起了報復之心。”

    “這?”黑衣男子一驚,這些都是老僕的猜測,更多的是他的編造,他怎麼可能這麼跟主子回稟?

    老僕不許他退卻,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主子現在完全陷入自責之中,他需要一個推卸的對象。這樣或許他還能活下去。他如果就這麼垮了,你也不會再有什麼好日子可以過!”對,如果熙王的死,並不完全是因為他的原因,他是否可以釋懷一些?

    黑衣人低下頭,良久不語之後,才幾不可見地輕輕點頭。

    兩人商量了很久,才回到殿前。

    老僕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只見斐汐渃還是如他出去時一樣的動作,一樣的眼神,一個多時辰,他竟然就這樣呆坐著一動也沒有動過。老僕在心裡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這樣的斐汐渃,更堅定了他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不知道好壞,最起碼,不能讓他再這樣萬念俱灰的等死。

    走到斐汐渃身邊,老僕小聲叫道:“主子?”

    斐汐渃沒有任何反應。

    老僕又這樣輕喚了很多聲,斐汐渃才緩緩轉過頭來看她,只是眼神空洞而沒有焦距。

    老僕將聲音稍微放大些,說道:“派去打探的人回來了,說是有事回稟。”

    良久,就在老僕以為他沒有聽見準備再說一遍時,斐汐渃無力地回道:“還有什麼好回稟的,叫他走吧。”他現在誰也不想見,什麼話也不想說。

    老僕急了,立刻跪下握著斐汐渃的手,急急地說道:“他查到新的消息,是有關熙王的。”

    倩兒?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她,已經被他害死了。

    斐汐渃癡癡地看著窗外發呆,老僕忽然“砰”的狠狠磕了一個響頭,苦苦祈求道:“主子,您就聽聽吧。”

    斐汐渃看著這個跟著自己身邊四十多年的人,早已是白髮叢生,此刻這樣求他……斐汐渃仍是看著窗外,最後還是說道:“讓他進來吧。”

    老僕大喜,對著男子招招手。

    男子進來之後,單膝跪下,剛才只看了一眼主子,他居然有些認不出是他!那曾經俊朗飽滿的臉頰,現在已經形容枯槁。

    或許老僕這麼做是對的,男子平靜了一下心緒,按照與老僕商量好的說辭朗聲說道:“主子,五年前,風秦閔曾派了另一個徒弟風律來到京城,想要挑撥熙王與女皇的關係。當時熙王也希望能夠登上皇位,想要利用他來對付女皇,女皇多次受襲之後,對熙王心存怨恨,並將風律毀容逐出京城,被毀了容貌的風律終日寡歡,五年後去世。新仇舊恨之下,原本不願遵從師傅之命的風絮也起了報復之心。”

    斐汐渃彷彿在聽,又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一般,久久才低低地問道:“風律?”

    終於有反應了!老僕立刻上前一步,說道:“主子,當年女皇嬌寵一個侍君,後來又狠心毀其容貌,此事當時還引起不少流言,那人就是風律。”

    誰知斐汐渃忽然站了起來,但是只是不停的來回走動著,嘴裡喃喃說著:“倩兒居然這般想要皇位?”皇位旁落,他知道女兒心有不快,但為了她的身體,他總是忽略她暗沉的臉色和不甘的眼神,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些年倩兒是這般處心積慮心心念念地爭奪那個他不屑一顧的皇位?

    再一次無力地跌回椅子上,斐汐渃悲傷地說道:“如果,我早些知道她對那皇位的偏執,我就該助她奪位,倩兒也就不需要利用別人,西烈月也不會毀了那人的容貌,風絮是不是,就不會報仇,倩兒也就不用死了?”

    還是他的錯,他的失責!

    斐汐渃乾瘦的雙手緊緊地捂著臉,無聲哭泣著,這個曾經手握後宮生殺大權,海域最最尊貴的男人,此刻佝僂著身子,如垂暮老叟。老僕完全沒想到斐汐渃會這般,手足無措起來,拉著斐汐渃的衣角,不住地安慰道:“主子,您……別太自責了。”

    斐汐渃卻好像沒有聽見一樣,不停地說著:“都是我造的孽!都是我……都是我!”

    老僕心疼地看著眼前幾乎崩潰的斐汐渃,他編這個故事,並不是為了讓斐后陷入更深的自責之中。這個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現在如此自苦,他怎麼忍心?這樣下去,不需一月,主子必定跟著熙王去了。老僕將斐汐渃的手拉了下來,他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老僕眼中劃過一抹冷光,低聲說道:“主子,您當年也是為了海域著想,這不是您的錯,如果不是女皇毀了那人容貌,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情。”

    “是嗎?”斐汐渃麻木的臉上似乎有了一點神色,老僕暗喜,繼續說道:“是,女皇當年若是直接殺了風律,後面也不會再橫伸枝節。這件事您從都到尾都不知道,您就別再自苦了。”

    斐汐渃沉默地聽著他的話,忽然緩緩抬起頭,本來無神的眼睛,此時也慢慢的染上了別樣的情緒,一個人自言自語道:“對,西烈月因為風律受了那麼重的傷,以她的性格豈會不殺他?還費心的毀了他的容貌,放虎歸山。她一定是知道風律的底細,想要利用他來報復倩兒,是這樣……一定是這樣!不然為什麼倩兒死了,她卻只是小病幾天,苦肉計……她在使苦肉計!”

    斐汐渃越說越大聲,最後猛地站起身,吼道:“西烈月,是妳,是妳利用這些人,謀害我的倩兒!西烈月——”

    斐汐渃近乎癲狂地叫喊,把老僕嚇得臉色蒼白,跪在地上的男子也感到事情似乎不妙了。連日的精神不濟,身心折磨下,斐汐渃彷彿找到一個出口一般,肆意的宣洩著。

    老僕本來只是想主子不要如此自責,得到一些解脫,他確實有意把髒水王女皇身上潑,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斐汐渃似乎將仇恨全部轉嫁到女皇身上?!看著斐汐渃瘋狂的樣子,老僕趕緊按著他過於激動的身子,勸道:“主子,您別這樣,這件事怪只怪風秦閔,您……就別再胡思亂想傷身體啊!”

    鬧了好一陣,斐汐渃終於安靜了下來,只見他慢慢起身,走到西烈倩的床前,嘴角還似笑非笑地輕輕揚著,手撫摸著冰涼的床單,低低的聲音輕柔地說道:“倩兒,妳不會白死,為父讓人為妳陪葬,妳說好不好……”

    斐汐渃詭異的表情看得老僕背脊一陣陣發涼,出了一身冷汗。他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主子和女皇作對,最好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可是這時候要說出真相嗎?說一切都是他猜測的?主子會信嗎?他還能承受得住嗎?

*****      *****      *****

    海域一百五十七年七月

    海域的大殿之上,第一次齊聚如此多的平民。今日是海域首開科舉,殿試的日子。

    百官分列於大殿兩側,中間站著的,是五十名等待陛下親試的學子們。

    一邊,是衣著光鮮,昂首挺胸的世家子弟,身上的配飾雖不琳琅,卻每一件都是價值連成的珍品,那自小養成的尊貴氣質,不管是故意還是無意,都彰顯無疑。

    另一邊,是均著素白布衣的平民子弟,除了髮間的細簪或絲帶之外,沒有多餘的配飾。將手交握,輕放於身前,恭敬謙和,但是也是不卑不亢,那淡然嫺靜之風絲毫不遜於世家子弟。

    雙方微微見禮之後,便各據一方。

    舒清與季悠苒分立於大殿的最前方,滿意的看著這些各具風采,正值韶華的年輕人,從她們身上,可以看到向上的欣欣向榮的氣息,她們,或許從來沒有機會接觸和結交和自己不用層面的人,舒清從她們的眼睛中,不難看出暗暗的較勁,還有淡淡的欣賞。

    舒清對那些世家子弟其實更感興趣一些,依次看過去,在看到最後一個人時候,不禁驚訝地微微揚起了眉,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那人正是在蓮塘邊上質問她科舉為何的女子……瞿襲?她還為她沒有參加科舉而可惜,看來是她杞人憂天了。

    今天的她與那天蓮塘邊上看見的完全不同,不再是普通的素衣,淡紫色的對襟金絲繡花外衫,深紫的石榴長裙,腰繫一條金色絲帶,一塊上好的鏤空翡翠玉玲瓏垂於裙間,長髮輕盤,別著一支精巧的琉璃八寶釵別緻而華麗。那時的張揚外放稍有收斂,但是依然不減其灼灼之華。

    原來她是世家之女,難怪那麼張狂的性子,那麼好的文章,那麼俊的身手了。

    瞿襲也感覺到了舒清的視線,與她對視,不見尷尬,還對她揚起一抹爽快的笑花,舒清也大方地輕笑點頭,身為世家之女,卻能混跡平民,好像還是孟衍穎的學生,她是個很不一樣的女子,她對她,更喜歡了。

    舒清轉而看向退到一旁的官員,她們也曾對這些平民學子們有著諸多看法,而今日正真看見了,卻不得不承認,就單是那舉手投足間隱隱流露的品行,便可看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官員低低的交談聲,在一聲嘹亮的“陛下駕到”之後,立刻隱沒。那抹流金海藍身影出現的那一刻,響亮的呼聲也響徹整個大殿:“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看了一眼站得筆直,雖然極力控制,卻仍難掩激動的學子們,滿意地點點頭,笑道:“都平身吧。”

    學子們身上洋溢的生機又急於展現自己的氣息,也感染了西烈月。西烈月沒有在皇位上坐下,而是走到了學子們中間。學子們立刻受寵若驚地低下頭,不敢直視天顏。

    西烈月繞著她們走了幾步,才朗聲說道:“妳們都是通過選拔,將來要成為國之棟樑的人,朕今天很高興,可以看見世家子弟與平民學子一起,來接受朕的考驗,妳們以後,還有可能成為同僚,妳們應該從對方身上,看到自己沒有的優點,加以學習,相互協作,將來為海域的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學子們聽到陛下真誠的鼓勵之詞,自然又是一陣血脈上揚,紛紛大聲回道:“謝陛下教誨!吾等一定不負陛下期望。”

    舒清暗暗讚嘆,很少見西烈月如此威嚴的說著這些政治術語,倒差點忘了,她是這個國家的王,所有人的天。

    西烈月滿意地走上臺階,坐於龍椅之上,環視了她們一眼之後,向身旁的紫竹點點頭,紫竹會意的朝後面走去,不一會兒,兩個人端著一個精美的長方形盒子走了出來,木盒是用上好的梨木製作而成,箱身上,雕刻著紛飛的浪花。箱子很大,比一個人還高些,看來也頗重,兩人抬得很是費力。

    舒清也有些好奇,西烈月的殿試題目究竟是什麼?這裡可是有五十個人,她要如何考?

    西烈月輕輕點頭,紫竹命人將木盒打開,只見裡面是一副巨大的卷軸布畫。西烈月帶著愉悅地笑,大聲宣佈道:“好。這是今天的試題,妳們有半個時辰作答。”

    試題?不僅是學子,連大臣們都好奇了,不知道那畫卷是這麼樣的題目。西烈月得意地看到眾人期待的反應,繼續說道:“答完就可以離開了,五日後放榜。”說完,便瀟灑的離去。

    學子們驚愕,舒清和季悠苒面面相覷,就這樣?這就是殿試?不問詩才?不看反應?不說理念?舒清有些不懂西烈月了,她這是要幹什麼呢?答案或者在那巨大的畫卷裡。

    所有人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直直的盯著畫卷看,在畫卷打開之前,紫竹為學子們每人發了一張白字,僅此一張,還有一支筆,一個硯臺。沒有桌子,除了這些僅有的東西,不再有其他。

    學子們還在納悶的時候,巨大的畫卷在學子們面前展開。

    接著,是一聲聲驚訝地抽氣之聲,不僅僅是學子,就是站來兩側的官員都發出低低地驚呼,舒清和季悠苒都很好奇,畫卷上的是什麼,兩人紛紛走到學子們旁邊,想要看看引來如此多驚嘆之聲的,是什麼樣的題目。

    一看之下,兩人也不自覺的倒吸了一口氣,海域的全景地圖!

    在這個時代,繪製一張地圖,絕不是容易的事情,連舒清都不得不驚嘆於這絲線繡成的地圖,畫面之細緻和精美,讓她大開眼界。尤其是匯成如此之大的地圖,足足有十來丈長,彷彿每一寸土地都在妳腳下,妳隨手就可以觸摸一樣。大好的河山,就如此呈現在妳眼前,心中的那種激蕩,是無法形容的。

    舒清都如此,更別說這些學子們了,有些看得眼睛都不眨了。舒清留意了一下尹宜,只見她只是短暫的驚嘆之後,便將視線專注在了一點之上。邱桑顯然隨意得多,這裡看看,那裡看看,彷彿沒有重點,還有瞿襲,她本來就站在最後一排,她此時更是退的更後,幾乎要走到殿外了。

    多數人還在驚嘆,紫竹已經輕輕拍手,畫卷慢慢卷了起來,收拾好之後,一個女官拿著水漏站在了學子們面前,示意著已經開始記時。另一個女官托著金盤等在大殿的門口。

    片刻之後,有些人還沒有搞清楚題目是什麼,有些人卻已經交了試卷,第一個交卷的,是邱桑,她是最為灑脫之人,席地而坐,在紙上揮灑幾筆,就算完成了,前後不到一刻鐘。將試卷放在託盤之上,她拍拍衣襟,瀟灑離去。

    接下來,是瞿襲,她似乎胸中早有溝壑一般,下筆如有神。時間過半之時,就已經完成了試題。

    舒清微微低下頭,若有所思。季悠苒臉上的笑容也沒有斷過,心情頗好的站在大殿的一角,舒清相信,她是真的想要隱退,可是這樣的心願,卻是不能實現的。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女官宣佈時間到的時候,很多學子都沒有完成,而尹宜也是到了這時,才緩緩放下筆,不大的白紙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看來她的心得很多,就不知道是不是西烈月要的了。

    學子們交了試題,離開了大殿,殿試結束,官員們也紛紛離去,剛才還顯得有些擁擠的大殿,瞬間變得冷清,這就是曲盡人散的無奈吧。

    舒清在臺階上坐下,站了一個時辰了,她的腳有些疼,輕輕揉著腳,卻看見另一邊的臺階上,季悠苒也如她一般,坐在臺階之上,兩人相視苦笑,被人看見當朝左右相這樣毫無形象的坐在大殿之上,可會嚇倒不少人。

    舒清輕輕捶著小腿,問道:“還不走嗎?”

    季悠苒也不示弱的回道:“妳不也沒走嗎?”

    兩人再次相視而笑,是啊,她們都很想看看那些學子們都答了些什麼。為了等西烈月的召見,也只有在這等了。

    一會之後,紫竹走進了大殿,錯愕地看著一左一右聊天的左右相,想笑,卻不敢太過明顯,低著頭,紫竹輕咳一聲,說明自己的到來。

    舒清和季悠苒慢慢起身,無所謂的拍拍裙擺,等著紫竹帶路。紫竹卻對著她們笑道:“兩位丞相,陛下有旨,明日早朝之後,請二位到御書房,現在二位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回去?舒清輕輕撫額,這個西烈月,存心吊她們的胃口,知道她們著急知道結果,卻偏偏不讓她們看試題。

    季悠苒也是一怔之後,笑了起來,“走吧,看來我們被耍了一回。”說完一邊笑著,一邊朝殿外走去。

    舒清哭笑不得,搖搖頭,也唯有慢慢晃了出去。

    舒清回到竹林,菁葮就將這幾天查到的關於季悠苒的行蹤向她彙報,雖然她相信季悠苒辭官,是出於隱退之心。但是她答應了西烈月要徹查季悠苒辭官的原因,所以該查的還是得要查。

    舒清隨手翻看著,一邊看一邊搖頭,這季悠苒的生活,比清教徒還無趣。每日早朝,朝後在貢院處理朝中的事務,戌時回府,子時入睡。基本上不參加社交活動。薄薄的兩張紙,就已經詳細記載了她近十日的日常生活。

    連她這麼喜靜的人,都覺得悶了,這麼多年,她就是這樣生活的?舒清還在感嘆,炎雨忽然走到她面前,說道:“主子,有人說想要見妳。”

    舒清好笑,問道:“誰?”常來她竹林的人,誰這麼有禮貌,還要通報?她們一般都直接闖進來吧。

    炎雨沒有回答,他身後的人就已經出聲:“我。”

    炎雨退下之後,就見一身輕薄布衣的青桐站在她面前,舒清奇道:“齊公子?”沒想到是他,看他今天刻意簡樸的裝扮,該不會又是偷跑出來的吧?

    青桐輕輕有點算是打了招呼,說道:“妳可以直接叫我青桐。”

    舒清也不推脫,大方的說道:“好,青桐,你找我有什麼事?”他總不會無緣無故跑來她這竹林吧,看他腳上那麼多的沙,就知道他應該在海灘邊走了很久。

    青桐微微低下頭,要求道:“我想和妳單獨談。”

    雖然有些不妥,但是舒清看他面色凝重,或者真的有什麼十分重要,難以開口的原因吧,於是她起身,笑道:“好,到屋裡談吧。”

    兩人進了竹屋,不習慣家裡太多人,舒清來海域這麼久,也沒有買丫頭小廝,自己親力親為,已經習慣了,所以進來屋內才坐下,舒清就拿來茶杯,為青桐沏茶。

    這在青桐看來,也是新奇的,她的屋子如此的簡單,就和外面的竹林一樣,清新脫俗,她還自己沏茶,比起他見過的那些就連洗個手,也要幾個僕人伺候來彰顯尊貴的貴族,她的一言一行,都格外自然真實。

    舒清泡茶,青桐卻起身將敞開的大門關了起來,舒清有些詫異,他們這樣獨處一室,就已經是不妥,在這樣關起門來,他不怕對他名聲有損?

    他不擔心,舒清卻不希望如此,於是將茶輕輕推到青桐面前,走到門旁,想要將門打開,青桐卻在此時匆匆說道:“青桐有一事相求。”

    舒清開門的手一頓,既然他刻意關門,應該是真有什麼不想被外人所知的事情,想了想,舒清將鎖門的木栓輕輕撥開,將門虛掩著,這樣既不算關門,也阻隔了外面的視線。

    坐回青桐對面,舒清笑道:“你說吧,我能幫你的,會盡力幫的。”她與他,也算是有緣分,上次在海邊,他木然絕望的眼神,她現在也不能忘記,希望自己真的能夠幫到他才好。

    “娶我。”

    “什麼?”好在端著的茶沒有送進口裡,不然就是沒有狼狽地噴出來,也會被嗆到。舒清愣愣地看著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的青桐,彷彿剛才他說的不是“娶我”,而是“今天天氣不錯”一般。

    舒清盯著他,青桐仍是鎮定地說道:“娶我!”

    這算是她被求婚?還是求娶?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之後,舒清輕咳一聲,頗有幾分無奈地問道:“你知道,自己在作什麼嗎?”

    顯然青桐很明確,不退縮地點頭。

    她從來沒有處理過這種問題,一時之間,還真有些無措,但是很快,她就明確地拒絕道:“對不起,我不能娶你。”

    青桐對於她的回答,似乎早有預料,所以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我不會破壞妳和妳夫郎的感情的。”他這幾天想了很久,他知道舒清的感情觀,也很欽佩。她這樣的女子,才是真正值得託付終身的人吧,即使她並不喜歡他。

    不會影響?舒清很想大叫,他的腦子易於常人嗎?他要她娶他,卻說不會影響她的夫妻感情?這其中一定還有其他原因,舒清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問道:“青桐,你既然知道,我已經有夫郎了,又何苦這樣,是有什麼苦衷嗎?”

    青桐沉默了一會,才低聲說道:“我不想像棋子一樣被安排。”

    舒清在心裡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笑道:“原來如此,你可以慢慢找一個心儀之人,我會為你向陛下說明,不會有人逼你的。”如果他只是為了不想被擺佈,那她或許是可以幫他的。

    青桐卻抬頭看著她問道:“妳能說服陛下,讓妳娶我嗎?”

    “你!”舒清氣結,怎麼又回到她的問題上了,舒清無力地解釋道:“青桐,嫁娶不是兒戲,那是一種承諾,明白嗎?我已經對一個人許下承諾了,就不能再娶你了,明白嗎?”

    顯然,青桐不明白:“我只是喜歡妳,想要呆在妳身邊,那讓我很安心,很快樂。妳可以只是愛著妳的夫郎,這樣也不行嗎?”

    他們仍然可以一對一的愛著,他沒想過要舒清也愛上他,他只是希望能有一個呆在她身邊的身份和理由,這樣不行?

    當然不行!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3:45 PM

第25章 金榜題名

    舒清深吸一口氣,試圖說服他,“青桐,你現在只是想要跳出目前壓抑束縛的環境,所以想通過嫁人來實現,而我身上沒有那麼多的世族枷鎖,只不過是剛好符合你渴望自由的條件,這並不是喜歡。如果你急於嫁給我,將來遇到真正喜歡的人,你就失去了陪伴她的權利,也失去了一對一的權力,你明白嗎?”

    青桐卻不認為自己是為了改變現狀而隨便選擇了舒清,她可以不喜歡他,卻不能這樣曲解他,彷彿賭氣一般,青桐回道:“我很明白自己的心意。”

    舒清覺得自己頭開始疼了起來,處理這樣的場面,她並不拿手,尤其面對的是一頭牛!既然迂迴不行,就直接了當吧,舒清看著青桐的眼,再次強調道:“好吧,既然如此明白自己的心意,我也告訴你我的心意,我不會娶你的。”

    “為什麼?”他真的不懂了。

    舒清起身,不願再看著青桐執拗的樣子,走到窗前站定,說道:“我並不愛你,娶你,只會害了你,還會傷害我愛的人。”他的執拗來源於他把對她的感情,看做是自己的事情,卻不知道,她一但娶了他,這樣的所謂愛,就是三個人的事情了。

    她的心很小,只容納得下一個人,她承認,自己更在乎軒轅逸的感受。

    舒清背對著青桐,看不見他受傷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眼中升起的固執,只聽見一陣衣物婆娑的聲音。接著傳來青桐恨恨地回答:“如果我說,一定要嫁妳呢!”

    他這是什麼意思?舒清轉過身,想要再勸,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立刻將頭轉向窗外,他……他居然把輕薄的上衣盡數褪下!

    舒清此刻真的有尖叫的衝動,他怎麼會想到脫衣服呢?一個大男人對著她脫衣服,角色是不是太過錯亂了?她不是沒有見過男子的裸體,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今天如果是安沁宣在她面前脫,她一定有興趣慢慢欣賞,還可以隨便調侃幾句,可是這是海域,男子雖然沒有惜肉如金,也不能隨便寬衣解帶啊!

    舒清撫著額頭,背對著青銅急道:“青桐,你快先把衣服穿上!”

    舒清不能回頭,但是沒有聽見他穿衣服的聲音,可見,他還是那樣裸著站在她身後,久久,他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妳真的那麼愛他?”她看他的眼睛,沒有一絲的停留,他已願意為她至此,她卻連看一眼都不願。

    舒清立刻回道:“是。”

    “妳為了他,可以拒絕所有人?”

    “是。”她現在只希望他快點清醒。

    “我來晚了?”如果在那個霸道的男人出現之前,他是不是還有機會?

    “對。”其實就算沒有軒轅逸,舒清也不會喜歡上青桐這樣的男子,他從小就被太多的寵愛和關注包圍著,讓他的心,經受不起生活和現實帶給他的壓力和災難,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逃避而已。

    只是今天她卻不打算和他說這些,今天已經沒有談下去的必要。舒清看著窗外,淡淡地說道:“你走吧,你的婚事我會和陛下說的。”

    青桐自嘲地冷笑道:“不用了,嫁不成妳,嫁誰都是一樣。”他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想要爭取一樣東西,結果卻讓自己落的如此狼狽,低頭看看自己的樣子,青桐忽然笑了起來,他怎麼會讓自己這樣的不堪。

    “何苦把自己逼成這樣?”聽著他壓抑的笑聲,舒清也為他嘆息,輕嘆一口氣,她想要出去,讓他自己靜一靜,只是此時,軒轅逸的聲音卻從外面傳過來:“清兒呢?”

    接話的是焰爽利的聲音:“炎雨說在屋裡,我也正有事要找小姐。”

    聽那接踵而來的腳步聲,人似乎還不止他們兩個。舒清正要慶倖有人來了,終於可以結束這場鬧劇了。可是轉念一想,糟糕!青桐還裸著上身呢……

    如果只是軒轅逸進來還好些,現在這麼多人,決不能讓他們看見青桐這樣狼狽的樣子,不然他以後要如何見人?青桐還在木訥地發著呆,舒清眼明手快地抓起椅子上的披風,立刻奔到青桐面前,為他披上。

    舒清還不忘記對這門外叫道:“不要進來!”

    可惜,和著她的聲音,門被軒轅逸一把推開。

    幾聲明顯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的聲音,讓舒清身體一僵,她真的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她要怎麼去解釋,她和青桐在做什麼?

    散落了一地的衣衫,凌亂而刺目,青桐目光散亂地盯著她,而為了能給比她高出一截的青桐披上披風,她只有墊著腳尖,才能夠得著他,但是在別人看來,卻像是她抱著青桐一般,還有這一地的衣物和青桐尷尬的表情。雖然他披著披風,但是這曖昧的氣氛卻不言而喻。

    菁葮一怔之後,輕咳一聲,把頭轉向別處,悄聲往後退了幾步,這是舒清小姐的家事,她不便參與。芪焰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炎雨和蒼素卻默契地對視一眼,炎雨向舒清身邊靠近,而蒼素則小心地站在軒轅逸的身旁。

    軒轅逸的表情太過奇怪,眼睛裡有著嗜血的衝動,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冷漠,一句話也不說地站在那裡,比怒吼更讓人膽顫心驚。難怪炎雨和蒼素都嚴正以待,怕他一時失去理智。

    舒清在心裡深吸了一口氣,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把披風拉好,舒清對著身後的炎雨輕聲叫道:“炎雨。”不需要她多說,炎雨了然的點點頭,他最好是快點把這個叫青桐的男子弄走,不然軒轅逸爆發起來,第一個死的一定是他。

    舒清慢慢地走到軒轅逸面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知道接下來,軒轅逸要怎麼做,舒清拉著軒轅逸的手,走出屋外,出乎意料的,軒轅逸一言不發地跟著她,走了出去。

    兩人一路無語地走到海邊,站定之後,軒轅逸抽回了被舒清拉著的手,更向前走了幾步,直到湧上來的浪花,打濕了他的鞋襪,他才停下了腳步,還是一言不發地盯著海面,那寬厚的背影,滿是冷漠的氣息。

    舒清惘然若失地看著自己的手,這是他第一次放開她的手,以前,他不管如何生氣,如何大吼,都不曾放開過她的手。舒清的心,忽然有些惶恐,說出的話,竟也有些顫抖:“逸。”

    低淺的聲音,很快被海風吹得七零八落。

    微微握緊雙手,舒清再次說道:“你聽我解釋,好嗎?”

    軒轅逸冷冷地聲音,和著海風傳來:“妳說。”

    舒清沒來由地輕顫,不知道,是因為這逼人的海風,還是軒轅逸冷漠的態度。不管是怎樣,她都有義務給軒轅逸一個解釋。舒清也上前走了兩步,伸手想要環住軒轅逸漠然的背,最終卻是伸出了手,又慢慢地收了回來。

    站在軒轅逸身後,舒清解釋道:“青桐來找我幫忙,不想自己的婚姻被擺佈,希望我能娶他。”

    說到這,舒清明顯感覺到軒轅逸的背影一僵,她馬上接著說道:“我已經和他解釋清楚了,不會娶任何人,因為我有了你。”

    軒轅逸不為所動。

    舒清皺了皺眉,軒轅逸會生氣,她早就知道,但是,他現在這個樣子,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他最在意的,應該還是抱著青桐吧。微微低下頭,舒清輕聲解釋道:“剛才我只是想幫他披上披風,這是海域,他赤裸上身被人看見,名譽有損,僅此而已。”

    軒轅逸輕哼一聲,“妳倒是很關心他。”

    “我——”舒清語塞。

    軒轅逸果然生氣了,而且氣得不輕,但是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樣做的。先不說青桐會因此羞憤,他赤身露體的和她共處一室,傳出去只怕更麻煩。

    舒清的無語,讓軒轅逸原本就緊繃的身體更是顯得僵硬起來。她不解釋,她竟然不解釋。也就是說,她真的在意那個男人,在意他是否受辱,在意他的名聲!

    軒轅逸緊握的雙拳慢慢鬆開,依然冷冷地說道:“妳解釋完了?”

    不等舒清再說,軒轅逸轉過身,完全漠視舒清的存在,根本不看她,直直的向竹屋的方向走去。

    就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舒清主動地拉住軒轅逸的手。

    雖然手被拉著,軒轅逸仍是看著竹林,冷漠地背對著舒清。

    舒清用力的握著軒轅逸的手,好一會兒,才慢慢鬆開,“逸,我還有最後一句話說。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這是當年我要的答案,現在,它也是我給妳的答案。”

    兩人就這樣站在海邊,任海風拂面。

    久久,軒轅逸冷硬地聲音再次傳來:“我剛才真應該殺了他。”

    舒清卻如釋重負的淺淺的笑了,上前一步,環著軒轅逸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舒清輕輕地回道:“你不會的。”

    夕陽映照的海面泛著淡淡的金光,西斜的落日,將兩個相擁的人影拉的很長很長——

    菁葮叼著一根竹葉,靠在竹竿上,若有所思的看著海灘上擁吻的兩人,剛才,她問炎雨:“你不擔心?”看軒轅逸那個樣子,估計不會善了,若是舒清小姐想要納侍君,他不怕那個霸道的男人一個用力就能把他守著護著的主子捏死。

    當時,他頭也不回的只丟下一句話:“沒有必要,主子只會有一個夫君。”

    他憑什麼這麼確定?

*****      *****      *****

    一向熱鬧的泯王府,近一個多月以來,如烏雲蔽日般,死氣沉沉,西烈倩的忽然死亡,給所有人帶去了陰影,西烈淩這場病來得更是蹊蹺,發病時,時而癲狂,時而抽搐,時而暈厥。所有御醫都未能斷出病因何在,如何治療,更是一頭霧水。好在上皇請來了宣神醫,但也正是因為這位宣神醫,西烈淩被囚禁似的關了一個多月。

    久閉多日的房門忽然被推來,一道身影晃晃悠悠的身影走了出來。站在院內多時,卻不敢進屋回稟的蘇茵看向來人,立刻迎上前去,急道:“主子,您怎麼出來了?宣神醫讓您必須待在屋內,不可下地,不可見風……”

    “放屁,別和本王說這些,再悶下去,本王不病死也悶死了。”西烈淩身體還虛,火氣卻不小,不過這也不能怪她,按照宣神醫的吩咐,她這病要想好,除了需輔助湯藥外,還必須日日捆綁於床上,不得動彈,綁了這些日子,病症是有所好轉,但她的手腳,卻留下了一條條猙獰恐怖的瘀傷血痕,想她堂堂王爺,竟遭受這般對待,怎不讓她氣結!

    西烈淩的脾氣素來暴躁,蘇茵自然不敢去觸她的逆鱗,只得諾諾地應著。

    西烈淩目光掃視了一遍院內,沒有看到她想見的人,怒道:“青桐呢?本王不是讓妳去把他接過來嗎?人呢?”

    “這……”蘇茵面色難色,支支吾吾也沒答出個所以然來。

    “什麼這這那那的,難道齊櫻不讓?”

    蘇茵連忙搖頭,“沒有,齊大人說,青桐公子出府去了。”

    “廢話,肯定是她的推託之詞!”莫不是看她病了,齊櫻便當她快死了不成!

    西烈淩正要發飆,蘇茵復又說道:“屬下一直在齊府外候著,真的看見青桐公子從外面回來了。”

    瞪著蘇茵一眼,西烈淩不耐煩地罵道:“既然見到他了,那人呢?”

    蘇茵嘴角耷拉了下來,低聲回道:“主子您也知道青桐公子的脾氣,他沒理屬下,屬下也不敢強抓他來……”

    “蠢貨,沒用的東西!”西烈淩一巴掌拍在蘇茵後腦勺上,好在她病了這些日子,手腳無力,打這一下蘇茵只覺得有點疼而已,害怕西烈淩說她辦事不利,蘇茵上前一步,小聲說道:“主子您別生氣,屬下雖然沒把青桐公子請來,但是屬下打探到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橫了她一眼,西烈淩並不相信她會打探到什麼了不得的消息。才站了不到一刻鐘,她竟然累得有些喘,西烈淩轉身準備進屋內休息,背後傳來蘇茵刻意壓低的聲音,“青桐公子是去見了左相大人。”

    “什麼?”西烈淩腳下一滯,轉過身急道:“妳是說……舒清?他去找她幹嘛?”他們之間又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這個……屬下就查不到了。”眼看著西烈淩又要發怒,蘇茵趕緊解釋道:“左相大人身邊有兩個高手輪流保護,屬下要是靠近肯定會被發現。而且,上次送青桐公子回家的那個黑衣男人,就是左相大人的貼身侍衛!”

    她想起來了,一個多月前,確實有一個身手不俗的黑衣人,送腳部受傷的青桐回家,想不到那人竟是舒清的人,這麼說,青桐和舒清之間早有來往?據說舒清到海域也不多半年,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是西烈月安排的?還是……

    越想越覺得其中有些蹊蹺,青桐她是志在必得,且不論樣貌才智,單是他的身份,就足夠吸引人。對著蘇茵勾勾手指,蘇茵附耳過去, 西烈淩低聲說道:“從今天開始,妳派人日夜盯著齊青桐,還有……也盯緊舒清!”

    “是。”

    寂靜的夏夜,雖已深沉,然絲絲的暖風,絲毫沒有緩解盛夏的暑意。夜幕上繁星璀璨,明月也竭盡所能的綻放光華,從華美的窗櫺,直照進輕紗掩蓋的秀床之上。

    急促地喘息慢慢平定之後,低淺慵懶的女聲悠悠問道:“什麼時候走?”

    安沁宣輕撫著髮絲的手一僵,抵著她的額頭,狹長的美眸危險地輕瞇,嘴角卻性感地揚起弧度,笑道:“妳想趕我走?”

    長成這樣,還真是一個禍害,西烈月抬起手,摩挲著安沁宣的俊臉,回道:“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裡,走是遲早的。”他來海域快兩個月了吧。

    抓住臉頰上胡亂遊走的皓腕,安沁宣將它扣在手心,問道:“我只問妳想不想我走?”這女人很擅長惹他生氣,剛才還熱情奔放,現在卻冷情的趕人了。

    雖然臉上依然是絕美魅惑的笑容,只可惜手上越來越重的力道顯示著他的心情並沒有看起來這麼輕鬆愜意。

    西烈月看進安沁宣帶著惱意的眼裡,兩人眼神複雜地對視良久之後,西烈月輕輕偏過頭,別開視線,話語冷淡,“你何苦逼我說些無用之話。”嘴角晦澀的笑容裡,多少有些無奈。他的決定會因為她想不想而有所改變嗎?答案是不會。

    輕捏著她的下巴,讓她不能逃避地看著自己,西烈月眼裡隱含的悵然取悅了安沁宣,她並不像她表現出來這般不在意。安沁宣的心情忽然好轉,輕笑起來,低沉的聲音在寂寥的夜裡,顯得更為蠱惑人心。微微低頭,輕輕含住她的耳垂,安沁宣低語道:“妳捨不得我走。”

    西烈月別過頭,躲避著安沁宣在耳邊炙熱的呼吸,這男人,很懂得如何撩撥女人。安沁宣卻不打算放過她,嘴角地笑越發肆意,“放心,賭局勝負未分,我也捨不得走,好好管住妳的心,我的女皇陛下。”

    這算是挑釁?西烈月輕輕揚眉,一個用力,將安沁宣推倒,披散的髮絲,有著張狂的魅力,西烈月騎在他的腰間,修剪得略鋒利的指甲滑過他裸露的胸口,留下一絲絲貓爪般的紅痕,最後直直的戳向心口的位置,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

    對於他們來說,夜還很漫長。

    早朝過後,舒清和季悠苒如約來到御書房,兩人彼此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之後便一左一右的站在殿內,等待的過程中,兩人也沒有交流。

    沒等多久,西烈月進入御書房,兩人躬身行禮道:“參見陛下。”

    西烈月隨意的點點頭,也不浪費時間,指著案几上整齊擺放的幾張白紙,說道:“這裡有十份答卷,朕都很滿意,決定三甲的難題就交給妳們了。”

    由她們決定?舒清和季悠苒對視一眼,都微微皺起眉頭,顯然西烈月不容她們多想,也沒給她們說話的機會,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接過紫竹端上來的茶,愜意的喝了起來,彷彿不經意一般問道:“給妳們一盞茶的時間,夠了嗎?”

    她們可以說不夠嗎?!西烈月已經懶得看她們,仔細品嚐起手中的茶來。

    “是。”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之後,只能老實地攤開試題。一炷香,來不及細細研究內容,只得粗略的看過一遍,很快排了次序,不時調換一下位置,期間,兩人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手不住地忙碌著。

    西烈月才喝了一半,兩人已經自案几旁退來,季悠苒拱手,回道:“回陛下,臣等已經有答案了。”

    這麼快?西烈月放下茶杯,走到案几前,試卷已經分成三份放好,西烈月也不翻看,在龍椅上坐好,看著垂首立於殿內的兩人,說道:“好,說出來。”

    舒清不作聲,季悠苒轉頭看向舒清,只見她彷彿沒有聽見陛下說話一樣,盯著腳下的方磚,季悠苒只得上前一步,解釋道:“平民三甲為尹宜、衛瀾、邱桑;世家三甲為:瞿襲、斐芯舞、席芹。此六人,尹宜居禮部侍郎,正三品,瞿襲居吏部侍郎,正三品。衛瀾居吏部郎中、斐芯舞居刑部郎中,邱桑居戶部郎中,席芹居工部郎中,正四品。其餘平民學子李珍、呂歐、世家之後朱依柔、吳泳兒位列六品。”

    和她原來心中所想相去不遠,西烈月不動聲色,繼續問道:“理由。”

    輕輕攤開試卷,季悠苒繼續說道:“從殿試答卷看:尹宜洋洋灑灑說的,都是國之大,應重視人才,興教育,且說得理據分明,在禮部最適合發揮她的才學;而瞿襲思路明晰,觀察的視角重法據,在吏部會是一股強勢清流;衛瀾心胸頗為廣闊,顧全大局,與瞿襲互補,居戶部最為合適;至於斐芯舞——”

    季悠苒稍稍停頓了一下,思考著如果說明,畢竟斐芯舞的身份比較特別,她是斐家年輕一代中最為出色的,也是斐汐渃親妹妹的女兒。

    舒清出聲提她解圍,“刑部最為適合她的身份。”斐芯舞這樣的身份,高不得,低不得,刑部即是六部中重要的部門,卻又不關係到民生、人事,豈不是再適合不過?

    季悠苒淺笑,她看得出舒清與陛下交情嫡深,也唯有她敢這樣敷衍的和陛下說話吧。輕咳一聲,季悠苒繼續說道:“邱桑精算統籌的能力在她只看一眼地圖,就已經算出海域還需增減糧倉的數目便可知,戶部需要這樣的人才,席芹為前工部尚書席秀禮的孫女,對於屯田、工匠、水利頗有見地。故此做了以上決定,請陛下評鑒。”

    西烈月頗為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好,就按照妳們說的做,季相去準備聖旨吧。”

    “是,臣告退。”微微躬身,季悠苒退了出去。

    舒清依然微低著頭,站在殿內,西烈月刻意留下她,怕是有什麼事情,正好,她也有事想要問問她。舒清靜默不語,等著西烈月發問。

    西烈月盯著舒清看了好一會兒,才撐著案几,問道:“妳和她很熟?”

    誰?季悠苒?舒清抬頭,對上西烈月饒有興味的眼,笑道:“還好。”如果一起喝過幾回茶可以算是熟的話。

    西烈月不容她敷衍,站起身,臉色並不太好,走到舒清面前,嘖嘖稱道:“簡直是心有靈犀。”不到一盞茶時間,一句話也不說,就達成一致,這樣的默契可不是誰都有的。她怎麼不知道,這兩人什麼時候暗度陳倉。

    心有靈犀?舒清哭笑不得,是她自己逼著她們在一盞茶時間內評出三甲,現在又嫌她們評得太快?意見太統一?難不成這位國君想看她的左右相意見相左,大吵一架?這樣她會比較開心?

    舒清心裡腹誹著西烈月難伺候,嘴上還是解釋道:“在初試評卷的時候就已經覺得這幾人頗為出眾,現在只是根據殿試決定一下次序而已。”而且西烈月心中應該早有定論,選出來的這幾個人適合做什麼,一眼已經明瞭。

    西烈月拿起斐芯舞的試卷,問道:“斐芯舞不是第一?”她確實是個人才。

    舒清輕輕搖頭,“瞿襲更適合一些。這樣的安排已經起到安撫斐家的作用,且那可高可低的位置,也是在暗示斐家,讓她們擺正自己的位置,對妳也更加有利。”斐家人不是傻子,西烈倩已經死了,月在位,對斐家有利無害,起碼她是賞罰分明的明君。

    想了想,西烈月點點頭,好吧,就這樣吧。

    若是所思地看向殿外,西烈月問道:“查的怎麼樣?”季悠苒的事,在她看來比斐家棘手得多。

    舒清輕嘆,回道:“沒什麼異常。”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異常,那就是規矩得太異常了。據說季悠苒這樣,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十幾年來都是這樣,這就太不容易了。舒清總覺得,她身上,一定有著什麼秘密,但是是什麼呢?毫無頭緒。

    西烈月忽然逼近舒清,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妳最好不要和季悠苒走得太近。”左右相太過親近,這是朝中大忌,她也不希望舒清和季悠苒太過交心,至於原因,她不會承認是自己會吃醋,舒清是她目前為止唯一引為知己的人。

    舒清卻是哈哈大笑起來,“這點妳大可以放心,她不會讓自己和我走得太近的。”這朝堂中利益平衡的事情,季悠苒比她在行。

    西烈月悄悄翻了一個白眼,小聲嘟噥道:“那可不一定!”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有著什麼樣的魅力。

    清清喉嚨,西烈月說道:“繼續查。”她一定要撕破季悠苒那層神秘的外衣。

    “好!”說實話,舒清也躍躍欲試,好奇心人人都有,她自然不能免俗。

    西烈月準備批閱奏摺,卻看見舒清還站著,又不說話,西烈月放下筆,問道:“還有事?”

    舒清想了想,雖然有些為難,還是問道:“我想問一下,青桐公子是否已經許了人家?”青桐的事情,她還是希望能夠盡力為之,畢竟那樣的人,如果一生都在做困獸之鬥,就太可憐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3:47 PM

第26章 狐狸般的笑容
   
    西烈月一愣,回道:“妳對這個感興趣?”還是……青桐自己找了舒清?舒清和青桐之間,果然還發生過其他事情,十里蓮塘時,他們絕不是第一次見面。難道……舒清也喜歡青桐?這可能嗎?

    迎著西烈月猜測的眼光,舒清暗自苦笑,或者,她不應該問西烈月。輕輕搖頭,舒清敷衍的回道:“沒有。只是想要問一下。”

    舒清從來就不是愛管閒事的人,此番詢問必有緣由。掩下眼中的犀利,西烈月微笑著回道:“還沒有,不過西烈淩對他很感興趣。”

    原來是西烈淩,怪不得青桐如此抗拒了,聽說她的豔史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舒清微微皺眉,問道:“妳答應了?”

    西烈月輕揚彎眉,笑道:“沒有。”

    “最好不要答應。”西烈淩是什麼樣的人,月應該比誰都清楚,而且那毒癮也不知道戒沒戒掉。

    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一手搭在舒清的肩膀上,西烈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才似笑非笑地說道:“幹什麼,妳看上他了?”

    看她笑得怪異,舒清立刻推掉架在肩上的手,嚴肅地回道:“妳不要胡說,我只是覺得,他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西烈月與舒清面對面站著,一臉不屑的說道:“如果妳不能要他,他的事情,妳還是少管的好。”這樣的關心,只會讓青桐更加無所適從而已。

    舒清好笑:“妳這算是警告我?”

    輕嘆一口氣,西烈月回道:“是提醒,妳不瞭解青桐,他認準的事情,會為之做出瘋狂的舉動也說不定。”

    舒清心有戚戚焉,苦笑道:“確實夠瘋狂的。”還好只是脫衣服,要是他再弄出點什麼花樣出來,她可招架不住了。

    “他做了什麼?”舒清的表情很不尋常哦!

    西烈月忽然逼近的臉,讓舒清倒退了好幾步,好不容易站穩,舒清連忙搖頭,回道:“沒有。”她總不能說青桐和她關在一個房間裡,然後他還當著她的面赤裸上身吧,到時西烈月說她毀了青桐的清白,她豈不是自投羅網?

    沒有才怪!

    不過以舒清的性格,她不想說,也問不出什麼。揮揮手,西烈月笑道:“他的事,妳放心好了,我自有安排。”好久不見菁葮和芪焰了,或許應該召她們回來聊聊了。

    “好。我走了。”

    西烈月又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她還是走為上策。反正青桐的事情,她是真的盡力了,西烈月總不至於會害自己的表弟吧,以後青桐的事,她決定,堅決不管!

    依然是這座大殿,依然是滿朝文武在旁,就連衣飾都沒有什麼改變,但是現在站在大殿中間的十人,心情卻與殿試之時,大大的不同。不管性格是內斂穩重,還是輕狂自大,此時,臉上的笑意都是真誠而激動的。尤其是對於平民學子來說,意義更是非凡。

    兩側的官員也紛紛拱手以賀,畢竟這些人,將來都是同僚,也會是陛下的新寵,場面上的虛迎還是要的,只是相較而言,平民學子與這虛偽的氣氛總顯得格格不入。舒清暗嘆,看來要讓這些平民學子融入朝堂,又能保持那股清流,才是最難的吧。

    女皇的出現,讓熱鬧的大殿安靜下來,眾臣俯首行禮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心情不錯,輕輕抬手,笑道:“平身。”

    西烈月滿意地看著自己精心挑選出來的人才,說道:“今日朕很高興,為江山社稷挑選出了如此優秀的賢才,朕希望,妳們能盡全力,為國為民,盡忠效力。”

    本來就是熱血青年,再聽到女皇的鼓勵期許,學子們立刻單膝而跪,齊聲說道:“臣等定當全力以赴,不負聖恩。”

    尹宜暗暗握緊雙拳,她一定會把握這次機會,實現她多年來的目標,為平民學子提供更多受教育的機會,當然,心裡暗自起誓的,絕不僅僅是尹宜而已,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等待實現的理想。

    她們的熱情感染了西烈月,這就是她想要的,對,就是熱情。那些個養尊處優的老臣們,早就沒有了這樣的激情和銳氣。抬手示意她們起身,西烈月開心地笑道:“好,五日後,完成幽山祈天,妳們就到各部就職吧。”

    “是。”

    舒清悄悄看了一眼對面的季悠苒,看來今天心情頗好的,不止是西烈月一個人。

    早朝之後,舒清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回竹林,而是呆在貢院的書房裡。只因為,她的心裡,隱隱覺得不安,這幾天斐汐渃不時造訪故友、親戚,雖說是近來悲傷過度,思念親友,但是也不用如此密集吧。看似異常,卻又查不出什麼來,這讓她很是憂慮。

    舒清還在思考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西烈月和季悠苒,一青袍小官恭敬的來到門邊,小聲說道:“左相,殿試高中學子前來叩謝恩師。”

    “恩師?”舒清錯愕,才想到這次考試她也算主考,大家也就是走個形式吧,舒清淺笑回道:“請吧。”

    不一會兒,小官領進十人,真是今科高中的學子,進了內室,整齊地行了拱手之禮:“拜見恩師。”

    舒清微微笑道:“這些虛禮就免了,坐吧。”估計她們中大多數人,也並不是真的出於敬重她而來的。

    “謝恩師。”隨著她的話,眾人才紛紛落座。

    “奉茶。”

    本來也不知道要和她們說些什麼,心裡又一直記掛著斐汐渃的事情,舒清輕撫著手中的茶杯,精神早就不在這書房裡了。

    學子們面面相覷,左相不言不語,她們也不知應該如何接話,就這樣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茶也喝了一半了,左相仍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衛瀾輕咳一聲,小聲問道:“我們是否打擾到恩師?”

    聲音不高,但是也足夠將舒清的神智喚回來。

    糟了,她居然把這麼一大群人晾在這,有些歉意地笑笑,舒清回道:“沒有。”書房裡再次陷入寂靜,舒清揚起輕鬆地笑容,說道:“大家不需如此拘謹,以後在朝堂上,我們之間多的是交集。”

    話雖這麼說,畢竟她們還沒有習慣官場中的溜鬚拍馬,趨炎附勢,現在的她們,也不屑於如此,即使是平時就老練精明的邱桑,也不願多說,只是和眾人一樣,虛迎道:“是。”

    好吧,一群“安分”的學子,一個不愛說教的丞相,書房裡又是一陣無語,舒清有些無力的輕嘆了一口氣,她們就打算這麼繼續呆坐著不走?受不了這樣怪異的氣氛,舒清正打算打發她們離去,坐在最後的一個錦衣女子卻低低讚嘆道:“好俊的字。”

    順著她的視線,眾人看去——

    左相的書房並沒有過多的字畫古玩點綴,十分的簡樸,只是門邊的書架旁,掛著一副字,是草書,寫著“雲在青天水在瓶”。

    大家都在看那副字,舒清卻將視線轉向說話的人,這個女子,是叫席芹嗎?記得當時看過她的試卷,一手漂亮的隸書讓她記憶深刻。

    席芹看起來有些急切,轉而問道:“不知是哪位名家的墨寶?”她從小癡迷於字畫,對於好字都是欲罷不能,想不到今天在左相這裡,看到寫得如此精粹的一幅字。

    舒清一愣,笑道:“一幅習作而已。”這是她剛到海域養傷的時候寫了,不過是喜歡這句禪語的意思,才將它帶到書房,想不到卻得到如此好評。

    瞿襲收回視線,一邊喝茶,一邊懶散地回道:“是左相的墨寶吧。”這位左相的厲害,在十里蓮塘詩會的時候,她就已經見識過了,這幅字的好,應該是字體流暢自然的感覺和那句話的意境相得益彰,故此才特別有神韻吧。

    左相的字?席芹一怔,原來如此,她,果然名不虛傳。

    舒清只是淺淺一笑,並不否認,也不承認。這時,一道略顯聲高的女聲笑道:“一直聽說左相才高志遠,今日得見,果然讓人欽佩啊!”

    雖然說的是讚譽的話,但是淡淡的不以為然還是讓人輕易就聽出來的。尹宜不動聲色,邱桑則一臉興味地等著舒清的回答。

    舒清看向說話的女子,只見她倒也不躲閃,直接迎向舒清的視線。

    她是斐芯舞吧,世家之後,不屑於她,很正常,舒清並沒有因此而動怒。而是輕輕放下茶杯,回道:“初涉朝堂懷著的志向,十年、二十年之後,還能記住,才真的值得欽佩。”希望那時她們還能知道自己是誰,最初的理想是什麼。

    舒清彷彿不經意的一句話,讓在坐的學子們皆是一怔,竟是接不上話來。看樣子,左相已經無意再和她們說下去,呆下去只會尷尬,衛瀾緩緩站起身,先行了一個禮,才說道:“弟子們受教了,我們還要去拜見右相,請辭了。”

    舒清沒有看向她們,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一群人緩緩退了出去。

    待她們離開之後,舒清才揚起了一抹炫目的笑花,未來的日子,還真是……有趣了。

    夜幕降臨,一天,隨著晚霞的消失,開始了新的篇章。

    寢宮的軟榻之上,安沁宣側躺著,一手枕著頭,一手滿不在乎地將黑子落下,臉上輕鬆無聊的笑容,讓他平時就邪魅的臉,增添了一抹慵懶的風情。西烈月捏著白子,眉頭微皺,雖然帥氣的臉,什麼表情都讓人賞心悅目,不過此時,她卻沒有什麼心情欣賞,因為,她幾乎無處可下。

    想不到平時看著吊兒郎當的安沁宣,棋藝居然如此精深。就在西烈月打算放棄認輸的時候,紫竹的聲音在殿外響起:“陛下。”

    捏著白子,西烈月不在意地回道:“什麼事?”

    “黃大人,求見。”

    西烈月抬頭看了看已經擦黑的天色,黃英此時求見,難道是……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的安沁宣,西烈月將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盒,對外面笑道:“宣。”

    說完坐直身子,理了理因久臥而凌亂的服飾,安沁宣瞥了一眼這必輸的棋局,並沒有說什麼,依然是這樣肆無忌憚的躺著,只是臉上有些被掃興的不悅。

    不一會兒,身形微胖,卻笑容可掬,一幅老好人樣子的黃英慢慢的進了寢宮,俯身跪拜,行禮道:“參見陛下。”

    西烈月回道:“平身。”

    黃英起身,看到了側躺在陛下軟榻上的安沁宣,她臉上並沒有什麼訝異的表情,從容的揖手,說道:“見過宣神醫。”他是陛下特批,隨時可以進宮的神醫,而且在他出現之後,陛下的身體確實也有了好轉,再則那張俊帥得面若桃花的臉,會被陛下看上再正常不過,就看什麼時候迎娶冊封而已。

    安沁宣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並不再理她,如果他知道黃英剛才心裡想的是什麼,估計現在他的臉色要更加精彩一些。

    西烈月一臉笑意,“愛卿有什麼要事?”

    黃英上前一步,陪笑著問道:“陛下的龍體可有好轉?”看氣色,很不錯。

    西烈月輕輕挑眉,她果然是為了那件事而來的。西烈月裝作莫名的樣子,輕笑道:“這……要問神醫才知道了。”

    黃英了然地點點頭,轉向安沁宣,表情卻有些尷尬,“敢問神醫,陛下的龍體是否安好。”

    安沁宣頗為不耐,她的身體應該已經沒有問題了,她為什麼還要將問題拋給他?礙於現在“神醫”的身份,安沁宣沒有多想,敷衍道:“恩。”

    這個答案似乎未能讓黃英滿意,只見她輕咳一聲,進而問道:“那是否能夠……臨幸後宮?”

    “什麼?”安沁宣一直面色不耐的臉,此刻滿是驚怒。狠狠的瞪著笑得花枝亂顫的西烈月,這女人可惡,她早就知道這胖女人要問什麼,才讓他回答的,一定是!

    安沁宣忽變的臉色讓黃英嚇了一跳,但是她身為宮廷禮官,也有不得不說的話,雖然眼前兩人暗潮洶湧,她還要正直地說道:“陛下已兩月未曾踏足後宮,而且至今未有所出,立儲君之事,關乎社稷,故此……”

    “好了。”西烈月斂下笑意,抬手阻止了黃英接下來要說的話,安沁宣的臉色已經比窗外的夜空更黑了,很有可能下一刻就會像捏死螞蟻一樣把黃英捏碎了。他這個樣子,和軒轅逸還真有幾分相似,只是這樣的怒氣,出現在那張妖媚的臉上,頗為少見。

    他生氣了,而且比她想像的更加生氣,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開心?還是被這怒氣震得心神恍惚。

    “妳先下去吧,朕自有分寸。”

    “這……”陛下的聲音裡,透著隱隱的寂寥,黃英遲疑了一會,最後低下頭回道:“是,下官告退。”

    黃英的離去,讓寢宮裡寂靜得彷彿只能聽見兩人深淺不一的呼吸聲。

    安沁宣的表情也恢復了常有的邪氣,只見他上下打量了西烈月一番,才冷笑道:“臨幸後宮……哼!”

    他也不明白,這幾個字和它背後的意思為什麼總讓他莫名的心火上揚,他不是一直很瀟灑的嗎?不是一直覺得海域的男女顛倒很有趣的嗎?那現在這樣的躁動,又是為何?

    西烈月也如他一般,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才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回道:“東隅的皇帝玄天成不用臨幸後宮嗎?你需要如此驚訝?”

    就是這種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姿態,讓他暗暗緊咬了牙根,那是否,在她心裡,他也不過就是一個討她歡心的“侍君”,再想到上次見到的那兩名俊美男子,安沁宣不由自主的尖酸諷刺道:“是啊,那麼多俊帥的側君、侍郎侯著,真是豔福不淺!”

    西烈月微微皺眉,豁然起身,背對著安沁宣,淡漠的聲音裡不難聽出怒意,“說到豔福,據我所知,安公子也不遑多讓。紅顏知己遍及天下,誰人不識?!”

    “妳!”安沁宣語言塞。

    一隻大手“啪”的一下拍在棋盤上,黑白棋子瞬間散落一地,彈起又落下,發出清脆的聲響。西烈月依舊是那樣背對著他站著,安沁宣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可笑,他在幹什麼?現在他倒好似成了閨閣怨婦了。他和女人之間,不都只是逢場作戲而已,他管她有幾個男人?就像自己,女人不也多不勝數。為什麼,對她,要如此不同?

    不再說話,安沁宣覺得心裡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滋生,這是他從沒有過的。

    起身,就在他要踏出寢宮時,西烈月忽然轉過身,用著平靜的聲音問道:“宣很介意?你希望我怎麼樣,廢除後宮?”她承認,這個男人,能牽動著她的心情,但是,他們之間,要如何繼續?似乎,是沒有可能的。

    廢除後宮?安沁宣冷笑,原來他還有這樣的魅力,他應該高興嗎?他根本就不會永遠留在海域,她的後宮,與他何關?

    頭也不回,安沁宣冷情地說道:“妳的事,與我無關。”說完,白色的身影已然遠去。

    看了一眼地上七零八落的棋子,西烈月疲憊地閉上眼,低喃道:“無關嗎?”

    又或者是,只能無關……

*****      *****      *****

    “哐當!”

    一陣清脆的玉器碎裂的聲音過後,本來整潔的房間,已經一片凌亂,滿地的瓷器玉件,支離破碎,不管原來是如何的精美高貴,現在也只是紛飛的碎礫而已。

    斐汐渃狼狽地低喘著,撐著倒掉的桌子,乾瘦的身軀踉蹌得幾乎站不穩,雙眼滿是狂亂與迷濛。老僕緊緊地攬著他的肩膀,看著這一室的狼藉,急道:“主子,您別……”

    斐汐渃一把推開他,恨恨地說道:“一群軟骨頭!”說話間,本就歪倒的木桌又往旁邊歪倒,斐汐渃差點摔過去。

    老僕趕緊上前攙扶,斐汐渃被扶到床邊坐下,眼裡的狂亂沒有減少分毫,瞪著地面,不甘地怒道:“沒有我,斐家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別以為沒有她們,就不能成事。”

    這些沒用的東西,一聽出他與西烈月不睦的意思,馬上明哲保身地岔開話題,以斐家今時今日的地位和權勢,根本不需要害怕西烈月,只可惜,倩兒去了。她們現實的嘴臉也表露無遺,當年她們慫恿他,讓倩兒登基,今天卻像縮頭烏龜一般。

    斐汐渃扭曲的表情,讓老僕心裡百味參雜,主子現在不再無力晦澀,卻彷彿讓仇恨牽著走一般,已經失去了理智,似乎就是為了找一個人來痛恨,這樣的主子,讓人害怕。緊緊握著斐汐渃的肩膀,老僕勸道:“主子,您別這樣,熙王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您這樣折磨自己。”

    “倩兒……”斐汐渃有瞬間的恍惚,一會之後,又痛苦地伏下身子,低泣道:“這麼多年來為父居然都不知道妳最在乎的是什麼!”他,是一個失敗的父親。

    慢慢的,斐汐渃坐起身子,撫摸著西烈倩常用的淡藍繡枕,溫情而輕柔,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輕輕地詢問一般說道:“不過沒關係,倩兒,妳和她鬥了一輩子了,為父送她去陪妳,這樣,妳就不會孤單寂寞了,好不好?”

    說完,又低低地笑了起來,彷彿他在和人商量說笑一般,詭異而恐怖。

    這樣的笑容,讓跟在他身邊半輩子的的老僕,也一陣顫慄,莫不是主子已經瘋了,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就算是死,他也要說出上次的事情,是他胡亂猜測,指使夏如殤說的。現在的主子,瘋狂得可怕,也不知他還會作出什麼事來!

    半跪下身子,老僕微低著頭,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主子,其實這一切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胡亂猜測,指使夏如殤說謊,其實這些和女皇並沒有什麼關係。”

    老僕才說完,就被斐汐渃一腳踢開。

    這是他罪有應得,老僕仍是匍匐在地,等待著主子的嚴懲。

    斐汐渃卻豁然起身,瞪著老僕,大聲喝道:“連你都幫著西烈月,你也以為我鬥不過她,是不是?”

    老僕猛地抬頭,只見斐汐渃一臉猙獰地盯著他,主子……這是怎麼了?他竟以為自己在為陛下說話?拉著斐汐渃的衣角,老僕老淚縱橫,喊道:“主子,您醒醒,老奴說的是真的。您醒醒!”

    斐汐渃再一次踢開了老僕,厲聲喝道:“滾,統統給我滾出去。”

    老僕被侍衛拖出了門外,趴著冰涼的地面上,寒氣直直攢進心裡。

    他,到底做了什麼?

    他還能做什麼?

*****      *****      *****

    海水在夜幕的掩飾下,悄然無聲的爬上沙灘,一浪一浪,前赴後繼,卻不曾停歇。海浪拍打在歪倒的酒罈上,發出輕微的嘩嘩聲。一個白衣男子,坐在海灘之上,估計已經坐了很久,上漲的海水,將他鞋襪完全打濕。

    他不為所動,手中的酒,不停地往嘴裡送,只是木然重複的動作,完全感覺不出酒的芬芳。

    舒清站在竹屋前看了許久,終是輕嘆一聲,向海灘走去。她走到安沁宣背後,借著月光看去,他身邊散落的酒罈,大大小小,多得出乎她的意料,他下午到現在,就沒有停過嗎?這樣不會酒精中毒?

    本來還想說什麼的舒清,忽然覺得無話可說,退後兩步,正要往回走的時候,安沁宣沙啞的聲音悠悠傳來:“慕容舒清。”

    舒清停住了腳步,看了有些僵硬的背影一眼,回道:“如果你需要的是借酒消愁?我不打擾你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3:50 PM

第27章 幽山祈天
   
    再一次無語,寂靜的海邊只有海水和著海風細碎的輕吟,舒清輕輕拉起裙角,避開不斷追逐的浪花,忽然覺得,安沁宣今日的白衣,在月色下格外的蒼白。或許他現在需要的,只是這片海灘和酒精,而不是任何人。

    舒清再次抬腳要離開的時候,安沁宣低沉的聲音清晰傳來:“下次船期是什麼時候?”

    聽聲音,他似乎沒醉,舒清想要上前一步,但是不斷湧上的浪花讓她不能如願,安沁宣飄逸的白衫已經被海水幾乎完全打濕,她可不想如他一般。海浪的聲音愈發的響了,舒清大聲回道:“三日之後,午時出發。”看著那滿地的狼藉,舒清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複雜,復又問道:“你要逃了嗎?”

    安沁宣將手中的空壇往旁邊一扔,抓起另一壇就口灌下一半,才寒聲說道:“慕容舒清,今天,妳特別討厭。”

    “是嗎?”舒清輕笑,果然坦誠有時並不見得就是好事。

    今晚的月亮,真是明亮呢!舒清輕鬆笑道:“三天後的船,我會幫你挑個好位置。”說完彷彿想到什麼一般,舒清接著提醒道:“對了,別忘了慕容家的免費船運。”

    “我有說要走嗎?”輕輕地低語,不知道他是要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舒清聽。

    舒清臉上的笑意更勝,一邊搖頭,一邊笑道:“安公子,今天,你特別彆扭。”不過彆扭就對了。

    “陪我喝一杯吧。”一直冷硬的聲音,此刻忽然帶著一絲恍惚,僵硬挺直的背影也散發著孤寂無力的氣息。

    舒清輕輕皺眉,好吧,誰讓她多管閒事呢?

    踢掉鞋襪,拉高裙擺,舒清踏上清涼的海水,走到安沁宣身邊,接過安沁宣忽然拋過來的酒壺,手上一鬆,素衣裙擺也立刻被海水浸濕。舒清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己狼狽的站在海裡的樣子,恨恨地瞪了安沁宣一眼。

    這一眼,卻讓舒清接下來的抱怨統統咽了回去。

    月光下,原來的俊顏沒有因為酒精的作用變得潮紅,反而顯得蒼白,常年勾起的嘴角,此時彷彿凍結了一般,冷冷地抿著,那雙魅惑人心的眼也沒有了以往的戲謔,直直地看著前方,他清明的眼神,印證了舒清剛才的想法,他此刻十分的清醒。

    收回視線,舒清也舉起了酒罈,喝了一口,眉頭更緊地糾結在一起,好烈的酒,只覺得一股熱流由喉嚨直燒到胃裡。

    安沁宣彷彿喝的是白水一般,連灌了幾口之後,才略帶自嘲的笑了起來:“我開始,有些佩服軒轅逸了。”那個驕傲的男子,做到了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舒清緩緩昂起頭,看著漫天星辰,回道:“光是佩服是沒有用的。”他不是軒轅逸。

    安沁宣終於放下手中的酒罈,轉而看向舒清,不解地問道:“看來妳並不看好我和她,開始的時候何苦撮合?”

    舒清搖搖頭,坦誠地說道:“其實,我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了。”當時只覺得他們倆是多麼的相像,一定可以互相吸引。

    結果,相愛不能相守的痛,才更加折磨人吧。覺得腳下的海水有些冷,舒清不知覺地輕顫,掩下雙眸,回道:“你和她之間的鴻溝,本來就是難以逾越的,能在一起,需要很多的勇氣和理解,當然,必要的妥協更是必然的,如果做不到,倒不如早點離開的好。”

    安沁宣狹長的眼微瞇著,抓著酒罈的手,也慢慢地收緊,沙啞的聲音伴隨著寒氣,怒道:“妳所謂的妥協,是說我應該安分的做她眾多男子中的一個?”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從來沒有這麼想過,舒清並沒有因為安沁宣滿懷怒意的逼問而退縮,而是認真地回道:“你做不來的,這片土地,只適合你冒險,不適合你生存。”因為,他,是安沁宣。

    舒清的直言不諱,讓安沁宣頹然地低下了頭。

    她還能說什麼,為情所困的人,她無能為力。或者說,安沁宣就是太明白,看的太透,才如此痛苦吧。

    將手中滿滿的酒,塞回安沁宣手裡,舒清伸了伸腰,一邊向竹屋走去,一邊說道:“很晚了,我就不奉陪了。”他需要的不是她。

    拎著鞋,提起濕漉漉的裙角,舒清慢慢地走回竹林,卻在竹林的一角發現一抹孤傲的黑影。

    舒清苦笑著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再看看那張冷漠的臉,最後還是扔下鞋子,擰了擰濕透的裙角,向黑影走了過去。

    今天這是什麼日子,為什麼都選在今天為愛傷風,為情感冒?

    走到炎雨身邊,他還是愣愣地盯著一點,目光依然冷冽,可惜有些呆滯。

    舒清輕輕挑眉,炎雨的警覺性很少這麼低,雖然她沒有穿鞋子,可是也不至於走到面前也沒有發覺吧。

    輕咳一聲,終於引起了炎雨的注意。炎雨收回視線,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說道:“主子。”

    “你喜歡她。”

    不大的聲音,卻讓炎雨彷彿觸電一般後退了兩步,叫道:“什麼?”

    聲音都高八度呢?舒清輕笑,繼續說道:“她也很喜歡你。”

    炎雨驚得睜大了眼。

    終年冰塊般的臉難得這般生動,舒清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炎雨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有些尷尬地別開頭,表情恢復了原有的冷然,只是眼神卻飄忽得厲害。

    舒清無奈地搖搖頭,男未婚,女未嫁,又相互喜歡,何苦如此折磨。

    炎雨被舒清盯得有些手足無措,轉身就要離開,舒清清冷地聲音輕聲說道:“所有的所謂民俗都只是習慣而已,如果是在東隅,女子要嫁你,不是也會擔心你將來三妻四妾,不能從一而終,現在不同的地方,只是這些擔心,由你來背負而已。”

    炎雨不假思索,立刻否定道:“我才沒有為這個擔心。”

    哦?舒清繼續追問:“那你擔心什麼?”

    “我……”炎雨語塞,那麼他擔心什麼呢?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心中糾結的感覺,炎雨匆匆丟下一句:“沒什麼。”便像是要躲避什麼一樣,暗黑的身影已經閃出很遠之外。

    舒清愣愣地站在那裡,聳聳肩,果然,感情的事情,外人總是無能為力的。

*****      *****      *****

    破曉的第一絲陽光,帶著光明的力量,只是在黑暗的包圍下,顯得軟弱而無力。淡淡的金光努力的衝破黑暗,準備照耀怒放著迎接陽光的豔麗花朵,可惜,今天迎接陽光的,是一地的殘紅。

    被這一片殘紅包圍的,是一身素袍的男子,每一朵花,都被他柔情的撫摸之後,再輕輕撕碎,臉上的表情,帶著讓人顫慄的笑容,不時,還輕聲低喃。

    “倩兒……”

    “父親很快送她去陪妳!”

    “妳再耐心等等……”

    隨著太陽一點點的升高,他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的興奮起來,雙眼也被滿地的殘紅沾染的泛著血腥的光芒。

*****      *****      *****

    “祈天儀式,開始————”

    祭師響亮的聲音,揭開了祭祀的序幕。

    舒清暗暗打了一個呵欠,她也是第一次見識皇家的祭典,真是麻煩。所有參加祭祀的人,要吃素三天,還要在前一天用海域特有的幽昧草和著芍藥沐浴半個時辰。泡一個小時,她的皮膚都快泡皺了。

    這還不算完,卯時就必須在宮門等候,與陛下的車鸞一同前往幽山,為了表示對神明的敬意和虔誠,必須從山下步行上山,更別提那八百級臺階,身為左相,是必須隨陛下登上高臺頂端的,或者這在別人看來是無上榮耀,可對她來說,真正是一件苦差事。

    好不容易氣息才調好,舒清又被眼前一覽眾山小的景色所迷醉,海域是個海島國家,這樣高聳的山脈,估計就這一座吧,怪不得被列為皇家祭天的地點。

    祭師宣佈開始之後,西烈月也站在了最高的祭祀臺上,隨著她的登高,八百臺階上按品級排列的官員立刻半跪下身子,高呼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輕輕平攤雙手,示意她們免禮。

    今日的她,隆重的穿上了登基時的海藍精絲禮服,寬大的浪花墜地裙擺,將她襯托地美麗而大氣。待百官安靜下來,西烈月朗聲說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祈天的日子,願上蒼保佑我海域國之昌盛,民生富足。”

    她的話音剛落,百官們立刻緊隨其後,祈願道:“願上蒼保佑,海域國之昌盛,民生富足。”

    幾百人的和聲,讓整個山谷彷彿都為之動盪,眾人的心願似乎也以這樣的方式送上了雲端。

    祈願過後,是上香。

    由西烈月帶領,接著是左右相,大將軍,各部尚書代表百官上香,祈天的儀式也就基本完成。

    在西烈月上過香之後,舒清心情甚好的點香,儀式快快完結,是她最期望的。

    舒清與季悠苒一左一右,走到巨大的香爐前,兩人才彎腰鞠下一躬,一道飛快閃過的銀光從兩人中間穿過,直直射向西烈月。

    好在西烈月身手尚算敏捷,一個俐落的側身,躲過的飛掠過來的暗箭,但是因為躲的急,不免身形不穩,倒向一旁,西烈月為了保持平衡,伸手扶住了巨大的香爐。

    本來以為驚險已過,誰知西烈月腳下的石板卻忽然塌陷。

    “月!”舒清正站在西烈月的左邊,看見她掉了下去,潛意識的就要抓住她,下墜的力卻將她也拽了下去,還有站在右邊一樣試圖拉住西烈月的季悠苒。

    “啊————”隨著叫聲,三人一起跌落入石板之下。

    變故就在一眨眼的時間,高臺本來就不大,上邊只站了祭師,陛下還有左右相,這突來的情況讓祭師嚇白了臉,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慌亂地大叫道:“護駕護駕!”

    站在高臺之下的炎雨、菁葮、芪焰,還有大將軍都馬上衝了上來,可是石板還是石板,人卻已經不見了,炎雨用力敲打著石板,焦急地喊道:“主子?主子?”

    “陛下您能聽見屬下的聲音嗎?”菁葮也用力拍打著周邊的石板,可惜一點用也沒有。

    芪焰盯著這不大的高臺,既不解又煩躁地叫道:“這裡為什麼會有暗道?剛才那支箭又是怎麼回事?”

    炎雨抬頭看了一眼剛才銀光閃過的位置,只見一個著綠袍官服的女子已經向放箭的方向奔過去了,微微瞇眼,看清是那個叫瞿襲的女子。既然已經有人去追了,身邊的大將軍也開始沉穩的調遣人馬,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怎麼把她們救出來。

    再次檢查石板之後,炎雨挫敗地說道:“看來這個石板只能進不能出。而且應該很深,她們根本聽不見我們的聲音。”

    炎雨抬起頭,俐落地安排道:“芪焰妳立刻回竹林,告訴蒼素和軒轅逸,讓他們馬上過來。”

    “好。我這就去。”芪焰離開之後,炎雨轉而看向菁葮,說道:“菁葮,妳帶著妳的人沿山路勘察,看看有沒有什麼出入口,還有沿路是否有可疑的人。”

    菁葮一驚,問道:“你的意思是?”

    炎雨頗為沉重地點點頭,“我懷疑有人讓她們掉下暗道,只是為了支開旁邊的人,這時候如果暗道裡面有埋伏的話……”

    話沒有說完,意思卻再明白不過,兩人都是憂心忡忡,炎雨本就冷凝的臉,因為沉重顯得更加陰鶩。

    “快去。”炎雨一邊說著,一邊不放棄地敲擊著石板,可惡,剛才她們是怎麼掉下去的?

    菁葮看著炎雨因用力敲打而染上血痕的手,遲疑地問道:“那你?”

    “我再看看,或許有什麼機關,可以從這進去。”不知道出口的情況,只有從這裡進去,才能更快找到她們。她們在裡面多待一刻就多一份危險。

    他們已經五天沒有說話了,想不到卻是因為發生這樣的事情而打破僵局,只是,看著炎雨專注而瘋狂的重複著拍打的動作,菁葮的心卻有著淡淡的刺痛,他和舒清小姐之間,真的只是主僕嗎?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菁葮回過神來,向臺階奔去,跑了兩步,沒有回頭,匆匆丟下一句:“你,小心。”便飛快的跑下臺階。

    炎雨拍打的手一頓,表情複雜的看了一眼那抹消失在眼前的倩影,輕嘆了一口氣,繼續低頭尋找石板下的機關。

*****      *****      *****

    漆黑的一切,什麼也看不見。

    三人只覺得被摔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停了下去,卻因為暗黑,什麼也看不清楚。舒清輕聲問道:“月,妳怎麼樣?”

    她的左邊,傳來西烈月小聲地呻吟,“我……沒事。”

    西烈月在左邊,那自己右手摸到的,就是季悠苒了,舒清轉頭問道:“妳呢?”

    “我還好。”季悠苒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得多,可見真的沒事。

    舒清輕輕撫摸了一下地面,潮濕鬆軟的泥土讓她們跌下來的時候沒有摔死,可是坐在這樣的地上,就不太舒服了。想要站起身來,一股鑽心地疼讓舒清臉都皺在一起,好在一片漆黑,她的表情沒人看得見。

    站不起來,舒清無奈地說道:“可是我不太好。”

    習慣了黑暗,大家基本上能勉強看見對方的身影,西烈月走到舒清旁邊,蹲了下來,擔心地問道:“舒清,妳怎麼了?”

    稍稍動了一下腳踝,舒清回道:“我的腳摔下來的時候扭傷了。”

    扶著舒清的手臂,西烈月問道:“還能站起來嗎?”

    “恩。”這裡不能久呆,一定要站起來,即使勉強,舒清仍是就著西烈月的攙扶,站了起來。

    季悠苒大略觀察了一下她們身處的環境,這裡應該是一個不大的洞穴,周圍是石壁,也沒有什麼可以燃燒的東西,空氣裡滿是濕氣和黴味,漸漸的,三人已經有些呼吸不暢。

    摸索著走了一會,季悠苒發現有一條小路可以往前走,轉身對西烈月說道:“陛下,這裡太黑了,洞也很深,估計是上不去的,往前走看看吧。”

    “恩。”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西烈月攙著舒清,季悠苒在前面開路,三人就這樣一路摸索著前行,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小路漸漸寬闊了起來,隱約的,透著亮光,還清晰地聽見了溪水的聲音。

    舒清一路走過來,右腳已經完全使不上勁了,一顆顆冷汗也隨著面頰滑落,看清光線,舒清送了一口氣,好在這條路還是可以走得通的。

    迎著亮光,又走了一會,眼看就要到達洞口的時候,三個黑衣人堵住了路口,看樣子,是早就埋伏在這。

    黑衣人看見她們,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看來他們沒有想到一同掉下暗道的,居然有三個人。不過很快,他們默契地亮出了刀刃,意思很明顯,今天是非要她們的命不可。

    西烈月銳利地眼微微瞇了起來,顯然今天她會跌入這個暗道,是早有預謀的。

    現在想要往回走,也不可能了,西烈月扶著舒清退後兩步,讓她依著石壁,準備迎上去。舒清慢慢的往後退開,現在的她,只求不成為她們的負擔,洞口已經不遠,只要能出去,還有活的希望。

    季悠苒也深深皺起來眉頭,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她,並不會武功, 陛下以一敵三,勝算有多少?

    黑衣人並不由季悠苒和西烈月細想,利刃已經向她們刺去,西烈月的武功沒有白練,雖然是兩個人夾擊,但是目前看來,還勉強可以應付,季悠苒就狼狽得多,好在洞穴並不大,黑衣人被長劍限制了發揮,一時也沒能傷到她。

    舒清焦急的看著眼前驚險的一幕,心裡焦急,卻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三人的目標顯然是置西烈月於死地,看兩人夾擊不成,第三人也放棄刺殺季悠苒,轉而攻擊西烈月,本來應付兩人就已經吃力的西烈月,根本沒有能力再抵擋,只見一柄鋒利無比的長劍向西烈月刺去。

    舒清只來得及大聲叫道:“小心。”

    長劍便毫不留情的沒入了擋在西烈月面前的季悠苒的前胸,溫熱的血液順著拔出的劍,濺了一地,西烈月一驚,反手奪下一人的兵器,一手接著季悠苒慢慢滑落的身體,一手挽起一個凌厲的劍花,隔開了黑衣人又一輪攻勢。

    舒清想要過去接過季悠苒,可是沉重的腳踝,讓她抬也抬不起來,一個前傾,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慌亂間,她抓住了石壁旁長出來的雜草。可是雜草承受不住舒清的重量,舒清狠狠的摔在了草上。

    腳下的疼和雙手被利草割出的血痕,讓她疼得悶哼了一聲,費力的爬起來之時,卻在亂草間看見光芒,顧不得手上的傷,用力扒開幾乎一人高的草叢,才發現草叢後面竟然有出口。

    舒清驚喜地爬起來,費勁地接過西烈月手上的季悠苒。好在季悠苒並沒有暈過去,雖然虛弱,但是在舒清的幫助下,還是艱難的爬出了草叢,舒清自己也爬過去之後,對著有了兵器,正和三人戰得正激烈的西烈月叫道:“月,這邊。”

    西烈月奮力地擊出一劍,趁著三人後退的瞬間,閃身入了草叢。

    越過草叢,確實出到了外面,可是看看前面的路,三人同時絕望了起來。

    草叢的後面是一個小坪,再過去,是一面巨大的瀑布,瀑布下是險灘不斷的深潭。

    就在她們退到瀑布前的時候,黑衣人也越過了草叢,追了過來。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西烈月向瀑布下看了一眼,咬咬牙,說道:“跳下去。”黑衣人有三個,他們一起攻擊,她抵擋不了多久,季悠苒、舒清都受了傷,逃也逃不掉,落入他們手裡也只有死,不如,搏一搏。

    “這……”舒清遲疑了,按壓著季悠苒傷口的手,已經被鮮血染紅,她的神智也有些不太清楚了,這樣的季悠苒跳下去,九死一生!

    就在西烈月和舒清都很掙扎的時候,黑衣人一步步逼近,季悠苒原本虛弱的身體,卻彷彿忽然間有了力量一般,只見她俐落的起身,飛快的投身跳入瀑布下。

    舒清驚叫:“季悠苒!”完全沒有給舒清和西烈月反應的時間,季悠苒的身影已經被激流淹沒。

    舒清與西烈月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見了肯定的光芒,就在黑衣人逼上來的前一刻,雙雙跳入深潭中。

    黑衣人緊盯著深潭,三人就像被吞沒,失去了蹤影。

    想不到這個暗洞外面竟然有一個瀑布,雖然跳下去,活的機會已經不大,但是他們還是不能冒險,死要見屍。

    領頭的黑衣人說道:“追。”

    現在朝廷一定也在搜山,他們的時間不多。

*****      *****      *****

    海域碼頭

    每年進出海域的船隻都要進過嚴格的篩選和控制,尤其是商船,更是要經由戶部審核,上報陛下,獲得批准之後,才可以出航。海域和外界連接的水域礁石險灘,激流暗潮多不勝數,每年只有中秋時分,東海上出現半個時辰的海水逆潮,才是進出海域最好的時機,其他的時候多數難以成行。

    像舒清這般,每年有四次外出船隊的商隊,幾乎是沒有的,這需要朝廷的支援還有海運經驗及其豐富的船員,當然,雄厚的資金自不必說了。

    既便如此,一年也只能進出四次而已,所以,錯過了這班船,最少還要再等三個月才會有船出海域。

    軒轅逸最後檢查貨物的數量和種類,向船隊的老船長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還看見安沁宣站在碼頭上眺望著海面,沒有上船。

    軒轅逸走到他背後,看著這個有些猶豫的背影,心中自然明白他的感受,自己不也曾有過掙扎,只是他比較幸運,愛上的,是那個堅定的人,安沁宣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既然如此,早走早好。

    用力拍了一下安沁宣的肩膀,軒轅逸說道:“要走就快走,船可不等人。”

    安沁宣轉過身,臉上又揚起了那抹讓讓軒轅逸想要一掌打碎的邪魅笑臉,故意嘆息道:“我有些捨不得清兒,還是,再考慮考慮。”

    軒轅逸暗暗咬了咬牙,這個男人,根本不值得可憐。雙手環胸,軒轅逸睨著他,嘖嘖回道:“是嗎?留下了也不錯啊,憑你的姿色,做不成后主也是個君,挺有前途的。”

    “軒轅逸!”這回終於輪到安沁宣黑臉了。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4:04 PM

第28章 險象環生
   
    軒轅逸卻哈哈大笑起來,終於讓他扳回一城。眼看兩個男人就要在碼頭上動起手來,一串急促的馬蹄聲,夾雜著焦急的呼喚向碼頭而來。

    “蒼素——”

    遠遠的,蒼素就看見了那抹嫣紅的身影,只是與這嫣紅有著強烈反差的,是略顯蒼白的臉。蒼素連忙走下碼頭,等待著芪焰。

    軒轅逸和安沁宣也同時感到有事發生,也跟了過去。

    芪焰俐落地下馬,抓住蒼素的手,就要拖著他走。

    蒼素不明究裡,扶著她的肩膀,問道:“芪焰,怎麼了?妳不是去祈天祭祀的嗎?”

    芪焰用力地喘著氣,急急地回道:“陛下出事了!”

    她話音才落,就覺得自己被人狠狠的揪著,耳邊傳來一聲男人的低吼:“她怎麼了?”

    芪焰本就困難的呼吸被安沁宣這樣抓著,更是喘不上起來,蒼素扶著芪焰,說道:“安沁宣,你這樣抓著她,她怎麼說話,放手。”

    安沁宣終於還是放開了手,芪焰見過這個男人很多次,每次他都是吊兒郎當的笑著,現在被他那雙狹長的眼盯著,她竟覺得手心都隱隱的冒汗。

    咽了咽口水,芪焰回道:“陛下她掉下石板下面去了,現在吉凶難測,炎雨讓我回來通知你們。”

    “炎雨?”這回發出質疑的,是蒼素和軒轅逸。

    軒轅逸心口一緊,“清兒也出事了?”

    “舒清小姐她……”三雙眼睛瞪著她,芪焰很想不再說下去,可是,事實就是:“她也掉下去了。”

    “什麼?”

    三個男人動作一致的立刻牽來馬匹,一邊上馬,一邊問道:“她們在哪裡出事的?”

    “幽山祭台。”

    芪焰的聲音還在風中飄散,三匹良駒已經如離線的箭一般,乘風而去。

    芪焰也趕快上馬,追了上去,她終於知道,炎雨為什麼要她回來找他們,那樣強烈與外放的強勢和力量,是海域的男子所沒有的。

    夕陽的霞光,已不再溫暖,高聳的喬木,生長在河岸邊上,密密的枝葉,幾乎將不寬的小河隱沒於叢林間。

    舒清艱難地睜開眼,只覺得周圍一片模糊,她的下半身還浸在水裡,長長的髮絲纏繞在周圍的枯枝上,而她,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想要爬起來,手腳完全不聽使喚,最後只得無力地倒下。

    舒清趴在粗糙的鵝卵石地上,不禁苦笑起來,她也很佩服自己,這樣跳下來居然沒死,是運氣好,還是命太硬。

    想到那雙炙熱的眼,溫暖的懷抱,舒清輕輕嘆息,她,還是不能死,她,捨不得他。

    試著慢慢的用力,舒清發現,她受傷的腳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全身上下滿是細石刮傷的痕跡,好在並不算嚴重,靠著手上的力量,舒清慢慢坐了起來。

    另一邊

    西烈月早就已經醒來,在周圍卻沒有看見舒清和季悠苒,她們兩人身上都帶著傷,一定要找到她們才行。

    勉強的站起身,好在她身手不錯,水性也極好,並沒有受什麼傷。想了想,西烈月決定向下游尋找。

    沒走多久,就在一處淺灘上發現了季悠苒。

    將她輕輕扶起,西烈月暗暗心驚,前胸的劍傷一直被水浸泡著,血已經染紅了整個前襟,季悠苒的臉上也是一片死灰。西烈月輕輕探了下她的鼻息。

    還好,還活著。

    脫下自己也已經濕透的外衣,為季悠苒纏住還在流血的傷口,輕輕拍著她的臉:“季悠苒!”

    “季悠苒!妳醒醒!”試過幾次,她仍沒有反映。

    西烈月背起季悠苒,繼續向下游走去,舒清,妳千萬不能有事。

    舒清好不容易坐了起來,左右看看,卻不見西烈月和季悠苒的身影,正想著該如何尋找她們,就聽見西烈月帶著喘息卻又雀躍的聲音:“舒清!”謝天謝地,她沒事。

    舒清回頭,看見西烈月背著季悠苒,向她走過來。細看之下,才發現季悠苒已經昏迷了,舒清擔心地問道:“季悠苒她?”

    西烈月輕輕搖頭,她也不知道,季悠苒能不能熬過去。

    西烈月輕聲說道:“離開這裡再說。”黑衣人很有可能沿著河道追過來,要是被他們找到,真是必死無疑了。

    掃了一眼舒清的腳,西烈月擔憂地問道:“舒清,妳能走嗎?”

    不能也得能,西烈月已經背著季悠苒,沒有餘力再來幫她了,撐著地面,舒清勉強站起來,回道:“給我一枝樹枝,我可以走。”

    就著樹枝,舒清艱難的跟在西烈月身後,原本沒有知覺的腳,現在每走一步,都錐心的疼。西烈月的腳步,也開始踉蹌了起來。畢竟背著還略高於她的季悠苒走了快半個時辰了。

    看了看天色,舒清喘著氣,建議道:“天馬上黑了,我們已經走的很遠了,先把季悠苒放下來,再不幫她處理傷口,她會失血過多而死的。而且我們的衣服都還是濕的,妳想辦法升火,我給她重新處理一下傷口。”

    想到季悠苒的傷,西烈月輕輕放下她,回道:“好。我去升火。”

    西烈月找來很多枯葉和樹枝,好不容易,才將火點燃。

    舒清就著火苗,看清了季悠苒狼狽的樣子,傷口雖然已經用西烈月的外袍簡單包紮了,但是不斷滲出的血水顯示了傷口正在惡化之中。

    輕輕解開被血浸濕的外袍和衣衫,舒清感覺到了手下灼熱的皮膚,都快燒起來了一般。這下糟了,她在發燒,傷口一定是感染了。

    舒清手腳麻利的解開一層層潮濕的衣衫,待完全解開之後,舒清卻大大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人呆楞的瞪著眼前的一幕,腦子有片刻的空白,不知作何反應。

    西烈月向火裡加著樹枝,雖然這麼做很危險,容易被人發現,可是現在的情況,也由不得多想了,忙著脫下錦衣烘烤,以便待會可以給季悠苒蓋著。聽見舒清輕輕地驚呼,西烈月也不禁擔心地問道:“怎麼了?很嚴重?”

    本來劍傷還不是很糟,被水流這麼一泡,又沒有什麼好的藥材,真是棘手。

    舒清久久都不回答,西烈月以為,可能是傷口太深,血肉模糊的樣子嚇到舒清了,將衣服架在樹枝上烘烤,西烈月起身,說道:“還是我來吧。妳過來把衣服烤乾。”

    舒清一副震驚的樣子,若有所思的不言不語,這讓西烈月不解,舒清這是怎麼了?

    走近舒清身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季悠苒光裸的上身,前胸的劍傷清晰可見,創面也很大,血還在往外滲,原本蒼白的膚色,也染上了紅潮,不知是因為火光映照還是越升越高的體溫造成的,好在,微微起伏的胸膛,顯示著她還活著。

    等等!

    她的胸是平的?平時看季悠苒,確實覺得她身材清瘦乾癟,但也不至於……西烈月瞪著季悠苒,腦子也有短暫的空白,嘴上自言自語道:“怎麼會這樣?”

    難不成——

    她——是——他?

    雖然很震驚,但是季悠苒前胸不斷湧出的血讓舒清終於回過神來,將自己已經差不多乾的外袍脫了下來,撕成長布條,現在根本找不到止血的藥,只有先用乾燥的布條將傷口纏住。

    舒清在忙活著,西烈月卻盯著季悠苒赤裸的上身陷入了沉思。

    想著這十幾年來的點點滴滴,在她的記憶中,季悠苒是一個儒雅,淡然擁有大智慧的溫婉女子,但是,這樣的她原來是他嗎?

    西烈月還是不太相信,就在舒清為季悠苒包紮好傷口之後,西烈月將手伸向了季悠苒腰部以下……

    舒清一愣,最後也覺得還是應該確認的好,將頭別開,並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只聽見西烈月有些艱難地小聲說道:“他真的是……男子!”

    確認之後,兩人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舒清將季悠苒的衣服烤乾,為他慢慢穿上,心裡卻為這世上的事情,唏噓不已。商君假扮成男人,有她的仇緣,那季悠苒的背後,又是怎樣的心酸。

    西烈月坐在火堆之前,盯著燃燒的火焰,臉上的表情陰晴難辨。

    兩個人默默無語,一聲輕咳打破了接下來的平靜。

    舒清來到季悠苒身邊,淺笑道:“你醒了,感覺怎麼樣?”看他臉色漲紅,估計還是高燒不退,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醒過來,不難相信他平日多麼的警覺。

    季悠苒微微瞇起眼,才看清面前的舒清,她淡淡的微笑,總有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胸口的疼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是只是這低頭一眼,季悠苒就知道,自己苦苦掩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已經被揭破。

    包紮好的傷口,整齊的衣著,不但沒有讓他自在些,反而覺得很不堪與尷尬,好在舒清始終微笑地看著他,和以往一樣。只是季悠苒明白,一切,從這一刻開始,都將不一樣了。

    罷了,早點結束的好,心裡無所謂地笑著,季悠苒掙扎著要起來,舒清扶著他的肩膀,急道:“你最好不要亂動。”胸口的傷口沒有好好上藥,他這樣動來動去,待會傷口一定會裂開。

    季悠苒並不管舒清的阻攔,堅持著爬了起來,好不容易折騰了半天,他才跪了下來,面對著西烈月的背影,說道:“臣罪犯欺君,請陛下降罪。”

    西烈月並沒有回頭,平靜卻冰冷地聲音緩緩傳來:“你可知,這是滅族的死罪。”

    就是她,也救不了他,這是海域多少年來的規矩,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員,決不能是男子,更別說是丞相了。

    季悠苒低著頭,回道:“臣,知道。”撐著地,季悠苒讓自己的腰背挺得直一些,行了一個大禮,雖然困難,但是他還是堅持做了。最後,季悠苒用著呼吸不暢的聲音,說道:“懇求陛下開恩,只降罪季悠苒一人。”

    降罪、降罪!她現在一頭霧水,這個季悠苒把天下人耍得團團轉,現在就想一死了之!西烈月忽然轉過身來,怒道:“你是死是活暫且不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朕說清楚。”

    西烈月的憤怒舒清感受得到,畢竟被欺瞞了這麼多年,只是,季悠苒這一番請罪,早就讓胸口又染上了一片血痕,一個人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舒清不清楚,她只知道,季悠苒很快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拿出身上的帕子,壓著季悠苒的傷口,舒清小聲勸道:“月……他現在傷成這樣,不能回去再說嗎?”

    顯然不習慣別人的碰觸,季悠苒自己壓著胸前的傷口,對這舒清感激地笑道:“多謝,我沒事。”

    這樣還叫沒事?舒清忽然想到了當年的商君,那時的她,都快凍死了,卻依然倔強的說自己沒事。輕嘆一聲,舒清無可奈何的放開手,從火堆裡挑了幾枝燃燒的樹幹,在季悠苒身邊,為他點起了一堆火。

    西烈月看著季悠苒慘白著臉,卻依然跪著,也心生不忍,揮揮手,說道:“算了,躺下來慢慢說吧。”

    “謝陛下。”季悠苒如釋重負地跌坐在地上,依著背後的樹木,他有些茫然,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乾燥的樹枝,燒得啪啪作響,火光為季悠苒帶去點點的溫暖,他的思緒也慢慢的飄蕩在那些讓他寂寞,恐懼,茫然的回憶裡。

    久久,他才彷彿回過神來,輕聲說道:“季家歷代為官,為朝廷效力是季家的祖訓。但是到了我母親那一代,季家有三個女兒,可惜,大女兒很小就夭折了,而小女兒也在生下第二個兒子的時候難產死了,於是,為季家留後就成為了我母親的責任。”

    “母親年輕的時候,生下了大姐,也就是惜抒的母親,本來以為,責任已經盡了,誰知,姐姐居然先天聾啞,天意弄人,母親還必須為季家再生一個女兒,來效忠朝廷,光大季家。就這樣,母親在連生了兩個兒子之後,年紀也漸漸大了,身體開始負荷不了。但是,家中族長卻並不放過她,就在母親生下我的時候,血崩差點就沒命了,當時父親看著母親如此受苦,怕再生,母親真的就會香消玉殞,一狠心,就向外宣稱,季家,有了一個……”

    一直平靜的聲音,終於在此時,有了些許波動,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才艱難地突吐出兩個字:“女兒。”

    也是這兩個字,改變了他的一生。

    又是那樣淡淡的無奈笑容,季悠苒故作輕鬆地繼續說道:“等母親醒過來,一切已成定局。陛下已經送上賀禮,季家也廣派喜餅。而我,也成為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季家千金。”

    即使再怎麼掩飾,這看似簡單的說辭裡,舒清都深刻的感受到了季悠苒的痛苦。

    火光映照下,季悠苒柔和的臉龐,明亮的大眼,油亮的長髮,怎麼看,都是一個雅致的美人,還有,他喉結一點也不明顯,基本上看不出來,還有他的聲音,雖然有些低,但是並不像男人的聲音,這一切,只是上天的巧合嗎?舒清並不這麼認為,看著他修長纖弱的身形,舒清輕聲問道:“你的身體為什麼會這樣呢?”

    低頭看了看這具陪伴了自己三十多年的身體,季悠苒眼中有著淡淡的厭惡,他討厭這樣不男不女的自己,只是,這,就是他啊!

    看向身邊燃燒得熾烈的火苗,季悠苒清冷的聲音,也變得有些灼熱:“我始終是男子,就算再怎麼掩飾,小時候看不出來,長大一定會露出破綻,母親為了掩飾這點,從我出生開始就秘密的尋醫問藥,終於在我十歲那一年,找到了能讓我看起來更像女子的藥。從十歲開始,我已經吃了二十多年了。”

    雖然早有預料,舒清還是心裡微微一驚,二十年,一個人,到底有多少個二十年。

    西烈月也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不相信地問道:“難道,這三十多年來,都沒有人發現嗎?”這太不可能了,這樣一個大家族,這麼一個備受矚目的孩子,居然沒人知道他男扮女裝?

    為什麼沒人知道,季悠苒也想問,如果,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被人發現了,即使那時滿門抄斬,是不是,就不是他的責任了,是不是,他也不用這樣背負著這些活下來。可惜,就是沒人知道。

    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季悠苒垂著頭,彷彿是在說,又彷彿只是在低喃:“小時候,我並不被允許和其他小朋友玩,也不能出門,身邊一定有奶媽陪著。長大了一些,總見到父親鬱鬱寡歡,後來知道,我這樣的身份,是不能見光的,若是被發現,家裡的所有人都會被我害死。”

    被我害死?

    這樣的說辭,讓舒清也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這些人怎麼可以如此可惡,明明是他們的錯,卻給孩子灌輸這樣的思想,那時的季悠苒,是在怎麼的心理壓力下去假扮女子的?

    氣氛變得很是沉悶,季悠苒忽然抬起頭,伴著低喘,輕輕地笑了起來,自嘲道:“從此之後,我便很少出門了,也不結交朋友,過著規律的生活,或者是我的運氣不錯,三十多年來,並沒有出什麼紕漏。”

    他的故作輕鬆,並沒有讓氣氛變得輕鬆些,反而更加的壓抑。

    難怪那天在海邊,他說——

    “妳似乎總懂得如何去生活。”

    因為這樣的錯亂,讓他不懂應該怎樣才算生活吧。

    難怪他從沒醉過,是不能醉,也不敢醉吧。

    舒清第一次覺得,原來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是一件多麼幸運又多麼不幸的事情。

    西烈月雖然也為季悠苒的經歷感慨,但是,既然都已經為官這麼多年,為何一定是此時辭官呢?西烈月不解地問道:“這就是你想要辭官的原因?”

    季悠苒點頭,如釋重負一般,笑道:“大姐在三年前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女嬰,我的責任已經盡了。再待下去,若是被發現,就是滅族的大罪。再則,我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常常半夜醒來胸口就疼痛不已,最近這兩年更是夜不能寐,就讓他自己靜靜的死去,豈不是更好嗎?

    舒清皺眉:“那個藥,有副作用?”

    “副作用?”雖然不明白舒清這句話的意思,不過應該還是關於藥的事情吧,季悠苒卻不怎麼放在心上,無所謂地回道:“常年吃違背天性自然的藥,能活到今天,我已經很滿足了。”或許,早應該死去。

    想到母皇對季悠苒婚事的縱容,也從不在他家辦宴請,讓他低調而神秘,難不成:“母皇知道對不對。”

    “是。”季悠苒也不隱瞞,嘆道:“本來打算您登基的時候也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上皇卻不同意。讓我再輔佐陛下三年。”

    季悠苒低頭看看自己這狼狽不堪的樣子,彷彿解脫般說道:“不過事到如今,也不需要了吧。”

    他話音才落,西烈月卻立刻起身,將火堆踢亂,用劍挑起地上的土,麻利的將兩堆火熄滅,壓低聲音,說道:“別出聲,有人!”

    軒轅逸一行一路狂奔,趕到幽山的時候,整座山已經被重兵把守,氣氛也變得異常的緊張。好在芪焰身上有陛下的權杖,大將軍也見過軒轅逸和安沁宣,才給他們放行。

    上了祭祀台,只見炎雨正拿著一張類似地圖一般的娟紙和一個白衣女子討論著。軒轅逸只想快點知道舒清的下落,人才剛到,立刻問道:“炎雨,清兒找到了嗎?”

    炎雨皺著眉,回道:“還沒有。”他已經想了很多辦法,也打不開石板,好不容易在祭司那裡找到了幽山的地形圖,才發現幽山之大,現在的兵力只怕要找三天才有可能搜完,要是能知道石板下的地洞通向哪裡就好了。

    “把事情說清楚。”安沁宣掃了一眼炎雨手中的地圖,就知道這些士兵都是在大海撈針。

    炎雨簡單的將當時的事情敘述了一遍,軒轅逸和安沁宣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那支箭的目的,如果就是為了讓西烈月掉下機關,那麼這個地洞就絕不簡單,她們在裡邊已經快三個時辰了,其中還有兩個人不會武功,雖然臉上不露聲色,其實二人心中焦急萬分。

    軒轅逸問道:“菁葮那裡有消息嗎?”

    “也沒有。”沿著附近的山路,都沒有找到任何洞口或者出口。

    安沁宣蹲下來,拍了拍看上去十分結實的石板,問道:“當時她們身邊還有誰?”

    “是我。”一道平和的女聲傳來。

    安沁宣抬眼看去,是剛才站在炎雨身邊的人,看上去還算鎮定,安沁宣一邊低頭找線索,一邊問道:“她們掉下去之前有什麼異常。”

    祭司想了想,回道:“沒什麼。當時一隻箭射了過來,陛下敏捷地躲過了,但是腳下的石板忽然下沉,左右相想要拉住陛下,也一起掉了下去。”

    沒有異常?不可能,石板會下沉,一定有什麼機關,安沁宣繼續問道:“西烈月或者其他人當時有沒有碰什麼東西,或者踩到什麼?”

    這人……竟敢直呼陛下名諱!祭司詫異地盯著安沁宣看了一會,在他越發陰冷地回視下,急忙搖頭,回道:“當時事情太突然,我和左右相都沒有動。陛下也只是側身而已,她踩的就是下陷的石板。”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4:1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2-29 11:38 PM 編輯

第29章 他?什麼他?
     
    只有這樣嗎?難道是石板上的某個點就是機關?

    安沁宣細細地拍打著每一個地方,炎雨低聲說道:“沒有用,我已經試了很久,打不開。”他都快把石板拍碎了,根本沒有機關。

    炎雨帶血的手掌就是最好的證明,只是不試一試,安沁宣不死心。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實如炎雨所說的,堅實如鐵。

    難道就沒有任何線索嗎?安沁宣氣惱地用力拍打了一下旁邊的鼎。

    低沉的響聲讓祭祀一驚,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祭祀叫道:“我記起來了,陛下當時好像還扶了祭祀大鼎一下。”

    安沁宣指著手邊的大香爐,問道:“這個嗎?”

    “對。”祭司肯定地點頭。

    安沁宣立刻半蹲下身子,順著西烈月有可能會扶到的鼎壁周邊細細觀察,終於,讓他在大鼎的一側發現了一處有著細微差別的地方,輕輕撫上去,上面的花紋也特別的立體。用力拍打下去,石板仍是不為所動。

    難道不是這個嗎?

    軒轅逸也低下頭來審視,想了想,軒轅逸伸開五指,撫上鼎壁,稍稍用力向裡推,果然,石板立刻以飛快地速度下陷,軒轅逸一放開手,石板恢復原樣。

    “果然有機關。”眾人心中都是一喜。

    軒轅逸看了一眼炎雨已經破皮受傷的手掌,對他說道:“炎雨,你來打開機關,由你在上邊守著,我們下去。如果下邊沒有出口,你也好把她們拉上來。”

    “是。”炎雨點頭,緩緩撫上鼎壁。

    軒轅逸、安沁宣、蒼素依次跳下石板,雖然早有準備,但是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石洞居然如此之深,如果沒有武功,想要從這裡再上去,十分困難。

    蒼素拿出準備好的火摺子點燃,借著微光,三人發現,這是一個不大的洞穴,地上有著雜亂的腳印,很明顯,她們沿著小路走出去了。

    軒轅逸看著地上深淺不一的腳印,心頭一緊,“她們中有人的腿受傷了。”會是清兒嗎?

    沿著小路往外走,不一會他們也看到亮光,三人加快了腳步。

    “前邊是出口了。”只是快到洞口的時候,他們發現了打鬥的痕跡。

    地上已經乾掉的血跡,讓三個人本就繃得緊緊的心弦幾乎斷掉,血液彷彿直衝腦門。果然是有人伏擊,那她們豈不是凶多吉少?安沁宣有些急躁地走到洞外,卻發現並沒有人走動過的痕跡。

    這時,蒼素也發現了亂草後邊的出口,率先爬了出去,說道:“這裡還有出口。”

    還有出口,那是不是說,她們已經逃出去了?軒轅逸和安沁宣立刻跟了過去。只是好不容易的才升起的希望,在看到眼前這一片高聳的瀑布之後,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瀑布?!”軒轅逸瞪著腳下十來丈高的激流,彷彿每一柱水流,都直激入他的心裡,冰冷而疼痛。

    從瀑布邊上的血跡可以看出,她們從這裡跳下去了,如此高的瀑布,又是受傷又是崴腳,清兒還不會武功,就這樣跳下去……他簡直不敢想像。

    “清兒——”軒轅逸的低吼,幾乎被激流和水花湮沒,只是這樣痛徹心扉的吼叫聲,此刻也同樣在安沁宣心裡迴盪。

    西烈月,西烈月,妳還不能死!

    在我還沒弄清楚對妳是什麼感情之前,不許妳就這樣死——

    看著眼前兩個已經陷入自己悲痛中的人,蒼素沉聲說道:“沒有看見屍體,就說明,她們還活著。”

    對,他要相信,她還活著。軒轅逸暗暗斂下心神,觀察了一下瀑布下游的水域,說道:“蒼素,你上去找到炎雨,和菁葮匯合,搜尋下邊的水域。”

    “是。”他們終於又有精神了,蒼素終於放下心來,畢竟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蒼素轉身向洞內走去。

    “我們也分頭行事吧。”

    他們一定會找到心中的人兒。

    清兒,妳一定要等我。

    西烈月,妳還不能死,不能。

    “別出聲,有人!”

    一手扶著舒清,一手攙著季悠苒,將她們兩人拖到火堆旁的灌木叢中藏好,西烈月踏著樹身,借力攀到了不遠處的高枝上。

    灌木叢裡根本沒有可以依靠的地方,舒清將季悠苒攬在懷裡,季悠苒顯然有些窘,舒清卻壓著他的肩頭,輕輕搖了搖頭。

    季悠苒只有僵著身體,儘量放輕呼吸的聲音,他只要發出一點聲音,就會害死陛下和舒清。

    感謝今晚並不明亮的月亮還有高聳的密林,他們被灌木叢很好地掩藏了起來。

    寂靜的林子裡,遠遠的,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不知是不是急切,腳步聲有些凌亂。

    舒清緊張地扶著季悠苒,向灌木深處偎近。

    不一會兒,腳步聲越來越近。走在最後的人忽然開口說道:“大哥,她們一個受傷一個瘸子,怎麼就不見了呢?”順著水流,他們都已經找了好幾個時辰了。

    旁邊的另一個男子也猜測道:“會不會已經死了。”畢竟從那麼高的瀑布跳下來。

    走在最前邊的黑衣人應該就是兩人口中的大哥,他的聲音低沉略帶暗啞,在這樣的夜裡,聽起來有些滲人,“死要見屍,尤其是女皇。快找,時間不多,再過一會,朝廷的人就會搜到這裡了。”

    西烈月站在樹枝上,俯視三人,原來他們是男子,看身形並不魁梧,會用男子刺殺她的,是什麼人呢?顯然他們的目標是她,也知道她的身份。那麼他們是某個殺手組織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還是某人豢養的殺手?

    走在最後的男子踩在了一堆樹枝上,正是剛才西烈月她們燒過的火堆,男子蹲下查看之後叫道:“大哥,這裡有火燒過的痕跡。”

    那名大哥趕過去,摸了一下土,立刻站起身,一雙鷹一樣陰殘的眼四處查看,說道:“還是熱的,她們一定在附近。快找,她們不死,死的就是我們。”

    主子已經下了死命令,要不了女皇的命,就要他們的命。

    “是。”另兩人握緊手中的利刃,警覺的在黑暗中搜尋。

    眼看著其中一人就要走向她們的藏身之處,舒清和季悠苒也只能屏住呼吸,不敢動分毫。

    就在劍尖探向矮叢的時候,西烈月折下一旁的樹枝,運足內力,向黑衣人的背心射去。

    樹枝正中黑衣人,忽來的襲擊,讓他低叫一聲,嘔出了一口鮮血。

    “誰?”這樣的變故也引起了另兩人的注意,西烈月一咬牙,飛身略下樹梢,向著密林的方向疾奔而去。

    看到西烈月的身影,黑衣人顧不得許多,立刻追了過去。

    待腳步聲越來越遠,舒清才小聲問道:“你怎麼樣?”

    季悠苒用力了吸了幾口氣,一邊輕咳,一邊回道:“還好。”

    舒清動了動受傷的腳,剛才用樹枝固定了一下,現在倒不怎麼疼,小心地半蹲著,攙著季悠苒,舒清說道:“我們先離開這,要是他們追不到西烈月,一定想到這裡藏著人。”月色下,西烈月一個人要擺脫他們應該不難,只怕到時她們又成了她的累贅。

    舒清的腳本來就使不上力,自己站起來已是困難,更別說還有個重傷的季悠苒,試了幾次,都沒能把季悠苒扶起來。

    季悠苒輕輕拉開舒清的手,無所謂地笑道:“妳自己走吧。我這樣,也活不了多久了。”胸口的傷漸漸的失去了痛覺,就算能離開幽山,怕也活不了了。他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死便死吧。

    舒清看他雙眼迷離,慢慢地就要閉上,這樣下去,他才是非死不可。拽著季悠苒,顧不得許多的拍著他的臉,舒清急急地勸道:“季悠苒,別這麼說,你為別人活了這麼久,今後,要為自己活著了,不要這樣就放棄,好嗎?”

    季悠苒並不答她,臉上是完全等死的從容。彷彿這對他,是一種解脫。

    舒清氣惱,懶得和他廢話,自己先站了起來,繞到季悠苒的身後,從後面避開傷口,抱著他,一點一點往外拖。

    幾次跌倒,再幾次爬起來。

    一步、兩步……舒清覺得自己快虛脫了,好在,季悠苒也被她拖出了灌木叢。

    舒清跌坐在地上,用力地喘著氣,渾身都在發抖,但是攬著季悠苒的手,始終不肯放開。

    季悠苒本來模糊的意識,在感受到舒清這樣的堅持之後,漸漸恢復了清明,終於忍不住說道:“妳何苦為了我這樣……”

    舒清艱難地爬起來,拖著受傷的腳,從旁邊的矮叢中找到兩根比較粗的樹枝,走回悠然身邊,一邊低喘一邊說道:“這世上最珍貴的,就是生命,所以,你、我都要努力的活著,聽見沒有!”

    季悠苒在這張並不美麗,現在也滿是泥污的臉上,看到了一雙亮過所有星辰,寫滿堅持與信念的眼睛。彷彿這樣注視著她,你就能夠得到力量一般。

    遞出手中的樹枝,舒清再一次揚起了笑容,說道:“走吧。”季悠苒,不要讓她失望。

    “好。”這一次,季悠苒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樹枝,因為他相信,他們,會活下去。

    夜漸漸深了,不明的月光照不到前面的路,舒清和季悠苒彼此攙扶著摸索前進,平時舒爽的夜風,現在吹在兩個又冷又餓的人身上,無疑成了雪上加霜。

    季悠苒一個踉蹌,兩人不知道是第幾次,跌倒在地,舒清在心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再這樣下去,季悠苒就真的活不成了,雖然夜色迷濛了雙眼,看不見猩紅的血衣,也看不見他蒼白如紙的臉,但是濃重的血腥味還有他越來越高的體溫,漸漸無力的喘息,都宣告著一條生命在慢慢消逝。

    舒清佩服這個男人的堅忍與執著,從他早上受傷到現在,整整七個時辰,除了落水的時候昏迷了一會,其他時間就一直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清醒。就連現在,意識已經模糊的他,還是重覆著跌倒再爬起的動作。

    掩下眼中的淚光,舒清扶著季悠苒的肩膀,將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好了,我們休息一會。”

    季悠苒一直以來依靠毅力而顯得有些僵硬的身體,在聽到舒清的低喃之後,才緩緩放鬆下來。

    怎麼辦?是繼續走,還是等待救援?

    舒清左右為難,繼續走,季悠苒根本撐不住了。不走,那些黑衣人追上來,他們就會成為西烈月的累贅,而且,必死無疑。

    走還是不走?!

    就在舒清幾乎被自己逼瘋的時候,遠遠的傳來一聲呼喚為她幾近絕望的心帶來希望。

    “清兒——”

    是軒轅逸嗎?還是她精神也已經恍惚了?

    “清兒——”

    是他,是他!

    舒清忍不住哽咽了,他終於來了,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

    深吸一口氣,舒清努力叫道:“我在這!我在這!!”

    舒清回叫了幾聲,終於發現不對勁了,軒轅逸是用內力才讓聲音傳的這麼遠,估計他的人起碼還在百丈之外,她這沙啞的聲音,他可能聽不到。

    怎麼辦?軒轅逸在這麼努力地尋找她,季悠苒也等著救援。調息幾下,舒清再一次叫道:“我在這……”

    不行,聲音還是太小。

    她連續的叫聲讓原來閉上眼睛的季悠苒緩緩醒了過來,不解地看著過於激動又彷彿十分挫敗的舒清。

    舒清左右張望,有什麼能發出比較響亮的的聲音呢?用樹枝擊打樹幹?不行,聲音不大還很需要體力,要是有哨子就好了!

    哨子!她有辦法了。

    小心地將季悠苒放下,拿衣服給他蓋好,迎著他疑惑的目光,舒清緊緊地握了一下季悠苒的手,要借此將力量和希望傳達給他,“你先躺著,有人來找我們了,我們會得救的。”

    拖著受傷的腿,舒清走到旁邊的灌木叢,蹲下身子找了半天,不一會兒,季悠苒聽見了幾聲尖銳的彷彿笛子又比笛子音色差很多的聲音。

    手裡握著葉子,舒清開心地笑了起來,雖然很難聽,但是總算是發出了聲音。

    軒轅逸在這片密林裡已經找了很久,擔憂和恐懼向蔓藤一般,越來越緊地勒著他的心,清兒,妳到底在哪裡?

    幾聲尖銳的聲音似乎是從遠處傳來了,會是清兒嗎?沿著聲音的方向,軒轅逸快速奔了過去。

    越來越近,終於,軒轅逸看見了月影摩挲下的素白身影。

    “清兒!”

    真的是她,軒轅逸一把將舒清緊緊地抱在懷裡,這種失而復得的感受,讓他的心既高興又害怕。

    被抱得很疼,但是舒清的心裡卻覺得很幸福,“是我。”

    舒清的回應也讓軒轅逸回過神來,濃重的血腥味,讓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次慌亂起來,尤其是看清了她白衣上的猩紅血跡,軒轅逸急道:“妳哪裡受傷了?我看看。”

    舒清抓著軒轅逸想要碰觸又怕弄傷她的手,笑道:“我沒事,就是腳扭了。”

    腳?低下頭,果然看見舒清的腳正用樹枝固定著,吁了一口氣,軒轅逸還是不敢大意,追問道:“妳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這樣大片的殷紅血跡,看得他心驚不已。

    顧不得腿傷,舒清一邊拖著軒轅逸,一邊說道:“不是我的血,你快來看看季悠苒,他流了很多血。”

    看她走得吃力,軒轅逸將她攔腰抱起,走到舒清所指的一處暗影之下,見到了她口中的季悠苒。

    放下舒清,軒轅逸想要給她把脈,想不到這個一身是血的女子還能保持清醒,將手輕輕地縮了回去。

    舒清也蹲了下來,拍著季悠苒的肩膀,小聲說道:“你別擔心,他是我夫君,你給他幫你看看。”

    聽了舒清的話,季悠苒只是微微別過頭,卻依然沒有把手伸出去。

    舒清嘆息,看來他守著這個身份守得很辛苦,就是要了他的命,也不能讓人知曉。但是她卻不能允許,抓著季悠苒的手,舒清轉而對軒轅逸說道:“逸,你快給他看看。”

    軒轅逸不明究裡,只當是男女有別,掠過季悠苒的手,在他身上的幾個大穴點了一下,說道:“我封鎖了她所有的大穴,血不會再留了,不過要快點送她出去,穴道封鎖太久,對她沒好處。”

    封穴道有用?舒清雖然心裡存疑,但是也沒有說出來,左右看看,就軒轅逸一個人,問道:“就你一個人嗎?安沁宣和炎雨、蒼素呢?”

    “他們分頭找了。”

    分頭?這麼說,這座密林不小。舒清擔憂地說道:“西烈月剛才還被黑衣人纏著,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逃脫。”

    不忍心看她擔心難過的樣子,軒轅逸安慰道:“放心,西烈月沒受傷的話,應該不會有問題,而且安沁宣也在這附近。”

    “也只能這樣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救季悠苒,扶著季悠苒坐起來,舒清說道:“逸,你背他。”

    軒轅逸皺了皺眉,不過看她的樣子,是不可能走了,沒有多說什麼,軒轅逸背起了季悠苒。舒清握著樹枝,腳步踉蹌,軒轅逸還是擔心,“妳的腳真的沒事?”

    雖然腳上的傷疼得舒清很想暈過去算了,但是現在不是時候,故作輕鬆地聳聳肩膀,舒清笑道:“我沒事,還可以走,只是小小的扭傷而已。”

    是不是小小扭傷,季悠苒很清楚,他親眼看著她用布條纏住傷處,樹枝固定,她腳上的骨頭一定已經斷了,想要開口說什麼,舒清卻快他一步,說道:“快走吧。”說完便匆匆的向前走去。

    看著那蹣跚的素白身影,季悠苒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他們走出了密林,回到了河岸邊,漆黑的夜裡,這樣順著河道走,應該不會迷路,遠遠的,他們迎上了一隊人,幾隻火把的光芒,足夠他們看清迎面而來的人。

    蒼素也看見了走路晃晃悠悠的舒清,跑到舒清面前,卻被她一身血污嚇了一跳,急道:“主子,您哪裡受傷了?”

    芪焰也趕了過來,“舒清小姐,您還好吧?”

    “我沒事,扭傷了而已。”舒清此時的笑容有些勉強。

    沒事怎麼一身的血?芪焰終於發現,軒轅逸背上還有一個人,待他緩緩將人放下,芪焰驚呼:“季相?”季悠苒此刻的樣子簡直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舒清對著芪焰說道:“妳們來了就太好了,焰,妳立刻帶著這些人到那邊的密林裡去,陛下還在那裡。”

    “是,我這就去。”芪焰帶著十幾個人,衝進了密林。

    就著火光,舒清在季悠苒身邊蹲下,問道:“季悠苒,你怎麼樣?”雖然身上的血好像真如軒轅逸所說的一樣,不流了,可是他的樣子並沒有好到哪裡去,火光映照下,依然蒼白如紙。彷彿隨時都會一口氣喘不上一般。

    季悠苒說不出話來,只是輕輕搖搖頭,這個女子,不論去到哪裡,身邊都會有著這些對她死心塌地,關懷備至的人吧,就連陛下的親信也對她信服,他現在,或許有些明白了。

    說不出話了嗎?舒清著急地回頭,問道:“蒼素,你有沒有藥?”

    蒼素從腰間掏出一個錦袋,將一顆純黑的藥丸交到舒清手裡。

    將藥丸塞進季悠苒嘴裡,舒清拿過蒼素手中的披風,為她蓋上,說道:“堅持住。”

    季悠苒低低地笑了起來,雖然這樣會牽動胸前的傷口,“放心,都熬到現在了,死不了。”

    將外袍披在舒清身上,軒轅逸拍拍蒼素的肩膀,說道:“蒼素,你背她,我背清兒,快走。”這個女人的命還真是硬,希望她真的還能活的下來。

    “嗯。”

    四人匆匆往山下趕去。

    舒清盯著身後的密林,懸著的心卻不曾落下。

    *****      *****      *****

    西烈月一路向前飛奔,並不想與黑衣人正面衝突,畢竟她現在也是又累又餓,只希望把他們帶遠些,這樣舒清和季悠苒也就安全了。

    黑衣人這次是卯足了勁,三人對西烈月窮追不捨,黑衣人中的大哥做了一個左右包抄的手勢,便一個奮起,向西烈月的背心刺去,西烈月為了隔開這一劍,不得不側身躍開,這一刻的耽擱,已經讓她落入了被三人夾擊的危險境地。

    手執長劍,西烈月鎮定地看著眼前的三人,就這樣對峙著,君主的霸氣與凌人氣勢讓黑衣人不知覺地咽了一口口水,黑衣人中的大哥看著兩個手下已經有些緊張。一定要把握先機,握緊手中的劍,黑衣人大喝一聲:“上!”

    三人從三個方向同時向西烈月進攻,即使她平日劍法還算精湛,現在腹背受敵,招架起來,也頗為艱難,但是這是生死之戰,不堅持下去,唯有死。故此,儘管是三對一,西烈月也能夠抵擋一會兒。

    久攻不下,黑衣人慌了手腳,朝廷的人已經尋過來了,再不得手,就沒有機會了。

    趁著西烈月疲於抵抗之際,黑衣人中的大哥自腰間掏出一個紙包,向西烈月灑去,事出突然,西烈月向後躍起躲避已是來不及了,吸入的粉末讓她瞬間覺得四肢無力,後退幾步,最後還是不支倒地。

    手中的劍也掉落在地,看著緩緩逼近的三人,西烈月啐道:“卑鄙!”

    雖然得手,三人仍是不敢放鬆警惕,黑衣人上前一步,劍尖直指西烈月,低沉地聲音,還頗為恭謹,說道:“我們也是奉命行事,您就此受死吧。”

    西烈月微微瞇眼,他不是收人錢財的職業殺手,那就是誰的手下了。會是誰?西烈淩?不可能,她因為戒毒,早就疲憊不堪,現在根本沒這心思。那還有誰?

    夜風輕揚,如鬼魅一般搖曳的樹影間,閃過一道白影。

    黑衣人一步一步逼近,西烈月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你們認為,朕今日會死在幾個鼠輩手裡嗎?”

    西烈月的嗤笑,惹得其中一人不滿,狠狠地說道:“大哥,別和她廢話了。”

    西烈月繼續笑著,甚至比剛才更加大聲,說道:“向你們主子帶句話。”

    “什麼話?”她這個樣子,黑衣人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西烈月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也沒去撿地上的劍,明亮的黑眸冷冷地盯著他們,臉上的笑卻越加明顯,“敢動朕的心思,就只有死。不過……你們怕是沒有機會回去轉告了。”

    三人面面相覷,都這時候了,她憑什麼如此篤定,雖說現在要殺她易如反掌,但是三人還是被她這樣的氣勢震住了,剛才被西烈月用樹枝打得內傷的黑衣人忍不住罵道:“死到臨頭了,還大言不慚。”

    西烈月的視線越過黑衣人,看向他們的身後,不所謂地笑道:“是不是大言不慚,問問他就知道了。”

    他?什麼他?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4:30 PM

第30章 意外之喜
   
    三人回頭,只見一個白衣男子就站在他們身後只有數步之遙的地方。一雙狹長的鳳眸微瞇著,月色掩飾下,看不清長相,單是雙冰冷的眼就夠讓人膽顫心驚了,更別提如此詭異的身手。他到底在他們身後站了多久?!他們居然對近在咫尺的他毫無所覺。

    三人大驚,不敢置信地問道:“你……你是誰?”

    顯然安沁宣並不想和他們浪費唇舌,一柄軟劍出現在了他手中,薄如蟬翼,在夜風的吹拂下,隱隱流動的寒光充滿了殺氣。

    不僅黑衣人覺得冷汗直流,就連西烈月也感到有些呼吸困難,她從來沒有見過安沁宣亮兵器,現在看來,這件兵器亮出來,就是要見血的了。

    回過神來,安沁宣已經欺身向前,才不過兩招,最靠近他的黑衣人已經被一劍斃命,西烈月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西烈月還在感嘆,手起刀落間,另一個黑衣人身首異處。西烈月趕緊叫道:“留活口!”

    揮出去的劍收了力道,黑衣人中的大哥只是腿上中了一劍,撿回了一條命。拖著受傷的腿,一路往後退去,背後的汗浸濕了衣衫。

    這男人是誰?他是他見過最可怕的人,隨意的揮手之間,就是一條人命。

    就在安沁宣想要把他抓過來的時候,黑衣男子忽然口吐黑血,倒了下去。

    安沁宣皺眉,低頭查看,然後寒聲說道:“死了。”

    死了?是任務失敗,必須自己服毒。還是出任務前就已經吃了毒藥,回不去的都會毒發而死?不管是那一種,都很歹毒。

    安沁宣蹲在西烈月身邊,問道:“妳怎麼樣?”

    西烈月滿不在乎地搖搖頭,回道:“沒事,一點軟筋散而已。”

    安沁宣神色冷寂,西烈月很不習慣,今天的他少了平日的瀟灑不羈,有些陰陽怪氣。

    安沁宣將西烈月攔腰抱了起來,也不說話,悶悶的向山下走去,只是抱住她的手,緊緊的,抱得人生疼。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差一點,只差一點,他要是再晚找到她半刻鐘,他找到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他只覺得現在腦子裡一片混沌,只有這樣緊緊的抱著她,他那慌亂的心好像才能平緩一些。

    西烈月顯然沒有習慣看人臉色,稍稍抬頭,對著安沁宣陰晴不明的臉,問道:“你今天不是要走嗎?”

    安沁宣心下一滯,她知道他想走,卻沒有阻攔。看來他真是自以為是的高估自己了。

    安沁宣不回答,西烈月繼續問道:“你不走了?”

    心本來就不平靜,西烈月此刻的喋喋不休更讓他心煩,安沁宣忍不住呵道:“閉嘴!”

    西烈月苦笑,今天他還真是火爆呢。是因為她害得他今天走不了嗎?既然他都想好了要走了,又何必來呢,給了她希望,再把希望打破,何其殘忍。

    疲憊湧上心頭,將頭靠著安沁宣胸前,西烈月低喃道:“你,真不應該來海域。罷了,還是走吧。”一切都會過去的,律會離開她,他,也一樣會離開的。這世上,誰都不過是伴誰一程罷了。

    忍無可忍,她真的以為她就是王嗎?她讓他走他就走,讓他留他就留。瞪著懷裡的人,安沁宣咬牙切齒,“走不走是我的事情,輪不到妳來管。”這女人已經把他搞得夠亂了,現在還想要命令他。

    他的鳳眼瞪起來還真挺可怕的,西烈月輕輕揚眉,笑道:“也只有你,敢這麼和我說話。”

    將她更加抱緊,安沁宣哼道:“我們彼此彼此。”也只有她敢這樣命令他!

    舒清他們一路往山下趕,在半路上遇到一路尋找的許將軍。看見她們,許淮素立刻迎上上去,看見滿身是血的季悠苒,驚道:“季相?”只是季悠苒好像已經昏死過去,許淮素轉而問道:“左相大人,陛下呢?”

    讓軒轅逸將她放下來,舒清回道:“還在密林裡,芪焰已經帶人去尋找了。”

    “密林?後山的密林嗎?”原來地洞通到的是後山的密林?怪不得她們在這一側的山上找了這麼久,一無所獲。

    “對。”舒清點點頭。

    “來人,跟我到密林裡去。”

    “是。”

    留下兩個隨行御醫,兩輛馬車,還有一隊人保護她們,許淮素匆匆向後山奔去。

    將季悠苒放進馬車,舒清也跟著爬了進去,輕拍著他的臉,舒清叫道:“季悠苒?”

    沒有反應,莫不是……

    舒清一手搭在他手腕上探脈搏,一手更用力的拍著他的臉龐,季悠苒悠悠地聲音緩緩傳來:“我還沒死。”

    長吁了一口氣,舒清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讓御醫給你處理傷口吧。”這麼久了,他的傷口都沒有好好處理過,剛才軒轅逸給他解了穴道,血又開始滲出來了。

    季悠苒原本因疲憊閉著的眼睛立刻睜大,叫道:“不行!”他是男子的事情,只要讓人知道,就是死罪,而且還是要滅族的,到時就是陛下有心放過他,也難絕悠悠眾口。

    他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絕不!

    舒清遲疑了,一咬牙,舒清說道:“我幫你處理,你這樣撐不到家裡。”

    “我……”

    不等季悠苒說話,舒清打斷了他接下來的推脫之詞,認真地說道:“不然就讓御醫給你診治。你應該明白,在我心裡沒有什麼比人命重要。”

    知道擰不過舒清,季悠苒也爽快地說道:“好,妳幫我。”

    舒清點頭,一邊小心地脫掉季悠苒的上衣,一邊隔著布簾,叫道:“御醫呢?”

    “臣在!”一個婦人的聲音自馬車外傳來。

    好不容易將外衣脫掉,傷口旁邊的血跡已經有些凝結了,好幾個時辰沒有藥,原來不大的刀口,現在已經有些潰爛,舒清急急地交代道:“去打一盆水過來,還有,妳在外面候著,待會根據我說的症狀給我藥,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這?”御醫一愣,不解地說道:“還是讓老臣來吧,左相您也受傷了,應該早些醫治才好。”

    傷口不斷湧出的膿血讓舒清的心情既急切又煩躁,御醫的不配合,更是讓她心火躁動,舒清大聲喝道:“照我說的做!”

    這次不僅御醫被嚇了一跳,軒轅逸和蒼素也都是一驚,舒清這是怎麼了?

    馬車外人人都被那個溫文爾雅,淡定從容的左相忽來的呵斥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馬車外悄然無聲。

    馬車裡,季悠苒也愣愣的看著忽然怒火飆升的舒清,原來她發起火來,也蠻嚇人的,躺在軟墊上,季悠苒輕輕地笑了起來。擔憂的壓著滲血的傷口,舒清瞪了季悠苒一眼,他倒是逍遙,還有心情笑。

    軒轅逸覺得事有蹊蹺,走到馬車旁,輕聲問道:“清兒?”

    舒清拉過旁邊的絲被,將季悠苒的上身蓋住,輕輕掀開布簾,迎著軒轅逸擔憂的目光,回道:“我沒事。”

    舒清做事,從來都有自己的理由,雖然覺得不妥,軒轅逸也並沒有多說什麼。舒清轉而面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御醫,沉聲說道:“御醫,照我吩咐的做。”

    兩個御醫對看一眼,左相如此堅持強勢,她們也只得躬身回道:“是。”

    “主子,水。”這時,蒼素已經將水打了回來。

    “好。”舒清連忙接過,感激地看了一眼蒼素,他仍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立在馬車旁。這世上,怕也只有他們會這樣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相信和服從她吧。

    好不容易將傷口清洗乾淨,雖然有御醫在外面指點,也有上好的金瘡藥,但是舒清還是非常的緊張,看著季悠苒痛苦的表情,舒清的手也有些顫,就怕一個不當,把季悠苒給害死。

    上好藥,包紮傷口,這樣折騰下來,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舒清終於可以喘口氣,輕輕擦拭額上的薄汗,舒清說道:“只能先這樣了,要我幫你找大夫陪你回府嗎?”

    季悠苒也是疼得滿頭大汗,低喘了好一會,才小聲回道:“不用,季府裡有大夫。”

    也是,他有著這樣一個秘密,身邊必定有一個好大夫,不然從小到大,有個頭疼腦熱的,早就穿幫了。為他穿好外袍,蓋上絲被,舒清淡淡地笑道:“好,保重。”

    “恩。”季悠苒感激地點點頭,今天若不是她,他大概已經死了好幾次了。

    舒清爬出車廂,軒轅逸扶著她站好,想了想,舒清對身邊的蒼素低聲說道:“蒼素,送季相回府,一定要將他親手交到季府大夫的手上,確定他沒事了再回來覆命。”

    “是。”蒼素俐落的翻身上馬,緊緊跟著馬車旁邊,隨著季悠苒一起下山去了。

    有蒼素陪著,應該會沒事的吧。

    軒轅逸將舒清抱起,來到另一輛馬車旁,輕輕將她放下,不許她拒絕地說道:“坐好,讓御醫看看妳的腳。”

    “恩。”舒清乖乖點頭,她也沒打算抗拒,她的腳都已經疼到沒知覺了,誰讓季悠苒的傷這麼重,事情總有輕重緩急嘛。

    御醫半蹲下身子,小心的去掉鞋襪,她的腳腫得十分嚴重,御醫握住腳踝,仔細檢查。舒清將臉別向軒轅逸懷裡,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怕叫出聲來,舒清咬著嘴唇,只是疼痛還是讓她不能控制的輕顫著。軒轅逸攬著舒清的肩膀,心疼她受苦,看著御醫又是捏又是揉的,忍不住怒道:“妳就不能輕點!”

    御醫嚇了一跳,平定了一會心神,才解釋道:“左相的腳骨已經脫位,而且還有些骨裂,現在要從新固定位置,才能保證骨頭長好,不然腳會落下殘疾的。”

    殘疾?軒轅逸冷冽的神情讓御醫也害怕地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的捧著舒清的腳,礙於軒轅逸殺人的眼神,御醫還是輕聲說道:“左相,您忍一忍。我要幫妳把骨頭復位。”

    舒清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痛苦,才慢慢抬起頭,回道:“我沒事,妳繼續。”

    “是。”

    “啊!”雖然御醫手法純熟,但是復位的疼痛還是讓舒清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好在軒轅逸一直將她牢牢地抱在懷裡,舒清感覺到軒轅逸的身體比她還要僵硬。

    接下來的上藥和包紮,不僅讓舒清出了一身汗,御醫也緊張得背後的衣衫都濕透了。小心的包紮好,御醫如釋重負,說道:“好了。好好休息應該能癒合。”

    終於結束了,舒清苦笑,看來得好久下不了床了。抬頭看著御醫一頭的汗,舒清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謝您了。”

    “不敢。”御醫將手清洗乾淨,接著說道:“老臣再為左相把把脈吧,開些調息壓驚的藥,以助您早日康復。”

    舒清伸出手,笑道:“有勞。”

    御醫撫上舒清的脈搏,原來平靜的臉忽然變得凝重起來,又仔細的診脈了很久,最後起身,對著身後的另一名御醫低喃了幾句,那御醫立刻坐下,為舒清診脈。

    她們這樣的舉動嚇壞了軒轅逸,莫不是舒清的身體還有什麼問題?又等了一會,那御醫還是不言不語的樣子,軒轅逸急了,問道:“妳這是什麼表情,清兒怎麼了?”

    御醫收回手,終於露出來笑容,回道:“公子不必緊張,左相這是喜脈。”

    軒轅逸和舒清同時愣道:“喜脈?!”

    軒轅逸有片刻的呆滯,不確定地問道:“妳是說,清兒有孕了?”

    “正是。”御醫樂呵呵地點頭。

    她懷孕了?舒清不敢相信,雖然她是想過為軒轅逸生個孩子,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而且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她月事向來不準,常常兩三個月來一次,她也沒放在心上。她一直清瘦,最近確實胖了些,竟是懷孕了嗎?

    她肚子裡真的有了一個生命,手不知覺地撫上自己的腹部,舒清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今天居然還帶著他又是掉下機關,又是跳瀑布的。

    軒轅逸顯然不知所措,臉上的表情也是傻傻的,半跪在地上,軒轅逸握著舒清的手,有些語無倫次地問著:“清兒,妳肚子會不會痛?還是腳疼?妳……妳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第一次看軒轅逸這樣茫然的臉,舒清笑了,一字一句地回道:“我很好,我沒事。”

    上天待她不薄,經過了驚險的一天,還給她這樣一個最大的驚喜。

    感謝著老天的恩賜,舒清再一次撫上自己的肚子,這種感覺真是奇特,知道懷孕之後,彷彿肚子裡真的就有了一個他一般。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騷動,忽然有人叫道:“是陛下,陛下找到了。”

    “月!”舒清開心地想要站起來迎上去。

    “妳別亂動。”軒轅逸壓著她的肩膀,不讓她亂動。

    舒清只能繼續坐著,心裡擔心著西烈月。

    終於,安沁宣抱著西烈月走了過來,舒清急道:“她怎麼了?”莫不是受傷了?

    安沁宣還沒有回道,西烈月懶懶的聲音從他懷裡傳了出來:“沒事,一點軟筋散而已。”

    安沁宣將西烈月慢慢放下來,但是因為她渾身無力,所以依然斜斜的靠在安沁宣懷了。看她除了沒什麼力氣之外似乎沒受什麼傷,舒清也就放下心來。但是一路隨行的御醫卻不敢掉以輕心,半跪在地上,說道:“陛下,讓臣為您診治。”

    “嗯。”將手伸出,西烈月問道:“舒清,季悠苒呢?”

    舒清笑道:“放心,已經送回相府去了。”

    看著舒清包紮好的腳,西烈月問道:“妳呢?沒事吧。”看樣子傷得很重。

    “我……”舒清有些遲疑的笑笑,她應該算是沒事吧。

    舒清奇怪的表情讓西烈月疑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沒看出什麼來,西烈月只得繼續問道:“妳怎麼了?”

    舒清但笑不語,軒轅逸又一臉詭異的笑個不停,安沁宣也覺得這兩人怎麼這麼奇怪,莫不是摔壞了腦子?

    他們不說,剛才為舒清診斷的御醫上前一步,報喜道:“左相有喜了。”

    “什麼!”西烈月卻沒有喜悅的樣子,而是一臉的暴怒,原本還軟倒在安沁宣懷裡的身子也猛地想要坐起來。安沁宣趕緊扶著她的肩膀,不明白舒清懷孕,她生什麼氣啊?

    西烈月可不管他們詫異的目光,只見她滿臉怒氣,大聲叫道:“御醫、御醫!”

    四個御醫不明所以,但是都不約而同的跪倒在地,君心難測,四人顫聲回道:“臣在。”

    西烈月厲聲說道:“快,都給她好好把脈,要是她和孩子有什麼閃失,朕要妳們的腦袋!”他們或許不明白,西烈月卻再清楚不過,那瀑布有多高,水有多急、多冷,河床的石頭有多麼刮人,別說是一個孕婦,就是普通人都會受不了。

    御醫連聲答道:“是!”

    四人趕快來到舒清身邊,依次給她把脈。

    “我……”舒清哭笑不得,剛才不是把過脈了嗎。想要說什麼,看著她們都無比認真的樣子,最後舒清還是認命地閉上嘴,隨她們好了。

    在西烈月的逼視下,御醫們都不敢有一絲怠慢,良久,西烈月不耐地怒道:“到底怎麼樣?”

    御醫們經過討論,回道:“回陛下,左相脈象平和,母子均安。”

    西烈月微微瞇眼,“真的?”

    御醫們立刻匍匐在地,“不敢欺瞞陛下。”

    西烈月不說話,所有人大氣也不敢喘,久久,西烈月才對這軒轅逸說道:“軒轅逸,帶舒清回竹林。”

    這樣的命令讓人聽起來並不舒服,但是軒轅逸並沒有如往常一樣不屑一顧。果然,君主的霸氣,即使是她現在只是軟軟的靠在安沁宣身上,你也不會錯認。軒轅逸抱起舒清,二話不說的向馬車走去。

    舒清有些擔憂,西烈月真的不太對勁,不過才剛開口:“陛下……”

    西烈月並不想聽她說話,將臉別開,淡淡地說道:“其他的事情不用妳管,好好回去安胎。”

    舒清緩緩閉上嘴,隨著軒轅逸上了馬車。

    氣氛並沒有因為舒清的離開而緩解,西烈月閉上了眼睛,她誰也不想見,冷聲說道:“回宮!”

    車隊向皇宮急急駛去,許淮素手中的劍握得越發緊了,今天的事情不是偶然,這宮裡怕是要變天了。

    一行人回到寢宮,許熾擎和季惜抒早就等在那裡,只是西烈月下了軟轎,就被安沁宣抱進了殿內,一路上臉色陰沉,身邊的隨侍大氣也不敢喘。

    許熾擎和季惜抒對看一眼,知道今天的事情陛下一定是動了怒氣,御醫忙碌地為西烈月診治,許熾擎悄悄走到許淮素身邊,小聲問道:“母親,陛下怎麼樣?”

    許淮素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最後敷衍地回道:“別擔心,沒事的。”

    季惜抒微瞇著眼,心裡明白了七八分,這件事情,怕是比想像中的嚴重,上前一步,季惜抒行了一個禮,才問道:“許將軍,不知道我姑姑怎麼樣了?”

    許淮素暗自斟酌了一番,才輕聲安慰道:“惜君不用擔心,季相……季相只是受了點傷,已經送回相府。”季相那滿身是血的樣子說只是輕傷,許淮素有些汗顏,只是這時候,她也只能這麼說而已了。

    輕傷?許將軍果然是武將,不適合撒謊。不過起碼他知道了,姑姑沒有性命之憂,輕輕點頭,季惜抒順勢說道:“那就好。”

    季惜抒擔憂地看著西烈月,她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君心難測,他不知道,陛下此時在想些什麼,不過轉念一想,他豈止是現在不知道,應該說他從來就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再看一眼那個始終將陛下置於懷中的男子,季惜抒有幾分了然的別開視線。

    好不容易,御醫們終於診治完了,許熾擎趕快詢問道:“御醫,陛下的身體如何?”

    御醫之首躬身回道:“后主不必擔憂,陛下身體並無大礙。”

    許熾擎和季惜抒總算放下了心,正想要上前探視,西烈月冷冷地聲音卻在此時傳來:“大將軍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她,不想見他們。

    季惜抒腳下一僵,輕輕掩下眼眸,帶著自嘲的笑意第一個踏出了寢宮。許熾擎微微皺眉,也跟著季惜抒身後出了寢宮。待宮人們都迅速離去之後,安沁宣也小心地讓西烈月靠坐在床沿上,俐落起身離開,絲毫沒有要留下來的意思。

    西烈月看著他那灑脫的背影,心裡百味參雜。而她久久不語,讓靜靜站在床幃前的許淮素心裡七上八下的。

    良久,西烈月終於看向許淮素,聲音並不大,卻是每一個字都說得擲地有聲:“大將軍,今日之事不是偶然,妳應該很清楚。”

    許淮素立刻單膝跪下,回道:“是微臣失職。”

    “確實是妳失職。”西烈月緩緩坐直身子,並沒有讓許淮素起身的意思,“祭祀臺上居然有機關暗器,不用朕提醒妳怎麼查了吧。這次朕不打算放過這個人,不管他是誰。妳明白嗎?”

    許淮素暗暗調息,才回道:“臣,明白。”

    那暗道她已查探過,看暗道的深度和被侵蝕的程度來看,都不是近年建成的,而且祭祀台常年有士兵看守,也不可能偷偷佈置這樣的機關,那就是建造之初,就已經存在,知道這個秘密,會做這件事情的人,絕對是皇室中人,而陛下的意思,就是要捅破這層窗戶紙嗎?

    “很好,給妳十天時間,給朕一個滿意的答案。”西烈月輕笑,只是此時的笑意讓許淮素隱隱的覺得心驚,她一直跟隨上皇,皇家的威嚴她是見過的,想不到陛下動起怒來,氣勢更盛。

    只有十天!許淮素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最後也只得朗聲回道:“臣,領旨。”

    揮揮手,西烈月說道:“妳退下吧。”

    黑暗的寢宮裡,幾枝蠟燭並不能驅趕黑暗,西烈月輕輕閉上了眼睛,就像她剛才說的一樣,無論是誰,這一次,她都絕不會放過!不管是為了君主的威儀,還是今天舒清和季悠苒因為她而受的傷,這個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4:32 PM

第31章 舒清離開
   
    寢宮外

    安沁宣的步子並不像剛才走的那樣瀟灑,今天沒有走,他起碼還要再呆上三個月。今天的急於離開,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逃避呢?他對西烈月的感覺,不同於其他女子,在得知她遇險的時候,他的心明白的告訴他,他害怕了,怕她出事。

    他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那麼接下來呢?留在這裡,做她眾多男寵中的一個,不可能!

    九曲迴廊上,一曲略顯的寂寥的簫聲幽幽傳來,既不悲傷,也不輕揚,就是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的寂寥。安沁宣抬眼望去,和簫聲很配,一個同樣寂寥的背影。

    安沁宣無意和別人寒暄,正要從旁邊繞過去,簫聲嘎然而止。

    柔和而低沉的男聲響起:“宣神醫。”

    安沁宣回頭,叫住他的,是西烈月的側君,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就是對他印象深刻。不僅僅是因為他那俊朗的臉龐,還有一雙明晰清朗的眼睛,以及和他簫聲一樣寂寥的氣質。只是這半夜三更的,他想幹什麼呢?興師問罪?安沁宣輕嗤,想不到他還會被捲進這種無聊的爭風吃醋裡,真得感謝西烈月了。

    安沁宣明顯不友好的臉,沒能讓季惜抒退卻,他慢慢走下迴廊,說道:“這麼晚了,還要出宮嗎?”

    安沁宣皺眉,有些不耐,“我的事情,還不需要你來管。”

    走下迴廊,季惜抒抬起頭,看了看漆黑的夜幕,淡淡地說道:“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真是可惜。”

    他這麼晚在這堵他,就為了說這個,今天心情本來就很紛亂,安沁宣不客氣地回道:“你特意在這等我,就是要說這些廢話嗎?”

    看向安沁宣,季惜抒笑了起來,“神醫為何如此煩躁?”

    安沁宣挑眉,好,他倒要聽聽,這位側君有什麼要和他說的。安沁宣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也不說話,等著看季惜抒耍什麼把戲。

    美人當如斯吧,隨便的橫臥,也這般瀟灑。季惜抒收回視線,自己在迴廊邊上坐下,只是不再看安沁宣。彷彿真的只是閒話家常一般說道:“聽說,神醫是東隅人。來海域這麼久,習慣嗎?這裡的風俗也很有趣吧。”

    安沁宣冷笑,是很有趣,只是現在他一點都不喜歡!

    安沁宣不回答他,季惜抒也不介意,自顧自地說著:“你多住一段日子,就會發現,海域是個好地方。不過宮裡比較乏味一些,好在,你有陛下的特令,可以隨意出宮,應該不會覺得無聊才是。”

    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是認準了他會就這樣跟著西烈月嗎?安沁宣終於收起百無聊賴的樣子,問道:“你不愛西烈月?”他真的可以接受自己愛的人和別人在一起?

    季惜抒或許認為他不會問得這麼直接,一瞬間的遲疑,不過很快,他坦然笑道:“愛,很愛!”

    很愛?安沁宣嘆道:“所以你願意這樣呆在她身邊?”如果是這樣的話,是不是,他根本不愛西烈月,或者是……不夠愛?

    季悠苒卻低低地笑了起來,只是笑聲中,多少有些艱澀,一會兒,他才輕聲回道:“如果,我只是我,那麼我不願意。”他想躲到一個沒有她的地方,這樣,他就可以靜靜地愛著她,起碼那裡,只有他和她。可笑的是,他連這樣也沒有辦法做到。迎著安沁宣不解的眼神,季悠苒笑嘆道:“可惜我不只是我,我是季惜抒。”身後還有一個家族,所以他就連做自己也是不可以的。

    “每見她一次,就會不能控制的多愛她一分,這宮裡,彷彿處處都是她的氣息,躲也躲躲不開。可惜,她眼裡永遠都只有憐惜,無關情愛。以前我以為,只要能呆在她身邊,看著她,陪著她,她愛不愛我,又有什麼重要呢?”季惜抒眼神變得有色些迷濛,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他面前說這些,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他只是忽然間想說而已。

    “原來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我渴望她愛我,可是我渴望的東西她給了你,我難過,心就像被撕咬一樣難受。這就是嫉妒嗎?我領教了。”輕撫上手中的碧玉蕭,季惜抒又笑了起來。

    這次的笑聲,讓安沁宣聽的更加的不舒服。這樣的笑聲,讓他本來就已經夠亂的心緒更加煩亂,安沁宣站起身,說道:“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季悠苒將蕭收回袖間,眼裡迷亂的神色已然褪去,悠然的走到安沁宣面前,聳聳肩,無所謂地笑笑,“或許沒有吧。只是想請你幫一個忙而已。”

    安沁宣不語,等著季惜抒繼續說下去,他想怎麼樣呢?讓他離開嗎?

    季惜抒臉上笑意不改,清朗的眼盯著安沁宣,問道:“你既然是神醫,有沒有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的藥呢?”

    聽完他的話,安沁宣忽然間火冒三丈,“如果有,我比你更加需要!”說完便拂袖而去,他一刻也不想待著這裡。

    季惜抒看著急急逃走的背影,若有所思。

    舒清站在一大片雕花木窗前輕嘆,好漂亮的景致,不同於她以前在慕容家住的隨園,一汪清水,一片竹林。眼前是一大片看不到邊際的大湖,與湛藍的天際相接,遼闊而平靜。這季悠苒還真會找地方,府裡居然別有洞天,醒來就能看見這樣清澈寬廣的水域,心情也會變得很愉悅吧。

    季悠苒靠坐在床上,笑道:“想不到,妳會來。”她,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踏進他這所別院的朋友,他們算是朋友了嗎?季悠苒自嘲的想著。

    “為什麼?”舒清輕笑著轉身,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正在為季悠苒把脈的女子,年輕的臉看起來,應該只有二十歲,沉靜的臉龐,不苟言笑。她就是季悠苒的家庭醫生?會不會太年輕了。女子似乎感覺到舒清的目光,抬起頭來與之對視,眼裡毫不掩飾的戒備。

    舒清好笑的別開視線,自從進了季悠苒這座傳說中的別院,她就一直被這樣的眼神洗禮著。舒清大方地走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笑道:“我不能來探望你?”

    季悠苒輕輕搖頭,“不是。只是聽說妳有喜了。”聽到這個消息,再想到那夜的經歷,他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她和孩子都沒事。

    “你消息還真是靈通。你呢?好些了?”看臉色,應該是無礙了。

    “嗯。”季悠苒點點頭,他現在還能活著,還應該感謝她,若不是她,他大概已經早早放棄了吧。

    季悠苒想要坐起來,女子卻並不答應,壓著他的肩膀,將絲被為他拉好。季悠苒無奈,只得這樣躺著對舒清說道:“妳這幾天,有沒有見過陛下?”

    舒清玩味地看著這一幕,輕輕低下頭,一邊輕撫著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一邊笑道:“沒有,她讓我好好安胎。”不過就算西烈月不說,軒轅逸也不會讓她去上朝的。

    相較於舒清的輕鬆,季悠苒顯得憂心忡忡,“陛下已經派許將軍徹查此事,只怕……”

    他話還沒有說完,舒清就一邊搖頭一邊笑了起來。季悠苒不解她笑什麼,他說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嗎?肖琴站在季悠苒身旁,同樣奇怪地看著這個今天忽然闖入的女子。她是誰呢?悠苒為什麼會讓她進別院?

    季悠苒實在搞不清舒清笑什麼,只好問道:“妳笑什麼?”

    舒清沒有回答他,起身拿起自己今天帶來的竹籃。季悠苒不解:“這又是什麼?”和他剛才說的事情有關嗎?

    舒清直接越過他,對著肖琴問道:“大夫,他可以喝茶嗎?”

    肖琴輕輕皺眉,良久,才回道:“喝一點可以。”

    聲音很好聽呢,舒清心情大好的走到一旁的桌上,自己動手,很是熟練的泡起茶來。

    舒清一手端著一杯,笑道:“這是前幾天東隅送來的今年的春茶,你嚐嚐。”遞給季悠苒,他微笑著接下了,肖琴卻遲遲不肯接過。舒清也不急,她不接,她就端著好了。季悠苒則是低頭喝著茶,彷彿沒有看見她們二人的暗潮洶湧,只是嘴角的笑意難以掩蓋。

    久久,直到肖琴也覺得有些尷尬了,舒清還是微笑著端著茶,看著她。不得已,肖琴接下了舒清手中的茶,卻沒有喝。

    舒清輕輕挑眉,並沒有多說什麼,自己也端了一杯,喝了一口,才對著季悠苒問道:“怎麼樣?”

    季悠苒點頭讚道:“清淡回甘。”果然是新茶,還有著自然的味道,海域不產茶,若不是舒清,他想,他應該是沒有機會品嚐到這當年的新茶的吧。

    舒清放下茶,再次從竹籃裡掏出一盤糕點,說道:“嚐嚐這個。”

    季悠苒想起了那個輕鬆的夜晚,不禁心情也愉悅起來,問道:“又是桂花綠茶酥?”上次她極力推薦的糕點,果然是甜而不膩,香軟細滑,他還真是想念了。

    “不是。”舒清神秘的搖搖頭,走到季悠苒身邊,才將糕點遞到季悠苒面前。

    季悠苒看著這晶瑩剔透的小方塊,奇道:“這是?”是糕點嗎?裡面居然還有一朵朵小小的白花,彷彿被凍結在冰裡一般,淡淡的清香若有似無。

    肖琴也被眼前美麗的糕點吸引了視線,兩人都盯著這白玉盤,誰也不吃。

    舒清好笑地拿起木籤,插了兩塊,遞給他們,解釋道:“這是茉莉水晶糕。將茉莉花蒸熟,再與莨子草汁勾兌,放涼了就自動凝結,嚐嚐,清涼幽香。”

    這次肖琴也沒有抗拒,待他們吃完,舒清頗為期待地問道:“好吃吧?”

    舒清等著季悠苒的評價,只是這次輪到他大笑了起來,笑得太開心,拉扯到胸口的傷,使得他一邊笑一邊撫著胸口。肖琴趕緊幫他順氣,她不明白,他忽然笑什麼,她總覺得他和這女子之間,隱隱的,流動著她不懂的情誼。

    舒清也揚起了一抹笑意,“那麼,你笑什麼?”

    季悠苒微揚起頭,靠在軟墊上,臉上的笑意不改,輕輕閉上眼睛,低嘆道:“妳還是這麼會生活。我總是學不來。”他怎麼會不知道,陛下並不想他們參與這次的事情,只是,他就是放不下,而她,卻總能拿得起,也放得下。

    舒清將糕點放在桌子上,輕輕推開離季悠苒最遠的窗戶,微風帶著湖水的清新,緩緩的流進房間裡。 “茶不僅可以用來泡,還有很多吃法,等你好了,我們可以在海邊竹林好好討論一番。”他,應該有一種全新的生活,起碼應該有一種全新的態度。

    季悠苒一愣,盯著舒清飛揚的神采,在看看手中淺綠的茶湯,季悠苒緩緩的點頭,肯定的回道:“好。”

    這個早晨,別院裡因為有了新的客人,相府的僕人們時常能聽見季相愉悅的笑聲。

    掌燈時分,西烈月斜靠在軟榻上,翻閱著手中的名冊。這是吏部呈上來的新官員職位分配和近來的任職情況。她並不擔心科舉出身的平民學子,她們在朝中沒有太多利益糾葛且初入官場,都想著幹出點成績,自然盡心盡力。倒是那些世家子弟……

    “陛下……”

    這幾日陛下終日眉頭緊鎖,若是別人覲見,她自當擋回去,可是門外那人,陛下或許想見也不一定。紫竹在屏風外想了很久,終於還是開了口。只是她才剛出聲,就看到西烈月臉色倏地一暗,紫竹心下微顫,趕緊說道:“二皇子在殿外已等了一個多時辰了,說有要事求見陛下。”

    “修之?”西烈月握著書卷的手一頓,他回來了嗎?

    當年她看出修之並不想長留海域,海域也不適合他久待,才為他找了藉口離開,沒想到,他竟會回來,難道是她看錯了?

    放下手裡的書卷,西烈月立刻起身道:“快宣。”

    “是。”

    不一會,紫竹領著一個頎長俊逸的男子進了殿內。

    燭火繚繞,照得殿內四下通明,一襲湛藍流金長裙將西烈月修長的身材襯托得越發挺拔。已經入夜了,她的髮絲低綰著,沒有梳起高聳的流雲髻,也沒有戴象徵著皇權的紫金釵,但是與生俱來的尊貴和久居高位的霸氣還是讓她看起來威儀不減。

    秦修之斂下雙眸,單膝跪地,行禮道:“女皇陛下。”眼前的人,早已經不再是羽翼未豐的皇太女了,她是海域最崇高的王。

    西烈月一向是喜歡這個淡泊清冷的皇兄的,修之回來出乎她的意料,不管如何,心中還是喜悅的。扶著修之的胳膊,西烈月笑道:“不必多禮了,回來就好。”

    手上使了力道,秦修之似乎執意要跪著,這讓西烈月不解。據她對秦修之的瞭解,他不是迂腐之人。放開手,西烈月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明日,他就想返回蒼月,已經沒有時間寒暄迂迴,秦修之直言道:“我這次回來,是為了求陛下一件事。”

    “你說。”什麼事這麼嚴重,讓他這般長跪不起?

    “我想,問您借三千精銳。”

    “三千?”西烈月輕挑秀眉,“你要幹什麼?”區區三千精銳對她來說,完全是小數目。她只是好奇,一向無欲無求、清高獨行的修之為什麼要問她要人。

    秦修之有所保留地回道:“救一個人。”

    “誰?”西烈月不容敷衍。

    秦修之緩緩抬起頭,回視著西烈月精明的雙眸,沉聲回道:“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他被囚禁在蒼月,我一定要救他。”若是能救出商君,他可以不惜一切。

    “蒼月?”西烈月錯愕,他竟是要帶兵出國嗎?雙手環在胸前,俯視著半跪在面前的修之,西烈月未應允也未拒絕,反問道:“你可知,調遣軍隊進入別國,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挑釁,意味著戰爭。秦修之沉吟片刻,嘆道:“我不需要軍隊,只要幾千精銳救人就好。”他的目的,只是救人而已。

    又是救人,修之要救的,到底是何人?正當西烈月暗自揣測之時,一道嚴厲的女聲自他們身後響起:“派兵出國豈是兒戲?”

    西烈月抬眼看去,能夠如此大搖大擺闖進御書房的,也就只有一個人而已。

    微微躬身,西烈月輕聲叫道:“母皇。”

    秦修之心下一沉,她還是來了。低下頭,如平常人一般,行了一個大禮,聲音卻是冷淡到毫無感情,“上皇。”

    上皇?他還是不肯叫她母皇,眼看這個她掛念了十多年的孩子,對她冷漠之極,西烈傾華的心如被針扎了一般痛。他有著和他爹一樣的絕色俊顏,溫潤脾性,卻比他爹更加愛恨分明。

    畢竟做了一輩子的王者,自知心中的苦痛,皆不能表現在臉上,西烈傾華不再看向秦修之,而是對著西烈月說道:“隨意興兵,皇兒如何向群臣交代,何以向百姓交代?”

    西烈月暗笑,明明心裡在意得要命,不然她老人家犯得著大晚上的從行宮匆匆趕來,現在卻一副為難修之的樣子。西烈月微微低下頭,不說話,等著看母皇演的是哪一齣。

    西烈月嘴角含笑,默不作聲。秦修之沉思不語,許久沒人接她的話。西烈傾華只得輕咳一聲,繼續說道:“軍隊不可妄動。但是,從禁衛軍中,調遣一千精銳出國,倒是可行。只不過,禁衛軍的使命是護衛我西烈皇室成員。”

    原來如此,西烈月算是明白了母皇的意圖,她在逼修之承認自己的身份。果然,西烈傾華看向秦修之,冷聲問道:“修之,你,姓什麼?”

    秦修之始終低著頭。西烈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袖間的雙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心中的怨怒不言而喻,母皇這樣逼他,只怕物極必反吧。

    他不同意,西烈傾華就不會借兵,她在逼他!若不是父親的遺願,他不會回來見她,他厭惡這個冰冷齷齪,相互傾軋的皇宮,更不屑於所謂的王子身份,但是商君,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他的心會暖,會痛,商君……商君……

    片刻之後,秦修之終於抬起頭,眼中滿是冰冷,“三千,我要三千人。”

    “好,就三千!”西烈傾華也在賭,這次是她留住這個兒子的最後機會。

    “兒臣……西烈修之。”這個他早就摒棄的名字從牙縫裡擠了出來,也說明了他的選擇。

    “好!”秦修之的不情願誰都能看得出來。西烈傾華故意忽略,拉著秦修之的手,一反剛才的嚴肅,溫和地大笑道,“我兒快起來。”

    秦修之就範,西烈傾華心情大好,對著西烈月笑道:“調兵之事,皇兒以為呢?”

    母皇都已應允,她還能說什麼。西烈月對著身旁的紫竹說道:“傳朕口諭,速調三千精銳,明日隨王子出海。”

    “是。”女官才走出幾步,西烈月忽然叫住她,“等等,儘量選男子。”

    “是。”

    秦修之感激地對西烈月說道:“謝陛下。”無論如何,他總算是借到兵馬了。

    “我兒記住,你既是王子,救人之事一完,應當立刻歸國,明白嗎?”

    稍稍別過頭,修之禮貌卻冷淡地回道:“兒臣領旨。明日還要出海,兒臣先行告退了。”

    西烈傾華滿意地點頭回道:“去吧。”

    秦修之轉身,快步離開。遠去的頎長背影透著愁緒、失望。

    秦修之退下之後,西烈月搖搖頭,不認同地說道:“母皇這樣逼他,強留他下來,又是何苦?”

    “若朕真要強留,他絕出不了海域。朕要的是他心甘情願留在這兒,這麼多兒女中,朕虧欠他最多,也希望能有更多的機會補償他。”每次看見修之的臉,她總會想到他父親,是她虧欠了他。

    這也算心甘情願?補償他難道就是困住他嗎?這就是身為皇族的悲哀。西烈月心中不愉,卻也不想為此與她爭執,緩緩背過身去。

    “朕回宮了,皇兒也早點休息吧。”年紀大了果然不中用了,才不過奔波了一點,她就如此疲倦,輕嘆一聲,西烈傾華轉身向外走去。

    西烈傾華才走出殿外,紫竹就迎了上來,在西烈月身後回稟道:“陛下,左相求見。”

    西烈月一怔,不禁失笑,今晚她這兒怎麼如此熱鬧?輕輕揮手,西烈月道:“宣。”

    片刻之後,舒清清瘦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因為身上太瘦,肚子就格外明顯,不過三個月的身孕,看起來卻像五六個月一般。不是說軒轅逸一天到晚給她補嗎?怎麼還這麼瘦?

    “妳不好好在家安胎,大半夜的來我這兒晃蕩什麼?”嘴上揶揄著,西烈月還是上前一步,扶著舒清到椅子上坐下。

    舒清淡笑不語,左顧右盼。西烈月奇道:“妳找什麼?”

    沒有看見預期的人,舒清有些失望地笑道:“我以為修之會在。”

    “妳也知道他回來了?”轉念一想,秦修之可能就是坐她家的商船來的,她知道也不奇怪,“他走了,妳找他什麼事?”

    秦修之果然來找西烈月了,這麼說,他這次回來,有可能也是為了商君。舒清微笑地搖搖頭,回道:“我不是來找他,而是來找妳的。”

    “什麼事?”白天不能說,一定要大晚上說?

    “我要離開海域一段時間。”看著西烈月驚訝的眼,舒清不怕死地加了一句,“明天就走。”

    “為什麼?”盯著舒清隆起的肚子,西烈月眉頭緊鎖,擔憂地說道:“妳這樣子,走得了嗎?”現在不是出海的最佳時節,她這小身板,哪裡經得起海上的折騰。

    乖孩子,你陪著媽媽跳瀑布,浸寒潭都沒事,這次為了救君姨,你一定能挺過去的,對不對?手緩緩撫上自己微圓的小腹,舒清臉上泛著淡淡的柔光,嘴上卻是堅定地說道:“我必須走。”

    舒清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西烈月真的被她搞瘋了,語氣也有些急躁,“給我一個理由?”

    舒清抬起頭,似笑非笑地回道:“和修之一樣,為了那個人。”

    那人?又是那人!“那人到底是誰?”讓秦修之甘願承認他棄之如屣的身份,回到這個他急於逃脫的皇宮,讓舒清挺著肚子,也不惜代價地出去。西烈月微怒:“為什麼妳們兩個為了他都這樣不管不顧?”

    為什麼?舒清沒有多想,只淡淡回道:“因為,他值得。”

    一句值得,讓西烈月啞然,但是仍是不甘心,“軒轅逸答應?”

    舒清微微點頭,回道:“他會陪我一起去。”

    軒轅逸答應了?真是太奇怪了,他們救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看樣子舒清是不會告訴他的了,等修之回來她一定要問個明白。

    在御書房內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看著舒清那單薄的身子,西烈月怎麼都不放心,思索了一會,終於還是說道:“我已經答應給修之調三千精兵,既然連妳都要去,我就再調兩千給妳。”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4:35 PM

第32章 女王之怒
   
    原來秦修之這次是回來請兵的,雖然她原本並不打算帶海域的人出去,但是既然修之為請兵而來,必是有緣由的吧。舒清也不拒絕,笑道:“多謝。”

    “只是這五千人,從東海上岸,要越過東隅,才能進入蒼月,只怕會橫生枝節。”若是驚動了東隅,玄天成絕對不會放過舒清。她不懼怕任何國家,海域的水軍四海無敵,就怕給舒清帶來麻煩。

    “放心。”舒清一臉坦然地笑道,“我自然有辦法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蒼月。”

    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西烈月稍稍放下了心。她說有辦法,就一定是有良策了。不再阻止,西烈月輕拍著舒清的肩膀,叮囑道:“一定要小心。”

    “嗯。”想到幽山祈天時遭遇的兇險,舒清低聲說道:“妳自己也要多加小心,上次的事……”

    “放心,我自有分寸。”西烈月自信一笑,打斷了舒清要說的話,一邊扶著她的胳膊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一邊說道:“明天要出發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喂……妳這是要把我轟出去嗎?”舒清哭笑不得。

    白了她一眼,西烈月哼道:“正是轟妳,走吧走吧。”已過亥時,殿門外只點了兩個燈籠,兩人走到門邊,卻看到院內一片銀白。兩人皆是一愣,同時抬眼看去,只見天空中,一輪圓月高懸於黑幕間,閃耀著潔白的螢光,照得院內的青石板磚也泛著清冷的銀光。兩人在殿外的院落裡站定,心中暗自嘆息,好久沒看到這般耀目的月光了。

    “明月皎皎,可惜旁邊有太多烏雲。”

    寂靜的夜裡,這樣一句似是而非的低語,落在西烈月耳朵裡,卻生出了幾分暖意,嘴角微微揚起,西烈月爽朗一笑,“雲終究只是雲,再多的烏雲也只能隨風聚散,而明月,從古至今,依舊在那裡。”

    這人真是……舒清失笑,斜睨了身邊的人一眼,只見她雙手環在胸前,雖然是昂著頭,眼裡卻絲毫沒有仰視的卑微,明銳的眸子盯著暗黑的天幕,那彷彿睥睨一切神情,看得舒清心頭一顫。這時肩膀上忽然一重,西烈月靠過來,胳膊搭在她肩上,笑道:“不用擔心我,刺殺這種事我又不是沒經歷過。妳早去早回就是了。”

    西烈月知道她要說什麼,卻不願和她多說,是怕她內疚,走得不安心吧。如她所願,舒清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回道:“好,早去早回。”

    夜色漸濃,舒清沒在宮裡多留,兩人又說了幾句話,舒清便轉身出了宮。偌大的院子裡,只留下一道孤影。

    陛下和左相說了什麼,紫竹不清楚,不過,那一夜,左相走後,陛下在院子裡站了大半夜。

    出了宮門,跨上一直等著的純黑馬車,舒清對著馬車旁幾乎隱沒於黑暗中的人低聲說道:“炎雨,去季悠苒府上。”

    “是。”炎雨低低地應了一聲,馬車調轉車頭,朝丞相府奔去。

    若不是幾天前,舒清曾來過丞相府,且被季悠苒請進裡屋相談甚歡,這大半夜的過來拜訪,就算不被趕出去,也休想見到季悠苒。

    舒清道明來意,相府管家面露難色,這時一個清秀的女子走了過來,盯了舒清看了一會,說道:“妳跟我來吧。”

    舒清細看,女子正是季悠苒身邊的女大夫肖琴。

    肖琴領著舒清進了季悠苒的院子,屋裡的燈居然還亮著,聽到門外有動靜,屋裡傳來季悠苒警惕的聲音:“誰?”

    “是我。”肖琴趕緊應道:“左相說有要事找你,我就……”

    肖琴話音還未落,門嘎地一聲打開,季悠苒看清站在院內的舒清,眉頭微微皺了皺,“進來說吧。”

    舒清進到屋內,看到桌子上擺著筆墨和一疊宣紙,季悠苒一身素白長裙,髮絲輕挽,若不是那日親眼所見他確是男兒之身,舒清真不敢相信他是男人。看著這樣的季悠苒,舒清心裡既佩服又有些悵然,即使是這樣的半夜,在自己的房間裡,他仍是不敢有一絲倦怠疏忽。舒清又想到了商君,那個常年束布纏身的人,心悶悶的難受。

    收回視線,舒清一臉歉意,“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實在抱歉。”

    季悠苒不甚在意地搖搖頭,問道:“出什麼事了?”

    “明日,我要離開海域一段時間。”

    離開海域?還是明日這般急?季悠苒眉頭皺得更緊了,眼光掃過舒清微凸的小腹,季悠苒低聲問道:“陛下……准了?”

    “嗯。”

    舒清匆忙離去,是陛下的安排?還是巧合?季悠苒思索一番後,猜想應該不是陛下的意思,舒清有孕,她怎麼會讓她做這麼兇險的事情,如若不是……那舒清這般冒險又是為何?陛下又為何會同意?

    季悠苒始終沉默,舒清知道他在猜測她離開的原因,若是平時,她必定笑笑不做解釋,讓他自己猜,但是這次不行。

    之前舒清對季悠苒總有幾分提防,是因為他太過神秘心思飄忽,讓人捉摸不透,現在看來一切都緣於他不可告人的身份。他對西烈皇室,對西烈月,應該還是忠誠的。舒清想了想,說道:“我知道,陛下遭到行刺,這段時間暗潮洶湧,我本不應該離開,但是……我在外的家人出了事,我非去不可。這朝堂之上,我現在只信得過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朝中的事情,就勞煩你了。尤其是,要看好她!”

    她?說的可是陛下?季悠苒暗自苦笑,談何容易。朝堂上的事他可以想辦法權衡周旋,怕只怕他說的話,陛下未必會聽。季悠苒沉吟片刻,問道:“妳去多久?”

    “多則三月,少則兩月。”

    三個月……季悠苒緩緩點頭,回道:“我會盡我所能輔佐陛下的。”

    “多謝。”舒清鬆了一口氣。

    季悠苒微微拱手,“舒清不必如此,份內之事。”不知是太過憂心還是傷情未痊,季悠苒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呼吸也略顯渾濁。

    上次的傷雖然兇險,但調養了這麼多天,應無大礙才是。忽然想到他曾說過,因為長期服用藥物,他的身體已經出現了後遺症,舒清輕聲問:“你的身體現在如何?”

    季悠苒輕撫胸前的傷口,回道:“已經好多了。”他的命還真大,這樣都死不了。

    舒清的表情卻沒有這麼輕鬆,“我說的不是你的劍傷。”

    季悠苒一怔,隨後低低地笑了起來,只是笑聲多少有些苦澀,無所謂地聳聳肩,季悠苒笑道:“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了。”

    難道要看著他這樣一天一天虛耗下去嗎?舒清眉頭緊鎖,季悠苒心中一暖,想不到他還能交到一個舒清這樣的朋友,死應該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不想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季悠苒故作開朗地笑道:“別為我擔心了,一時半會死不了。我還捨不得妳那些好茶呢!”

    天下間奇人異士這麼多,一定有辦法可以救季悠苒的,舒清問道:“能把你吃的藥給我一些嗎?”

    “妳要來做什麼?”季悠苒不解。

    “或許,有什麼解救之法也說不定。”有一個人應該有辦法,楚吟。如果把藥給他,說不定他就能找出解救之法。

    相較於舒清的急切,季悠苒卻是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不甚熱心地回道:“何必徒勞,順其自然吧。”人生多久才算是圓滿呢,不過是一個過程的長短罷了。

    “有一分希望,必盡十分之力,才算無愧於心。”

    她的聲音永遠是這般清潤低淺,季悠苒的心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扎了一下,抬眼看去,正好撞上舒清明亮清澈的眼,無愧於心嗎?有多少人,能正真做到無愧於心?

    “藥。”

    一隻白皙的手忽然伸到他面前,季悠苒有片刻的恍惚,然而胸口處傳來一波又一波熟悉的痛楚,提醒著他,接下來將是刺骨噬心的疼痛。

    不想讓舒清看到自己病發的樣子,季悠苒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身後的肖琴說道:“把藥給她。”

    肖琴一直站在一旁聽著他們說話,朝廷裡的事情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舒清提到了藥,她整顆心都提了起來,這些年來,她時時刻刻都想著治好季悠苒夜夜胸口劇痛的毛病,卻是無果。舒清她真的能找到解救的方法嗎?

    心下思緒紛亂,肖琴進了裡屋,走出來時,手裡緊緊的握著什麼東西,走到舒清面前,卻久久不肯將手裡的東西遞出去。

    她的心很矛盾,這藥,是季悠苒能守住秘密三十多年的根源所在,給出去,就是把身家性命都交出去了。不給,難道要看著他日日被疼痛折磨?!

    季悠苒撐著桌角,讓自己坐直身子,稍稍低著頭,不讓舒清看到額間細細的汗珠,嘆道:“給她吧。”就當是給自己一個希望。

    肖琴一咬牙,終於將手中的東西遞了出去。

    舒清接過,那是一個黑色的小絨布袋,抓在手裡,能感覺到裡面應該裝著一個小瓷瓶。將東西握在掌心裡,舒清朝季悠苒輕點了下頭,說道:“我先走了,保重。”

    “保重。”

    明日出海,實在還有太多事要處理,舒清沒留意到季悠苒臉上極力掩飾的痛苦之色,互相道了保重後便急急離去。舒清才剛踏出院外,季悠苒病弱的身體再也支援不住,趴倒在桌上。

    “悠苒!”肖琴趕緊上前扶著他,季悠苒消瘦的雙肩因疼痛而不住的抖著,即使額間早已冷汗淋漓,唇色蒼白如紙,房間裡卻安靜得恍若無人一般,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默默承受。

    “我……我真是沒用!希望她真的能找到救你的方法,不然……”

    肖琴哽咽的聲音再也說不下去,一隻冰涼的手輕輕地覆在她的手上,“生死無常,不要太放在心上,盡人事聽天命吧。”季悠苒依舊蜷著身子,那特有的輕吟嗓音此刻更加低啞,如一把老舊的古琴,音色依舊醉人,卻再也彈奏不出完整暢快的樂曲。

    肖琴緊咬著唇,將心痛和著淚一併咽下,此刻她不能說,也做不了什麼,唯有把這隻手握得緊些,更緊些。

*****      *****      *****

    寂靜的子夜,海浪拍打著沙灘,規律的潮汐聲和著竹林裡竹葉摩挲的沙沙聲,如一首舒緩的搖籃曲。本該是夜深人靜正好眠之時,竹林的石凳上,卻有一道清影獨自坐在哪裡,好在月色清朗,斑駁竹影下,仍能看清,那女子手撐著額間,半瞇著眼,像在假寐,看起來有些疲憊。

    “這麼想我啊,大半夜的還把我找來。”竹林裡,一道明晃晃的白影閃過,來人不改以往的輕佻,魅惑的聲音帶著肆意的笑。

    舒清依舊微閉著眼,低聲說道:“安沁宣,明日有船出海域,你走不走?”

    “明天?”劍眉微蹙,安沁宣終於收起了那副戲虐的笑臉,“何事這麼急?”慕容家的商船才走幾日,按理說,還要等兩個多月才有船,此刻既無貨物,也非出海時機,這時匆匆出海,必有蹊蹺。

    揉揉隱隱作痛的眉心,舒清也不想再掩飾什麼,沉聲回道:“商君出事了。”

    飄渺山莊的商君?雖未曾謀面,安沁宣卻也知他是個人物。早聽聞商君和慕容舒清有些交情,卻不想二人交情竟這麼深。安沁宣猜不透,到底是什麼樣的情誼讓她有孕在身還逞強出海?

    “我與商君之間,是過命的交情,這次她遇險,有性命之憂,我不能見死不救。只是西烈月……”舒清搖搖頭,神色看起來似乎比剛才更為苦惱。

    安沁宣呵呵一笑,“怎麼?她不同意?”這也難怪,慕容舒清這樣的人,一但讓她走了,誰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要是他,他也不會放她離開。

    舒清眉心擰得更緊,嘆道:“她不但同意了,還調了五千禁衛軍隨我去救人。”

    安沁宣幽深的黑眸中劃過一絲詫異,隨即嘴角又勾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夜間的竹林光線不明,舒清看不清楚安沁宣的臉,索性不去看他,望著遠處高懸於海面上的圓月,自言自語般喃喃道:“幽山祈福遇刺,顯然是有人要置她於死地,她剛剛繼位,根基不穩,我實在很擔心她。皇城內,禁衛軍總共才兩萬人,她就撥了五千給我。她的性格又是不聽勸的。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她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保護她的人,若是再遇上暗殺行刺只怕沒有上次那麼好運。而且……”

    聽到某人的呼吸隨之一緊,舒清忽然停下不說了,只悠悠嘆道:“算了,不說這些了,明天,你走不走?”

    夜色中,舒清似乎聽到某人磨牙的聲音,之後是冷冷地輕嗤,“慕容舒清,妳說了這麼多,不就是想讓我留下來保護她嗎?”

    “我確實是這個意思。”安沁宣話音才落,舒清毫不掩飾地回道:“但是,也要看安大少爺願不願意留下來。畢竟這次,我可沒有什麼賭注可以輸給你。”

    又是長久的沉默,舒清起身,走到安沁宣面前,“走不走,一句話。”

    “廢話!”

    煩躁又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幾分火氣,那道絢白的身影在丟下這句話後,也立刻出了竹林,腳下的速度甚至比來的時候更快了。

    舒清長吁了一口氣,管它是不是廢話,只要安沁宣能留下來保護,西烈月的安全就更多了一層保障。她最多只去三個月,希望……不會出什麼事才好。

*****      *****      *****

    御書房偏殿

    入朝為官十多年,他幾乎每日都到這裡等待女皇陛下的召見,這個地方,季悠苒來過無數次,雖然每一次的心情都不盡相同,但是這次,是他最為忐忑憂慮的一次。

    “右相,陛下召見。”紫竹的聲音一如往昔般輕柔,季悠苒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才起身隨著紫竹走進御書房。

    “參見陛下。”

    御書房內,西烈月坐在龍椅之上,手裡拿著奏摺,神情厭厭,聽到聲音才像是知道他到了一般,從奏摺中抬起頭來,“平身吧。”

    季悠苒站在大殿中央,發現今天的御書房格外的安靜和空曠,平日裡伺候的宮侍都沒了蹤影,就連紫竹也在領他進了殿內後,就退了出去。季悠苒心神有些恍惚,回過神來,西烈月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到他身邊。

    “悠苒的身體可好些了?”

    陛下從不叫他悠苒,還有那過分親昵的嗓音,讓季悠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回道:“多謝陛下,微臣好多了。”

    看著常年優雅沉穩的季相大人此刻臉色大變,西烈月心情甚好,季悠苒啊季悠苒,你這次總算是栽在朕手裡了。

    季悠苒緊張得手心直冒汗,男扮女裝入朝為官,是滅族辱國的大罪。當年上皇欽點他為正二品尚書令時,父親又驚又恐,長久憂慮身體本就不好的他一病不起,半年後身故。母親悲痛欲絕,第二日竟向上皇道出實情。他本以為,一切都將在那一刻徹底結束,沒想到,上皇不僅沒有降罪季家,後來還任用他為相。

    當年得知母親向上皇吐露實情,他心中沒有恐懼,只有解脫的感覺,但是今日,他是真的誠惶誠恐。因為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陛下和上皇是不一樣的。上皇雖然也有魄力,但終究求的是一個穩字,而她,西烈月則不然。她的喜怒少有隱藏,你能猜到她的心情,然她心中所想,她下一步會如何,真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他現在唯有等,等著她的裁決。

    顯然西烈月不想給他個痛快,話鋒一轉,“舒清暫時離開海域,這個你應該知道了吧。”

    西烈月未有明示之前,季悠苒只低聲回道:“知道。”

    “科舉考試雖然結束,但是這件事卻沒有完,朕力排眾議,選出這麼些人,可不止是為了找幾個平民學子來做個三五品小官這麼簡單,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接下來要做什麼。你好好處理這事,辦得漂亮些,明白嗎?”

    他自然是明白,陛下要天下民心,更要收歸皇權,科舉是一次調整吏制的機會,不過想要做成,絕非易事,看那幾個平民學子目前在各部都被晾在一旁,極盡打壓就知道大家族早已連成一氣。只是再難做總要有人做,季悠苒暗嘆了口氣,拱手回道:“臣,明白了。”

    在西烈月眼中,季悠苒此刻就是一副萬般無奈要死不活的樣子,為她辦事就有這麼不甘願?

    西烈月緩緩抬起手,指尖劃過季悠苒耳畔的髮絲,季悠苒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下一刻,那並不寬厚卻力道不輕的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由肩膀一路震到心底。“既然母皇能把你留在身邊十多年,朕自然也能‘照顧’你周全。做你應該做的事情,站你應該站的位置,時候到了,朕自然會讓你脫身。欺騙,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即使並非你所願!”

    肩膀上的力度不輕,入耳的聲音算不上嚴厲卻是格外清晰。

    季悠苒斂下眼眸,屈膝,跪地,行了一個正統的君臣大禮,“謝陛下。”他知道,過了今日,季家是保住了,而他,除非死,或者沒用了,不然陛下都不會放過他。

    西烈月很滿意此刻的季悠苒,因為當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又是記憶中那個沉靜睿智處變不驚的丞相。

    “陛下,大將軍求見。”紫竹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季悠苒微微起身,行禮道:“臣告退。”

    “宣。”西烈月回了一句,便轉頭對著已經後退了幾步的季悠苒說道:“你留下。”

    季悠苒腳步一滯,現在把他留下,意思再明顯不過,陛下打算徹底把他拖進這個泥潭,他只會越陷越深,永無退路。

    “參見陛下。”季悠苒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許淮素響亮的聲音已在大殿內響起。

    “平身。”西烈月回身,坐回龍椅之上。

    “謝陛下。”許淮素抬頭,看了身側沉默的季悠苒一眼,心裡只道,季悠苒上次救駕有功,以後怕是更被陛下重用了。季悠苒只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西烈月彷彿沒看到兩人眼中各自思量的光芒一般,低聲問道:“今日是十日之期,許將軍可有好消息?”

    西烈月面帶微笑,許淮素卻在心裡暗自叫苦,“回陛下,經臣查勘,陛下跌掉的密道並非新挖建的,看樣子,像是修建祭台的時候,就已經修建了,但是在百年前的監造劄記裡,卻沒有記載。”

    西烈月眉鋒輕揚,黑眸微瞇,這是她要發怒的徵兆,許淮素又趕快說道:“臣查了三名黑衣人的屍體,其中兩人是被鋒利且極薄的長刃所殺,還有一人則是中毒身亡,臣在三人口中均找到致命的毒藥,這種見血封喉的毒藥,叫羅剎散。一般的藥鋪是沒有賣的,也是我朝禁用的藥。”

    拿起案桌上茶溫正適宜的茶水,西烈月微低的聲音淡淡地問道:“這些人是拿錢賣命的殺手還是某些人圈養的死士?”

    “臣以為,他們是死士。”

    “繼續說。”

    西烈月面有慍色,許淮素輕咳一聲,趕緊俐落回道:“若是殺手,有可能事前服毒,一定時間內回不去拿解藥,必死無疑,但很少將此等毒藥含在口中,刺殺失敗立刻自盡的,只有死士才會如此。死士一般都是從小培養,一生都只能是死士,且只屬於一個主人,為了防止他們脫逃叛變,死士身上都有主人種下的慢性毒藥,定期服用解藥,若背叛主人,也是必死。經過仵作檢驗,三人體內確實還有其他毒素……”

    “噹”一聲輕響,西烈月手中的茶碗不輕不重的落到案桌上,許淮素呼吸一滯,西烈月顯然失去了耐心,“愛卿既已查得這般詳盡,該是查出是誰養的死士了吧?”

    許淮素斂眉思索了好一會,彷彿在權衡著什麼。在西烈月冷眸注視下,終是不敢再遲疑,回道:“從三個死士所服用的羅剎散及他們身上殘留的服食多年的慢性毒藥來查證,有可能是……斐后所為。”

    “可能?朕給了妳十天,妳就給朕一個可能?”西烈月的聲音很輕,言語間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只是那刀鋒般冷厲的眼神看得許淮素連忙跪倒在地,“臣無能,罪該萬死。”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4:38 PM

第33章 風雨欲來
     
    身為海域的大將軍,率領十萬人馬,統管三十萬大軍,對著一個斐汐渃,卻只敢說可能?!“罪該萬死……是該、死!”伴隨著西烈月怒呵,“嘩”的一聲,御書房案桌上的奏摺被她一把掃在地上,白瓷茶碗,厚重的黑玉墨硯也一併哐當落地。

    “陛下息怒!”許淮素筆直的身子不敢躲,被瓦礫、墨汁濺了一身。

    “陛下息怒!”季悠苒一直默默的聽著,忽聽到西烈月一聲厲呵,也驚得立刻跪下。

    看著兩人俯身跪在地上,西烈月更是怒不可遏,一股濁氣湧上心頭,“滾!都給朕滾!”

    “是……”

    登基前還是儲君的西烈月,既精明又帶著幾分桀驁,登基後的西烈月心思深沉難以捉摸,然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後,兩人都未見過她如此動怒,心裡直發怵,更不敢在此刻火上澆油。

    “季悠苒!”二人一前一後剛跨出門檻,西烈月一聲低呵,兩人同時腳下一僵。

    “你留下。”

    許淮素無比同情又羨慕的看了季悠苒一眼,便轉身出了殿外。這季相果然是不簡單,得上皇倚重,榮寵多年,這才短短幾個月,就又收復了陛下,極怒之下,陛下都還將她留下,可見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偌大的大殿,只剩下兩人和一地的狼藉,龍案旁的安神香爐還在盡職盡責的燃燒了,淡淡的香氣絲毫沒有起到安神的作用,西烈月一手撐著案台,一手緊握成拳,寬大的龍袍衣袖上,滿是墨漬。季悠苒站在殿中,只覺得狼藉雜亂的大殿比之前更加空曠。

    “看來,朕是太仁慈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殿裡終於響起了西烈月的聲音,只是比以往更多了幾分冷意。季悠苒沒有抬頭,仍能感覺到那股躁動和殺氣。眉心緊緊地凝在一起,雖知時機不對,他卻不得不勸道:“陛下息怒。”

    “息怒?”西烈月搖搖頭,卻沒再像之前那般動怒,“他是鐵了心想要朕的命,姑息養奸之事,朕是不會做的。”

    空曠的大殿上,忽然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季悠苒能感覺到,那是腳踩在奏摺、瓦礫上的聲音,陛下正一步步向他走近,走得足夠慢,他明白陛下在等他說些什麼,也知道她想聽什麼,但是……緊咬了下牙關,季悠苒說道:“陛下,此事尚需查證,死士身上所中之毒雖然隱秘,卻也不是無人知曉,許將軍說‘可能’,也是擔心有人嫁禍斐后。就算……真是斐后所為,也需從長計議,斐氏一族,百年欣榮,枝繁葉茂盤根錯結,未有確鑿證據,未作好萬全準備,動之,必動搖國本。”

    “在海域,朕倒很想知道,誰有那個膽子嫁禍斐家!”西烈月冷哼一聲,腳步也終於停了下來,“斐汐渃怕也是想著有斐家給他撐腰,所以他才敢這般有恃無恐,才敢不把朕放在眼裡,敢把刀子架到朕的脖子上來!”

    “只是——”西烈月這聲尾音拖得有點長,季悠苒微微抬頭,沒想到陛下竟一直盯著他,這一抬頭,正好迎上了那雙沉冷的黑眸,“他怕是老糊塗了,忘記現在是誰的天下。”

    身為臣子,季悠苒不該也從不敢與上位者對視,今日這一眼,卻看的他驚心駭神。從那雙明豔的黑眸中迸發的光芒,竟讓他一時間愣在那裡,忘了移開視線。

    “季悠苒。”

    西烈月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聲音一貫的清朗,季悠苒卻是渾身一震。

    “朕,不是母皇。”

    五個字,聽得季悠苒膽顫心驚,陛下確實不是上皇,上皇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也未做成的事情,現在看來,陛下不僅要做,而且是越快越好?

    如果舒清在,或許能勸得了一二,現如今,怕是沒人勸得動。季悠苒低下頭,沒再多說斐家之事,迂迴勸道:“陛下,成此等大事必要好好謀劃,不如等左相回來了,您左膀右臂俱在,謀定而後動方能萬無一失。”

    西烈月頓了一下,淡淡地回道:“她不在,更好。”

    這話的意思是……季悠苒恍然大悟,難怪陛下放她走,原來這一切都是陛下早就計畫好的嗎?舒清為人,過於仁慈,要成大事難免大開殺戒,不斬草除根,必定後患無窮,舒清那樣的人,怕是做不到吧。

    如此說來,陛下對斐家動殺心,必不是一日兩日了。動斐家之期,也必在這一兩月!

    季悠苒的心怦怦地跳得厲害,不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的感覺,倒像是一塊巨石,沉得一直向下墜。說他不興奮是假的,這些年來,官場黑暗,官吏間的門戶成見、派系傾軋,著實令他心灰意冷。他好奇也期待著西烈月會如何打這場仗?若是她贏了,海域將進入全新的局面,那是一個完全屬於西烈月的時代。彼時,有西烈月的統治,有舒清的輔佐,有年輕而熱血的朝臣賣力,那時的海域,又是怎樣的一番天地?

    然另一方面,他也清楚的知道,斐家在海域的勢力有多麼根深蒂固,與其他幾大世家的關係多麼的盤根錯節,想要扳倒斐家,簡直就是要反轉這個朝堂,顛覆整個海域。興奮與憂慮,希望與悲觀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直到陛下讓他離開,一路走回府中,他仍是不能掙脫出來。

*****      *****      *****

    熙王府

    老奴盡職的小心梳理著斐汐渃的髮絲,手卻輕輕地顫抖著,主子這兩天一反常態,心情很好的每日讓他梳洗打扮,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上皇駕到。”平靜的早晨,一聲高亢的通傳聲打破了寂靜了許久的熙王府。

    西烈傾華帶著怒意,匆匆行來,一路上的僕人都感受到了這不尋常的氣氛,紛紛屏住呼吸。西烈傾華踏進殿內,冷冷的對著一群正要俯首行禮的奴僕說道:“都退下。”

    冷然的氣息瞬間充滿室內,斐汐渃絲毫不在意,既不行禮也不說話,而是漫不經心的穿戴著,他的視而不見,引爆了西烈傾華的怒意,呵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日聽到月兒在祭祀台暗道裡遇險時,她驚詫萬分。百年前,當時的女皇與祭司早有情愫,為了能和常年留守幽山祭台的祭司見面,在建造時,暗暗設了這個密道。這個密道關乎皇家顏面,故此一直都只有女皇知曉,她打算在自己彌留之際,再告訴月兒。

    當年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她還年輕,一次酒醉,就和汐渃提起過,所以汐渃是除她之外,唯一知道的人。因此會用密道行刺的人,也只有他而已,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想不明白。

    斐汐渃緩緩轉過身,捋了捋衣袖,嘲諷似地回道:“妳現在才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想要她寶貝女兒的命,他還以為她當天就會來呢。

    斐汐渃一副尖刻的樣子,讓西烈傾華很是不解,嘆道:“倩兒已經去了,你何苦還要做這些。”

    “不要和我提倩兒。”斐汐渃原本就消瘦的臉,忽然變得猙獰起來,冷哼道:“妳心裡只有西烈月一個女兒而已吧。”她一定知道倩兒想要皇位的,可是她偏偏要傳位給西烈月!倩兒去了好幾個月,她一次也沒有來悼念過,現在來熙王府,也不過是來為西烈月興師問罪而已。

    西烈傾華皺眉,怎麼才幾個月不見,斐汐渃就變得這樣偏激,她以為他只是思念女兒,才讓他自己在熙王府住下來,現在看來,她是做錯了。

    看他憔悴的樣子,西烈傾華也不忍苛責他,勸道:“你應該很明白,倩兒的身體根本受不了如此繁重的政務,當年也是你自己說不想她太累,你現在做這些,又有什麼用?”

    斐汐渃低著頭,坐在西烈倩的床上,用著冰冷而無所謂的聲音,回道:“沒什麼,我就是想要她去陪陪倩兒,不然倩兒多寂寞。”

    西烈傾華怒道:“你瘋了嗎?你這樣做,海域必將大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斐汐渃緩緩抬起頭來,臉上是飄忽的笑容,眼中彷彿沒有焦距一般,低低的笑聲聽的人毛骨悚然,聲音也細得可怕:“我是瘋了。從我害死倩兒那一刻開始,我就瘋了。”

    “你說什麼?”西烈傾華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他害死了倩兒?這是怎麼回事?

    斐汐渃站起身,慢慢走到西烈傾華身邊,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妳知道倩兒為什麼死嗎?她是被毒死的,毒死她的,就是妳的愛君風秦宿的哥哥。”說完,斐汐渃後退幾步,哈哈大笑起來,這就是因果報應嗎?老天瞎了眼,為什麼報在他女兒的身上?

    “汐渃……”西烈傾華看著眼前這個一陣風就能被吹走的男子,才幾個月而已,他怎麼就成了這樣?

    斐汐渃笑完,有些癲狂地叫道:“我是想殺了西烈月,那又怎麼樣!我這一生,為了妳,為了后主的地位,為了斐家,做夠了昧著良心的事。今天為了倩兒,再做一件,又算得了什麼?反正我也活膩了。”

    是啊,活膩了,沒有了倩兒,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也不是屬於他的,他還有什麼?

    西烈傾華捉住斐汐渃的肩膀,動氣地吼道:“你這麼作,死的不僅僅是你。”他以為弒君的罪名這麼好擔?!

    斐汐渃卻更加肆無忌憚地笑起來,回道:“妳以為我會怕!”她想怎麼樣,難不成讓他滅族不成?哼!

    “你!”西烈傾華氣結。

    就在兩人對吼的時候,一道淡淡的女聲輕柔地傳來:“那朕就讓整個斐家給你和你的倩兒陪葬可好?”

    “月兒?”西烈傾華抬眼看去,只見西烈月正站在門口,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們,臉上的表情輕鬆愜意,和她剛才說話的語氣很配,輕柔的低語。只是那話裡的意思,卻讓人輕鬆不起來。

    斐汐渃瞥了一眼西烈月,輕哼一聲,暗諷道:“嘖嘖,好大的天威啊!”

    西烈月帶著笑意,跨進殿內,“斐后的遺願,朕一定會竭盡全力達成的。”

    “月兒,不可莽撞。”西烈傾華一向知道西烈月的性格,她真正要做一件事情的時候,誰也攔不出,看她一臉的輕鬆,怕是已經有了決定,只是,要動斐家,談何容易。

    西烈月一邊搖頭,一邊走向斐汐渃,說道:“母皇此言差異,斐氏家族,一家獨大幾十年,早就是朝廷的隱患,多年來,您不也想限制削弱斐家的勢力嘛,今天正是好機會。”在斐汐渃面前站定,西烈月微微傾身向前,對這斐汐渃輕笑道:“斐后給了朕這樣好的藉口——謀逆弒君。不把斐家連根拔起,豈不是對不起您的一番好意。”

    “妳……”雖然西烈月說的輕柔,斐汐渃卻沒來由的覺得一陣寒意。

    斐汐渃後退一步,西烈月輕輕揚眉,故作不解地笑道:“怎麼,您不是不怕嗎?”

    暗暗穩住心神,斐汐渃回道:“妳不會這麼做的,妳才剛剛即位,國之初定,科舉已經讓世家心存不滿,朝中的局勢本來就緊張,妳不會在這個時候冒險的。”西烈傾華這麼多年都沒有做成的事情,西烈月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自找麻煩。

    西烈月輕輕點頭,回道:“你還沒有完全瘋嘛。”還知道現在的局勢,只是可惜,她不是母皇。他會這樣自以為是,都是這些年來,母皇嬌慣的,讓他真的以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斐家有多麼勢如中天!

    在主位上坐下,西烈月一字一句打破斐汐渃臉上的驕傲:“本來朕是不打算這麼著急的,但是,斐后盡心策劃了這樣一齣好戲,朕只好從了您的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以為朕為什麼要大開科舉,朕早就受夠了你們這些所謂世家,你倒是幫了朕一個大忙,讓斐家正好成了那隻給猴看的雞。”

    斐汐渃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西烈月卻覺得還不夠,一臉惋惜地嘆道:“只是可惜了斐家百年基業,從此就只能背負這逆賊的名聲了。不過還好,有數百條性命,可以給您和皇妹陪葬,這樣你們也不會孤單了。”

    斐汐渃跌坐在地上,不相信地低喃道:“不,妳不能這麼做。”

    他可以死,但是他不能讓斐家背負這樣的罪名而萬劫不復。斐汐渃拉著西烈傾華的衣角,叫道:“不能,上皇——”

    趴在門邊的老奴實在聽不下去,他不知道當時的小小私心,竟會演變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一路爬進殿內,老奴一邊磕頭,一邊哭訴道:“陛下息怒,老奴該死,都是老奴的錯,老奴不該……”

    西烈月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叫道:“來人。”

    兩個御林軍立刻進來,西烈月冷聲說道:“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大呼小叫,既然覺得自己有罪,那朕就成全你,拖出去,斬了。”

    不容人多想,老奴已經被架了出去。斐汐渃拉著西烈傾華的手一僵,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我輸了,西烈月。”他看錯了她,她不是西烈傾華。

    西烈傾華始終不發一言,因為海域已經進入了西烈月的時代。她老了。

    西烈月沒有興趣再看失敗者的臉,起身,離開。

    就在西烈月要跨出殿門的時候,斐汐渃忽然叫道:“等等。”他很清楚,西烈月踏出這扇門的那一刻,將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跌跌撞撞地起身,看著眼前挺拔而氣勢逼人的背影,斐汐渃用力握緊雙拳,他只有一次機會,“我知道,妳手段了得,不過,妳應該沒有忘記,西烈淩還沒有死。”

    他這是在威脅她嗎?西烈月不說話,也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背後傳來斐汐渃平靜的聲音:“這次的事情,我自會給妳一個交代。”

    斐汐渃木然的回到西烈倩的床前,輕撫著繡花錦被。

    倩兒,父君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很快就能去陪妳了!

    翌日

    辰時未到,本該安靜的寢宮外人聲嘈雜,西烈月素來淺眠,朦朧中睜開眼,便看到一道身影在屏風外走來走去,看那身形……西烈月低聲喚道:“紫竹?”

    “陛下!”聽到西烈月的聲音,那人影快步走了進來,半跪在床邊,臉色凝重,聲音竟還有些抖。

    西烈月起身,隨手將髮絲撥到身後,冷聲道:“何事這般慌張?”

    紫竹暗罵自己一點小事就沉不住氣,平穩了心緒,才低聲回道:“昨夜斐后薨逝。”

    “死了……” 西烈月心中冷笑,他以為他自盡就能一了百了?不過他的死本來也只是為這場好戲拉開序幕而已,他倒也爽快,死得正是時候。

    西烈月呢喃的聲音很小,紫竹微微抬頭,卻在西烈月眼眉間看到滿滿的殺意,心下一凜,紫竹不敢再看,趕緊低下頭,繼續回稟道:“斐后是自縊而亡。今日宮門才開,上皇就派人過來,請您立刻過行宮一趟。還有許將軍、齊大人、李大人也一大早就候在殿外。”

    聽了紫竹的話,西烈月反倒不急著起床了,斜靠著床桅,笑道:“季悠苒呢?”

    紫竹想想了,回道:“沒看到右相。”說來也奇怪,今日殿外來了五六位大人,卻獨獨不見季相,按理說,這種時候,最應該來的不正是她?

    紫竹以為陛下會動怒,不曾想,陛下竟爽朗的笑了起來。

    西烈月是在笑,而且是真心的笑,季悠苒果然是個聰明人,難怪母皇明知他是男子,還將他留在朝中多年。腦子清楚,識得大局,看得通透,能得這樣的人輔佐,是一件幸事。或許他那男扮女裝的身份,倒也沒什麼不好,省了她很多事。

    聽著殿外越來越紛雜的人聲,西烈月微微擺手,懶懶地說道:“斐后薨,舉國哀悼三日,今日免朝,回外面的人,就說朕心情悲痛,身子不適,讓她們都回吧。”

    “是。”

    “女皇陛下哪裡不適啊?讓本神醫給妳看看。”

    既輕佻又放肆的男聲很不合適宜地響了起來,紫竹顯然嚇了一跳,抬眼看去,屋內無聲無息竟多出個人來,那人白衣刺目,懶散隨意的樣子彷彿正在自家廂房。

    西烈月瞪著斜靠在屏風旁的某人,眉頭不自覺地擰在一起,“你怎麼在這?”

    安沁宣慢條斯理地從袖間抽出了一塊權杖,手指勾著權杖上的錦線,一邊晃著一邊嘖嘖嘆道:“這權杖好像是某人親自交給我的吧?這麼快就忘了,果然帝王多無情啊。”

    嘴裡說得哀怨,安沁宣臉上卻絲毫沒有哀怨之色,那十足挑釁的樣子讓西烈月恨不得給他一拳,說話自然也就更沖幾分,“你為什麼還不滾!”

    將權杖隨手塞回腰間的側袋裡,安沁宣走到床前,一屁股坐在西烈月身側,“自然是因為捨不得妳。”說著,手還不怕死的伸向美人腰側……

    “啪!”一聲脆響,安沁宣的手背留下一抹紅痕。

    女王就是女王,和普通女子欲擒故縱還真是不一樣,這一下又準又狠,若不是他有點底子,怕是要被她拍殘廢。訕訕收回手,在西烈月那雙冷眸瞪視下,安沁宣避重就輕地回道:“我答應慕容舒清在她不在海域這段時間裡,保護妳的安全。”

    聽到這個早就猜到的答案,西烈月心裡湧起的感覺,不知是失望還是鬱悶,總之就是不爽快。“你倒是聽她的話,還是說,你們又有新的賭注?”

    “妳說呢?”

    那似笑非笑地邪魅俊臉平時看到確實賞心悅目,可惜此刻看起來,卻很是礙眼。西烈月別開眼,有幾分賭氣,“你們的事,朕怎麼知道!”

    嘖嘖,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酸?西烈月滿臉冷色,安沁宣彷彿沒看見一般,還不怕死地掠過一縷髮絲,在手中把玩,笑道:“妳想知道?”

    他是在耍著她玩?西烈月是真的惱了,反手朝著安沁宣胸口就是一拳。

    同樣的虧他可不會吃第二次,早有準備的安沁宣不但沒躲反迎了上去,一手抓住了西烈月揮回來的拳頭,擒著髮絲的另一隻手也順勢將美人攬進懷裡,同時,曖昧的耳語也貼著西烈月的耳垂響起:“妳想知道就問我啊,我可能會說的,犯不著動手動腳嘛……”

    “……”

    安沁宣能清楚的聽見女王陛下牙根咬得咯吱咯吱響,攬在腰上的手自然也更緊了幾分。

    紫竹暗暗佩服,在海域的土地上,怕也只有這位安神醫敢這般挑釁陛下了吧。視線不知往那裡擺放,紫竹識趣地退了出去。

    待紫竹離開之後,安沁宣的手依舊環在西烈月的纖腰上,抓著她拳頭的手倒是鬆了,臉上那戲虐的笑容也早沒了蹤影,“妳有什麼計畫,說來聽聽?”

    西烈月微微揚眉,明眸中劃過一抹異色,隨即重回平靜,側頭看向安沁宣,不動聲色,只繼續看著他。

    迎著西烈月高深莫測的黑眸,安沁宣撇撇嘴,放開環著她的手,一個瀟灑翻身,仰躺在西烈月的大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說道:“斐汐渃死得這麼突然,妳稱病,不就是想好好思考,提早部署嗎?又或者,妳胸中早有溝壑,不過是在等待時機,不管是哪樣,說出來聽聽。”

    盯著安沁宣看了一會,西烈月唇角的弧度是越揚越高,同樣俐落翻身,不偏不倚,重重地壓在安沁宣身上,手肘撐在他胸口上,單手托著腮幫,笑道:“那,你認為我想怎樣呢?”

    “斬草除根!”

    “斬草除根!”

    西烈月輕“嗯”了一聲,繼續盯著他問道:“前有猛虎後有餓狼,如何斬草除根?”

    看著西烈月把手肘撐在他胸口上,一副咄咄逼人拷問到底的樣子,安沁宣微瞇眼,雙手環上她的腰,勒緊。“我的女王陛下,妳這算是考我呢還是利用我?”

    腰被勒得有些疼,西烈月撐在某人胸口的手肘也用力向下壓了幾分,嘴上更不示弱,“朕總得看看,你配不配站在朕身邊,夠不夠資格保護朕。”

    “妳在激我。”

    西烈月呵呵一笑,“這就算激你了嗎?”伸手輕挑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西烈月嗓音輕柔滿是寵溺,“美人,你乖乖地躲在朕身後,朕會護著你的,別怕。”

    說完,西烈月用力狠捏了一下他的下巴,之前的寵溺也沒了蹤影,輕哼道:“這,才算激你。”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4:42 PM

第34章 平靜的兩日
     
    被這樣赤裸裸的調戲、鄙視,對於安沁宣來說,簡直是全新的體驗,奇怪的是他竟莫名的興奮,難道說,他就好這口?把西烈月的腰環得更緊,安沁宣大笑,“還是妳對我胃口!”

    腰上又是一疼,西烈月倒吸了一口氣,趕緊撐著床沿翻身坐起,不然她的腰非被折斷不可。好不容易掙脫了安沁宣的手,西烈月不死心,繼續問道:“如何斬草除根?”

    沒有美人在懷,安沁宣訕訕地收回手枕在腦後,又是那副懶懶的樣子,回道:“若想徹底斷了斐家的後路,就要先殺了西烈淩。”

    西烈月心中一驚,低頭看去,安沁宣微閉著眼,神色淡淡。她不該被他這幅漫不經心,邪魅懶散的樣子迷惑,更不該小看他的。在東隅,上至皇族,下至走卒,沒有人願意得罪安家。就連慕容家都不是對手,安家大公子,他的手段自然了得,居然一下就想到釜底抽薪的一招。

    即使閉著眼,安沁宣也能感覺到西烈月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側過身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安沁宣笑道:“下不了手?”

    西烈月搖了搖頭,“我在等。”

    “敵不動我不動?”

    “師出無名。”西烈淩最近一直在府邸養病,不作自然不錯,她根本找不出理由對付她,派人暗殺她,若是傳出去,反倒授人以柄。

    安沁宣嘖嘖嘆道,“原來妳還這麼在乎名聲?”

    西烈月白了他一眼,“廢話,朕又不是昏君!”

    “不是嗎?”安沁宣猛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不懷好意地笑道:“大白天的不上朝,流連床第之間,還不是昏君?”

    “……”剛剛才正經一刻鐘而已,西烈月對這隻妖孽徹底無語了。

    深秋的午後,陽光正好,肖琴把一株白菊從季悠苒的房間搬到院子裡曬曬太陽,剛給花剪好了花枝,就看到那個不忙到天黑都不會回府的人出現在院子裡。

    肖琴心中納悶,又看到季悠苒眉頭微蹙神情恍惚的樣子,連忙迎上前去,“你怎麼回來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聽到肖琴的聲音,季悠苒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回家來了,搖搖頭,回道:“我沒事。”

    “可是……”肖琴看了看天色,低喃道:“現在還未到申時。”

    季悠苒低聲嘆道: “斐后薨了。”

    “我知道啊。”早上管家就已經告訴她了,陛下還下旨哀悼三日。就因為斐后薨逝,季悠苒卻這麼早回來了,她才覺得奇怪。似想到什麼,肖琴急道:“是不是,將有禍事發生?”

    “也不見得是禍事。”這一個月來,陛下頻繁召見許將軍,斐后的死,必定與陛下有關。若他沒有猜錯,接下來的日子,陛下就該頻繁召見他了。

    什麼叫不見得?悠苒說話少有這樣似是而非,肖琴更急了,“你會受到牽連嗎?”

    牽連?季悠苒苦笑,何止是牽連,簡直是陷入泥潭。季悠苒不說話,自顧地笑,肖琴越發心慌起來,“你別光笑啊!你到底會不會有事?”

    季悠苒坦然一笑,“別擔心,或許是好事。”勝敗終有時,若勝了,海域將有一番新景象,若是敗了,也不過就是搭進去一條命,倒也是解脫。只是……季悠苒看向還在使勁琢磨他話裡意思的女子,不由嘆息,只是別害了無辜的人才好。

    “好事?”肖琴想來想去也不知道所謂好事是什麼,還想再問,卻看到季悠苒眉頭緊皺,一手捂著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你怎麼了,胸口疼?快坐下。”肖琴趕緊拉著季悠苒在石凳上坐下,為他把脈,他脈息一如往昔,但他為何會如此痛苦呢?

    “白天也疼了?什麼時候開始的?你怎麼不說?”診脈看不出所以然,肖琴心裡又急又怕,多年前也是這樣,到了晚上胸口就疼,一開始是一兩個時辰就過去了,後來就整夜整夜的疼,現在連白天都疼了,是不是說明,他的病情已經越發嚴重了?!

    每到這個時候,肖琴都暗暗責駡自己學藝不精,才會讓他受這麼多罪,季悠苒一看她又低著頭不說話,就知道她在自責,想開口安慰,但想到之後會發生的事,季悠苒心一橫,說道:“沒夜裡疼得厲害,不過,止疼的藥被我吃完了。”

    “吃完了?”肖琴驚得瞪大眼,那藥需五邑島的深海珍珠做藥引,極難找到,而且季悠苒對藥有一種強烈的恐懼,平時他不是疼得受不了,逼著他吃,他都不肯吃止疼的藥丸,這得多疼,他才會把藥吃完了?掏出腰間的藥瓶倒出一顆放到季悠苒手上,肖琴安慰道:“我這還有點藥,還能撐些日子。現在正是捕撈的季節,我再去五邑島找珍珠,你別擔心。只是……我這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一兩月,你……”

    季悠苒接過她手裡的藥瓶,笑道:“放心吧,一兩個月我的身體起不了什麼大變化。”

    “那好吧。我一會就動身,早去早回。”肖琴是急性子,尤其關係到季悠苒的藥,她更加不會有一絲馬虎,話才說完,肖琴已經起身,準備去收拾東西。

    “肖琴。”

    肖琴剛走出遠門,季悠苒忽然叫她。回頭看去,季悠苒站在院子中央看著她,久久,才低聲說道:“一切都要小心,保護好自己。”

    “嗯。”心裡掛念藥的事,肖琴匆匆點頭便走了出去,錯過了季悠苒眼中的眷戀。

*****      *****      *****

    斐家百年老宅,雖不在皇城中心的位置,但占地之廣,裝飾之精美不下於皇宮,無論是粗壯的梁木還是家中裝飾,全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陽光下,金線明晰,華麗中盡顯尊貴。可惜此刻正廳裡的幾個人,都沒有心情欣賞。

    “妳們為何不早說?”

    蒼老的聲音中氣十足,聲音的主人正是斐映邀,斐氏一族的族長,年期時輔佐先皇,中年時輔助上皇登基,五年前以年老體弱為由,主動辭官回歸故里,上皇欽封安定侯,留太史之名。現年逾古稀,卻依舊硬朗。

    斐汐雯、斐汐歆兩人都是四十好幾的人了,可是在自己強勢的母親面前,還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只能低頭聆聽。

    “為何不阻止他做這種蠢事!”

    面對母親的責駡,兩人都只能低頭默默承受,斐汐雯喏喏地回道:“母親,我們……我們也沒有想到,大哥會作出這樣瘋狂的事情。”從小,母親最疼愛的就是大哥,同樣的事情,大哥做了,母親都會包容,她們很早之前就知道,在母親前面說大哥的事,最後都不了了之,還會換來大哥白眼和報復。她們之前也勸過他了,誰能想到他真會去刺殺陛下。

    “愚蠢!”

    斐汐雯和斐汐歆同時抖了一下,斐汐歆暗暗咽了一口水,小聲說道:“母親,現在人也已經不在了,陛下手上怕是也沒有什麼證據。”

    看著兩個不成器的女兒,斐映邀怒不可遏,“沒有證據汐渃需要自盡嗎?”一夜之間痛失愛子,斐映邀心如刀絞,然縱橫官場多年,她早已不會將心中喜怒表現在臉上,即使現在她悲痛萬分,也只是搖搖頭,嘆道:“汐渃啊汐渃,你為何要現在去招惹她?”

    她一輩子看人都沒有看錯過人,西烈月野心太大,最終都是容不下斐家的,她早有打算,為何汐渃就不能再等等?!

    斐汐雯微微抬頭,小聲問道:“母親,那……現在怎麼辦?”

    “置之死地而後生。”斐映邀一直緊握手中的龍頭拐杖重重地落在青石磚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斐氏一族興榮百年,豈是一個小丫頭想扳倒就扳倒的,羽翼未豐就像遮天閉日,西烈月,妳太不知道天高地厚。

*****      *****      *****

    泯王府的書房,今日門窗緊閉,就連平日服侍的奴僕也沒了蹤影,書房內不時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朝野上下,有何動靜?”西烈淩靠坐在實木長椅上,深秋的天氣,身上便披著厚厚的外袍。

    西烈淩身後站著一個女子,身上未穿官府,口中說的,盡是朝中之事,“回王爺,斐后薨,陛下下旨免朝三日,今日上朝也說身子不適,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陛下最近神情懨懨,故此沒人敢去打擾,目前朝野大小事務都是季丞相打理。”

    “斐家的人呢?

    “戶部尚書斐汐雯大人稱家中長輩悲傷過度,需要陪伴,告假在家,禮部侍郎斐汐歆倒是上朝了,但也和往常差不多。不過……”女子想了想,似不知該不該說。

    西烈淩不耐,罵道:“不過什麼?快說,別支支吾吾。”

    “是。”女子連忙點頭,一股腦兒說道:“最近吏部吳大人、劉大人和兵部的王大人,李大人走得很近,季丞相常把科舉選出的幾個學子和殿試出來的世家子弟單獨抽調出來,但她們仍然隸屬於各部,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科舉是季悠苒和那個左相舒清搞出來的,她想提攜她的門生倒也不奇怪,反正那些個平民學子在各部也是被排擠。倒是那幾位大人忽然走得近,必是有原因的,西烈淩叮囑道:“妳多盯著吏部和兵部那些人,季悠苒妳就別管了。”

    “是。”

    “主子主子!”書房外,家中管事蘇茵在門外急急忙忙的叫著,咋咋呼呼的,西烈淩正想罵她兩句,又聽到她叫道:“戶部尚書斐汐雯大人求見!”

    斐汐雯?斐家的人一向自命不凡,平日裡見了她,雖算不上怠慢,但也萬萬不可能登門造訪,更別說還是在斐后薨逝幾天之後到訪?

    “請進來吧。”西烈淩一時想不透,卻也不打算得罪,對著身後的女子擺擺手,說道:“妳先退下。”

    “是。”女子行了禮,匆匆忙忙從側門跑了出去。

    西烈淩整了整衣裙,管家已將人帶了進來。斐汐雯穿著一身月白長裙,打扮素雅卻也不特別扎眼,進了門來,便恭敬地拱手行禮道:“見過泯王。”

    西烈淩愣了一下,心中疑惑更深。她與斐汐雯素無交情,她今日這般謙恭必有所圖。西烈淩作勢迎上前去,笑道:“斐大人何必如此多禮呢!快請上座。”

    斐汐雯點點頭,在一旁木椅上坐下,“前些日子聽聞泯王身體不適,不知現在好些了嗎?”

    “多謝斐大人關心,本王身體已無大礙!”那場怪病來勢洶洶,現在雖有好轉,但是她的身體已大不如前,到現在還不能上朝。斐汐雯此刻提起,西烈淩的臉色自然不好。

    斐汐雯也感覺到再寒暄下去,怕也是無話可說。斐汐雯輕嘆一聲,似有難言之隱,聲音也低沉不少:“其實,我今日來此,也是不得已。”

    西烈淩猜不透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心中又頗好奇,順勢回道:“斐大人有事,但說無妨。”

    斐汐雯搖搖頭,眼中帶著幾分悲憤,聲音也似哽咽般,“熙王死後,大哥一直鬱鬱寡歡,住在熙王府,前些日子我去看望他,才覺得他好些了,想不到,他竟然自縊。我實在不相信大哥他會無緣無故自縊,找了熙王府的人詢問才得知,當天晚上上皇和陛下都去了熙王府,之後,大哥就……”

    “難不成……是陛下逼死斐后?”西烈淩說完就立刻後悔了,斐汐雯來意不明,自己實在不該多言。正想說些什麼搪塞過去,只見斐汐雯臉上盡是悲愴之色,嘆道:“斐氏一族三代輔佐君王,家大勢大,樹大招風,這個我們是知道的,陛下登基以來,斐家已是極盡收斂,尤其是熙王去了之後,更是處處小心。卻不想,即便如此,她仍是不肯放過。”

    西烈淩越聽越蹊蹺,她特意來此,不會只是為了來和她訴苦吧?西烈淩試探地問道:“斐大人的意思是?”

    “都這個時候了,我也不遮遮掩掩。斐氏一族對西烈皇室忠心耿耿天地可鑒,但也不是軟柿子,任人揉捏,為保住我斐氏百年基業,也為了西烈皇室的名譽和海域的百姓能安居樂業,斐氏一族願輔助明君登基。”

    “妳說的是……我?”西烈淩的心怦怦直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想裝出淡然的樣子,可惜激動得聲音都抖了起來。

    “當然是泯王殿下您。”

    聽到斐汐雯說出肯定的答案,西烈淩呼吸都為之一凜,盯著斐汐雯,暗暗深吸一口氣,西烈淩低聲問道:“今日妳所說的話,可代表整個斐氏?”

    斐汐雯呵呵一笑,“若不是受族長所托,斐汐雯今日又怎麼敢和泯王說這些話?自然是家主的意思。斐氏一族只求泯王殿下登基之後,能記住斐氏所盡的心力……”

    斐汐雯話未說盡,意思卻已十分明瞭,西烈淩大喜過望,立刻回道:“斐大人放心!若是本王真能榮登大典,必定不忘斐氏相助之功,丞相之位早就應該屬於斐大人。還有那混亂吏治的科舉制度,也必定廢除!”

    斐汐雯面露喜色,追問道:“泯王此話當真?”

    西烈淩心中激蕩,脫口而出:“君無戲言!”

    “好!”

    多年的夙願竟還有實現的可能,胸中的激蕩西烈淩幾乎難以克制,然仔細想想,西烈淩不免又有些不信,“可是……西烈月已經登基數月,妳們要如何助我?”

    “臣這裡剛好有一計,可讓泯王順利剷除西烈月。”

    西烈淩早沒了之間的生疏防備,起身上前,說道:“願聞其詳?”

    斐汐雯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十日之後,是斐后出殯下葬皇家陵園的日子,到時上皇、陛下和各氏族公卿都會前往,儀式整整三日,最後一日夜裡您就……”

    西烈淩本就不算紅潤的面色,越聽越白,此時已是煞白一片,“這是篡位弒君!”驚覺自己聲音過大,西烈淩連忙壓低聲音,怒道:“若她不死,那本王就是死罪。”雖然以前她也在西烈月背後暗算過她,但是,那時她還只是儲君,現在有皇室近衛軍保護,哪裡還有這麼容易得手?更別說她此時已是一國之君,現在刺殺她是誅九族的重罪!

    看西烈淩那副嚇破膽的樣子,斐汐雯心中冷笑,她比起西烈月,差得實在太多。心中鄙吝,面上卻未表露分毫,斐汐雯低聲安慰道:“泯王不必擔心,您只需將西烈月引到伏擊的地方,來個甕中捉鼈,到時斐家會派出最好的暗士死士前往刺殺,必定讓她當場斃命。若她僥倖逃脫,那您也只是與她一同受到了刺殺而已,若她當場斃命,您只需推說陛下遇行刺而亡便是,罪名怪不到您的頭上。熙王已逝,西烈月如果也死了,上皇就只有您一位子嗣,這皇位還能傳給誰?到時斐家再推波助瀾,就算上皇心有不甘,也只能將皇位傳給泯王您了。”

    “萬一,她不去怎麼辦?”

    “以她那狂傲的性格,您按我說的方法,她會去的。”

    總覺得不太對勁,西烈淩久久沒有回話,斐汐雯微微瞇眼,嘆息一聲,說道:“她的手段和心胸您是知道的。您在她登基之前所做之事,她豈會忘記,等到坐穩了那個位置,羽翼豐滿了,她會放過您?”

    西烈淩雙手緊緊交握,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抖得厲害,斐汐雯看在眼裡,忽然起身,說道:“成王敗寇,想成就大事,必是要冒大風險的。若泯王怕了,就當斐汐雯今日沒來過。告辭!”

    眼看著斐汐雯頭也不回,邁步要走,西烈淩急道:“等等!”

    斐汐雯站在門邊,卻沒有轉身,西烈淩一咬牙,說道:“好,就依計行事!”

    斐汐雯微微一笑,這才轉身行了一個禮,笑道:“泯王睿智。”

    西烈淩此刻的手都還在抖著,但她不想一輩子屈居人下。她自然知道斐家所謂的幫她,不過是想借她保住斐氏一族的家業。她才不會像西烈月這麼急,等她登基了,再慢慢收拾斐家也不遲。總之,這次是她唯一一次能登上那個位置的機會,她不會放棄!

    御書房裡,陽光溫熱,西烈月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裡拿著竹籤,將上好的龍誕新茶,輕輕挑入瓷壺裡,瞬間茶香彌漫一室,自從舒清離開海域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喝過無味煮的龍誕茶了,很是想念。

    “陛下,斐汐雯今日申時去了泯王府,酉時離開。說話時摒退下人,打探不到她們說了什麼。”

    輕輕攪著茶水,舀一勺茶湯入杯,西烈月回道:“繼續盯著她們。”

    “是。”菁葮從來都沒有太多話,領命離去。

    看著菁葮的背影,捏著手裡溫熱馨香的茶,西烈月又想起那個匆匆離去的人,她離開了,把芪焰和菁葮留給她。

    西烈月輕嗅茶香,和著無味的甘醇,龍誕的香氣越發濃郁,剛要將茶送入口中,眼前白影一閃,她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手中的茶杯早已易主。西烈月收回手,拿起另一個杯子,為自己再斟一杯,期間西烈月連看那掠食者一眼都懶,可見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次數過於頻繁,西烈月已經習慣了。

    在西烈月對面的長凳上坐下,安沁宣一邊品著掠來的香茶,一邊說道:“很不對勁,斐汐雯拜訪了西烈淩,還是選在午後,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呢。”

    西烈月點點頭,“是不對勁,可以確定的是,斐家終於出手了,西烈淩若是敢動,我就不用再等了。”

    “妳真是迫不及待了。”看到西烈月拿起勺子又舀一勺茶水,安沁宣敏捷的將手中的空杯遞出去,不怕死地說道:“再來一杯。”

    西烈月微微一笑,毫不吝嗇,滿滿一勺熱茶潑了出去……

    之後的十天,斐家人沒再和西烈淩接觸,西烈淩一如既往足不出戶,西烈月這幾日也不常上朝,朝堂上下都有幾分萎靡,還有就是平靜,平靜得讓人感覺不對勁。

    這日下了朝,難得的,尹宜走到邱桑身邊,兩人雖都是平民學子,卻因不隸屬同一部,平日沒有什麼交集,自然也談不上什麼交情。

    兩人一同走出宮門,一路無語,穿過鬧市,走到一個岔路口的位置,尹宜停下腳步,低聲說道:“我聞到一股風雨預來的味道。”

    邱桑呵呵一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說來說去,她們都只是上位者一顆棋子而已。

    邱桑還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樣子,尹宜嘆道:“妳倒是灑脫。”

    灑脫嗎?邱桑依舊笑著,朝岔路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斐后下葬,場面浩大。靈柩從皇宮一路抬到皇家陵園,百姓沿街跪拜送行。入了陵園,文武百官早已在祭祀高臺前跪拜相迎。高臺之上,祭司在前,西烈月站在最中間,左邊是斐家組長,斐后生母斐映邀。右邊是上皇西烈傾華。

    儀式繁瑣而冗長,好不容易結束,已是兩個時辰後的事情。 西烈月走向身後的斐映邀,說道:“斐太史節哀。”

    斐映邀蒼老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冷淡地回道:“多謝陛下關心。老身年紀大了,身體不適,告退了。”斐汐雯上前行了禮,扶著斐映邀下了高臺。

    西烈月看著她們離開也沒攔著,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轉頭看向不遠處的西烈淩,自從西烈倩死後,她就一直在家閉門養病,西烈月已有三四個月沒見她了。較之以前,西烈淩瘦了很多,臉色仍是不太好,不知是不是那毒還未清,整個人看上去很是萎靡,以前意氣風發張揚跋扈的氣焰早已沒了蹤影,現在跟在西烈傾華身邊,竟不如西烈傾華精神。

    按照以往的規矩,第一日儀式結束後,三品以下的官員便可離去,三品以上官員及氏族公卿皆要在陵園內留宿,齋戒沐浴,第二日祭安寺的住持會來誦經超度,主持靈柩下葬,讓逝者入土為安。第三日做完最後的立碑儀式,便可回朝。

    陵園內最大的院落,自然是陛下的居所,正廳廂房內,丞相季悠苒和近衛軍總管李緣,近身女侍芪焰和菁葮分列兩側,西烈月坐在主位上,臉上滿是百無聊賴之色。安沁宣最近迷上煮沸過的無味,自斟自飲,默默喝著酒。

    第一日和第二日都很平靜的度過了,芪焰一直是個急脾氣,在這陵園裡困了兩天已經覺得無聊,開始叨叨起來:“明日是最後一日,想不到她們挺能忍的。”

    季悠苒看看外面的天色,低喃道:“已經入夜了。為何還沒有動靜?”

    聽到季悠苒的話,李緣自信地說道:“不是今晚就是明日,近衛軍都已做足準備,無論何時結果都是一樣。”

    季悠苒微微一笑,臉上仍有憂色,卻並未與李緣辯駁什麼。這時一名近衛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陛下,外面有個姑娘,自稱是相府的丫鬟,要見季相大人。”

    西烈月看向季悠苒,他的臉色明顯變了,西烈月好奇,是什麼樣的丫鬟能讓季相變臉?西烈月笑道:“帶進來。”

    兩名近衛軍押著一名女子進到屋內,女子身穿簡單的淺黃色衣裙,裙擺上污了好大一塊,髮絲也有些亂,好在人很鎮定,落落大方地行了禮,“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又瞟了季悠苒一眼,看到他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西烈月對這女子的身份更加感興趣了,“妳是什麼人?”

    “我叫肖琴,是相府的一名小丫鬟,多年來照顧季相生活起居。驚擾聖駕,求陛下恕罪。”

    “小丫鬟……”態度不卑不亢,儀態大方得體,可不像是什麼小丫鬟,西烈月笑道“那妳為何來此?”

    肖琴看向站在一旁的季悠苒,聲音冷冰冰的,帶著幾分惱意,“來找季相,有話告訴他。”

    嘖嘖,這是小丫鬟該說的話嗎?西烈月指著季悠苒所在的位置,說道:“季相就在這,妳和他說吧。”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4:49 PM

第35章 反撲之力

    肖琴不在乎眾目睽睽,起身走到季悠苒面前,開口就說道:“你的藥根本沒有吃完。”一路上她越想越不對勁,趕回去翻找,發現那些藥他根本就沒有吃完。不讓季悠苒有說話的機會,肖琴繼續說道:“我已經差人去五邑島了,就算你真的吃完了,藥也很快能到。你想支開我,是不可能的。”

    這丫頭的倔脾氣上來了,季悠苒很是無力,“肖琴,妳不懂……”屋裡還有許多人,許多雙眼睛落在他們身上,有些話,他不能說透。

    肖琴盯著季悠苒,眼中慢慢有水霧凝結,“我跟你說過,很多事我都不懂,也不想懂,我知道自己心裡想要什麼,在乎什麼,守護什麼就夠了。”

    肖琴說得很小聲,但對於屋裡這幾個武功高強的人來說,再小的耳語都能聽的一清二楚,何況是這樣堅定的宣告。

    安沁宣拿著酒杯的手一頓,什麼都不在乎,只想守護一個人,這樣的感情他從前嗤之以鼻,現在也不甚明白。只是最近他心裡時常湧現出一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就像此刻,聽到這句話,心莫名的就怔了一下。

    吸吸鼻子,不讓眼中的淚落下,肖琴不去看季悠苒的眼睛,說道,“反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已經在這了。”

    “妳不能留下。”季悠苒的聲音淡淡的,卻無比堅持。

    就像季悠苒明白肖琴的倔強一樣,肖琴比誰都瞭解季悠苒的堅決。暗暗咬牙,肖琴忽然轉身朝著西烈月的方向走去,單膝跪地,“陛下,求您讓我留下。”

    看戲看得正入迷,西烈月假意輕咳一聲,說道:“妳這樣貿然闖入皇家陵園,若是被當成刺客,可是會被亂箭射死的。”

    “我已經在這了。”

    西烈月輕輕挑眉,看她的吐納和腳步,武功平平,膽子倒是不小,真不愧是季悠苒身邊的人。西烈月看了一眼旁邊難得焦慮的季悠苒,心念一轉,笑道:“好吧,來都來了,就留下吧。”

    “陛下!”季悠苒急忙上前,肖琴先一步行了禮,“君無戲言,謝陛下。”

    西烈月又把這姑娘從頭到尾打量了一回,真是個聰明又果敢的女子,一句君無戲言,就把季悠苒想要說的話全部打了回去。

    季悠苒沉默,肖琴欣喜,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季相大人這些年不近男色,是因為,她喜歡女人?!

    西烈月看著季悠苒憂心忡忡,所有人都滿臉了然的模樣,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季悠苒敢怒不敢言,拉著肖琴正要出去,就看到紫竹腳步匆匆的進了屋內,“陛下,泯王求見。”

    “陛下,泯王求見。”

    她果然來了。屋內幾人對視一眼,安沁宣和李緣兩人迅速退至前廳後面的小房間裡,季悠苒想了想,也拉著肖琴一起躲了進去。前廳只留下芪焰和菁葮在一旁。

    “宣吧。”西烈月心中有些感慨,她終究還是來了。

    紫竹領著西烈淩進入屋內,西烈淩規規矩矩的行了君臣大禮,“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西烈月坐在主位上,掃了她一眼,並不熱絡倒也不算冷淡,“這麼晚了,妳到朕這裡做什麼?”

    西烈月素來對她都沒有什麼好臉色,今日此番愛理不理也在西烈淩預料之中,心裡憤憤,也就更堅定了接下來要做的事。

    上前兩步,西烈淩回道:“陛下終日為國事操勞,太過辛苦,臣妹今夜來,是想邀陛下一同前去後山泡溫泉。”

    “溫泉?溯溪泉嗎?”

    西烈月打了個呵欠,興致缺缺的樣子,西烈淩趕緊解釋道:“不是,臣妹所說的溫泉離溯溪泉也不遠,就在它北面三里處。這個池子周圍青松環繞,水溫更加適宜,不僅可洗去疲勞,還能強身健體,美膚駐顏。尤其是夜間前往,細細涓流流淌的聲音合著蟲吟,聽著都讓人神寧氣清。”

    屏風後的小房間本是給沏茶的奴婢煮茶的地方,隔著雕花屏風,裡面的人能看到外面的情況,外面的人卻不易發現小間裡的人,幾人聽了一會,在聽到西烈淩說出溫泉位置之後,季悠苒向李緣使了一個眼色,李緣了然,由旁邊的側門悄聲退了出去。

    西烈月靠坐在椅子上,眼角微微揚了一下,笑道:“皇陵裡竟還有這樣的池子?”

    看到西烈月總算有點興趣的樣子,西烈淩心中暗喜,繼續說道:“臣妹也是最近才發現這個池子,溯溪泉素來都是皇家使用,有人精心護理,好是好,就是少了些許味道。臣妹本來今夜是想邀母皇一起的,母皇說有些疲累不去了,讓臣妹過來請陛下一同前去,以睦手足之情。故此,特意來請。”

    “以睦手足之情……”西烈月低喃重覆著這句話,臉色微微有變。西烈淩心裡暗自打鼓,她可是完全照著斐汐雯的話說的,難道還是出了什麼岔子?

    就在她以為今夜計畫要失敗的時候,西烈月竟忽然對她笑了起來,“既然是母皇的意思,妳又把那溫泉說得這般好,朕就去試試好了。”

    西烈月的笑聲聽得西烈淩心裡直發怵,手腕忽然一緊,西烈月竟已起身走到她面前,甚至還抓著她的手腕,“ 帶路吧。”

    手被西烈月抓著,她抓的雖然不算緊,西烈淩卻不受控制的微抖了起來,怕西烈月看出端倪,西烈淩假意行禮,掙脫了西烈月的手,忙回道:“是,臣妹前面帶路。”

    西烈淩領著一行人走在前面,暗自觀察了一下,發現西烈月只帶了兩名貼身女侍,還有一隊十來人的護衛。斐汐雯若按計劃做好了充足準備,這些人應該不難對付吧?這麼一想,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慢慢歸了位。

    西烈淩心情放鬆了,腳步越走越快,在她背後一直盯著她的西烈月,眼底的厲色也越來越濃,她們之間,果然沒有什麼骨肉親情。

    走過溯溪池一路向北,漸漸走到山的另一面,腳下依舊鋪著石板路,小路兩邊樹木雜草繁茂,因平日少有人經過,這裡的路顯然比之前難走得多,走出三四裡,漸漸能聽到些水聲,再往前走竟有一條小峽谷。

    連接峽谷兩邊的,是一條浮橋,浮橋很窄,只夠兩人並行通過,橋雖不算長,二三十丈,但想靠輕功飛躍過去是不可能的。西烈月低頭看去,峽谷不深,借著月光,隱約可見谷底的大石塊。

    西烈淩率先走上浮橋,說道:“陛下,過了這座浮橋,就到了。”

    芪焰和菁葮看向西烈月,見她微微點頭,芪焰上前一步,接過侍衛手裡的火把,走上浮橋。芪焰走到西烈淩身後,笑道:“泯王,前面的路又黑又窄,還是讓芪焰走前面給您開路吧。”

    芪焰一向爽快伶俐,以前西烈月還未登基前她就是這樣,現在自然更肆無忌憚,西烈淩心中不爽快,卻要不斷告誡自己別節外生枝,扯起一抹勉強地笑,回道:“也好。”

    西烈淩側過身,讓芪焰走到最前面。回頭便看見菁葮半蹲在浮橋邊的草叢裡,瞇著眼看浮橋下的情況,生怕橋面下藏了人。

    越靠近溫泉西烈淩也越緊張,看到這兩人如此謹慎防範,她擔心今晚的計畫會出紕漏的同時又覺得稍稍安心了些。若是西烈月太過疏於防範,她可能會更不安吧,矛盾的心情讓她心緒起伏不定。

    芪焰過到橋對面,四處查看了一番之後,揮了揮手中的火把,西烈淩還未回過神來,忽覺肩上一沉,耳邊傳來西烈月的聲音,“泯王,走吧。”

    “是。”西烈淩輕咳一聲,為了掩飾那一瞬的慌亂,快步飛快地走了過去。

    不知死活。西烈月在心底冷哼了一聲,也跟著走過浮橋。

    菁葮守在橋的這一頭,直到西烈月安全到達橋對面,她才對身後幾人說道:“妳們幾個留在這邊,若發現有什麼異樣,立刻放信號。”

    “是。”

    看著她們把皇家特製的信號煙火拽在手裡,菁葮才放心地上橋追過去。她心中有根弦一直緊繃著,雖然陛下已讓李緣做好準備,但她總覺得不安,泯王特意將陛下引至此處,一定不會這麼簡單。

    過了浮橋,草木比之前更為繁茂,連石板路都沒有了,腳踩在軟軟的泥地上,腳步聲完全聽不到。西烈淩在前面帶路,一行人走過一條小路,小路盡頭有一塊十丈見方的空地,西烈淩舉著火把,聲音帶著興奮,“陛下,溫泉到了!”

    西烈月抬眼看去,所謂的溫泉池子並不大,池子上方有兩個泉眼,咕咕地湧出熱泉,湧入下面的池子裡,在這裡能聽到水流的聲音,可見附近還有別的泉水。泉眼裡流出的水應該很熱,不大的空地裡水霧蒸騰,在火把的映照下,隔得遠些,連人都看得不太清楚。

    其實西烈淩也是第一次晚上來這個池子,前幾日她白天來過,周圍滿目蒼翠,霧氣也沒有這麼大,西烈淩忐忑地看向西烈月,只見她四處看看,沒有要發怒的樣子。

    西烈月走到池邊,微微抬了抬手,說道:“妳們都退下吧。”

    芪焰和菁葮對看一眼,回道:“是。”將火把插在溫泉旁邊的濕地裡,兩人沿著剛才走進來的小路退了出去。

    夜風呼呼地吹過樹叢,發出沙沙的聲音,火把也被吹得火苗亂竄。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周圍的一切都被漆黑的暮色掩蓋,天地間似乎只剩下她們二人在這一小方空地上,西烈月背對火光站著,西烈淩看不清楚她的臉,卻總覺得那雙黑眸直直地盯著她,西烈淩不自覺緊了緊握成拳的拳頭,才發現手心早已濕透。

    害怕被西烈月看出破綻,西烈淩假意半坐在池邊的石頭上,用手輕撫著池裡的泉水,笑道:“入秋了,這泉水的溫度正適宜,若是盛夏,就有些太熱了……”

    西烈淩自顧自地說著,沒聽到西烈月回應,她也不敢抬頭去看,心裡咒駡著斐汐雯。

    “這裡確實清幽,不易被人打擾。行刺什麼的,也很方便。”

    西烈淩正在暗暗觀察周圍,忽然聽到西烈月的話,心頭猛地一跳,差點栽入池子裡,難道她發現了什麼?!西烈淩急忙抬頭看去,卻見西烈月背對她,一副正在欣賞周圍景致的樣子,並無異狀。強迫自己定下心神,西烈淩才回道:“陛下何出此言?”

    西烈月轉過身,黑眸中流轉著西烈淩看不明白的光芒,聲音裡還帶著幾分笑意:“沒什麼,這麼多年來,朕遭遇太多次刺殺,習慣到了一個地方,就看看周圍的環境,隨口一說,泯王不必害怕。”

    西烈淩說不清胸中湧起的感受是害怕還是緊張,她只覺得此刻西烈月的笑容看得她頭皮發麻,那種詭異的感覺再次爬上心頭。

    將西烈淩那副局促不安的樣子盡收眼底,西烈月才繼續說道:“泯王不是說要泡溫泉嗎?怎麼還不寬衣?”

    “臣妹這就喚人來替陛下寬衣。”西烈淩想趁機離開,這裡的霧氣這麼大,她可不想一會被誤傷。腳還未邁出去,西烈月的聲音已在背後響起:“不必了,這裡就妳我二人,很好,有些話可以放心說,有些事,也可以放心做。”

    西烈淩腳下一頓,背脊又是一麻,西烈月今天說的話,實在讓人琢磨不透,若是她發覺了什麼,怎麼會還自投羅網,如果說她沒有發覺,那她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各種念頭在腦中交替,最後西烈淩還是不得不回到池邊。西烈月此時已經半浸在溫泉池裡,外袍和長裙放在旁邊的石頭上。她身上還穿著褻衣,被泉水浸泡之後緊貼在皮膚上,那雙黑眸正盯著她。在西烈月注視下,西烈淩只能慢慢寬衣,也穿著褻衣走進池子。

    池子不大,西烈淩走到池子另一邊,與西烈月面對面,池子中間霧氣繚繞,彼此雖能看見對方,但卻像是隔著一層紗,看不真切。不知道是因為水溫太高,還是心中過於緊張,西烈淩的額頭竟不知何時覆滿了薄薄的汗珠。

    西烈淩屏住呼吸仔細聆聽,除了風聲水聲,她什麼也聽不到,不知道斐汐雯何時動手,也不知道她會如何出手,心中焦慮讓她都快喘不過氣來。

    這時忽然起了一陣風,西烈月身邊的火把竟被風吹熄了,瞬間西烈月的身影淹沒在黑暗裡,只看得見一個影子。之前西烈月一直盯著她,西烈淩就已經渾身不自在了,現在看不到她的眼睛,西烈淩反而更加驚惶,好像自己已經成了獵人盯上的獵物,只待宰割。

    “西烈淩。”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西烈淩的心一下提了起來,看向黑暗處,那平靜的聲音繼續說道,“妳,西烈倩和朕,三人從小鬥到大,鬥了二十多年,最後她死了,妳——也廢了。”

    西烈月看著對面那個人,一點風吹草動,就宛如驚弓之鳥,她還敢妄圖帝位,西烈月不屑地哼道:“妳若安分守己,恪守本分,倒還是可以繼續活下去,可惜,妳不自量力。別說和朕比,就是和西烈倩比,妳也大大不如。”

    西烈月似乎覺得說得還不夠狠,聲音越來越大,“妳心性浮躁,有野心卻沒有謀略,手段狠毒卻愚蠢至極!”

    “夠了!”西烈淩大呵一聲,心中的恐懼伴隨這怒火一瞬間迸發,這個晚上她已經夠窩囊了,她以後都不會再這麼窩囊!西烈淩從池子裡站了起來,沖著西烈月喊道:“若非西烈倩長孫的身份,有斐家在背後支持著,若不是母皇處處偏袒妳,早早立妳為儲君,我會輸給妳和西烈倩嗎?!妳說我蠢,我倒要看看誰蠢!”

    “朕說妳蠢,妳還要駁?若妳不蠢,也不會聽了幾句讒言就把朕引到這裡!”西烈月也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出黑暗,火光慢慢映照在她臉上,那雙黑眸緊盯著西烈淩,像是要把她撕吞入腹。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站著,一陣夜風吹來,西烈淩渾身打了一個哆嗦,只聽見“咻!”的一聲,一道銀光似疾風滑過耳畔。

    西烈月早有防心,利箭朝她射過來的時候,她敏捷地側身閃過,“嗡”的一聲悶響,箭深深的沒入身後的樹幹裡。

    西烈淩終於回過神來,斐家的死士動手了,想到之前西烈月那番話,西烈月定是知道了她與斐汐雯勾結的事,今日西烈月不死,那就是她死!這麼想著,西烈淩忽然撲向西烈月。

    “陛下小心。”西烈淩一邊叫著,一邊抓住西烈月的肩,不讓她有機會再躲,此時,樹叢中又有了動靜,這次射過來的,可不止一支箭。

    幾道銀光朝著西烈月門面襲來,西烈淩又死死困住她,此時一道白影閃過,幾聲脆響,箭被打偏了方向。

    原本寂靜的樹叢中,忽然騷動起來,更多的箭從四面八方射來,眼看著利箭再次襲來,西烈淩看到西烈月右手一揮,幾支長箭已被打落,這時西烈淩才發現,西烈月泡在水裡的時候,手裡就一直握著一把短刀。西烈淩心底一涼,趕緊鬆開西烈月,往池邊爬去。

    想跑?西烈月伸出左手,一把拽住西烈淩的衣領,這時一支箭忽然射過來,西烈月雖然已經立刻鬆手了,手臂上還是劃出一道血痕,西烈淩也趁機跑到了池邊。

    西烈月還想追過去,肩上忽然一暖,安沁宣已經把外袍披在她身上,將她從溫泉裡拉了上來,安沁宣的武功確實高強,手中的軟劍揮舞起來,竟如一張密網,將四面八方的劍雨完全擋下。掃了一眼她染血的手臂,安沁宣還能分神問道:“妳怎麼樣?”

    手臂上的傷口並不深,只是有些灼熱,西烈月不想他在這個時候分心,回道:“沒事,一點小劃傷。”

    密林裡的動靜越發的大,西烈月朗聲說道:“能抓活的就抓活的,頑於抵抗者殺無赦。”

    “是。”密林中響起整齊的回應,射向西烈月的箭已越來越少。

    西烈淩眼見事情不成,心中了然今夜一切肯定早在西烈月的計畫之中,現在她唯有回到母皇身邊,方能保住她的命,這麼想著,西烈淩跌跌撞撞地從池裡爬了上來,這時矮叢後面忽然閃出一名灰衣男子跑到她身邊,一邊將她扶起,一邊在她耳邊低聲道:“泯王,快跟小人走,主人還有安排,小心一會傷著您。”

    “好好!快走。”聽到斐汐雯還安排了後招,西烈淩心中一喜,連忙跟著那人身後朝旁邊的小道走去……

    才走出幾步,灰衣男子忽然回過身,手中的匕首迅速地直插入緊跟在他身後的人心口位置。西烈淩只來得及悶哼了一聲,眼睜睜地看著利刃沒入胸口,西烈淩瞪大眼睛,盯著男子,血沿著刀刃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那人面容冷漠,滿目冰寒,彷彿將利刃刺入她胸口的人不是他一般。

    箭雨漸歇,西烈月回頭看過來,正好看到男子俐落地拔出刀的一刻,血如熱泉般噴湧而出,西烈淩的身體直直地砸在地上。

    西烈月追過去的時候,那男子早沒了蹤影。仰躺在地上的西烈淩看到西烈月,眼中燃起一絲光芒,一手緊捂著胸口的血窟窿,一手抓住西烈月的衣角,“救我……救……我……”

    雖然西烈月今晚本意就是想趁機殺了西烈淩,但此刻她滿身回血,雙目圓瞪的躺倒在地上,西烈月心中仍是劃過一絲不忍。蹲下身子,西烈月一邊伸手點了她胸口的穴道,一邊問道:“是斐汐雯讓妳引朕來此的?”

    “是……”西烈淩艱難地回著西烈月的話,即使西烈月已經點了穴道,但那一刀太狠,血還是止不住的從胸口湧出來,西烈淩捂著胸口的手很快被染成血紅色,西烈月從她圓睜的眼睛裡看到了絕望的恐懼。

    “救……”西烈淩沒能掙扎多久,幾個顫抖之後,再沒了聲息,圓睜的眼到死也閉不上,拽著西烈月衣角的手,終了落了下來。

    血還在往外湧,合著從泉眼湧出的熱水,一路往下流淌,猩紅一片,血水從腳邊流過,西烈月說不出心中的感覺,不管西烈淩是不是死在她手裡,她們最終也逃不過骨肉相殘。

    安沁宣低頭看了一眼西烈淩的屍體,發現她嘴角嘔出的血竟然是黑色的,“刀上有毒?”出手已經這般狠毒了,竟然還用毒,那麼,那些箭……安沁宣抓起西烈月的手,掀開破損的衣袖一看,那道並不算深的傷口已經泛黑,果然有毒!“先離開這裡!”點了西烈月身上幾個大穴防止毒性游走,安沁宣拉著西烈月走出溫泉,往峽谷邊走去。

    菁葮總覺得浮橋很不對勁,跑到峽谷邊一看,果然原本的浮橋已經斷裂,而她留在對面的幾個人,別說放信號,連人影都沒有了,對面空蕩蕩的。

    安沁宣和西烈月走向浮橋,看見峽谷邊站著一個人影,安沁宣戒備地拔出長劍,聽到聲響,菁葮回過身,看清是菁葮,安沁宣才收了軟劍別於腰間。

    菁葮低聲回稟道:“陛下,浮橋斷了。”三人站在峽谷邊,能清楚的看到,浮橋是從中間斷的,橋的兩邊一路垂到谷底,顯然砍斷浮橋的人是不想讓人把橋再續上,所以從中間砍斷。

    李緣和芪焰處理完樹林中的殺手後也趕了過來,看到空蕩蕩的峽谷,兩人也愣了一下。李緣從袖間掏出一個竹哨子,兩長一短的哨聲在山谷間迴盪,但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我明明留了兩百人在對面接應,為何沒有回音?”李緣不死心地又吹了好幾次,對面一片死寂,尖銳的哨聲顯得格外刺耳。

    “別再吹了。” 芪焰拉下李緣的手,朝她使了個眼色,說道:“看看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吧。”

    沿著芪焰的視線望去,陛下臉上已是一片寒霜。李緣連忙收了手中的哨子,查看周圍的情況,不一會,回到西烈月面前,說道:“陛下,浮橋斷了,想要修好,怕是要等天亮了。這個峽谷不算深,若是從峽谷下面走過去,一個時辰就能到對面。”

    李緣剛想派人下去探路,安沁宣冷聲說道:“往後山走,繞過去。”

    李緣像看瘋子似的瞪著安沁宣,“這座山在皇陵後面,平時山腳也有人駐守不許旁人靠近,故此人跡罕至,山路非常不好走,若是從後山繞過去,明早都未必回得去。”

    “峽谷下面全是碎石,完全沒有隱藏和躲避的地方,若是現在兩邊草叢中有人伏擊,等我們下到谷底,她們再放毒箭,那就是死路一條。”

    “我自然會派人下去仔細打探,確認沒有危險才會請陛下走這條路。”

    “峽谷這麼長,兩邊樹林這麼茂密,妳怎麼查探?對方有多少人,妳根本不知道,妳留下的兩百多人上哪去了,妳估計也不知道吧。”

    “你!”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4:51 PM

第36章 棋差一著
   
    兩人在峽谷邊就這樣吵了起來,芪焰冷汗都快出來了,陛下還在這呢,芪焰偷偷看向西烈月,只見她雙目微瞇,怔怔地盯著安沁宣,像是很驚訝的樣子。

    西烈月確實驚訝,一直以來,她都認定安沁宣必定會離開海域的,他把海域當做是一個玩樂的地方,他不在乎誰生誰死,也不在乎政局如何,他一直都只是過客。不管對海域來說是怎樣的大事,他也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有時就算她一再問,他也不過敷衍地答上一兩句。他一直都像一陣風,不會讓任何人抓住,更不可能在一處停留,而現在,他竟只為了走哪一條路徑,和李緣爭執不休,西烈月不自覺地握緊兩人拉在一起的手,因為她有一種錯覺,或許她能抓住這陣風。

    手上忽然一緊,安沁宣感覺到西烈月猛地抓緊她的手,安沁宣低頭看去,西烈月斂下眸光,不想讓他看出自己心中所想,安沁宣誤以為她是所中之毒開始發作,當下懶得再與李緣廢話,背過身,手上一拉,讓西烈月伏在他背上。

    安沁宣想把陛下帶走,菁葮看出他的想法,動作迅速地上前一步攔下安沁宣,下一刻,西烈月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這裡不宜久留,往後山走。”

    芪焰和菁葮對看一眼,心中了然,這人怕是繼舒清小姐之後唯一能得陛下這樣信任的人吧。

    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們的行蹤,一行人滅了火把,後山的路很難走,他們卻選了一條更難走的路,沿著後山側腰一路往前。只要到了峽谷交匯處,就有駐軍守衛了,到了那裡便不用擔心殺手死士。

    在山林間走了一個多時辰,前方忽然有騷動,不過很快又平靜了下來。李緣小跑過來,在西烈月身邊低聲說道:“陛下,是季相。”

    季悠苒?西烈月輕拍安沁宣的肩,安沁宣將她放下。黑暗中,幾個人朝這邊走過來,走到近處,西烈月才看清,一行人中,除了季悠苒和那個叫肖琴的女子,還有季惜抒和許熾擎。

    “你們怎麼會在這?”西烈月已經隱約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

    季悠苒上前回道:“陛下離開後不久,惜抒過來找臣,說下午的時候看到許將軍的副將和斐汐雯一起,臣本想去駐地與許將軍匯合問個清楚,走出別院卻發現,皇陵院落間巡視的近衛軍忽然沒了蹤影,臣又派人到上皇的院子裡查看,院子內外都有駐軍守衛,卻仍不見近衛軍身影……”

    “不可能!”李緣怒道:“臣只帶了一千近衛軍到後山伏擊,還有兩千近衛軍留在陵園護衛,不可能沒有人巡視。”

    李緣朝著季悠苒大喊大叫,肖琴不樂意了,回道:“什麼不可能,明明就是事實,難道我們還故意跑那麼遠來冤枉妳?”

    被人這樣頂撞,李緣怒氣更盛,但在陛下面前,她也不敢放肆。季悠苒把肖琴拉到身後,不溫不火的說道:“李總領無需動怒,季某也是覺得事有蹊蹺而已。”

    西烈月始終沉默,一雙黑眸滿是寒光。在不明的夜色下,眾人更摸不透她此刻心思。季悠苒不再理會李緣,繼續說道:“臣擔心后主和惜抒的安全,所以帶著兩位離開原來住的居所。臣知道陛下去了後山,本想到溯溪泉後等待陛下,不想溯溪泉到後山的路,全都被駐軍封鎖了,臣不敢貿進,只能走山道,繞往後山。不過臣還在溯溪泉下的溪水邊發現一個人,是青桐公子。”

    “青桐?”西烈月蹙眉:“他怎麼樣?”

    “臣在溪邊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不醒。”

    西烈月慍怒,“許淮素呢?!”早已安排她調派一萬精兵駐守皇陵,為何現在出這種紕漏?難道她也叛變了不成?!

    “一路上未曾看見許將軍……”季悠苒發現西烈月的臉色蒼白,細看之下陛下左臂上還有一小片血漬,季悠苒急道:“陛下,您受傷了?”

    西烈月剛想搖頭說沒事,安沁宣冷聲回道:“她中毒了。”

    “什麼?”眾人皆驚,李緣更是自責不已,她身為近衛軍總領,卻沒能保護好陛下,甚至連陛下中毒她竟也不知!放下之前與安沁宣的小爭執,李緣急道:“安神醫,陛下所中何毒?有無大礙?”

    眾人紛紛看向安沁宣,安沁宣的臉倏地黑了,舒清給他安排了個神醫的身份,可是他根本不懂醫術。

    安沁宣黑著臉站在那裡,眾人不明所以,季悠苒似乎猜到什麼,側身對身後的肖琴低聲說道:“妳去給陛下診治。”

    “好。”

    肖琴半蹲在西烈月身側給她把脈,久久不語,眉頭越擰越緊。鬆開診脈的手,肖琴掀開西烈月的衣袖,查看了她手臂上的傷口。傷口很細,但腫得很厲害。看見傷口的那一刻,安沁宣的心倏地一涼,他見過之前的箭傷,當時只是一點小擦傷,傷口是黑褐色的,現在卻腫成這樣,手臂呈現出詭異的豔紅色,這毒……不一般。

    肖琴對著傷口看了半天,還是不說話,眾人心裡急,但又怕影響她,憋著不敢問,最後還是季悠苒低聲問道:“可以醫治嗎?”

    “看傷口,陛下所中之毒,毒性很強,好在陛下傷口並不深,而且及時封住大穴,我暫時也不知道陛下具體所中的毒叫什麼,身邊沒有藥,也無法醫治。陛下的全身大穴不能長期封鎖,現在我只能處理一下傷口,用銀針封住陛下左臂穴道,再尋一位內功深厚之人以內力護住陛下心脈,可保三天。三天裡要找到解藥或者能尋到善於解毒的名醫。”

    聽她說完,眾人皆鬆了一口氣,季悠苒卻是眉頭緊鎖,肖琴的醫術比起宮中御醫,高出許多,她斟酌了好一會,才說出這番話,可見陛下這毒,十分棘手。

    眸光掃過季悠苒和肖琴的臉,西烈月大概也猜出幾分傷情,抬起受傷的手臂,伸到肖琴面前,“現在也只能如此,妳先處理傷口。”

    “是。”肖琴暗暗佩服,大穴都被鎖住,必定全身都不舒服,手臂上的毒紅腫灼熱,該是極疼的,她還能如此冷靜,穩住這麼多人的心,難怪悠苒最後還是願意輔佐她。

    肖琴用溪水清洗了傷口並用銀針封住了手臂的穴道,然後從腰間拿出一個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顆藥丸,遞到西烈月面前。

    不是說沒有藥?

    迎著西烈月疑惑的目光,肖琴微低下頭,低聲回道:“這藥雖不能解毒,但,能止疼。”季悠苒最近胸口疼得越來越嚴重,大多時候都是靠這藥撐過去的,珍貴得很,之前她是捨不得……

    能止疼?!那她早不拿出來!西烈月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就在肖琴以為西烈月要殺了她的時候,她卻忽然笑了起來,肖琴抬頭,只看到陛下目光飄向不遠處不明所以的季悠苒,笑得有些意味深長。肖琴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靠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將一切看在眼裡,安沁宣搖搖頭,他家女皇的心眼真的很小。

    西烈月服下肖琴的藥之後,立刻感受到一股清涼之氣沁入心脾,原來渾身灼熱的感覺也消退了不少。

    菁葮半跪下身子,說道:“主子,讓屬下給您輸內力護住心脈吧。”菁葮一直以來都是陛下貼身近侍,武功也是她們這些人裡最高的,她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肖琴戰戰兢兢地包紮好傷口,聽到菁葮的話,忙提醒道:“陛下本身內力不弱,姑娘的內力需比陛下之內力高上許多方能護其心脈,如若不然,你既折損了功力,陛下體內的毒氣仍會運走全身直攻心脈。”

    “我明白。”不需肖琴多說,她自會用盡全力護住主子的心脈。

    待西烈月包紮好傷口,菁葮將她扶到一塊大石頭上坐好,正準備運功,一道低沉的男聲忽然響起,“讓我來。”

    循聲望去,說話的居然是一直顯得漫不經心的安沁宣。這不僅讓菁葮懵住了,西烈月也有一刻恍惚,用內力住別人護心脈,不僅要損耗自身功力,中間稍有差池,他還會內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安沁宣有些不耐煩了,“讓開。還是妳想和我比比誰的內力強?”說著,安沁宣出手抓住菁葮的右肩。菁葮承受著來自安沁宣掌心的內力,同時也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特有的壓迫感。即便如此,她也不肯退,雖然安沁宣是舒清小姐的朋友,但這關係到主子的安危,她不敢信任何人。

    兩人暗自較勁,芪焰想上前幫菁葮,卻被季悠苒伸手攔下,就在這時,西烈月說道:“菁葮妳退下。”

    “主子?”菁葮不敢相信。

    西烈月的命令,從不說第二遍,菁葮無法違抗,只能起身退到一旁。

    菁葮讓開,安沁宣立刻接替了她的位置,為她運功療傷。安沁宣的內力剛猛醇厚,西烈月能感到一股熱流從掌心湧向胸口,綿長不息,未有一絲停滯。內力源源不斷的湧入,西烈月這個接受的人都有些吃力,安沁宣的額頭上也已經滿是汗水。

    確保輸入的內力足夠護住西烈月的心脈後,安沁宣俐落地收回手。剛才在運功的時候,他一直能感覺到西烈月盯著他,安沁宣抬頭,對上西烈月凝視的黑眸,低聲笑道:“妳已經以身相許過了,還有什麼能報答我的?”

    低沉的聲音依舊帶著他特有的調侃味道,只是嘴角扯起的笑少了以往的邪魅,多了一絲疲憊。

    視線離不開他的臉,心中有個疑問,西烈月脫口問出,“你不必做這些的,為什麼?”

    “妳想聽什麼答案。”背靠著身後的樹幹,安沁宣收起了那副無所謂的笑臉,“我敢說,妳敢回應嗎?”

    我敢說妳敢回應嗎?回應什麼?愛嗎?她……敢嗎?

    心像被什麼猛扎了一下,不是疼,是怕,西烈月驚得站起身子,避開安沁宣的眼睛,轉身逃開了。

    安沁宣也不急著追問她,暗自調息。西烈月或許不知,他是比慕容舒清更會算計的奸商,賠本的買賣他是不會做的。他付出的東西都是雙倍收回來的。

    安沁宣畢竟不是海域人,西烈月的安危關乎著整個海域的未來,從他給西烈月運功開始,所有人的心思都落在他們身上,菁葮更是守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看到西烈月站起身,菁葮立刻迎了上去,“主子,您感覺好些了嗎?”

    西烈月輕點了下頭,回頭看去,安沁宣正在閉目養神,西烈月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以前她覺得自己不會再有愛,而現在,她變得不確定起來,所以,她躲開了。深吸一口氣,暫時把這些盤踞在心中的紛擾摒棄,西烈月對不遠處的季悠苒輕招了一下手。

    季悠苒走到西烈月身邊,就聽到她壓低聲音,說道:“季悠苒,斐家派來的死士,把西烈淩殺了。”

    “殺泯王?”季悠苒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斐家把泯王給殺了,對她們有什麼好處?”

    季悠苒不解,西烈月也在為此事疑惑,兩人一時間沒有頭緒。芪焰小跑過來,在她耳邊說道:“主子,青桐公子醒了,還說有要事稟告。”

    “帶他過來。”青桐出現在皇陵實在奇怪,西烈月猜想他身上一定有重要的資訊,可是當看到一向健康的齊青桐還需要小將攙扶,走路踉踉蹌蹌,臉色青白,渾身濕透,一身狼狽的樣子,西烈月還是嚇了一跳,不禁蹙眉:“青桐,你怎麼這般模樣,出了什麼事?”

    看到西烈月,一直疲憊虛脫的齊青桐眼睛一亮,猛地站直身子,幾乎是撲向西烈月,抓著西烈月的手,聲音還帶著顫抖,“許將軍……許將軍被毒殺了……”

    “許將軍……許將軍被毒殺了……”齊青桐虛弱的聲音把話說得斷斷續續,但這幾個字卻像是一道驚雷,劈在所有人心上。

    “你說什麼?”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許熾擎,衝上前去一把抓住齊青桐的衣襟,吼道:“我母親如何?!什麼毒殺?被誰毒殺?!你說清楚?”

    齊青桐身體還很虛弱,被這樣搖晃,立刻乾嘔了起來。

    “后主您先放開他。”季悠苒一邊上前拉住許熾擎,一邊向肖琴使了個眼色,肖琴上前給齊青桐診脈,一會之後回道:“公子只是驚惶加上力竭而已,休息片刻就沒事了。”

    “我沒事!”齊青桐推開上前攙扶的侍衛,聲音比剛才更加堅定,說道:“許將軍,是被斐太史毒殺的。”

    “不可能……”許熾擎瞪著齊青桐,他下午還和母親說話,怎麼可能才幾個時辰就……“不會的,一定是你說謊!”許熾擎說著又要撲過去拉扯齊青桐,季惜抒連忙拉他離齊青桐遠些,低聲道:“你冷靜些,聽他把話說完!”

    齊青桐自小性子就比較冷和淡漠,但從不說謊,他現在這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足以說明他今晚必定經歷了異常驚險之事,西烈月相信他不會說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先坐下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清楚,還有,你是如何得知許將軍的事?”

    在西烈月沉穩的聲音感染下,許熾擎也慢慢冷靜下來,盯著齊青桐,只想他快點說出事情始末。齊青桐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幾個月以來,泯王雖一直在家養病,卻每日派人到我家中請我過去看他,為了躲避他的騷擾,我一個月前就到了行宮陪伴齊君。這次到皇陵,齊君因怕我與泯王再起衝突,就讓我一直留在後院暖閣,我也樂得清靜。今夜,過了戌時,侍衛通報說,斐太史和許將軍求見,上皇到花廳接見她們。我和齊君在屋裡說話,亥時上皇還沒有回來。我陪著齊君去花廳,怕妨礙她們商議國事,我們只在後面的小間裡看,上皇和斐太史、許將軍一起飲酒,我們離得遠,聽不到她們說什麼,後來許將軍的副將端了一杯酒來敬許將軍,將軍喝了後,歷時口吐黑血……”

    “咯噔!”在這樣安靜的夜晚大家又都屏住呼吸的時候,這聲雙拳緊握骨骼發出來的響聲顯得格外清脆,季惜抒擔心許熾擎受不了母親被毒殺的打擊,會崩潰,輕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卻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季悠苒低聲問道:“副將可是韋謙微?”惜抒說下午看到韋謙微和斐汐雯走在一起,若真是她,那便麻煩了。

    齊青桐點頭,“是韋副將。”

    “該死的叛徒!”許熾擎一拳打在旁邊的樹幹上,又悲又怒,韋謙微從十年前就跟著母親,是母親提拔了她,把她帶在身邊,她才有今日的成績,母親那麼信任她,她怎麼能作出這種事?!

    季悠苒心中憂慮更深,許將軍非常信任韋謙微,駐守陵園的這一萬精兵怕也是讓她去挑選了,如今她站在斐家那邊,那這一萬精兵非但不能保護陛下,反倒成了陛下的威脅!

    西烈月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聲音不覺更冷了幾分,“繼續說。”

    “看到這一幕,齊君拉著我躲回後院,但是後門外也有人守著,齊君說那些人並不是上皇的侍衛。院子中間有一條溪流穿過,齊君知道我水性好,讓我潛入溪流,趁著夜色順水而下逃出來給您報信。誰知溪水比我想像的要湍急,我被溪流一路沖下來,後來就失去知覺了。”

    早在兩個月前,她已下旨,各處駐軍不得擅離駐地,皇城外的五萬駐軍皆是跟隨許淮素多年,效忠皇室的良將。皇陵內又有三千近衛軍守衛,山腳下還派有一萬精兵護衛。她一直很自信,斐家的殺手再多,能多得過千軍萬馬?她必定能在皇陵一併解決了西烈淩和斐家。

    只可惜這次的對手不是斐汐渃,和老狐狸斐映邀交手,她還是棋差一著,讓自己成了籠中之鳥,被困在皇陵之內,母皇和父親也落入斐映邀手中。她自以為佈下的天羅地網,現在卻成了絞殺自己的利器。

    齊青桐說完,所以人都陷入了沉默,許將軍被毒殺,副將投靠了斐家,那一萬駐軍現在只怕也成了斐家的爪牙,此刻山腳的駐地是萬萬去不得了。偌大的樹林裡,除了風聲和眾人的呼吸聲,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大家都在等,等待西烈月的命令。

    安沁宣背靠著樹幹,看著夜色籠罩下那個彷彿站在高臺上卻被永遠孤立的女人,這裡的所有人都敬畏她,卻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安慰和鼓勵她,甚至都沒有人敢走近她,這是不是就是身為王者必須承受的孤寂?

    “斐家的人想要毒害妳母親,一開始就一併下毒了,不會只是許將軍中毒而已,妳父母現在應該還是安全的。妳已經失了先機,此刻再亂了陣腳就必敗無疑了。”一隻手忽然落在她的肩膀上,抓得她的肩膀有點痛,安沁宣聲音很低,嗓音依舊懶懶的,聽起來,也不太像安慰。

    西烈月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仍是那樣站著。但一直站在西烈月身邊的人,已能明顯感覺到,她挺直的背不再那麼僵硬,緊繃的嘴角也慢慢恢復了原有的弧線。

    芪焰鬆了一口氣,輕輕撞了一下菁葮的肩膀,小聲嘀咕,“妳說,斐家刺殺陛下,又殺泯王,挾持上皇,到底想幹什麼?”

    菁葮沒理她,季悠苒卻像是想到什麼一般,臉色大變,西烈月也倏地轉過身,氣急敗壞地怒駡道:“斐映邀,妳個老不死的東西!”西烈月忽然大喝一聲,眾人膽顫心驚。

    剛剛才消退的灼熱感再度襲來,西烈月強忍著不適,說道:“李緣,不要再往前走了,找地方隱蔽起來,派人在周圍戒備,斐家是要逼宮。”

    “逼宮?”芪焰低叫:“熙王、泯王都已經歿了,她們也都未留下子嗣,難道斐太史還敢謀權篡位、自封為王不成?”

    “不需要,她只需將朕除掉,再逼迫母皇將皇位傳給西烈流雲就可以了。”斐映邀這招連環計使得真好,自己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個人。

    安沁宣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西烈流雲又是誰?”

    西烈月的臉色比之剛才更加潮紅了幾分,季悠苒上前說道:“陛下您先坐下來歇著,讓臣來說吧。當年上皇之所以不滿雙十就登基稱帝,是因為那時先皇難產,生下一個女兒後就駕崩了。那個女孩取名西烈風華,但因為她的降生導致先皇仙逝,被認為是不詳之人,滿月時便被送到位於西海的鹽城,獲封肅王。終身不得踏入皇城。肅王四年前才生下女兒,取名西烈流雲,而西烈流雲的父親……正是斐太史的小兒子斐汐洋。”

    “斐映邀今晚是想一舉殺了朕和泯王,挾持母皇,然後逼母皇下旨傳位於西烈流雲,如此一來,海域也算落入斐家手中!”西烈月搖搖頭,這事也怪她,居然忘了還有西烈流雲的存在。

    看出西烈月心中所想,季悠苒低聲勸慰道:“陛下無需自責,這些也算是皇家秘辛,肅王雖是上皇唯一的妹妹,但除了在皇室宗譜中有記載外,宮闈之內不得提起肅王,她根本就是被流放的皇族,不然當年斐太史也不會因為兒子與肅王成親,幾乎和他斷絕母子關係。”

    西烈月背脊發麻,從小她就聽聞斐映邀有經世之才,善謀劃,巧施計,無人能出其右,但自從她懂事以來,斐映邀已慢慢淡出朝野,後來還辭了官,她也就無從見識她的智謀。今日,她算是領教了。她沒想到斐映邀這盤棋下得這麼早,這麼大,應該早在知道西烈倩的身體無法負荷朝政當不上海域之主的時候,她就開始下這盤棋了,什麼斷絕母子關係都不過是掩人耳目吧,她最終的目標,就是要扶持西烈流雲登基,成為斐家的下一個傀儡。

    想清楚了這一切,西烈月腦子反而更加清明了,她與斐家的對決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若不是斐汐渃,這一役或許不會這麼早到來,按照斐映邀的行事作風,若等她做好萬全準備再出擊,自己只怕是必輸無疑。既然如此,這一役也就只能孤注一擲了。“菁葮、芪焰,準備一下,帶五百人隨朕回宮。李緣,剩下的人交給妳,找地方躲一躲,保護好后主和季相。”

    “陛下?!”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4:56 PM

第37章 勝者為王
   
    季悠苒等人對西烈月忽然的轉變很驚訝,她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一掃之前的頹然,但是此刻突圍回宮,是否太冒進?

    季悠苒還在斟酌如何勸西烈月的時候,安沁宣已經先一步說話了,“妳現在身中劇毒還未解,斐映邀手裡有一萬人,妳只有五百,如何取勝?她有心要在這裡置妳於死地,怎麼可能讓妳有機會出去。離開這片樹林,只會更危險。”

    “後山很大,總能找到疏於防範的地方突圍而出。現在許將軍已身故,如果朕又出不去,拿不到玉璽和兵符,就沒有辦法調派五萬駐軍。沒有援軍,等天亮她們搜山,一樣是死。”西烈月所說,句句都是事實,讓人一時間根本無從反駁,眾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西烈月此刻的臉紅的厲害, 那毒怕是還未完全控制住,若是再經歷一番苦戰,她可能沒回到宮中,已經毒發。

    “你告訴我玉璽兵符藏在哪裡,我潛入宮中,盜出來就是了。”安沁宣話音未落,已聽到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不行。”西烈月也是一口回絕,聲音又急又冷。

    剛才太過擔心她的毒會發做,不想她涉險,衝口而出說了那些話,現在細想一下,安沁宣終於明白其他人為何如此驚恐,玉璽和兵符,皇權與兵權,這兩樣東西何其重要,他一個外族人士卻妄圖去取,實在不自量力了。

    西烈月之前的語氣十分冷硬,安沁宣倒沒有為此動氣,只是平靜地問道:“妳不信我?”

    西烈月愣了一下,隨即苦笑,其實在剛才那一刻,她根本沒有想到信不信的問題,純粹不想他涉險而已。海域的玉璽和兵符對她來說,或許比命還重要,但是對安沁宣來說,根本沒什麼稀罕的,求財?安家富可敵國,求權?他要爭也在東隅爭,海域這樣的女尊之國他能謀什麼權?那雙總是飛揚的眼眸微瞇著,安沁宣固執的盯著她,等一個答案。西烈月嘆道:“我信你。斐映邀是隻老狐狸,肯定已經將一切都算計好了,現在宮裡必定都是她的人,你剛輸了內力給我,功力受損,現在去是自投……”

    當西烈月說出我信你三個字的時候,安沁宣再次聽到了明顯的抽氣聲,而他的心竟然在這一瞬間也豁然開朗,他本來以為他不在乎的,原來他竟然這麼在乎。在乎到一定要一個答案的程度。

    在西烈月還沒說完話的時候,他直接將她拉到了旁邊的空地上,“我是去偷東西,又不是去奪權,以我的輕功,那些侍衛根本沒有機會發現我。”輕鬆的語氣好像他不是去皇宮偷東西,而是去逛廟會。

    “不……”西烈月才張嘴,唇上一熱,一隻大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在她唇上摩挲,封住了她所有想說的話。

    “妳應該學會相信我。”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樣,微涼,因為他,她今晚幾乎冷透的心,似乎又悄悄有了溫度。這次,他沒有給她輸內力,但她卻從這隻手上,獲得了些許力量。

    這一役,她若是敗了,別說她活不了,這裡的人都要死。若是奮力一搏……全身的灼熱提醒著她,結局或許會和他說的一樣,毒發身亡。在安沁宣的凝視下,西烈月終是妥協了:“我讓菁葮給你畫一張皇宮的地圖……”西烈月想召菁葮過來,安沁宣抓住她的手,笑道:“不用,妳那個皇宮的地形,我早已爛熟於心。”

    西烈月沉默了一會,“讓菁葮和芪焰陪你去。”

    “讓她們留在妳身邊,其他人我信不過,妳活著,妳們海域才有希望。好了,東西藏在哪快說,天亮就更麻煩了。”

    西烈月抬眼看去,月已偏西,趁著夜色確實更好行事。

    “兵符和玉璽分別藏在……”月光下,兩人緊緊的靠在一起,安沁宣微微彎腰,西烈月的唇貼在他耳邊,低聲說著話。

    季惜抒遠遠地看著他們,心也如那冰涼的月光,一片慘白。她選擇安沁宣為她護心脈,就是把性命交給了他,現在她又把兵符和玉璽的位置,毫無保留的告訴他,也就是把江山社稷都交到了安沁宣手上。季惜抒苦笑一聲,以前他可以騙自己,她不愛他,她也不會愛任何人,現在連騙自己的藉口都沒有了,她還會愛人,只是不會愛他而已。

    雖然輸了內力給西烈月,但安沁宣內力深厚,經過調息之後並無大礙。他很快到了山腳,與他猜測的情形差不多,山腳下果然有重兵把守,安沁宣選了一處守衛稍稍鬆懈的地方跑了出來。陵園到皇宮有十來里,安沁宣偷了一匹馬,快馬加鞭的往皇宮趕。

    偷偷摸進皇宮,安沁宣發現,今夜宮裡的守衛確實比以往的森嚴。尤其是西烈月常去的地方,都有侍衛把守。安沁宣先到了西烈月的寢宮,殿外竟有十來個人守著,安沁宣沒有貿然進入,而是直奔御書房而去。

    安沁宣摸到御書房前,躲在百年梧桐上觀察,發現御書房前院也有七八名侍衛守著,一隊三十人的守衛,會在御書房和西烈月的寢宮間來回巡視。每隔兩刻鐘,便會巡迴來。他若想如願拿到玉璽和兵符並順利脫身,就必須在這兩刻鐘內解決御書房前的侍衛,並找到玉璽和兵符離開。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要亮了,已經沒有時間耽擱。安沁宣算準了時間,在守衛剛剛巡視完御書房離開後,立刻從梧桐樹下飛身而下,快速地放倒守在御書房的侍衛。

    進入御書房,安沁宣衝進右邊的書室,進去後安沁宣發現,書室內雖然依舊整齊,但四面書架明顯都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找到最左邊書架倒數第二個隔間,將上面的書全部拿出來後,果然發現了一個暗格,輕輕推開,裡面放著一個黃色錦盒,打開盒子,玉璽端端正正的放在裡面。若不是西烈月事先告訴他具體位置,靠他慢慢尋找,御書房內有三四間這樣的書室,半天也未必找得到。

    將盒子蓋好放進事先備好的布袋裡,安沁宣正準備去拿兵符,一隻手猛地抓住他的肩膀……

    “啊!”

    西烈月忽然低叫一聲,猛然坐直身子,菁葮一直守在她身邊,聽到她叫,立刻蹲下,問道:“主子?您怎麼了,要不要傳肖姑娘過來?”

    西烈月黑眸圓睜,似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菁葮又叫了她好幾聲,西烈月才慢慢回過神來。周圍一片漆黑,不遠處有很多黑影在晃動,寂靜的山林裡,能聽到夜風的聲音和輕微的人聲,確定剛才讓她恐懼的一切只是夢,西烈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疲憊地問道:“他回來了嗎?”

    “還沒有。”慘白的月光下,主子的臉色反而泛紅,額頭上的汗珠沿著臉頰一路滾落下來,主子像是沒感覺到一樣,盯著前方不說話。菁葮低聲勸道:“主子,您再歇會吧,他回來了菁葮馬上叫醒您。”

    西烈月搖搖頭,菁葮不再多言,沉默地退到原來的位置。

    背靠著樹幹坐著,西烈月完全沒有睡意,身上一直穿著泡溫泉時浸濕的衣服,雖然已經乾了,卻依舊冰冷,她全身上下都很冷,每一陣夜風襲來,都像在她身上潑一盆碎冰,但是她的胸口很熱,猶如一把火在燒,那種灼熱和寒冷的感覺,同時折磨著她。

    剛才的夢裡,她看到安沁宣被一群人圍住,無數的利箭,如滂沱大雨向他襲來,長箭刺破他的身體,一支又一支,直到他常穿的白衣變成血衣,直到他砰然倒地,他的手裡還拿著玉璽……

    西烈月抖了一下,周身寒意彌漫,即使她現在知道那只是一個夢,回想起來,她的心都還在驚悸。那一刻的恐懼,是她從未經歷過的,像冰冷的水,無孔不入,侵蝕著她整個人。

    這種害怕驚恐的感覺,是不是就叫做愛了?

    “誰?”

    李緣一聲低呵,驚著所有人,戒備的侍衛拔劍湧向黑暗中的人影。

    “是我。”

    遠處傳來安沁宣特有的低沉嗓音,西烈月倏地站起身,卻沒有迎上去,注視著黑影的方向。聽到是安沁宣的聲音,李緣才收了手中的長劍讓出一條道來,西烈月很快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白影向她走來。他身形依舊矯健,三兩步就已躍到她面前。

    夢醒來的那一刻,她想立刻見到他,擁抱他,摸摸他的臉,現在他終於站在她面前,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臉,聞到他的氣息,西烈月卻什麼都沒做,因為她的一顆心,又回到了原處。她沒想過,僅僅只是看到這個人,就能讓她的心安定。她甚至都忘記了要去問他玉璽的去向。

    安沁宣顯得很興奮,沒發現西烈月眼中的波瀾,晃了晃手中的小包袱,還指了指身後,“我回來了,不僅給妳帶回了玉璽和兵符,還給妳帶回來幾個人。”

    “誰?”西烈月極少看得到他這麼興奮,心中隱隱猜到他所說的人是誰,只是心裡不敢相信。

    安沁宣側過身,西烈月才看到他身後站著幾個人,借著還算明亮的月光,西烈月瞇眼看過去,待看清站在最中間的人時,西烈月聲音都有些顫抖,“舒清?”

    軒轅逸仍是那麼霸道地牽著她的手,她也還是如往常那樣笑著,她身後,是始終追隨的炎雨蒼素。真的,是她回來了。

    看到舒清的那一刻,季悠苒吁了一口氣,她總算是回來了,還不晚不早正是時候。

    “是左相!左相回來了!”芪焰也認出了舒清,開心地迎了上去,走到蒼素身邊時,嘴角的笑揚起更高。菁葮默默站在西烈月身後,眼光落到炎雨身上,與那雙常年不變的冷眸交匯,依舊幽深得看不見底,菁葮卻覺得這些天一直緊繃著的心莫名放鬆了些。

    “妳怎麼回來了?”西烈月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離開還不足兩個月。

    舒清聳聳肩,回道:“外面的事情處理完了,所以就回來了。其實我前天就回到海域了,聽說斐后薨逝,文武百官都到陵園祭祀,我想著等妳們回朝了我再進宮。妳讓我帶去的五千人,我只帶了一千回來,其他的留下保護修之了。我讓她們回宮覆命,誰知傍晚她們又都回來了,告訴我皇宮有異動,擔心有人對妳不利,我讓炎雨和蒼素偷偷進宮看看,剛好碰上安沁宣夜探皇宮。”

    舒清說得輕描淡寫,西烈月聽得心頭一熱,前天就回了,到底要多拼命地趕,才能前天就回到海域?她還大著肚子……

    舒清輕咳一聲,避開西烈月死盯著她的眼睛,轉向季悠苒,問道:“海域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為何這麼狼狽?”

    西烈月沉默,季悠苒暗自叫苦,斟酌了好一會,才儘量簡單地把近兩個月發生的事告訴舒清,說到西烈月今晚遇刺中毒的時候,一直默默的舒清,終於不再淡定,“妳中毒了?”

    西烈月眼刀狠狠射向季悠苒,季悠苒無辜地站在那裡。陛下也沒說不能說她中毒的事啊?

    周圍還有很多人,舒清柔聲說道:“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西烈月撇撇嘴,隨著舒清往旁邊走了幾步,舒清壓低聲音,狠狠地說道,“西烈月!妳就急成這樣?我真想揍妳一頓。”舒清之所以這樣生氣,不僅僅是氣西烈月貿然行事,置自己於這樣的危險之中,同時也氣,她早就打算要與斐家決一死戰,卻瞞著她,獨自面對這場風暴。

    母皇和父親被人挾持,兩個時辰前,她才經歷過一回骨肉相殘,西烈淩就死在她面前,西烈月覺得心很疲憊,聽著舒清咬牙切齒的責駡,西烈月眼眶竟有些發熱,斂下眼眸,卻又看到舒清突出的肚子,西烈月哼道:“咱們彼此彼此。”她又是如何做母親的?這樣日夜兼程,若孩子有個萬一,又當如何?

    月光下,兩人互相瞪著對方,眼中盡是惱怒之火,心中卻滿滿的都是憐惜和珍視。

    西烈月的臉色越來越潮紅,滿頭薄汗,看起來很辛苦的樣子,舒清已不忍心再說她,嘆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了錦袋,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抓過西烈月的手,將一顆藥丸倒在她的掌心,“吃了。”

    西烈月低頭看著那黑乎乎的東西,問道:“什麼東西?”

    舒清餘怒未消,輕哼道:“毒藥。”

    西烈月白了她一眼,也沒再多問,一口吞了藥丸。這藥丸很奇特,剛入口中,立刻化了,一股淡淡的腥味沿著喉嚨往下滑,妳能感覺到它慢慢流入胸腹,一股酥麻的感覺由內到外彌漫開來。

    西烈月表情古怪,一會皺眉一會挑眉的,舒清低聲問道:“妳覺得怎麼樣?好些了嗎?”

    西烈月搖搖頭,又點點頭,疑惑又好奇,“這是什麼藥?”酥麻感消退之後,西烈月發現,胸口火燎般的灼熱感消失無蹤,而且它還化解了安沁宣輸給她的內力。那些內力雖護住了她的心脈,但畢竟不是她自身的內力,她承受起來還是很辛苦,像一塊大石頭壓在胸中,吐納都很吃力。而現在那股困住她的力量慢慢消失了,這藥當真神奇。

    西烈月臉上的紅潮淡去,眼眸中神采也回來了,舒清鬆了一口氣,回道:“傳說能解百毒,看來是真的。”為了幫季悠苒尋解藥,她不得不求助於邪醫楚吟,臨走了,楚吟送了她三顆藥丸,沒想到這麼有效。

    西烈月心急的運功,卻發現自己的內力也散得厲害,無法彙集,只能暗自調息,覺得舒服了很多之後,西烈月輕輕點頭,舒清了然,兩人皆不動聲色,走回眾人聚集的空地。舒清輕咳一聲,問道:“陛下,接下來您有何打算?”

    “斐映邀毒殺許將軍,籠絡副將,就是為了用那一萬駐軍剷除陵園中的近衛軍,把朕困死在這陵園裡,想要擊敗斐映邀,只能靠集結在皇城外五十里的五萬人馬。此刻皇陵內外必定守衛森嚴,京城通往駐地的沿路,也必設置了層層關卡,朕想要突圍而出實在不易,現在,朕需要一個將軍,帶著兵符和聖旨前往駐地,帶領這五萬人馬回來救駕。”

    安沁宣掃了軒轅逸一眼,“軒轅逸不就是將軍嗎?抓個逆賊還不是一件小事?”

    西烈月訕訕一笑,季悠苒已經搖搖頭,嘆道:“他不行。”

    眼見軒轅逸皺眉,季悠苒解釋道:“我的意思不是說軒轅將軍的才能不行,是……他的身份不行。這裡是海域,男子雖可以從軍,但是做到前鋒副將已是少之又少,將軍之選,絕對不能是男人,不然不能服眾。”身為男子,就已經註定了沒有資格,這就是海域。

    在東隅,若是皇上委派一名女子任大將軍之職,眾將也一定不服,入鄉隨俗吧。軒轅逸這麼一想,他也就釋懷了。

    舒清想到另一個問題,“且不說,現在沒有合適的人選,就算有,妳隨便任命一個將軍,駐軍能聽命嗎?”

    “朕是海域的王,自然可以任命誰是大將軍,有聖旨和兵符,她們就算心有疑惑,也只能領命而來。”西烈月言語中,霸氣凜然,然想到現在的時局,不免又有些頹然,“但若不是絕對值得信任的人,朕也萬萬不能把這五萬人馬交出去。”為了防止斐家造反,她早已下旨,各地的兵馬不得調動,最算海域有數十萬兵馬,那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這五萬駐軍,就是能否扭轉時局的關鍵。

    舒清想了想,說道,“不能力敵,能不能智取?”

    “如何智取?”

    “不如……”

    舒清才說出兩個字,軒轅逸忽然抬起手,舒清警覺地閉上嘴,安沁宣也覺察到了什麼,與軒轅逸對看一眼後,兩人迅速朝著不遠處的樹冠上飛躍而出,兩人的身影直衝而上,與樹冠裡的一團黑影打了起來,這時眾人才發現,樹上居然還有一個人。

    月色下,三人從樹梢一路打到地面,軒轅逸和安沁宣一左一右將黑影圍在空地上,那人一身黑衣,身手敏捷,輕功絕佳,黑衣人似乎只想脫身,軒轅逸和安沁宣哪裡肯輕易放過他,下手毫不留情,一時間三人打得難捨難分。

    芪焰、菁葮、炎雨、蒼素四人拔劍圍成一圈,防止黑衣人突襲中毒的西烈月和不會武功的舒清、季悠苒等人。

    西烈月雙手環在胸前,冷眼看著樹林裡戰得正酣的三人,心裡頗有幾分意外。現在正值非常時期,李緣已經加強對周圍的防護,幾乎是裡三層外三層,除了侍衛,這裡也算高手雲集,他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樹上偷聽,這人是何許人也?又是為何人所用?

    來人武功雖高,但在軒轅逸和安沁宣的合力攻擊下,漸漸不敵。黑衣人險險避過軒轅逸一掌,連忙低聲道:“軒轅逸,住手!我是……”

    軒轅逸聽到這人叫他的名字,正要出拳的手頓了一下,安沁宣可不管這麼多,別於腰間的軟劍已出鞘,反手就是一劍。黑衣人武功路數奇特,剛才也不知道偷聽了多少,萬一讓他逃脫必定後患無窮!

    黑衣人無奈,話還未說完,只能後躍一大步躲開安沁宣的劍氣,眼見兩人又要合力攻來,黑衣人只能大喊一聲:“舒清,是我!”

    帶著內力的喊聲響亮清晰,讓觀戰的幾人聽得清清楚楚。熟悉的嗓音聽得舒清心頭一震,急道:“逸,安沁宣你們快住手!”

    軒轅逸聽到黑衣人喊話的時候似乎已猜出來人是誰,早已停手,安沁宣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收了手。

    兩人終於不再攻過來,黑衣人暗吁一口氣,俐落地除掉了蒙著臉的黑巾……

    月色下,那人一身黑色勁裝,略為單薄的身材更顯頎長,一雙黑眸如漆,靜靜的直視著他們,黑巾覆蓋下的臉,白皙而俊美,只可惜一道道交錯的鞭痕,從脖子一路蜿蜒到臉頰,生生破壞了那絕美的容顏。這樣的一張臉本應猙獰,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為那人的風采折服。海域人傑地靈,俊美之人何其多,但這人硬是比別人多出一份不俗的氣度,臨危不亂的平靜下,該是一顆勇者無懼的心吧。

    看清那人的臉,舒清最先回過神來,驚喜地叫道:“商君?怎麼會是妳?!”舒清問完忽然想到什麼,四處看看沒見到預期中的人,“修之呢?”

    西烈月一直在猜測著這人的身份,亦男亦女的容貌讓她一時間猜不準。聽到修之的名字,西烈月心隨之一緊,急道:“修之回來了?他在哪?”若他再落到斐映邀手裡,那她的所有親人就真的都受制於人了。

    在暗處看了這麼久,商君終於有機會近看這位海域女皇,相貌美豔,氣質不凡,眉宇間還自有一股天成霸氣,商君對她的印象很好,微微一笑,沉聲回道:“他很好,現在在港口。”

    這人笑起來如一股清風拂面,既不特別親近,也不特別凌人。西烈月指著前方說道:“到那邊再說。”那裡已靠近峽谷底部,相對空曠,想要藏人也不容易。芪焰、菁葮、炎雨、蒼素四人分別守在四個方向,防止再有人窺探。

    商君此時此刻出現在這樣,舒清顯得有些興奮,更多是好奇,“妳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她離開的時候,修之還在陪著商君養傷,怎麼她竟會出現在海域?

    被數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商君莞爾一笑,也不再繞彎子,解釋道:“妳們上次救我,鋒芒太露,蒼月我已不宜久留,所以妳們走之後,我和修之商量了一下,也決定儘早離開蒼月為好。我們是今早到的,剛下船我就覺得不對勁,原來在碼頭的管事一個也不見了,老尤找到他們打探才知道,是妳讓他們這幾天不要出港口,船隻做好準備,隨時準備離港。妳無緣無故不會做這樣的安排,我猜海域可能出事了。因為具體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我擔心四千人同時下船,太引人注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這些人是妳和修之從海域帶出來的人,他們不能在我手裡出事。所以現在大部分船隻都停在北面近海暗礁群裡,可隨時離港,要靠岸也只需半個時辰。我只帶了五百人下船,留了三百人在港口保護,還有兩百人派去打探消息,一時之間,她們也沒有妳的消息,但是知道女皇在皇陵,所以我就過來看看。”商君停頓了一會,看了西烈月一眼,才笑道:“我從女皇走出那個屋子開始,就一直跟著。”

    商君笑得雲淡風輕,西烈月和身邊的人都心中大駭,這人竟然從皇陵別院開始就一路跟著,而她們居然毫無所覺。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5:0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2-29 11:39 PM 編輯

第38章 另一種幸福
   
    “妳的武功恢復了!”商君的輕功一向卓絕,舒清還一直擔心上次受傷會讓她武功荒廢,聽她剛才所言,商君恢復得挺好,她也放心了。

    商君輕輕點頭,笑道:“我有師傅給的療傷藥和回天決,功力雖然未能完全恢復如初,六七成還是有的。”

    聽完商君說話,就連安沁宣也暗暗心驚,功力只恢復了六七成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跟著他們這麼久,他們剛才能發現她,怕也是她看見了舒清有心現身吧。飄渺山莊莊主果然名不虛傳。

    “太好了!”舒清轉身看向西烈月,笑道:“妳剛才說的事,我倒是有一個人選。”

    人選?莫不是將軍的人選?西烈月還未回話,許熾擎已然不肯,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女人,他仍然存疑,而且在他心中,將軍一職只有母親可以勝任。許熾擎心中不快,哼道:“她是誰?憑什麼能做將軍?”

    舒清嘴角始終微微勾著,對於許熾擎的質問不以為意,在那一雙雙好奇的眼睛注視下,徐徐道來,“她是蒼月名將武征廷的長女,是飄渺山莊主人,是更重要的是,她是海域王子西烈修之認定的妻子。要才學有才學,要身份有身份。”

    二皇子認定的妻子?眾人先是被商君的身份驚了一下,再聽她是修之認定的妻子,不禁更仔細的看看這人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舒清不管其他的人反應,只看著西烈月,問道:“如何?”

    無論眾人目光如何一遍遍審視,商君也只是面帶微笑的立在那裡,西烈月也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低聲問道:“她,就是妳和修之不管不顧非要出去的原因?”

    “是。”

    西烈月沒有想太久,回道:“好,我信她。”與其說信這女子,不如說,她信舒清和修之。不得不說,在這個時候,商君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西烈月首肯了,舒清心中不免又覺得愧疚,“商君,妳才剛到海域,又讓妳捲入這樣的風波……”

    “舒清,若不是妳和修之,我早就死了,和我永遠別說那些生分的話。”安慰了舒清,商君看向西烈月,問道:“妳需要我做什麼?直說吧。”

    商君的爽快俐落深得西烈月的心,看了一眼圍繞在她身邊的人,西烈月忽然覺得今日這一關,似乎也沒這麼難過,胸中湧起的信心與信念,讓她對明日一役充滿信心。

    “妳們都回來了,也就是說,朕的五千精銳都回到海域了,這樣一來,倒是可以做另一番安排,這次,務必出其不意,一擊即中!”

    昨夜一宿沒睡的人,自然不止西烈月一行,上皇暫住的房間裡,幾個人神態和心態各異。有人憂心忡忡,有人焦慮不已。可能只有兩個人,看起來依舊如往常一般。

    晨光中,窗櫺邊的一方矮茶上,棋盤兩端,坐著兩人,斐映邀手握熱茶,品茗等待,她對面,西烈傾華捏著棋子,略略思考之後,慢慢落下,兩人皆是一副幽靜閒暇的模樣。

    韋謙微小跑進屋內,看到斐映邀和上皇在下棋,不禁嚇了一跳,慢慢挪到斐映邀身後,小聲道:“太史大人,昨夜皇陵前後、後山北面都已經搜索,未發現陛下一行,現在只剩下後山南面還未搜索完……”

    “報。”韋謙微話還未說完,門外一聲通報聲傳來:“駐地軍營有消息。”

    韋謙微小心地看了上皇和斐映邀一眼,兩人似都在全神下棋,她正準備出去詢問何事,斐映邀拿起一枚黑子,一邊落下,一邊說道:“進來說。”

    進來的女子二十出頭,身上穿著駐軍的衣服,風塵僕僕,進入屋內,女子行了禮後大聲說道:“今日辰時,一名女子手拿陛下的聖旨和兵符出現在軍營,聖旨上說,皇陵內有逆賊造反,陛下任命了新將軍,令駐軍聽從新將軍調派,入京救駕。過來傳旨的是陛下的貼身女官芪焰,手中的聖旨有玉璽大印,她們還拿著兵符,黃、王兩位副將不敢違抗,現正全力趕來。”

    陛下竟還隨身攜帶玉璽和兵符嗎?韋謙微臉色大變,“陛下任命誰是將軍?”

    細細回想了一下,女子回道:“那女子叫……商君!”

    “商君?”斐汐雯眉也跟著皺了起來,什麼時候有這號人物?“什麼人?”

    “說是二皇子的妻主。”

    “修之?”聽著女子的話,就連一直如老僧入定的西烈傾華,也從棋盤中抬起頭來。

    這次不需要人問,女子將知道的都一併說了,“女官還說,二皇子和商君的婚事,是上皇早年就定下的,兩個月前,左相陪同二皇子出海,正是前往蒼月提親,將那女子迎回海域。這次捉拿逆賊便是對那女子的考驗。”

    顯然屋裡的幾人對這女子都一無所知,韋謙微急問道:“那女子什麼身份?”

    “蒼月已故大將軍武征廷的女兒。”

    “武將軍……”斐映邀也微微詫異,看向對面,笑道:“上皇何時為二皇子定了這門親事,臣怎麼不知道?”

    西烈傾華臉色早已恢復如常,手裡捏著白子,輕輕落下,“斐卿家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

    西烈傾華從昨晚開始,便未有一絲慌亂,那王者之風,看得斐汐雯心裡直打鼓,想到五萬駐軍正在趕來,斐汐雯惶惶不安,低聲問道:“母親,現在怎麼辦?”

    “韋副將,派一千人守住陵園,其餘的人全部往後山圍剿。”

    “是。”韋謙微領命匆匆離去。

    斐映邀還在與西烈傾華下棋,斐汐雯卻再也坐不住了,雙手緊握著在門廊邊走來走去。

    “莫慌,軍隊集結人馬,再趕到這裡,五十多裡也要一個多時辰,她等不到援軍。” 斐映邀心中感慨,西烈傾華有西烈月,而自己這幾個孩子,居然沒有一個像她。

    “上皇……”聽到斐映邀的話,一直靜坐在一旁陪伴的齊峙的心也提了起來。西烈傾華輕拍齊峙肩膀,勸慰道:“我們要相信月兒。”

    “嗯。”看了一眼神色慌亂的斐汐雯,齊峙暗暗告誡自己,即使心裡驚惶,也不可表現出來。輕點了一下頭,齊峙為西烈傾華添杯了杯熱茶,便繼續沉默地坐在一旁。

    感覺出母親的不快,斐汐雯走回屋內,坐在一旁,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斐汐雯忍不住又問:“母親,援軍到了該怎麼辦?”

    “西烈月一死,上皇就是海域最高的王,有上皇在此號令,‘逆賊’很快就會被捕殺殆盡。只可惜陛下英年早逝,讓人惋惜。”斐映邀這一盤棋,已經下了太久,這一子落下,勝負即有分曉。

    “啪啪啪!”就在棋子快要落入棋盤的時候,幾聲響亮的擊掌聲從門外傳來,同時,四五十個近衛軍也魚貫而入,李緣更是立刻衝到西烈傾華和齊峙身邊,護著兩人退到房間一角。近衛軍上前將斐映邀和斐汐雯圍在中間。

    “斐太史果然謀略過人,讓朕佩服。”眾人讓出一條道來,聲音的主人大步走來。西烈月身上還穿著昨夜的衣服,有水漬也有血跡,臉色更談不上紅潤,聲音裡還帶著幾分懶散,不過此刻的情景,狼狽二字卻絕不可能用在她身上。

    “月兒!”齊峙看到西烈月完好的出現在他面前,懸了一夜的心在這一刻才算徹底鬆了下來。

    斐汐雯瞪著西烈月,“妳怎麼會……” 眼前的形勢忽然大逆轉,斐汐雯低罵道:“難道姓韋的又一次叛變?”

    西烈月搖搖頭,笑道:“斐卿家別冤枉了韋副將,她執行完太史大人的調令後,已經去陪伴許將軍了。”

    西烈月看向仍舊坐在棋盤邊的斐映邀,只見她將手中捏著的黑子慢慢的放在之前要放的地方,勝局已定之後,才拄著龍頭拐杖轉過身來。面對近衛軍一把把利刃相對,她臉上毫無懼色,眼裡光芒依舊明銳。

    “謀逆弒君,殺害泯王,挾持上皇,條條都是滅族的死罪,太史大人,妳說朕該如何處置妳才好?”此刻,西烈月很想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讓這個久經滄桑的女人變臉。可惜她說完後,斐映邀依舊深情寡淡,斐汐雯卻忍不住回道:“若非陛下逼死我大哥,我斐家又怎麼會出此下策。”

    逼死?西烈月嘖嘖嘆道:“斐汐渃刺殺朕在先,畏罪自盡在後,朕還沒有追究妳斐家弒君之罪,妳們到先喊起冤來?事到如今,再說這也還有何意思。要怪就怪太史妳城府太深,連自己的兒女都不知道妳在佈這麼大一盤棋,不然斐汐渃也不會那麼愚蠢的來刺殺朕。妳早早讓自己的小兒子跟了西烈風華,還做出一場斷絕母子關係的戲給所有人看,不就是為了等那麼一天,扶持西烈流雲稱王,成為妳們斐家的傀儡?”

    聽著西烈月的話,斐汐雯的臉上滿是驚愕,就連西烈傾華,眼中也流露出驚異之色。斐映邀原本毫無表情的冷臉終於有了變化,甚至大笑起來,看向西烈月的眼中有欣賞亦有挫敗,“西烈月,我沒有看錯妳,卻是小看了妳。”

    “斐太史言重了,朕還要謝謝妳,世家公卿們應該還被妳困在陵園裡吧,‘逆賊’如此猖獗,有很多‘忠良’,怕是沒有機會走出皇陵,朕會將他們風光大葬!至於妳們斐家,謀逆弒君,罪無可恕。”西烈月微微抬手,早就等在屋外的弓箭手一起湧進來,一排排的長箭,箭尖直指斐家二人,只要西烈月手一落下,她們瞬間就會被射成刺蝟。

    “好!聲東擊西,借刀殺人,用得好。”斐映邀縱橫官場數十年,成王敗寇一詞的意思, 沒有人比她明白,不同的是,以往她是贏家,而這次她是輸家而已。握緊手中的龍頭手杖,斐映邀坦然一笑,道:“時不與我,西烈月,妳贏了。”她輔佐西烈皇室兩代女皇,沒想到最後敗在西烈月手上,對於即將來臨的一切,斐映邀早已坦然,這就是輸的代價。

    面對這樣的陣勢,卻不是每個人都有斐映邀的氣概,斐汐雯已嚇得臉色慘白,看到西烈月衣袖上還沾染了絲絲血跡,斐汐雯心中一喜,急道:“陛下所中之毒,乃我斐家的秘藥,沒有解藥三天內必死。”

    “解藥在哪?”斐汐雯話音才落,菁葮已提著刀架在她脖子上。

    冰冷的刀鋒直逼咽喉,割破的皮肉血珠立時沿著頸脖流入衣襟,淡淡的血腥味沖入鼻腔,斐汐雯能感覺到頸脖間的脈動合著心跳在狂舞,斐汐雯顫聲道:“陛下若此刻不殺我們,我願為陛下獻上解藥。”

    “窮途陌路還跟朕講條件,妳現在知道怕了,妳挖陷阱給西烈淩跳的時候,派人刺殺朕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怕?”她居然還敢提對她下毒的事?西烈月冷眼看著斐汐雯那張因害而扭曲卻還要強自鎮定的臉,恨不得親自手刃了她。怒極反笑,西烈月對著菁葮擺擺手,菁葮放下刀退到一旁。

    刀刃終於從她脖子上移開,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只聽到西烈月薄唇輕啟,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殺。”

    隨著這一聲令下,數箭齊發,倒下的,已經是兩具屍體。

    這一戰,西烈月贏了。贏得驚險,也贏得僥倖。

    第二天,季悠苒和舒清同時出現在的御書房門前,兩人對看一眼,相繼苦笑,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斐家倒了,後面還有一堆爛攤子要收拾,只能早早來聽憑差遣了。好在之前季悠苒就已經暗中調配,平民學子現在終於能處理些政事。

    兩人才跨進殿門,西烈月一邊批著奏摺,一邊笑道:“妳們來了。”

    看她的樣子,春風滿面,身上的毒看來是完全解了。

    西烈月放手下手的筆,拋出一本摺子,平靜地回道:“斐氏一族,謀逆弒君,罪誅九族。”

    罪誅九族?舒清瞪著西烈月那張過於平靜的臉,一時間,覺得自己真的很傻,她怎麼會忘記,西烈月是一個帝王,她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可以任意要人的命。自己居然天真的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家族的隕落,原來竟是一場血腥的屠殺。

    “這會枉死很多無辜的人。”在皇陵裡,西烈月誅殺叛黨,她雖然不願看到這樣的血腥一幕,卻沒有阻止,畢竟成王敗寇,那些人選擇叛亂的時候就應該知道需要付出的代價,但是斐家興盛百年,誅連九族,那麼死的人將不計其數,這裡面包括繈褓中的孩子,年邁的老人。

    西烈月抬起頭,看著舒清過於激動的臉,回道:“斐家榮耀顯赫之時,她們享福,現在獲罪,她們又怎麼能輕易饒過?”

    “即使如此,也不應該濫殺無辜!”舒清的堅持不因西烈月的話而動搖。

    西烈月站起來,君主之風,不言而喻,盯著舒清,西烈月冷冷地說道:“斬草不除根,等到被反噬的時候,妳就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濫殺無辜了。”到時死的,豈止是一個家族而已,若昨日她敗了,今日又是怎樣的光景?

    西烈月對於生命如此麻木的表情,讓舒清心裡湧現淡淡的寒意,她是越來越像一個帝王了,但是也離她越來越遠,咽下即將要說的話,舒清暗暗平靜了一下心神,沉聲問道:“妳非要這麼做?”

    西烈月知道舒清反對她的做法,但是像斐家這樣的大家,不用這樣的手段,如何能一舉摧毀?別過頭,西烈月不想看見舒清那刻意淡漠的臉。

    這算是默認了嗎?舒清輕輕搖頭,好吧,既然如此,她也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吧。微微後退一步,舒清遵循禮儀行了一個君臣之禮,才緩緩說道:“稟陛下,臣身懷有孕,恐怕無力再為陛下效力,今上表請辭,求陛下恩准。”

    季悠苒不發一言地站在一旁看著,自古以來,勝者為王,陛下會下令誅九族早在他預料之中,舒清會反對他也有預感,只是舒清的反應如此激烈倒是他沒有想到的,她居然想辭官,她是想借此威脅陛下嗎?舒清有這個砝碼嗎?

    西烈月大怒,瞪著舒清喝道:“舒清,妳這時候打算棄我於不顧?”斐家這些年來,讓她頭疼不已,身邊危機四伏,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舒清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讓她為難!她不是一向心思玲瓏、顧全大局嗎?今天她為何不懂她?

    這時的舒清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激動,輕輕嘆息,“或許妳這樣做,對於海域和西烈王室來說,都是正確的選擇,但是對於我來說,有違自己的行為準則,我改變不了妳的決定,但是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原則。”

    她做事,從來都只求無愧於心,她做不到看著無數生命在她手中流逝,其實,她根本不適合官場,裡邊太多的利益權衡,是她不懂,或者說即使懂,也不願從的。或許,現在離開,正是時候。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到時,她也可以安心的不問世事了。

    “明日早朝,我會當著百官的面,正式提出辭官。”

    舒清淡淡地笑著,那笑容就和當年與她在遊船上一樣的自然,西烈月深刻的覺得舒清這次,是真的想要離去,而她,只能無能為力嗎?西烈月一把抓住舒清想要轉身離去的手,叫道:“不准!”

    舒清那平和的笑容和陛下驚恐的表情,告訴季悠苒,舒清從來就不是威脅別人,她只是做她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季悠苒暗暗掃過西烈月圓睜的眼睛,陛下的霸氣和凜冽之風一日勝過一日,有舒清這樣的人在朝中,絕對是海域之福。

    陛下是不會放手讓舒清離去的。而舒清的堅持絕對不比陛下少。苦惱的思索著,終於,季悠苒在這兩個互不相讓的女子中間站定,輕聲提議道:“臣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舒清和西烈月還是這樣相互對峙著,西烈月也不看季悠苒,只狠狠說道:“說。”

    “斐氏興榮百年畢竟是海域大族,若是陛下執意滅其九族,只怕到時有人狗急跳牆,也會動搖國體。斐太史和斐汐雯已死,那些旁親也興不起什麼風波,倒不如,廢除斐氏旁親、弟子所有官爵,貶為庶民,其家業也全部充公,逐出京城,斐氏旁親子孫永不得踏入京城,也不再任用為官。這樣顯示了陛下的仁德,斐家想要再翻身,也是不易了。陛下以為如何?”

    西烈月不語,季悠苒只得將視線轉向舒清,問道:“左相以為?”

    這算是一個比較溫和的方法,舒清應該可以接受,現在就看舒清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了。

    良久之後,西烈月終於有了動作,放開舒清的手,西烈月狠狠地瞪著舒清一眼,最後大聲說道:“准了。”說完頭也不回的直直出了御書房。光看背影就知道,她現在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洩。

    舒清輕輕揉了揉手腕,光是這力道,舒清就知道剛才西烈月心裡掙扎有多激烈,轉過身,舒清對著季悠苒笑道:“多謝你了。”若不是他,今天她和西烈月估計是難以調和。

    季悠苒不認同地搖搖頭,意味深長地回道:“應該謝妳才對,能說得動陛下的,估計也只有妳而已。”

    是說服嗎?舒清卻不是這麼認為了,她並沒有說服西烈月,只是現在她在西烈月心中的位置,比斐家重要而已,只是這樣的所謂友誼還能經受得起幾次這樣的分歧?無奈的搖搖頭,舒清坦然笑道:“玩弄政治權術,我遠不如你。”

    這算是誇獎?季悠苒哭笑不得。

    兩人一同走出宮門,舒清從懷了掏出一個小瓷瓶,遞到季悠苒手中。“這藥每月服一粒,可讓你免於噬心之痛。你吃的那個藥,再吃下去,怕是活不過十年。”

    “十年……”比他以為的要長,看來老天沒有虧待他。季悠苒收下藥丸,笑道:“多謝了。”

    “等海域的局勢安定了,你隨我出海一趟吧,有人能治好你。”

    季悠苒搖搖頭,“治好了又如何?我以什麼身份、什麼面目活下去?”他在海域永遠都只能是她,那是烙印在他身上不能磨滅的印記。將藥丸收入袖中,季悠苒走向早已等在一旁的馬車。

    門簾放下來的那一刻,背後響起拿道特別的淡雅女聲,“季悠苒,記得我說過嗎?有一分希望,必盡十分之力,活著,一切才有可能發生。想一想,你身後還有人。”

    季悠苒手上一頓,隨後門簾慢慢落下,馬車經過舒清身邊時,她聽到了車裡傳來一聲極低地回應。雖然只是低低的一聲“嗯”。

    皇宮後院有一處少有人前往的小院,裡面沒有太多花草,卻遍植了灌木,深秋了,入目之處,盡是焦黃,安沁宣就喜歡這樣景致,好酒陪好酒,相得益彰。

    安沁宣剛把酒溫好,就看到西烈月臉上掛著寒霜,朝他大步來。斐家已除,能把她氣成這樣的,八成是舒清。幫她也斟了一杯無味,安沁宣笑道:“這麼快就商議完國家大事了?”

    西烈月沒有理他,喝下一杯無味後,忽然說道:“還記得你和舒清的賭局嗎?”

    安沁宣倒酒的手一頓,隨即笑道:“還在記仇?”

    西烈月不回他,只冷眼看他。安沁宣以為她還在生氣,正打算告訴她,這個賭局早已沒有意義的時候,西烈月卻盯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道:“你贏了。”

    什麼?安沁宣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愣了一下,她的意思是……承認愛上他了?她不是對這個字避之唯恐不及嗎?安沁宣沒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句算不上示愛的話語而心潮澎湃。不過這一切很快在西烈月幽深的黑眸注視下回歸平靜。安沁宣敏銳的感覺到,西烈月忽然和他說這些,不是單純地向他表白這麼簡單。“然後呢?”

    “你,會不會留下?”

    “如果我和江山,妳只能選一樣。妳會……”

    “我選江山。”

    安沁宣瞪著西烈月,恨不得把她瞪出一個窟窿來,她居然連想都不用想,她若是表現出一點點煎熬一點點左右為難,他的心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從天空落入深淵。

    安沁宣咬牙切齒,“妳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是。”

    “好,很好!我明白了,女王陛下。”安沁宣的驕傲不允許他在愛的面前卑微,她既已做出了選擇,那便就這樣吧。這一次,是他輸了而已。

    西烈月固執地問道:“你會不會留下?”

    安沁宣用行動回答了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知道,安沁宣一定氣瘋了。原來承認愛一個人,也沒有這麼難,只是承認之後,該如何自處,才是最難的。其實那一夜夢到他滿身是血手捧玉璽的樣子,醒來後她就問自己,她是要安沁宣還是玉璽,那時她的心只叫囂著安沁宣的名字。而現在,她卻只能選江山。安沁宣安然無恙,沒有她,大可以縱情於世,海域卻不能沒有她。

    其實,她根本沒得選。是命運選擇了她。

*****      *****      *****

    斐氏興榮百年就此沒落,不管妳曾經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榮耀,當一切成為過往雲煙之後,留下來的也不過是悽楚和供人茶餘飯後唏噓的聊資罷了。斐家落末,朝中世家各個自危,科舉中提拔的平民官員和世家中的年輕小輩得到西烈月的重用,朝堂上下,一片生機勃勃。
   
    西烈傾華也搬到京郊的山莊居住,真正意義上的退出了海域的歷史舞臺,因為不管是她還是百官,都心知肚明,海域走進了西烈月時代。

    日子就在這樣既惶恐又平靜的氣氛中,一天天過去。自從上次與西烈月對峙之後,舒清按時早朝,但是基本無本可奏,也不在主動找她。西烈月也沒有再宣舒清進宮,大家這樣相安無事,日子也過的很快,又到了商船出海的日子。

    舒清緩緩走在碼頭的石板上,自從將海上生意交給軒轅逸之後,她就很少來碼頭了。看著眼前一望無垠的湛藍天際,舒清暗暗感嘆,風平浪靜的日子,大海看起來就像一個婉約的淑女,嫺靜而優雅,足以讓任何人迷醉,只有經常在那浪花中穿梭的人才最明白,它狂暴時的面目,那是吞沒一切生靈的猙獰。

    被溫暖的雙手護在懷裡,耳邊傳來讓她心安的低喃:“妳怎麼來了?”

    軒轅逸盯著舒清已經明顯隆起的腹部,心裡又是開心,又是擔憂,總怕她一不小心就會出事,可是她就是不能安分的在家待著,讓他的心安定些。

    舒清微笑了撫平軒轅逸緊皺的眉心,笑道:“我沒事。”不過說也奇怪,她的肚子好像比其他女子的大很多。

    舒清靠著碼頭旁的圍欄,剛想到那個肆意的人,那道刺目的絢白身影便出現沙灘上,舒清有片刻恍惚,嘆道:“他還是要走……”

    安沁宣在舒清面前站定,他招牌的邪魅笑容,看起來也有些寂寥,“妳這船,我可坐得?”

    他,果然還是要走。這三個月來,她一直知道,安沁宣都在西烈月身邊,原來不過是臨行前的放縱嗎?“她知道嗎?”

    安沁宣不說話,只是盯著海灘上的一點。舒清轉過身,只見西烈月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蔚藍的裙擺幾乎與身後的藍天融為一體,臉上的表情平靜而木然。

    舒清輕嘆一聲,說道:“好吧,你一路小心。”

    說完舒清轉身走下碼頭,身後,安沁宣冷淡的聲音傳來:“慕容舒清,我欠妳一個人情。”

    他欠她嗎?舒清茫然,她不知道將安沁宣帶到西烈月身邊,是他們欠她,還是她害了他們。沒有回頭,舒清輕輕回道:“你,沒有欠我的。”

    忽然覺得腳下越發沉重,她不想看著船慢慢離港,舒清向沙灘走去,走過西烈月身旁,舒清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有說一句話,就在兩人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西烈月忽然開口了:“舒清,我,有話和妳說。”

    三個月了,這是她們第一次說話吧,舒清緩緩向前走了,淡淡地回道:“今天天氣挺好的,走走吧。”

    她不說,舒清也不問,她們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著,秋日的海面,別有一番風情。久久,身後傳來西烈月顯得艱澀的聲音:“妳是不是覺得,我變了。”

    舒清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西烈月,一會才笑道:“所在的位置不同,看事情的角度就會不同。妳是一個君主。”西烈月確實變了,越來越像一個帝王了,即使已經收斂的氣勢,只是這樣站在她面前,她也不能忽視她日漸明晰的帝王之氣。這樣的變化,或許作為一個王者來說,是好事吧。

    西烈月對這個誇獎似乎並不受用,反而苦笑道:“我快要失去妳了,是嗎?”

    這樣落寞的表情,舒清從沒有在西烈月臉上看見過,拉著她的手,兩人隨性的在海灘上坐下,舒清說道:“妳還記得當年,在那小船之上,我給妳說過一個故事嗎?”

    西烈月點頭,笑道:“高山流水。”一個感人的故事。

    面前的海面寬闊而美麗,舒清拍拍西烈月的肩膀,說道:“子期最後也離開了伯牙,卻不妨礙他們相互欣賞的情誼。妳是君,我是臣,將來我們會為了很多事情起爭執,分歧,我們誰也不能說服誰,這又何必?倒不如,妳有空的時候,來竹林坐坐,陪我說說話,我們還可以一起品茶賦詩,徹夜暢聊,豈不美哉?”

    她說了這麼多,就只為告訴她一個事實是嗎?西烈月緩緩低下頭,盯著地上瑩白的細沙,幾不可聞地說道:“妳也要離開我。”律離開她,母皇父君搬離她,安沁宣也回到了他的地方,舒清,也拋棄她。

    低著的臉龐,看不見表情,只是瑩白的細沙之上,落下了一滴清淚,只是很快,被沙土掩埋,彷彿沒有存在過。

    “如果……”西烈月的聲音很低,舒清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舒清等了很久,西烈月才說道:“我,不同意呢?”

    舒清輕撫著肚子,再看一眼低垂著頭的西烈月,狀似無奈一般笑道:“那我就只有繼續和妳吵架了,直到妳讓我腦袋搬家為止。”她,還是心太軟啊!她被一滴淚和一顆滿是傷痕的心打敗了。

    “妳?”西烈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抬起頭,盯著舒清看,除了暖人的笑,什麼也沒有。

    這是什麼表情?舒清哭笑不得:“怎麼了?妳以為我要抵死不從,或者和妳鬥智鬥勇一番?然後再來一場亡命天涯?”

    握著這雙不大,卻需要抬起海域整個天下的手,舒清說道:“月,我們從來就不是敵人,我只是覺得,我的想法,有時候並不適合妳的朝廷,離開,對妳對我都好。但是如果妳需要我,我永不會棄妳於不顧的。”

    西烈月有片刻的失神,接著低低地笑了起來,接下來,既沒有因為舒清的話痛哭流涕,也沒有抱著舒清彼此承諾什麼。

    碧海藍天下,兩個女子背靠著,沒有交談,唇角飛揚,各有青天,卻又彼此依靠著。

    兩人或許坐了很久,一聲聲整齊的吆喝傳來,是船裝好了貨物,要出港了。明顯感覺到西烈月的背一僵。舒清輕聲問道:“妳真的就這樣放他走了?不後悔?”

    不放又怎麼樣了?看著漸行漸遠的船隊,西烈月搖頭嘆道:“兩個強勢的人,要在一起,只有愛,遠遠不夠。妳能想像他成為我側君的樣子嗎?即使我讓他做后主,他也是不屑的吧。我身上捆綁著西烈皇室的榮辱,海域的興衰,即使有心,我也一步都不能踏出這片土地。”

    直到船隊消失在海平面上,西烈月才彷彿在笑,又彷彿實在自嘲一般問道:“妳說,我和他的結局,應該是怎樣?”

    舒清語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覺得背後輕顫的身體,將心痛一波波的傳來。

    亥時已過,宮門早已關閉,各宮各院也都掩上的殿門。宮道上除了近衛軍,已不許人擅自行走。這時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入夜後還在宮道上疾行,罪上加罪,近衛軍正要喝止,看清來人,卻沒有人趕上前,因為那人正是后主許熾擎。

    許熾擎跑到一座宮殿前,一把推開虛掩的殿門,裡面空空蕩蕩的,既沒有人值夜,也沒有人點宮燈。季惜抒喜靜,平日裡伺候的人雖不多,可是也不至於殿前殿後一個人都沒。若不是裡屋還有亮光透出來,許熾擎都要以為這裡早已人去樓空。

    推開裡屋的門,許熾擎看到了獨自在屋內收拾的季惜抒。桌上已經擺放著一個收拾好的褐色小包袱,看那樣子裡面也就能裝下兩件換洗的衣服,包袱旁邊,是他終日不離身的長蕭。

    而此刻他收拾的,都是平日裡喜歡把玩的物件,只見他坐在桌前,一樣一樣細心地擦拭乾淨。

    許熾擎站在季惜抒身後,低聲問道:“你為什麼要去祭安寺?”

    季惜抒猜到他會來,並未抬頭看他,繼續擦拭著手中的物件,淡淡地回道:“因為那裡才是最適合我的地方。”

    “你不必這樣,姓安的已經走了。”許熾擎是真的不明白,姓安的沒走之前,季惜抒都沒有要離開,為何在他走之後,卻執意要出家?

    “走了……”季惜抒擦拭著軟玉的手一頓,搖搖頭,苦笑道,“當你發現,她還是會愛人的,但是卻永遠也不會愛你的時候,留在她身邊,就是一種折磨。和他走不走根本沒有關係。”

    “那……季家呢?你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季家了嗎?”

    “姑姑說,人總要在自己還能選擇時候,自私一回。”就讓他自私一回吧,離開這裡,找一處能讓他的心不再受煎熬的地方。

    “好,既然季相也支持你,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但你為什麼一定要去祭安寺啊,她都答應放你走了,你何必這樣?”許熾擎有些氣急敗壞,那個地方,進去了,便沒這麼容易離開,既已可以得到自由,何苦要去過那樣清心寡欲的日子?!

    “走去哪?愛過她之後,還能愛上別人嗎?”,既然不會愛上別人,長伴孤燈或許能讓他這顆被自己折磨了多年的心得到平靜。

    看著季惜抒將擦拭好的玉器古玩輕輕的放進箱子裡,箱子的鑰匙,就那樣隨意的放在桌子上,或許他真的已經放下了吧。許熾擎不再說什麼,只問道:“什麼時候走?”

    “明日一早。不用來送我,自己保重。”一個簡單的布包,是他全部的行李,他也不想帶走太多別的東西。

    許熾擎默然地走出那個清冷的屋子,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做什麼,季惜抒出家的事情都已經成為定局,

    季惜抒去了祭安寺,無論以後的日子是悠然自得還是悔不當初,那都是他的選擇。季惜抒算是解脫了,那他呢?是否永遠困在這個宮裡?

    許熾擎第一次感覺到皇宮的夜晚,是這麼的冷。

*****      *****      *****

    深夜的竹林裡異常熱鬧,燈火通明。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既焦急又期待的,這中間有一個人更是手足無措的來回走著,嘴裡喃喃自語道:“怎麼這麼久啊?”不斷傳來的呻吟聲更是讓他急出了一頭汗,卻又無計可施。

    西烈月撐著腦袋,被眼前走來走去的男人晃得眼都暈了,受不了地閉上眼睛,說道:“軒轅逸,你別這樣晃來晃去,就不能好好地坐下來嗎?”他都這樣走了一天了,不累?

    軒轅逸就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像隻沒頭蒼蠅一樣走來走去,炎雨、蒼素也面色凝重的在竹門前站了一天一夜。原來生孩子是這麼痛苦的事情,主子已經這樣叫了一整天了,不會有什麼事吧。

    季悠苒也頗為擔心,都說女子產子,極其危險,所以海域的女子很少受孕。御醫從下午的時候就進去了,現在都快破曉了,還是毫無動靜,也難怪軒轅逸六神無主,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若不是舒清,他還要夜夜受那錐心之苦,她這樣的人,不該受這樣的苦。

    “她已經疼了一天一夜了,怎麼還沒有生?”軒轅逸眼睛都熬出了紅血絲,這時舒清忽然大叫的聲音,讓他本來就繃得很緊的神經徹底斷裂,軒轅逸低吼一聲就往竹屋裡闖進去:“不行,我要進去。”他要進去陪在她身邊。

    西烈月立刻站了起來,叫道:“炎雨蒼素,還不快攔著他!”

    炎雨蒼素眼明手快的攔著要衝進去的軒轅逸,西烈月走過去,忍不住數落道:“你進去又幫不上忙,還害的御醫手忙腳亂。”她知道他現在的心情,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很著急,但是他上次進去對著御醫又吼又叫的,簡直就是添亂。

    軒轅逸挫敗地掙脫炎雨蒼素,坐在門檻上,狠狠地搥著地面,他痛恨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舒清一次高過一次的呼痛,每一聲都讓外面的人膽顫心驚。

    迎著破曉的第一縷陽光,一聲響亮的哭聲劃破天際。

    嬰兒的啼哭聲,讓外面每一個人精神都是一震,軒轅逸有些茫然地問道:“生了?生了!”這漫長的煎熬總算過去了嗎?

    御醫抱著還在走了出來,連聲說道:“恭喜,是位小公子。”大家趕快迎了上去,小傢伙還中氣十足的哭著。

    軒轅逸盯著眼前粉嫩的小生命,都不敢上前接,他好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他弄疼了,西烈月不客氣的將小傢伙抱在懷裡,笑道:“好俊的相貌。”看來是隨了他俊俏的爹爹了。

    軒轅逸現在只想快點見到舒清,才跨進竹門,卻忽然聽見舒清又開始叫了起來,一個女僕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了,差點和軒轅逸撞上,嘴上急急的叫道:“李御醫,李御醫快來!好像還有一個!”

    “啊?”所有人都傻了眼。

    御醫趕緊跑了進去,竹門再一起關上,軒轅逸既喜又憂的站在門邊,失神地低喃道:“還有一個?”

    西烈月盯著手裡早已經不哭,睡得香甜的小傢伙,忍不住呻吟道:“天……”

    好在這次沒有折磨大家多久,一炷香的時間之後,御醫再一次抱出了一個小傢伙,這一次御醫臉上更是喜色連連,趕緊道賀道:“恭喜恭喜,是位小姐。”

    這女娃可沒有大哭大鬧的,才出生,眼睛就已經睜得大大的,看著圍著她的人們,商君一看這孩子就喜歡,連忙抱過來。軒轅逸可不管這麼多,立刻衝進了屋內,他要馬上看見清兒,他的心才得以安定。

    穿過紗帳,軒轅逸緊緊握著舒清的手,輕聲說道:“清兒,辛苦妳了。”舒清緩緩睜開眼睛,回以他一個淺淺的笑容,她現在真的累得再也說不出話來。舒清蒼白的臉色和憔悴的面容讓軒轅逸心疼不已,緊緊握著舒清的手,軒轅逸後怕地說道:“以後再也不要生了,我禁不起這個驚嚇。”

    看他比自己好不到哪裡去的臉色,就知道這兩天,他不比她輕鬆,舒清輕輕點頭,不生就不生吧,反正也有兩個了。

    晨光暖暖的灑向人間,為萬物帶來生機與希望,也照耀著緊緊交握著的雙手和這片滿是幸福的竹林。

    一年後

    夜,月色不明,一道黑影悄悄的摸進內室,在一張寬大的床前停住,床上側臥著一名女子,黑影站在床前,凝視著她,許久之後,終於伸出手向女子的臉拂去。

    本應熟睡的女子忽然從枕下抽出短刀,朝著那人脖子的位置劈了下去,只見那黑影側身閃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整個人跳上床榻,重重地壓在女子身上。“我的女王陛下,一年不見,妳越發兇悍了。”

    低沉的魅惑嗓音是那麼的熟悉,西烈月原本要反擊的身體像被人點了穴道一般,僵在那裡,久久,才聽得她低低冷冷地聲音從身下穿來。“你又回來做什麼。”

    安沁宣鬆開抓住她手腕的手,將她深深擁人懷裡。“我,很想妳。”一句話已經足夠解釋,就算西烈月心中因他的離去衍生出再過的怨惱,在這一刻,都只化作一聲嘆息。兩人緊緊地抱著彼此,只為了貼得更近些。

    兩人擁抱著,似乎連心跳都同步,這種奇妙而安心的感覺,兩人似乎都覺得陌生,同時又很迷戀,將懷裡的人擁得更緊些。

    “那日,妳選了江山。我很生氣,因為在愛和責任之間,妳選擇了責任。我那天沒有回答妳,是因為我還沒想好。”低低的聲音和著溫熱的呼吸噴灑的西烈月的耳廓上,好不容易放鬆的身體,再次僵硬了起來,“那你現在想好了?”

    “恩。”

    “答案?”安沁宣久久不說,西烈月討厭那種一個心懸在半空的等待。

    西烈月的急切取悅了安沁宣,抱著美人腰側,不知道死活,“要看妳伺候得好不好。”

    西烈月微微挑眉,“這有何難?大刑伺候可好?”

    “……”

    內室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紫竹站在屏風外微微一笑,撤了殿內所有守夜的宮侍,輕輕合上大殿的門。

    這些日子以來陛下從不提起安沁宣,一切也似乎回到了他沒出現前的樣子。但假裝總是假裝,別人看不出來,她這個最貼身照顧的人,點點滴滴都看在眼裡。

    陛下一直在等,好在,她還是等到了。

*****      *****      *****

    陽光下,細細的沙灘上,兩個步履蹣跚的小傢伙開心的玩耍著,不時的還跌倒在地,看得旁邊的三個男人心焦不已。

    竹林裡,倒是有兩個人品茗閒聊,愜意得很。一身白衫的男子盯著沙灘上兩個肉肉的小肉球,笑道:“我很好奇,妳打算怎麼教妳的兒子和女兒?”這裡是海域,是入鄉隨俗,還是獨樹一幟,還真是讓人期待呢!

    舒清唇角輕揚,笑道:“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我只想知道我的貨船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免費遊船了?”

    男子輕搖手指,一臉地不贊同,“我可不是白坐妳的船,妳的寶貝弟弟能好好的掌管慕容家,應該多謝我,坐妳的船,只不過是利息而已。”

    舒清苦笑,看著眼前這張絕美的臉,舒清問道:“你是打算經常這樣往來於海域、東隅之間?”

    兩年前,這個男人走得決絕,她還以為,他和月註定是有緣無分,誰曾想,她是小看了他。一年前,他又悄然無聲的回來了,在她還沒有弄明白他的意圖之時,他又一次離開了海域,這算什麼呢?不過她沒有糊塗多久,待他幾天前第三次出現時,舒清總算是猜出了幾分。

    安沁宣哈哈大笑,毫不避諱地回道:“是又如何?”

    他笑得邪氣,和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的笑容,那個我心我素的安沁宣。舒清輕輕地笑了,真心地說道:“很好,你們覺得幸福就好。”

    安沁宣沒有定居海域,仍是那個自由來去的男子,月也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者,只是每年,總有一段相濡以沫的小小幸福,這或者,不是眾人眼中的幸福,他們卻因此快樂著,相愛著。比起日日相對,最後只剩下無盡的埋怨,他們這樣,或許是另一種幸福吧。

*****      *****      *****

    御花園的空地上,兩個小奶娃兒坐在草地上,每人手裡一人拿著一個小碗,裡面裝著些吃的,小手抓著就往嘴裡送,有時抓不穩掉下來一個,弄得衣襟上全是水漬,女官們圍在一旁嘻嘻地笑看著,不時幫他們擦擦小嘴。

    “飛揚,子漆,到朕這來。”西烈月坐在亭子裡,對著兩個娃娃招招手。小男孩繼續低頭吃著水果,對西烈月的呼喚充耳不聞,小女娃卻立刻抬頭,看見是西烈月,馬上站了起來,路都還走不穩,就抱著她的小碗晃晃悠悠地跑過去。

    西烈月半蹲下身子接住小肉球,喜愛地不得了。舒清這女兒誰都不太搭理,唯獨喜歡粘著她,西烈月覺得和這孩子也特別有緣分,對她的要求幾乎有求必應。

    看著西烈月細心地幫那奶娃整理被水果弄得又濕又髒的衣領,安沁宣似想到了什麼,鳳眸微挑,問道:“西烈月,問妳個問題。”

    “嗯?”

    “妳們海域女王一般多大登基?”

    一邊給幫孩子擦嘴上的口水,西烈月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不一定,海域的女皇子嗣一般都不多,女皇看中德才兼備者,立為儲君,立儲五六年後,差不多就傳位了。”

    “那,海域歷史上最小的女皇是幾歲?”

    西烈月想了想,回道:“十二歲吧。”

    十二?安沁宣的眼睛明顯一亮,下一刻,窩在西烈月懷裡撒嬌的小肉球已經被塞到紫竹手裡,“紫竹,把這兩個娃送回去給他們娘親。”

    “安沁宣,你幹什麼?!” 眾目睽睽下,安沁宣直接把西烈月橫抱起來,朝著寢宮的方向疾奔而去。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只要有了新女皇,海域就不再是西烈月的責任了,到時她也就不用困在海域和皇宮裡,為了不久以後的美好生活,他自然要多多努力才是。

    ——全書完——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5:08 PM

第39章 番外一:悲催的季悠苒

    “妳們能不能放過我……”

    午後的陽光穿透薄薄的窗紙,柔柔地灑在紅木窗櫺上,整潔的屋內擺設很是樸素,卻處處透著雅致,可見屋子的主人也必是淡雅之人。這樣高雅的屋裡傳出的聲音卻是無奈中帶著驚慌,不免讓人心生好奇。

    季悠苒背後緊緊地貼著山水屏風,額頭上的冷汗不斷往外滲,平日裡沉穩地聲音此時竟抖得變了調子,想他半生經歷了多少驚濤駭浪朝堂風雨,幾時這般狼狽過,但是面對眼前這三個女人,他真的無計可施,任人宰割……

    “你說呢?”
   
    清亮的尾音饒了好幾個彎,顯示著聲音主人此刻的好心情,那雙飛揚的眸子盯著季悠苒,眼裡滿是戲謔。西烈月今日的心情非常非常之好,故此耐心也就特別充沛。將她能幹的丞相大人堵在牆角動彈不得,實在是一件讓人無比愉悅的事情。

    西烈月眼中的興奮和不懷好意藏都藏不住,季悠苒只能看向左邊清雅宜人的舒清,哀求道:“舒清,妳在我心中不是這樣的人……”

    舒清輕咳一聲,無奈地聳聳肩,笑道:“你看現在這局勢,識時務者為俊傑。”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左相,此刻女王陛下興致高昂,誰能阻止得了?當然她也不想阻止就是了。

    季悠苒轉而看向右邊的商君,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商君,妳是最能理解我的人,妳不會也助紂為虐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也沒有辦法,你忍一忍就過去了。” 商君本就是爽快之人,說話做事都透著瀟灑,但是季悠苒此刻卻沒心情欣賞讚嘆。

    助紂為虐?西烈月好看的嘴角微微扯了扯,很好,她確實應該讓季悠苒見識見識什麼才叫虐。

    “季愛卿啊。”

    季悠苒渾身一抖,西烈月又往前走了一步,那親切的聲音聽得舒清和商君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季愛卿是國之棟樑,朕實在捨不得你離開,恨不得一輩子把你留在身邊才好,但是你的終身大事,可是絕對不能耽誤的,你心裡的激動不會表達,朕都明白。你放心,有朕在,沒人敢欺負你。”

    “陛下……”季悠苒哭笑不得,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一頭撞在這屏風之上,暈死過去算了,不過以他對陛下的瞭解,如果只是暈而沒有死的話,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一定比現在更加慘烈十倍。

    “怎麼?難不成你是嫌我們在這不方便?”西烈月將季悠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個遍,故作了然地點點頭,“也好,那就讓安沁宣軒轅逸他們進來幫你好了。”說完就要轉身去開門。

    “別!!”季悠苒大叫一聲,一把抓過三人手裡的衣衫,拽在懷裡,急道:“我換,我馬上換,還請各位回避吧。”他雖是男子,但男扮女裝多年,再加上被藥物侵害,身體早已不似一般男子,他絕不會讓別人幫他更衣。

    西烈月滿意地看著季悠苒死死抱著剛才怎麼也不肯接的暗紅男裝,笑道:“放心,我們不會進屏風裡面的,你自便。”

    說完,西烈月便走到外間的圓桌旁坐下,為自己斟了杯熱茶,舒清和商君對看一眼,一人一邊,兩人伸出手同情地拍拍季悠苒的肩膀,也轉身走到西烈月身邊坐下,悠哉悠哉地喝起茶來。

    季悠苒緊了緊拳頭,卻什麼也做不了。這三人他誰也惹不起,今天是怎麼也躲不過了,死就死吧!咬咬牙,季悠苒進了內室。

    三個等著看好戲的女人喝過第二杯熱,內室裡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若不是確定裡屋沒有可以逃的地方,她們都要以為季悠苒溜之大吉了。

    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就在西烈月耐心告罄前夕,屏風後的人終於磨磨蹭蹭地走出來。

    一身暗紅色男裝的季悠苒,長髮用白玉髮冠簡單地束了起來,整個人顯得更加清瘦。平日裡季悠苒臉上也是脂粉不施,衣著簡單,此刻換上男裝,其實差別倒也不算太大,只是或許從未作過這身打扮,他一臉的不自然,很是局促,臉色有些冷,看起來倒有幾分冷峻。西烈月點點頭,嘖嘖嘆道:“悠苒還真俊呢。”

    季悠苒眉毛蹙得更緊,舒清輕咳一聲,笑道:“好了好了,新娘子等很久了,咱們出去吧。”見好就收,真把季悠苒惹毛了,那就不好玩了。

    關了一個早上的門,終於被打開了,院子裡喝茶的三個男人倒還算愜意,臉上也沒什麼不耐的表情,只是三人看清最後走出來的人時,手中握著的茶杯差點砸在地上。

    “季相?”秦修之盯著男裝打扮的季悠苒,心裡滿滿的疑問。季相入朝為官時,他也年近十歲,當時她風華正茂,淡然典雅,這次回來再見她,雖有些憔悴,但那一身風華猶勝當年。她怎麼會是……男子?

    “季、季悠苒?!”軒轅逸和安沁宣也顯然被驚著了,這是怎麼回事?

    一直以為,西烈月讓芪焰菁葮,炎雨蒼素在周圍守著,不讓人有窺視一二的機會,是怕兩個女子成親太過驚世駭俗,不便讓人知曉,卻不曾想……原來,是因為季悠苒是男子?!

    三個男人盯著季悠苒看了好一會,又看了一眼各自的女人,只見她們鎮定自若的樣子,三個男人對看一眼,心中都有了決定,現在暫且不便追究,等回家後……哼哼!

    要說這些人裡,最煎熬的,還是季悠苒,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平日裡的波瀾不驚淡定自若都在一點點消磨。當他跨入正廳,看到了一身紅衣,妝點得精緻美麗的肖琴時,腳步一滯,那雙明眸流露出的緊張與喜悅,一下撫平了他心中的煩躁。

    肖琴聽到門口的動靜,抬眼看去,眼中劃過一抹別樣的情緒,竟是隱隱泛起濕意。待季悠苒走到她身邊後,肖琴才壓低了聲音,問道:“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了,是嗎?陛下指婚,我們在一起算是名正言順明媒正娶了,是嗎?”

    那低低的聲音裡透露著主人心中的不確定,而微顫的語調中,也壓抑著主人滿心的狂喜,聽得季悠苒心頭既暖又疼,伸手握著那雙因緊張而微微汗濕的手,季悠苒堅定地回道:“是。”

    肖琴聽完,唇邊的笑容終於化了開來,如春雪初融,沁人心脾。

    這一刻,季悠苒忽然想要感激西烈月,若不是她,他和肖琴就算真的在一起,也只是私定終身。他自己可以不在意,卻是真真委屈了她,今日這般,甚好。

    兩人手牽著手,站在門口彼此凝望著,西烈月輕咳一聲,紫竹立刻朗聲說道,“好了,兩位新人該拜堂了,別誤了吉時。”

    在眾人含笑的目光中,兩人手牽著手走回正廳中央,因著二人的身份,很多人是不能請的。這高堂正位,自然是西烈月坐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最後一拜之後,便算是禮成了,紫竹的一聲“送入洞房”,卻讓這對新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總共也就六個賓客,他倆進房了,把他們丟在這裡也不好吧?而且他們都是季悠苒的朋友,一會兒讓肖琴出來招呼他們,好像……也不太合適?就在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只聽見西烈月大笑一聲,說道:“洞房你們就留著晚上入吧。這杯酒,是朕敬你們的,希望你們兩個能恩愛夫妻白頭到老。”

    兩人暗自鬆了一口氣,連忙拿起酒杯,回敬道:“謝陛下。”

    西烈月放下酒杯,看向舒清,說道:“舒清,妳也算季悠苒的至交好友,怎不敬他們一杯。”

    今日這場婚禮雖不盛大,但總歸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舒清拿起一杯酒,笑道:“今天能喝上你們這杯喜酒,我很開心,這杯酒我敬……”

    “ 舒清。”季悠苒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其實這杯酒,該是我們敬妳才是。若不是妳,別說成親,我怕是……”

    “今日大喜的日子,不說這些。”舒清舉起杯中酒,輕輕與他倆酒杯相碰,飲下這杯喜酒,酒剛入喉,舒清便微微皺起了眉,這酒……好烈!

    “好。”季悠苒也不再多說什麼,亦豪爽地飲下了杯中之酒。三人酒杯才放下,就聽到西烈月在一旁說道:“你們這就不對了,敬酒怎可只敬一人?軒轅逸可要不高興了。”

    軒轅逸忽然被點名,瞟了西烈月一眼,她哪只眼睛看見他不高興?

    “陛下說的是,是我們的不是。”兩人既是夫妻,確實沒有是敬一人的道理,季悠苒一臉歉意,趕緊接過紫竹遞過來的酒,送到軒轅逸面前,再次執酒,又敬了一杯。

    軒轅逸不甚在意,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看到季悠苒也將杯中之酒喝完以後,西烈月眼中劃過一抹流光,嘴角揚得更高,看向不遠處的商君,笑道:“商君,妳和悠苒雖認識也不算久,但妳應是最懂他一路行來不易之人,也該敬一杯才是。”

    “好。”商君也爽快,拿起一旁的酒杯,走向這對新人。這次季悠苒不敢怠慢,敬商君的同時,也不忘送一杯到修之面前。

    誰知,修之剛伸出手,卻被西烈月伸手擋了去。眾人不解,西烈月朗聲說道:“修之好歹也是皇子,這酒需單獨敬方顯敬意,下一杯再敬他吧。”

    她這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難吧,幾人齊刷刷地看向一直在讓這個敬酒那個敬酒的西烈月。

    迎著那一雙雙促狹的眼,西烈月乾脆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朕從未見季悠苒醉過,今日這麼多人,無論如何必須把他喝倒下。”

    眾人聽完皆是一愣,不禁笑了起來,難怪,今日這酒這般烈呢!

    季悠苒卻是冷汗連連,他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這位女皇陛下……

    一開始,安沁宣和軒轅逸只當西烈月言過其實,可是這一杯杯酒喝下來,兩人都不得不承認,季悠苒的酒量果然駭人。肖琴不勝酒力,後面的酒幾乎都是季悠苒代喝的,即便如此,六個人也喝得熏熏然,才把季悠苒放倒。

    折騰了一天,安沁宣和西烈月回到宮裡,天已經完全黑了。西烈月的寢宮,素來宮侍就少,此刻更是被某人趕得空無一人。

    “季悠苒是男人?”

    安靜的內室裡,安沁宣刻意壓低了聲音,卻也聽得出語氣不善,且帶著幾分興師問罪的味道。

    西烈月今日喝了不少,此時酒勁有些上來了,身子半依在躺椅上,嘴角微微一揚,頭也沒抬,只懶懶地回道:“你說呢?”

    看今日的情形,季悠苒多半是男子,問西烈月不過是為了確定此事,既然她不否認,那應該就是真的了。安沁宣的臉倏地一黑,“那他更衣妳們還在裡面?”

    不知是真的醉了,還是故意氣他,她不回答便罷了,竟還呵呵地笑。

    “什麼時候知道的?”

    “掉下祭台那次。”說起來也好笑,季悠苒男扮女裝這麼多年,竟無人知曉,更沒有人懷疑半分,母皇果然把他保護得很好。西烈月感覺到安沁宣那雙細長的眸子微微地瞇了起來,有人的心情貌似不太好哦。

    西烈月半撐起身子,手托著下巴,一雙迷濛的眼睛閃著勾人的光芒,輕笑道:“我若早知道,說不定就為他傾倒了……”

    軟榻上的女人雙頰緋紅,媚眼如絲,嘴上卻還不忘挑釁他,很好。安沁宣眼底的光芒更為幽深,忽然轉走,走到屏風旁,對著門外叫道:“紫竹。”

    “在。”紫竹溫潤的聲音輕輕地回道。

    “西烈月身體不適,明日免朝。明早無需過來伺候了。”

    紫竹一愣,還沒來得急回話,就聽到陛下帶著醉意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我哪不舒服了?安沁宣,你敢假傳聖旨!”

    “是不是假傳,明早就知道了。”

    “安……”

    “嘶……妳敢咬我!”

    “卑鄙小人,有本事你別抓著我……”

    “……”

    裡面動靜實在不小,紫竹站在門口,對這習以為常的一幕不予置評,看來今晚陛下用不著她服侍了,抬眼看看天色,亥時已過,按這兩人平日裡折騰的程度, 明日八成,是得免朝……

作者: adanp0504    時間: 2016-2-22 05:15 PM

第40章 番外二:讓人頭疼的孩子們

    海域一百四十八年 春

    這日的清晨,本應該和往日差不多,但是隨著西烈女王第一下陣痛開始,立刻變得不一樣起來。

    寢宮前面的石凳上,舒清和季悠苒並排坐著,安沁宣半靠在殿門外,可以看出有些焦躁,但是比起軒轅逸第一次當爹時的狂躁,他的表現已經很好了。

    產房內不時傳來西烈月疼痛的叫聲,舒清不是不擔心,但是她現在困擾的是另一件事。實在想不透,舒清小聲問道:“這是幹什麼?海域傳統?”

    寢宮前的空地上,一百多近衛軍排成三排,嚴防死守地堵在門前,除了御醫和穩婆不許任何人靠近。

    季悠苒搖搖頭,他也沒見過這陣勢,以往女王產子,一列列的御醫等在一旁他見過,但是一列列的近衛軍堵在門口,他是真的沒見過。

    這孩子沒折騰多久,從陣痛到生產,也不過三個多時辰,隨著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從屋內傳來,說明西烈月第一個孩子,終於降生了。

    “生了生了!”紫竹抱著一個小娃娃從屋裡走出來,安沁宣第一個衝上前去:“男的女的?”

    “是位皇子!”

    “男的?!”安沁宣瞪大眼睛,一副晴天霹靂的樣子。

    “給我看看。”舒清上前抱過孩子,小傢伙還閉著眼睛,懶洋洋的模樣,舒清笑道:“模樣長得真好。”

    安沁宣心裡失望,這胎是個兒子,他還得等下一胎,拐走西烈月的計畫又要往後拖好幾年,叫他怎麼不灰心失望,不過再怎麼說,這都是他和西烈月第一個孩子,初為人父,心中還是很激動的,上前看了一眼那粉雕玉琢的孩子,心裡憤憤,這麼漂亮的孩子,怎麼是個男孩?!

    越想越覺得不甘心,輕輕解開孩子繈褓,一看之下,安沁宣又怒又喜:“紫竹!明明是女孩,妳怎麼說是皇子?”

    紫竹無辜的回道:“陛下讓這麼說的……”

    “西烈月妳就看不得我高興是吧?!”安沁宣抱著孩子,剛想進屋理論,誰想屋前守著的近衛軍竟嘩嘩地拔出劍來,大有他再上前一步就要動手的姿態。安沁宣瞟了她們一眼,根本沒把這些長劍放下心上,若不是他抱著女兒,這些人哪裡是他的對手!

    “算妳狠!”對著屋裡的人大喝一聲,安沁宣抱著他的寶貝女兒開始憧憬十多年後的幸福生活。

    舒清和季悠苒相視一下,當下了然,“原來這些侍衛是這麼用的。”

    七年後

    偌大的御書房裡,西烈月坐在主位上批閱著奏摺,離她一丈有餘的地方,擺著一張小方桌,桌前一個小女孩低著頭,手裡抓著毛筆,一筆一劃地練著字。或許是訓練有素,女孩年紀不大,字卻已寫得端端正正。書桌旁厚厚的一疊宣紙,也顯示著女孩一早上的用心。

    將寫好的第二十張習字帖放在一旁,女孩小聲說道:“爹爹,我想出去玩會。”

    “不行。”靠坐在矮几旁飲酒的人頭也不抬,冷聲回道:“把字練完了,一會習武就可以出去了。”

    “母皇……”女孩可憐兮兮地看向西烈月。

    “別叫朕,問妳親爹。”

    小女孩癟著嘴,不敢再說話,這時,一道清瘦的身影走近屋內,小女孩眼前一亮,脆生生地叫道:“清姨!”

    舒清低頭看去,只見那小小的身影幾乎被字帖淹沒了,舒清掃了那對狠心的父母一眼,走到女孩面前,半蹲下身子,笑道:“飛揚在外面一直問,怎麼不見唯心妹妹,原來妳在練字啊。字寫得真好,飛揚姐姐也在練字,不如妳出去和她討論討論,可好?”

    “好!”女孩回答得又急又亮。

    舒清摸摸她的頭,笑道:“去吧。”

    西烈唯心遲疑了一會,一雙大眼睛咕嚕嚕地轉悠,看看西烈月,又看看安沁宣,雖然他們都沒說答應,但也沒說不答應啊!心裡歡呼雀躍,西烈唯心對著舒清甜甜一笑,風一般的跑了出去。

    舒清拿起旁邊西烈唯心寫的字細看了一會,搖搖頭,說道:“安沁宣,小心物極必反。要是月這胎再生女兒,你是不是也一樣無所不用其極?”

    西烈月摸摸已經七八個月大的肚子,她這回倒是希望能生個兒子了……

    安沁宣繼續喝著酒,哼道:“我這是為她好。”女王可不是這麼好當的,西烈月小時候也不見得就比這輕鬆,下一個若也是女兒,他自然也是這麼教導。當然他也有私心,唯心早點長大成人,他也可以早點拐走孩子他娘。

    又是一年春,西烈月在七年之後,再一次感受到那熟悉的陣痛襲來。這次產房門外倒是沒有了一排排的近衛軍,舒清還是坐在老位置等著,耳邊不時聽到西烈月的呻吟聲,但是她的心神還是被院前背著手,走來走去的小人影吸引了去。

    舒清很想笑,偌大的院子裡,她和安沁宣都好好的坐在一旁等著,倒是西烈唯心,這剛滿七歲的孩子,那心急的模樣比他爹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生了生了!”紫竹抱著孩子走出屋外,安沁宣都沒來得及上前,一直等在門口的西烈唯心已經迎了上去,抬著腦袋盯著繈褓,急道:“男的女的?”

    紫竹半蹲下身子,讓小女孩能看到懷來的小娃娃,笑道:“是位皇子,炤王有弟弟了。”

    “男的?!”西烈唯心一副晴天霹靂萬念俱灰的樣子。

    舒清聽著這對話,怎麼覺得那麼耳熟,只是這次期待西烈月能生個女兒的,是已經被安沁宣奴役了七年的西烈唯心。

    安沁宣拎著女孩到一旁,低聲說道:“好了,妳已經等到弟弟出生了,可以回去讀書了。”

    西烈唯心拖著疲憊的身心,慢慢挪回書房,瞬間覺得天都黑了……

    時光荏苒,一晃三年,春天如期而至。皇家園林有專人精心修剪,即使是鮮少有人經過的後苑也是生機盎然,各種灌木矮林高低錯落,美不勝收。

    可惜此刻身處其中的人,一副無心欣賞的樣子,眼睛盯著一個方向,喃喃自語:“都過了申時了,飛揚姐姐怎麼還不來?莫不是出了什麼紕漏?”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海域女皇唯一的女兒,炤王殿下。

    相較於西烈唯心的煩躁,身邊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明顯淡定許多,微笑道: “不會的,飛揚姐姐和子漆哥哥聰明又能幹,不會出什麼紕漏的,殿下不用擔心。” 女孩小小年紀,就已經出落得傾國傾城,最難得的,是她不僅繼承了爹娘的好相貌,連修之的儒雅,商君的清冽也接去了七八分。果然不辜負她名字中的“傾”字。

    “小傾對我們可真有信心呢。”幾聲輕笑從矮樹叢後的小路上傳來,兩道人影也悠閒地晃入眼簾。走在前面的舒飛揚,一身青白裙衫,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頗有幾分舒清的神韻,只是眼中透著的狡黠出賣了她。身後的軒轅子漆則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怕是熬不住自家妹妹和西烈唯心的威逼利誘,才不得不蹚這渾水。

    “飛揚姐姐!”西烈唯心開心地迎了上去,“都準備好了嗎?”

    舒飛揚點點頭,笑道:“我們是準備好了,殿下準備好沒?”若是事情敗露,只怕這位炤王殿下皮又得緊了,安叔可不是那麼好唬弄的。

    “當然,母皇日理萬機,沒空理我,爹爹今日約了軒轅伯伯他們去飲酒,必定喝醉,肯定不會發現我偷溜。”像是自我催眠一般,西烈唯心用力地點點頭,之後便把那些所謂後果拋諸腦後。對著幾人招招手,幾人聚攏過來,西烈唯心低聲問道:“飛揚姐姐,船停哪?”

    “船停在西岸的小港口,那裡船隻比較少,而且從那出海觀潮,也最安全。”她特地找了一隻大船,雖然停在西海岸有些扎眼,但是無論如何,安全為主。

    舒飛揚辦事,西烈唯心一百個放心,得到她肯定的答覆之後,便也不再細問。轉而看向軒轅子漆,笑道:“子漆哥哥,你一定也沒有讓我失望吧?”

    被這雙狐狸一般的眼眸盯上,軒轅子漆知道再掙扎也是沒用,回道:“我們一行這麼多人,妳們年紀又小,騎馬怕是太惹人注意,我備好了馬車,停在妳說的武陵門後面的樹林裡。”

    “小傾?”

    不等西烈唯心問下去,秦傾已經柔聲回道:“殿下放心,我已將蓉兒易容成您的樣子,此刻她正在寢宮讀書,只要不是陛下或者安叔親自過去,不會出紕漏。”

    “好。”小傾的易容之術雖然不能和修之舅舅比,但是要騙過一般人那是綽綽有餘了!“一會飛揚姐姐子漆哥哥你們從正宮門出去,我和小傾走武陵門。分頭行事,半個時辰後在樹林匯合。”西烈唯心正準備轉身往另一邊小道偷溜出去,忽然感覺裙子一緊,低頭看去,一隻小小的手緊緊抓著她的裙擺,一副牛皮糖的架勢。

    西烈唯心蹲下身子,一把拽回衣角,瞪著這個不被自己待見的弟弟,不耐煩地說道:“安澤封,你回你房間呆著去,別礙手礙腳!”

    小皇子殿下不開心了,嘴巴一撅,轉身就走,嘴裡嚷道:“不跟就不跟,我去找母皇用晚膳。”

    “回來。”西烈唯心伸手拎著小傢伙的衣領把他又拉回自己面前,這傢伙去肯定是要告密的,盯著小皇子那雙亮晶晶的圓眼睛,西烈唯心斟酌了一番,惡狠狠地說道:“留下可以,但要必須什麼都聽我的。以後也不許出賣我,我說什麼你都只有聽命的份!”

    “好!”小皇子點頭如蒜滿口答應,無條件接受了這不平等條約。

    軒轅子漆嘴角抽了抽,笑道:“皇子殿下,好男兒應寧死不屈才對。”

    小皇子抬起頭,盯著軒轅子漆的臉,小小眉頭皺了起來,貌似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咧嘴一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奶聲奶氣的聲音說出這句話,所有人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懂什麼叫大丈夫,什麼叫能屈能伸?!

    西烈唯心一把將小皇子抱在懷裡,說道:“安澤封,你跟著我,安分點。”

    “恩!”安澤封雙手緊緊環著西烈唯心的脖子,惹得西烈唯心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小皇子嘴一癟,反而抱得更緊,西烈唯心無可奈何,只能任由他勒著自己。

    “別囉嗦了,按計劃行事。”隨著西烈唯心一聲令下,幾個人動作迅速的從各個方向散去,原本鬧騰的後苑一下安靜了下來。

    因為安靜,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聲便顯得格外明顯,茂密的小樹叢後面,幾個女人盤腿坐在草地上,雖算不上狼狽,卻也和優雅什麼的沾不上邊。

    “我怎麼覺得,讓她們這樣下去,海域未來……”商君失笑,這群孩子真的無法無天了,最大的子漆也才十三歲而已,而最小的小皇子,還不滿四歲,他們就敢謀劃偷溜出宮,夜觀海潮,去就去了,還不甘心於在海邊觀潮,要乘風破浪的出海。她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舒清微微一笑,接道:“會很精彩。”

    顯然西烈月也深已為然,不但沒有要阻止的意思,臉上還隱隱帶著驕傲之色,嘴角勾起的笑也透著幾分頑劣。“說起來,十年一遇的夜潮,若不去見識見識,確實有些可惜了。”

    紫竹心裡哀嘆,自己服侍了二十多年的主子是什麼性子,她自是清楚得很,陛下今晚怕是也要去觀潮了。紫竹低聲問道:“陛下,那要不要通知……”

    紫竹話還未說完,西烈月已經俐落起身,拍拍裙擺上的枯草,冷淡地回道:“人家不是飲酒作樂去了嗎?管他做什麼,走吧,可別輸給了幾個孩子。”

    紫竹在心裡為某人默默地哀悼,她可以想像,某人回來的時候發現妻子孩子都不見了,得怒成什麼樣,紫竹加快了步伐跟上自家主子,她決定,還是不要留在宮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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